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甘蔗一樣的人:回不去的是故鄉,留不下的是未來
2014年正月初三剛過,我早早的離開了家,回到了我一直工作和生活的城市,擁有近八百萬人口的安徽省會合肥。與平時里車水馬龍不同,那幾日里我看到的,是一座空城,到處都是一派蕭索清冷。
站在馬路邊上伸手一招,立刻就能打上車,再也不用站在路邊久久等候,坐在車上一路暢通無阻,但是心裡卻沒有暢快的感覺。看著平日里熱鬧非常的街頭,無故平生出一股悲涼的感覺來,天地茫茫盡皆是浮萍,似乎誰也不曾在這個城市裡得到歸屬。
就在那幾年,合肥出台了限購令,外地戶口買不了房。我有個朋友為了能夠在這個城市買房子,和人一起合夥開了家公司,希望通過迂迴的房子獲得買房的資格。在遠離市中心幾十公里的濱湖區,到處都是空置無人的房子,即便在平時里,那裡也是看不見半個人影。但是即便是這種情況,也不妨礙那裡的房價高得嚇人,因為孩子因為學籍。
就在不久前北京爆出了天價學區房的新聞,一間11.4平米如雜物間般的陋室,賣出了530萬的天價來。有實力的人可以一擲千金給自己的孩子買到學籍,而更多的孩子卻連入學的資格都沒有,他們只能在一些非正規學校念書,而這些學校因為相關教學資格不具備,面臨隨時被取締的可能。
這些孩子的父母是改革大潮之後,進城務工的第一代農民工,如今第二代農民工已經在家收拾行囊,準備奔赴全國各地,北上廣深、溫州、杭州以及東莞等地,他們北上南下,他們東奔西跑,他們成為了春運的構成主力,他們創造了「鐵騎大軍」,他們是種花家特色的現代「騎兵」。
那一年我早早的回到了合肥,找朋友一起去吃飯,尋遍了周圍方圓之地,家家門庭緊閉高掛歇業牌,這個時候你才會發現原來這個城市裡,遍地都是外地人。今年因為要來上海,我又一次早早的回到了合肥,去處理留在那裡的東西,所看到情形也是一樣。除了老鄉雞快餐連鎖正常營業之外,其它的店鋪全部都關了門。
第一代和第二代進城務工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回到了他們出生的故鄉,然而回去的他們卻都發現,那個生養之地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幾年前有一遍文章叫做逃離北上廣,社會上出現了很多聲音,他們教訓年輕人不要扎堆在北上廣,二三線城市正在蓬勃發展,他們鼓勵年輕人回鄉創業。最後的結果我們已經看到,逃離北上廣的那群人,又一次逃離了自己的故鄉,逃離了二三線城市,回到了不相信眼淚的北上廣。
站在自媒體人和互聯網從業者的角度來說,北京常年霧霾圍城,但是依擋阻擋不住大批大批的媒體扎堆在北京。一場又一場的媒體發布會在北京,一堆又一堆的互聯網創業者在北京,他們一邊吸收著「醇正」的京霾,一邊盼望著可以斜刺里衝出重圍。
每年北影、中戲的校招都門庭若市,各路媒體扎堆前往,藝校招生永遠是那一段時間裡最熱門的話題。北京電影製片廠門口永遠少不了蹲點的群演,北京的地下室永遠一席難求,他們一邊凈化著空氣,一邊等待著成為下一個王寶強。
當然他們當中也不是誰都想當王寶強,更多的只是謀生而已,因為早年的生活軌跡已經讓他們喪失了其他的生活技能,演戲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專業,成為了他們賴以為生的技能。他們也不是不想回到生養之地,只是他們,或者說我們,都已經失去了回去的能力。
在今年年初我曾經在公眾號後台發起過一個調查,問大家過年回家嗎?不回家的人都是因為什麼原因,最後的結果其實是令我詫異的,因為幾乎沒有人說自己想回家。而我身邊的朋友裡面,聽到的最多的也是不想回家。
站在親情的角度來說我們是必須要回家的,因為那裡有盼望了我們一整年的父母,他們殷殷切切的盼望著我們歸來。越是接近年關他們越會頻繁的詢問,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他們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我們回去。
然而回家已經遠遠不是買張車票那麼簡單了,過年我們可以短暫的留在家中,去感受一下那也許並不那麼淳樸的故鄉,然而如果要長久的留在那裡,需要的卻是一種能力,一種融入另一種生活的技能。對於進城務工的一代人或者兩代人而言,故鄉已經成為了另一種生活。
在年輕一代的口中,我們經常可以聽到一句話,那就是等將來日子過好了,在城裡買一套房子把父母接過來,而不是回家創業陪在父母身邊。然而事實上很多被接到城裡的老人,他們每天過的都很痛苦,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孫子,他們寧願回到老家,雞犬相聞田間地頭。
進城和回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老一輩的人過不慣城裡的生活,因為他們習慣了那種家長里短瞬間就能傳遍整個小村鎮的生活,他們習慣了出門看到誰都能打招呼的生活。而年輕一代人則完全不同,這一代人並不在乎隔壁房間住的是誰,更關心的是生活豐富多彩。
然而選擇進城還是回家是一種理想狀態,更多的人,其實連這個選擇的權力都沒有。正如這篇文章開頭所講的那些,每年春節前後,繁華的城市會變成一座空城,不是誰都有可能戰勝那高不可攀的房價,在這個城市紮下根來,但是他們又不得不在春節之後,前撲後繼的回到這個落不下腳的城市裡。
習慣了繁華的生活僅僅是一個表像,失去了在故鄉生存的能力才是關鍵。我認識一位朋友兩次回鄉創業,最後兩次選擇了離開故鄉,最後在杭州做起了網商的生意。回鄉創業是一件成本極其高昂的事情,從踏進學校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已經失去在了故鄉生存的能力。
當年逃離北上廣的人後來發現,原來雞犬相聞的故鄉,生存壓力遠超過城市,那是一個真正靠關係生存的地方,離開了人際關係很難出頭。都說城市冷漠,但是機會相對均等,創業的基礎設施相對完全,草根逆襲的例子總還是有一些。然而在鄉村,能力並不是最重要的,關係才是最重要的,有關係的人,只需要靜靜等待,等老一輩人退下即可。
我的故鄉是個不大不小的城鎮,供電局、銀行以及村委,基本上可以算是世襲制了。我的同學進供電局上班,是因為他爸在供電局;銀行里父母和子女同處在一個窗口裡,一家人其樂融融一派和祥。
回不去故鄉的人沒有辦法,又逃回了北上廣。兩年前我姐姐姐夫離開了合肥,回到了故鄉,想要在老家尋個事業發展,最終無奈在今年年初,重新背起了行囊,踏上了遠征他鄉的旅途,重新過上了擠公交地鐵的日子。回到故鄉的他們發現,生活並沒有比以前在城市裡更好,反而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面,自己的思維見識卻日漸狹隘。
他們和千千萬萬逃離北上廣的人一樣,又從故鄉逃離,前方的路看不清摸不著,但是依然擋不住他們前撲後繼。然而最終能夠留在城市裡的,卻又是極少極少。第二代進城務工的人來來去去,第一代務工的人已經回到了故鄉,他們多半五十有餘,卻發現自己依然面臨同樣的問題。
多年在外工作生活的他們,已經失去了在故鄉生存的能力,幾十年的時間,故鄉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變化。於是我們又看到很多五十上下的第一代務工人員,也重新踏上了進城務工的路。他們把最美好的人生留在了城市裡,換取了微薄的薪水,他們盼望著晚年可以回家種種地,安享餘生。
幾天前我看到一遍文章,講的就是這些第一代務工者的故事,他們失去了在故鄉生存的能力,不得已與年輕人一起重新回到城市,然而老邁的他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能應聘到一些商場保安、看門、保潔或者清掃工的活。
在那篇文章當中,作者有一個很形像的比喻,這些進城務工的人,像極了被咀嚼完的甘蔗,青春正如那甘甜的汁水,揮撒進了由鋼筋水泥構築的城市裡,而他們則像咀嚼後的渣子一樣被拋棄了。
甘蔗人成為了現實世界最形像的寫照,我們或許都是這群人中的一員。年初的時候我把合肥的房子清退了,趕赴上海的時候,無數的甘蔗人也正從四面八方,從全國各地出發,奔向前途不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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