劉運輝:桂花 | 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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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
劉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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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場涼雨之後,滿樹滿樹的桂花已全部飄落。——小區裡面的桂花飄落了,上班的院子里的桂花也飄落了。落得毅然決然,推窗不見點點黃,風中已無濃濃香,桂花就像從來就沒有來過。十月里還沒有來得及細心賞桂,桂花已落入了塵埃,可謂「零落成泥碾作塵」。經常覺得還有的是時間可以放慢腳步去做的事情,一轉眼,便無從做起,也無從說起了。
好在還有來年。唐代溫庭筠在欣聞朋友及第高中時寫下這樣的句子:「猶喜故人先折桂,自憐羈客尚飄蓬。」(《春日將欲東歸寄新及第苗紳先輩》)元代鄭德輝在《王粲登樓》中則說:「寒窗書劍十年苦,指望蟾宮折桂枝。」農曆八月,正值桂花盛開,古稱桂月,古人的鄉試、會試都在此時節,於是便用桂花來讚譽秋試及第者,稱登科為「折桂」或「蟾宮折桂」。
巧合的是,每年桂花大面積綻放的時候,諾貝爾獎各個獎項陸續開出,那些獲獎者當然是「折桂」者。「折桂」一詞,當是在無聲的飄香里寫出的世界性榮譽大詞。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就是在桂花盛放中開出的。一番的熱議,倒像是桂花香中唧唧喳喳的小鳥們在雀躍。這些桂花一飄落,熱鬧也就真的過去了。剩下的,不過是這個書商高興,還是那個書商沮喪罷了。
桂花,別名木犀、木樨、岩桂、金粟、十里香或者九里香。桂花因其葉脈形如「圭」字而得名,「凡木葉心皆一縱理,獨桂有兩道如圭形,故字從圭。」(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桂樹四季常綠,喜暖,喜光照,耐寒,但不耐嚴寒。特別喜歡在空氣清鮮,旁有樹木花草的小氣候環境和疏鬆、肥沃、排水良好的偏酸性的砂質土壤中。因此,桂樹盆栽或者缸栽效果總不那麼理想,要製造一個花園般的小環境地植,才會生機繁茂,芳香馥郁。我盆栽過的桂花不開花,而岳母現在在小花園裡地植桂花,桂樹挺拔繁茂,雖然樹冠還沒有長到圓球形,但開得花串彼此間歡快地「打成一片」的陣勢,對比鮮明,足可證明這一點。
就形、態、色而言,桂花不算花中悅目的,但它的葉子卻耐看:葉革質,光滑,深綠色是它的常態。卵狀橢圓形,先端漸尖,也有長橢圓形,倒卵形,披針形,倒披針形,長披針形至卵狀披針形,全緣或具鋸齒。葉的色彩因季節而變化,春季萌發的新梢嫩葉,常常現紅褐色或者古銅色,鮮艷奪目,到了天氣轉暖後,才逐漸變為黃綠色至濃綠色。葉有的為波狀,有的反卷,千姿百態,變化萬端。我個人一直固執地以為,養好植物的一個關鍵是養好葉子。珍愛葉子,好花自然來。葉子愛得不夠,好花怎麼會來呢?當然,植物萬千,也有不開花的,那就更要愛重葉子了。
桂花花聚傘狀,自茂密碧綠的葉腋生出來,花冠四深裂,雖然花期不長,卻芳香四溢。「叢桂開時,真稱『香窟』,宜闢地二畝,取各種並植,結亭其中,不得顏以『天香』『小山』等語,更勿以他樹雜之。樹下地平如掌,潔不容睡,花落地,即取以充食品。」文震亨在《長物志》中的說法鋪張著桂花的陣仗,但那需要的地方實在不小。
明代范周《客座新聞》記載:「衡神寺,其徑綿亘四十餘里,夾道皆合抱松桂相間,計其數雲一萬七千株。連雲蔽日,人行空翠中,秋來香聞十里,真神幻佳境。」宋代洪适的《次韻蔡瞻明木犀八絕句》對桂花香飄十里做了描述:「風流直欲占秋光,葉底深藏粟蕊黃。共道幽香聞十里,絕知芳譽亘千鄉。」將桂花作為行道樹,花開時「染教世界都香」,這可以為今日的道路規劃者所借鑒。
桂樹乃長壽樹種。今日,陝西省漢中聖水寺內有「漢桂」,桂林市東郊唐家裡村內有「唐桂」,江西南昌梅嶺有兩株「明桂」。它們的健在,讓桂樹不負長壽之名。
聖水寺漢桂
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中對桂花做了大致的分類,「花有白者名銀桂,黃者名金桂,紅者名丹桂,有秋花者,春花者,四季花者,逐月花者」。銀桂花色淡黃,香氣文雅;金桂花色橙黃,香氣濃郁;丹桂花色橙紅,味能醉人;四季桂花乳白色,略清香,它除了春夏秋三季外,在上海乃至江南地區冬季也能開花。
西漢劉安的《淮南子》中就有「月中有桂樹」的記載。人間桂樹與月亮間的穿越大劇——「吳剛伐桂」,大致是古老的植物穿越劇。「舊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異書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樹創隨合。人姓吳名剛,西河人,學仙有過,謫令伐樹。」(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天咫》)
詠桂詩篇中,多與月亮關聯,如李商隱「昨夜西池涼露滿,桂花吹斷月中香」(《昨夜》);皮日休「玉顆珊珊下月輪,殿前拾得露華新。至今不會天中事,應是嫦娥擲與人。」(《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白居易「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月宮幸有閑田地,何不中央種兩株。」(《東城桂》)楊萬里「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詠桂》)桂花有了明月這個靠山,自然也就沾上了仙氣。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樹乃月中之樹,香亦天上之香也。但其缺陷處,則在滿樹齊開,不留餘地。予有《惜桂》詩云:『萬斛黃金碾作灰,西風一陣總吹來。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將次第開?』盛極必衰,乃盈虛一定之理,凡有富貴榮華一蹴而至者,皆玉蘭之為春光,丹桂之為秋色。」李漁在《閑情偶寄》里對桂花見解獨到,讓人迅即想起了曾國藩的書齋名「求闕齋」和他著名的《求闕齋記》,萬事不宜求全,全則不能持久,這或許是桂花從繁花到迅即飄落的警示。
讚譽桂花,張九齡說:「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宋之問說:「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王維說:「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他們說的,不是桂花大面積飄香的熱烈花性,而是那些賞花者、植花者高潔、虛靜的心性。
張岱在《陶庵夢憶》中記錄下了朱文懿家的桂花——「獨朱文懿公宅後一桂,干大如斗,枝葉溟濛,樾蔭畝許,下可坐客三四十席。不亭、不屋、不台、不欄、不砌,棄之籬落間。花時不許人入看,而主人亦禁足勿之往,聽其自開自謝已耳。」植物者,自然到了近乎「棄之」的境界,可謂似即實離,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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