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 | 唐仲容先生: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講記(十二)
頓漸品第八
此品主要記述「南能北秀」禪法分化之情形。頓,即是「南能」六祖之主張;漸,即是「北秀」神秀之主張。故此品以「頓漸」為名。
時,祖師居曹溪寶林,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於時,兩宗盛化,人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
那時,六祖大師在曹溪寶林寺住持,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住持,當時兩大宗派都十分興盛,人們都稱他們為「南能北秀」,所以有南北二宗的頓悟、漸修之區別。
而學者莫知宗趣。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而參禪學道之人對此不解,六祖大師就對大家說,佛法本來只有一家,人卻有南北地方之分別,佛法只有一種,認識卻有快慢不同。為什麼稱作頓漸呢?佛法本來並無頓漸之別,人卻有聰明愚鈍,所以就有了頓悟與漸修的不同稱謂。六祖雖然講頓悟,但其中也含漸修在內,我們把悟境堅持住在心裡,對任何境界都以緣起性空的觀點去應付,去認識,這就是漸修的過程。但是六祖這裡的漸與神秀的不同,神秀是「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就是一起念頭,就觀此念不對,應將它去掉,而不是以一悟境來貫徹始終,所以他是漸修。而六祖的漸修是先要了知「本來無一物」,諸法本來無分別,抓住了這一總綱,就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關於此頓漸之理解,六祖門下之神會與北宗門人多有議論,如《南陽和尚問答雜征義》記述神會與無行等議論「龍女剎那發心,便成正覺」等義,如說:「(無行)又問曰:『眾生煩惱,無量無邊,諸佛如來、菩薩摩訶薩歷劫修行,猶不能得,云何龍女剎那發心便成正覺?』和上(神會)言:『發心有頓漸,迷悟有遲疾。若迷即累劫,悟即須臾。此義難知,為汝先作事喻,後明斯義,或可因此而得悟解。譬如一綟之絲,其數無量,若合為一繩,置於木上,利劍一斬,一時俱斷。絲數雖多,不勝一劍。發菩提心,亦復如是。若遇真正善知識,以巧方便,直示真如,用金剛慧斷諸位地煩惱,豁然曉悟,自見法性本來空寂,慧利明了,通達無礙。證此之時,萬緣俱絕。恆沙妄念,一時頓盡。無邊功德、應時等備。金剛慧發,何得不成!』又問:『見俊法師說,龍女是權,不得為實。若是實者,剎那發心,豈能斷得諸位地煩惱?見俊法師作如是說,無行有疑。願和上再示。』和上言:『前引絲喻以明,即合盡見。何乃更疑?《華嚴經》云:十信初,發金剛慧,便成正覺。菩提之法,有何次第?若言龍女是權者,《法華經》雲圓頓不思議教,有何威力?』」其實,神會此一說法在瑜伽唯識學來看,還是有一定問題的,如《瑜伽師地論》(卷三十五)即認為「初發菩提心,即成無上覺」是一種方便(權)說,如說:「於諸菩薩初發心已,即名趣入無上菩提,預在諸菩薩數,此據世俗言說道理。……又諸菩薩初發心已,方能漸次速證無上正等菩提,非未發心……」所以,頓悟與漸修二者是不能絕對分開的,發心之後,還要對理進行頓悟,而在斷煩惱上是要漸次修進的,只有二者結合才能成就菩提。
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恨吾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
可是神秀的徒弟們,往往譏諷輕慢南宗的六祖大師,認為六祖連字都不識一個,會懂什麼佛法呢?神秀說,六祖大師是個極聰明的人,具有無師自通的智慧,深刻地理解領悟了佛法的至高境界——上上乘法。我的確不如他,而且我的師父五祖弘忍大師,親自與他傳授衣缽,難道是徒然的嗎?我恨不能親自遠去親近他,求益於他。我雖被封為國師,徒有其名,你們諸位不要在我這裡耽擱學道,可以到曹溪六祖那裡參見禮拜,以解心中的疑惑。
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聰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
一天,神秀命令徒弟志誠說,你又聰明又機智,可以替我到曹溪聽六祖大師講解佛法,如果聽到什麼,必須牢記於心,回來再講給我聽。
此段敦煌本《壇經》(敦博藏本)所載則大有不同,其文對神秀多有貶毀,如說:「神秀師常見人說惠能法疾,直旨(指)見路(性)。秀師遂喚門人僧志誠曰:『汝聰明多智,可與吾至漕溪山到惠能所禮拜,但聽,莫言吾使汝來。所聽得意旨,記取卻來與吾說。看惠能見解與吾誰疾遲。汝第一早來,勿令吾怪。』」日本大乘寺所藏惠昕本《壇經》與此文句大同。此即將神秀描述為世俗之小人,而非佛門之君子。如上文所說:「他(六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恨吾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此乃大肚容物,而非敦煌本《壇經》之所描述。再如《景德傳燈錄》(卷五)所說與此通行本(宗寶)《壇經》相符,可見敦煌本多有門戶之見。
志誠稟命至曹溪,隨眾參請,不言來處。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對曰:「不是。」師曰:「何得不是?」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
志誠稟受神秀之命來到曹溪,他隨大家一齊參見禮拜六祖大師,卻不說自己從何而來,當時六祖大師告訴大家說,現在有一個偷法的人,隱藏在大眾里。志誠聽到六祖如此說,立即出列參拜六祖大師,並將自己領神秀大師之命來此聽講佛法的事情如實陳述出來。六祖說,你從神秀大師住持的玉泉寺來,當是姦細。志誠回答說,不是。六祖說,為什麼不是?志誠回答說,我沒有說即是,已經說了就不是。
此段與敦煌本《壇經》所載完全不同,如說:「志誠奉使歡喜遂行,半月中間即至漕溪山,見惠能和尚禮拜,即聽,不言來處。志誠聞法,言下便吾(悟),即起本心。起立即禮拜。白言:『和尚!弟子從玉泉寺來,秀師處不得啟悟,聞和尚說便啟本心。和尚慈悲,復當教示。』惠能大師曰:『汝從彼來,應是細作!』志誠曰:『不是。』師曰:『何以不是?』對曰:『未說時即是,說了即不是。』六祖言:『煩惱即是菩提,亦復如是。』」大乘寺本《壇經》與此大同。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凈,長坐不卧。」
六祖又問他,你師父給大家講些什麼?志誠回答說,神秀大師經常教誨我們要住心觀凈,要時時把這個清凈心看守住,不讓跑了,多打坐而少休息。
師曰:「住心觀凈,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六祖大師說,住心觀凈是病態,而不是真正的禪,長時間的打坐,將身體拘束住,這與修習佛法之理有什麼關係呢?聽我的一首偈:「生來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功課,《景德傳燈錄》作「功過」)?」六祖是反對坐的,《維摩詰經》中維摩詰也喝斥舍利弗「不能如此晏坐」,並告誡舍利弗要「不舍妙道而行凡夫事」。為什麼呢?只要我們在吃飯、穿衣、走路、睡覺中,心裡知道是緣起性空的,心不住境,也不住心,也不住空,這才是妙道。《金剛經》上也說:「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在《金剛經》的經首,即《法會因由分第一》中詳細介紹了佛陀穿衣吃飯、走路、坐卧的生活細節,就是顯示佛是在生活中悟,而眾生是在生活中迷,就要從生活中去修行,對症下藥。所以各位居士學習六祖的頓悟禪法,就要在生活中去活修活悟方能有效,如此修也就與《維摩經》中維摩詰的言教及《金剛經》中佛的身教相一致。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到「何為立功課」一段,敦煌本《壇經》缺文。
志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悲,更為教示!」
志誠再一次向六祖大師拜叩說,弟子在神秀大師那裡,學道九年,沒有真正明白佛理,今天聽到和尚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弟子生死事大,還望和尚大慈,繼續為我開示。
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與吾說看!」
六祖大師說,我聽說你師父向大家教授戒定慧法,不知你師父說的戒定慧是個什麼樣子?你給我說說看。
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凈其意名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
志誠答道,秀大師常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凈其意名為定。並依此教示學人,不知和尚以什麼法來教誨人?這裡神秀是按佛經上說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來講戒定慧三學的,講得是非常機械的。我的看法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都是戒學,「自凈其意」又是定學又是慧學。因為定慧等持,如果自凈其意沒有智慧,不開悟,哪裡有定呢,開了悟就有定。
師曰:「吾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隨方解縛,假名三昧。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也。吾所見戒定慧又別。」
六祖說,如果說我有什麼法來教導他人,這是欺騙你的。因為釋迦佛在給迦葉傳法時,就有一首偈語:「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是無法可付的,如果認為有法付人,就還有一個法執、我執。《金剛經》上說:「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六祖就是本著佛無法可說之意對志誠說這句話的,只不過是隨順方便來解脫他的束縛而已,這種方法本無名稱,假借三昧之名。像你師父講的戒定慧,實在不可思議,我所認識的戒定慧就與此不同。
志誠曰:「戒定慧只合一種,如何更別?」師曰:「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見有遲疾。汝聽吾說!與彼同否?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聽吾偈曰:『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痴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
上面六祖已反覆講,法本無頓漸,但這裡也顯示出法還是有頓漸,神秀依佛傳的偈語「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來教示學人,也包括了戒定慧三學。但這仍是依文依法在行持,是前面六祖批評法達的「心迷《法華》轉」。而六祖是見性開悟的,是「心悟轉《法華》」。所以這裡也暗示了法還是有一個深淺、大小、頓漸的差別。
佛說的只有一乘法,如果你對這一乘法全面深刻正確的理解了,就是大乘人,就是無上乘人;如果你對這一乘法只正確的理解了一部分,就是小乘。所以,雖然法只是一,但仍然有全面與不全面、徹底與不徹底之別。六祖講的戒定慧就與神秀講的不同,他是覺悟佛法後,通過融匯貫通,經過他的實踐,再用智慧將其表達出來的。也就是說,用般若智慧實證真如法性後,又平等流出。
「心地無非自性戒」,從六祖說的偈中,我們也可以看到,真正的戒不是說我們將其條條款款背熟就了事的,而是要按這些條條款款認真的去做。這裡六祖所說戒是只要我們心裡沒有是非心就是戒,常時內心是用智慧在觀照,又不取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又在做利於眾生的善事。這樣,自然就將戒持好了。而神秀講的戒尚屬有功用行,未離語言文字,而六祖的戒是擺脫了語言文字的束縛,是得了大自在的。
「心地無痴自性慧」,痴即無明,也就是六根對六塵時,迷而不覺,不能了達其真相。而覺悟之人是時時了知其諸法的真實相,內外明徹,不迷不昧,這就是智慧之作用,與神秀所講的「眾善奉行名為慧」是有差別的。因為眾善奉行還有個「善」被我行,也還有個我在行善,有我法執夾雜其中,還未達到見性的階段。
「心地無亂自性定」,只要我們的心時常專註一境,而不散亂就是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
六祖這裡講戒定慧是要求在心地上用功的,是要見性的,是屬於最高的境界。戒定慧是不能分開的,真正持戒時,定慧常在其中;真正起慧時,戒定也常在其內。神秀講的「諸善奉行名為慧」,按六祖之意應屬戒學,因為大乘菩薩的戒有攝善法戒和饒益有情戒,所以說善法是屬戒學更為合理些。定與慧是不能截然分開的,所以「自凈其意」就包括了定慧在內。
「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不增不減,就是不取不舍。何為不增呢?一切諸法緣起性空沒有實體,我們就不要執著它是一個什麼,遠離有邊的執著就是不增;不減就是不捨去因果,遠離空邊。所以,「不增不減自金剛」,金剛是代表堅固,代表光明,主要喻我們的般若智慧,去來都在禪定之中。所以「身去身來本三昧」這句話,也否認了我們要在坐中才是禪。如果你只是坐在那裡不動,而沒有智慧,還不是真正的禪定。有了智慧我們在現實的生活中,時時刻刻心住心位,遠離空有的執著分別,這就是永嘉玄覺禪師所說的「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也是六祖這裡所說的「身去身來本三昧」。釋迦佛也曾說過:「那伽行在定,那伽住在定,那伽坐在定,那伽卧在定。」也就是說,真正的禪定是在行住坐卧之中,心裡常時都在定中。所以般若智慧的起用是在現實生活中,是在每時每刻、剎那剎那之間,而不是一時有一時無。
六祖上述所講的法就是屬於頓,頓與漸還是有些區別,大通和尚著的《頓悟入道要門論》中說:「頓者,頓除妄念;悟者,悟無所得。」這就是頓悟。漸屬漸修,只有積福德才是漸修,而積智慧則需頓悟。積福德就是靠修,就是不捨生活,不舍世間,不舍度眾生,隨順因果。這個是積福德可以稱為漸修。但是積智慧不能稱其為修,再修也積不起智慧,必須是剎那剎那用般若智慧去證悟我法本空的道理,去悟緣生如幻的道理,就在現實度眾生上悟我法空。所以,悟與修是不能截然分開的。只悟不修,是小乘;只修不悟,是凡夫;修悟結合就是大乘菩薩。《金剛經》上講「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屬悟),修一切善法(屬修)」,二者結合,「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所以,我們也是主張悟修結合的,離開了漸修就沒有頓悟,離開了頓悟也沒有漸修。因為頓悟是從無我律上而言,漸修是從因果律上在講,而真正的佛法就是因果律與無我律的有機結合,所以頓悟與漸修不能截然分開。
誠聞偈,悔謝,乃呈一偈曰:
志誠聽了六祖的開示,有所明白,體悟了真正的佛法,悔在神秀門下多年仍是門外漢,不懂真正的佛法,還認為神秀所言是百分之百的正確。而反認為六祖只不過是一位目不識丁的文盲,不懂佛法。今天親聽六祖的開示,使自己忽然明白,懂佛法者是惠能而不是神秀。所以六祖曾說過「佛法妙理,非關文字」,就是要「依義不依語」,而神秀恰恰就是「依語不依義」,二者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於是志誠就向六祖呈一首偈說:
「五蘊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還不凈!」
「五蘊幻身」,就是說我們這個人是由五蘊聚集、和合而成,是如幻非實的。聚集者,就是五蘊本身是眾多的法聚集而成;和合者,就是由色受想行識這五大類法和合成有情根身。所以,離開五蘊哪裡還有個我呢?離開五蘊哪裡還找得到一個不變的東西可得呢?有情是假的,不真實,故說是「五蘊幻身」。
「幻何究竟」,要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見到我們的本來面目呢?要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在五蘊幻身上體證不生不滅清凈的法性真如?
「回趣真如」,只要我迴光返照,了知五蘊不究竟,不真實,對五蘊如幻的身體不執著,不分別,那麼我們就能解脫。
「法還不凈」,就一下恍然明白了,原先是在相上,在有為法上追逐,根本就沒有見到清凈法身。現在才明白了真正的佛法是什麼,也明白了為什麼六祖句句不離自性,句句都從自性出的原由。
師然之,復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
六祖對志誠所作偈表示肯定,接著又對志誠說,你師父所講的戒定慧是勸導小根智的人,我所講的戒定慧是勸導大根智的人。
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
「自性」,就是空有不二,性相一如,遠離言說分別的非有非空的中道實相。如果你懂得了這真正的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而菩提涅槃自在其中。你如真要建立一個菩提涅槃的話,又有了法執。你能夠明白這非有非空的中道實相就是菩提,能夠被這個智慧證得的真理就是涅槃,離了這兩點就沒有菩提涅槃。所以,菩提涅槃還是在自性之中。
「亦不立解脫知見」,解脫知見,此為五法身之一,又叫解脫知見蘊、解脫知見眾、解脫知見品,即無學之盡智、無生智。解脫知見身與解脫身,合稱為「解脫知見」。所謂解脫身, 又作解脫蘊、解脫眾、解脫品。指遠離煩惱的纏縛,而證得清凈的寂滅涅槃。《大般涅槃經》(卷五)說:「真解脫者,名曰遠離一切系縛。若真解脫離諸系縛,則無有生,亦無和合。譬如父母和合生子。真解脫者則不如是,是故解脫名曰不生。」
「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一切諸法皆是緣起性空的,故無實體之可得,依此則能建立萬法,這也是佛法與外道的不同之處。外道建立的萬法都認為是有所得、有體,而佛法建立的萬法是無所得、無體。
「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若懂得「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之理,就真正懂得佛法,如真正懂得這微妙的道理,殊勝的義理就是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涅槃,是印度語,漢譯為圓寂、寂滅、寂靜三義。《成唯識論》(卷九)說有四種,即自性涅槃、有餘依涅槃、無餘依涅槃、無住處涅槃。六祖所說的「無住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就是指的無住處涅槃;六祖常說的,要不迷自性,常見自性,就是指的自性涅槃。自性涅槃是有餘依涅槃、無餘依涅槃、無住涅槃這三種涅槃的體,三者都是依自性涅槃而建立的。
「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這裡我們也可以自己衡量一下自己是否已見性,我們見性當時的境界是否也象這個樣子?是否與六祖所說的見性情境相似?六祖說「去來自由,無滯無礙」,這是一種解脫自由的境界,一般人是去來有所滯礙的,不得自在。真正見性的人是去來無所滯礙,就如文殊師利去見維摩詰,維摩詰說:「善來文殊師利!不來相而來,不見相而見。」文殊師利回答說:「如是居士!若來已更不來,若去已更不去。所以者何?來者無所從來,去者無所至;所可見者更不可見。」(《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去者是不去而去,真正懂了法的人是不取不舍,心裡如如不動,也就無來無去。有來有去是屬於有為法,是化身表相;無來無去,是屬法性真如,是法身的表相。在《金剛經》上有「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但在《金剛經》的開頭也詳細介紹了如來到舍衛大城去乞食,是有來有去。世親菩薩《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論》(卷下)說:「去來化身佛,如來常不動。於是法界處,非一亦不異。」所以,來去是法相上的來去,法性是本無來去的。如果我們在相上有滯礙,認為有來有去,就沒有自在,就是見相昧性,是凡夫;如果我們只知道無來無去,而又不懂在相上仍有一個來去,這就是見性昧相,也是凡夫。所以要做到不取不舍,不增不減才能來去自由。「應用隨作,應語隨答」,就是我們常說的,當言而言,言得有理;當行而行,行得合度。就是在言得合理、行得合度上不取一相,如如不動。「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就是對機宣說大法,拔其若而與其樂,但還是要不離自性、不執著。也是佛在《金剛經》上說的「無有一眾生得滅度者」、「不取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自在者,解脫、無滯、無礙是名自在。神通者,神謂神妙莫測,通謂通用無滯,是為神通;三昧是定。只有神通才能稱為遊戲。也就是說,自在解脫而又在大定大慧之中。大慧就表現在廣度眾生上,大定就表現在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上。但是,自在解脫、無滯無礙、無染無著就是一種神通自在的表現。「是名見性」,上述境界就是見性。見性又名見道,據《成唯識論》(卷九)上說有真見道和相見道兩種。真見道,即根本無分別智實證諸法離言法性,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內心寂靜,如如不動,這種境界就是真見道。是根本無分別智的境界,是見法性。相見道是後得無分別智的境界,也就是善達法相,善達因果,努力行善,廣度眾生,這就是相見道。得相見道時,是以大悲為體,隨順因果,廣度眾生;得真見道是以大智為體,如如不動,不取於相,自在解脫。但真見道是與相見道有機結合的。
我們一旦見性,也就是見道登地,這時就斷除了我們流轉三惡道之因,有大神通,可以在一百個大千世界中縱橫馳騁,侍奉一百個如來,度一百個大千世界的眾生。同時也能使生命在世間活一百劫,真正的紹繼佛種,生如來家,也算真正的佛子。這時可稱為登地菩薩了。六祖這裡僅僅是對見性境界的描述。
志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師曰:「自性無非、無痴、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
真勝義諦是一法不立的,如果要立一個什麼是錯誤的,始終生不起大智慧,始終不能見道。所以,真勝義諦是不離涅槃、法身、菩提的,也是不能離開自性的。所以應「凡聖情忘,能所雙離」,這就是真正的寂靜。如果你認為有非、有痴、有亂、有定,都是有立,就始終未破法執,就不能念念無住。《心經》上說:「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中觀論頌》(卷一)上也說:「不生亦不滅,不斷亦不常。」就是在從勝義諦或自性上講是一法也不立的,是本來遠離兩邊的。
「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就是該做之事要儘力去做好,但又要在做上觀空,就是言不起言相,做不起做相,就是「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
「縱橫盡得,有何可立」,縱是時間,橫是空間,就是在三世時間、十方空間上都要遠離執著,遠離分別,念念用般若去觀照諸法是緣生,體性本空,故說是無法可立。
「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這是從一乘法上講的,《解深密經》(卷二)說:「一切諸法,從本以來,不生不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法是本來無從建立的。法唯一乘,你對這個法正確而全面地理解,就可以稱為頓;你對這個法要一步一步、循序漸進的來理解,這就是漸。所以法的本身是無頓漸的,關鍵是看我們的智慧根機的大小來說頓漸。
「諸法寂滅,有何次第」,諸法本來是寂滅的,是沒有次第的,所以菩薩在修道位,所證真如有十種,不是說真如本身有十個,而是說你證真如的智慧深淺而顯出十個次第來。真如本身就只有一個。
志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志誠本來是神秀派他來曹溪好好學習的,學成之後還要回去轉告神秀。可是志誠雖然是遵神秀大師之命而來,可他在六祖處得法後,並沒有回到神秀的身邊去,這也是不對的。雖然六祖是我們真正的老師,但當你得法後,有責任將所得的大法弘揚出去。但也還有一種可能,志誠雖是神秀派他在六祖處求法,但不一定為神秀座下的其他弟子所理解。所以他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留在了六祖的身邊,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這裡也說明了一點,凡是在六祖處求法者,個個都是得了法的,而神秀門下的那麼多弟子卻無一人得法,就包括神秀本人在內都是未得法者。所以師父是很關鍵的,學佛就要發願「常隨佛學」,才能遇到真正的大善知識。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剌師。
僧人志徹,是江西人,原來俗姓張,名行昌,少年時為一俠客,自從禪宗有了南北二宗的分別後,二位宗主雖然已沒有了你我的分別,但其弟子卻憎愛分明,各自視為對手。當時北宗的徒弟門人,自作主張,奉立神秀大師為禪宗第六代祖師,但因忌諱六祖大師得到五祖大師真傳而天下知,於是派行昌來行剌暗害惠能大師。
關於張行昌行刺惠能,及神秀門徒妄尊神秀為六祖等事迹,神會《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備有述說,如云:「(崇)遠法師問:『何故不許普寂禪師?』(神會)和上答:『為普禪師口雖稱南宗,意擬滅南宗。』遠法師(問):『何故知意擬滅南宗?』和上嘆言:『苦哉!苦哉!痛哉!痛哉!不可耳聞,何斯(期)眼見?開(元)二年中三月內,使荊州刺客張行昌詐作僧,取能和上頭。大師靈質,被害三刀,盛續碑銘,經磨兩遍。又使門徒武平一等,磨卻韶州大德碑銘,別造文報,鐫向能禪師碑,上立秀禪師為第六代,師資相授及傳袈裟所由。又今普寂禪師在嵩山豎碑銘,立七祖堂,修《法寶紀》,排七代數,不見著能禪師處。……普寂禪師為秀和上豎碑銘,立秀和上為第六代。今修《法寶紀》,又立如禪師為第六代。未審二大德各為第六代,誰是誰非?請普寂禪師仔細自思量看。』」由此看來,北宗立神秀為六代祖,當是普寂等所為,而使張行昌行刺惠能,是否亦為普寂所為,尚不得而知。「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實則神秀乃佛門之君子,對六祖亦是尊敬有加,如神會說:「長安三年,秀和上在京城內登雲花戒壇上,有綱律師、大儀律師,於大眾中借問秀和上:『承聞達摩有一領袈裟相傳付囑,今在大禪師處不?』秀和上云:『黃梅忍大師傳法袈裟,今見在韶州能禪師處。』秀和上在日指第六代傳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稱第六代數。……」(《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於此一事,亦足見其操風。更何況《壇經》記神秀教弟子說:「他(惠能)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恨吾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再據《舊唐書·神秀傳》(卷百九十一)載:「神秀嘗奏則天,請追慧能赴都,慧能固辭。神秀又自作書重邀之……」於此可見神秀之雅量!
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六祖有他心通,事先預知到了這件事,便於座間放置了十兩金。一天夜晚,行昌潛入六祖大師的方丈室內,準備加害於六祖。六祖大師卻將脖頸伸給他,讓他殺,行昌揮刀連砍三下,都沒有對六祖造成絲毫的傷害。六祖說,正直的刀劍不會偏邪,偏邪的刀劍不會正直,我只欠你的黃金,不欠你的命。行昌大驚,昏厥於地,很久才蘇醒過來,哀求六祖,表示願意悔過自新,願意立刻就出家歸依佛道。六祖大師就將十兩金子送給他,對他說,你暫時離開這裡,怕我的徒弟們知道後反過來傷害你。你改日化裝後再來,我將收你為徒。行昌領受六祖大師的旨意後,便連夜逃走了。後來行昌歸依佛門出家,努力修行,進步很快。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
一天,行昌想起六祖大師對他說的話,就從很遠的地方來禮拜六祖。六祖說,我一直在念著你,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這一段說明,菩薩要專門攝受那些犯戒眾生、那些不相信因果的眾生,以顯示菩薩的大悲,不舍一個眾生。也就是地藏菩薩所說的:「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曰:「昨蒙和尚舍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
行昌答言,以前承蒙和尚赦免我的罪過,現在雖然出家努力修習,也總難以回報大師的大恩大德,唯一的辦法就是繼承佛法,救度眾生了。弟子常常閱讀《涅槃經》,尚未明白經中所說的常和無常的含義,還望和尚慈悲,大略地為我解說。行昌不明白,常與無常是無法分割的,他不懂常在無常中,無常在常內,所以請六祖為他開解。
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
這裡六祖給行昌顛倒答覆,意思就是要讓行昌直接見到法性,因為說常與無常都是錯誤的。佛性本來是無為法,是不生不滅的,理應是常,而六祖答曰無常。因為行昌在佛性上生起了執著,認為找到這個常恆的、不生不滅的佛性就可以解脫,所以六祖就要解纏去縛,應病予葯,而說「佛性無常」。意思就是要行昌不要天天只為求佛性,一心求佛性,也是貪著。行昌固認為世間的善惡都是不真實的,就否認了因果的存在。六祖為了使他重視因果,所以為他說「有常者,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使他在因果上得解脫。
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
行昌說,和尚所說的道理,與經上講的大不相同。
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
六祖說:我是傳佛的心印,怎敢與經相違呢?
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
行昌說:經上說,佛性是常,和尚你卻說佛性是無常;善惡諸法是無常,和尚你卻說是常。這就與經文相違背,讓我更加疑惑不解。
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
六祖說,我從前聽比丘尼無盡藏讀誦《涅槃經》後,便為他講解,沒有一字一義不符合經文本意,就是今天給你講,也不會有二種講法。
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行昌說,我學識淺薄,希望和尚能詳細為我講解。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甚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是佛說真無常。佛皆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凈。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總認為我們有個佛性,這個佛性是常,是不生不滅的,不論我們作善作惡,佛性總是存在的,這也是現在無為緣起論者所持的觀點。認為一切眾生皆能成佛,因為他們都有佛性,最後這批眾生成佛時,不度眾生,不做善事,不起四無量心,不修六波羅蜜也能成佛。成佛的把握,就在這常住的佛性上。這是絕對錯誤的!你沒懂因果,沒種善因,沒起四無量心,沒有修四攝六度,沒有度眾生,你從何處去積福德呢?你無處積福德,你又從何處去觀空遣相、破執著呢?所以,「一切眾生皆能成佛」只是一種方便說法而已,你在何處能找到一個常與無常呢?就是盡窮劫都是找不到的。而行昌就是執著有一個常,一個無常,即善惡是無常應舍離,佛性是常,應該堅守。但是,從法相與法性之關係上看,二者是非一非異的,不能固執誰是常誰是無常,只要觀法相之如幻不實,這種認識就是般若,當下就證涅槃。如果你的認識與因果、真理相違背,當下就是無明,也就是生死苦海。所以法本來無有善惡、貴賤,是無有漏與無漏的。而有漏與無漏是我們主觀上對它的分別執著。同樣,貴與賤、無常與常也是我們主觀上的分別執著,諸法本身就沒有常與無常的分別。所以《心經》上講「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認為有生滅、有增減、有垢凈,是我們主觀上的執著分別,如果你說善惡這個法是無常,則這恆常的佛性在善惡上就不周遍;既然佛性應在善惡上周遍,就不能認為善惡是無常。凡夫執無常、苦、空、無我,為常、樂、我、凈;二乘又反執世間是無常、苦、空、無我,而出世間是常、樂、我、凈。其實凡夫與二乘都是一種顛倒邪見。而菩薩又怎樣才是正確的認識呢?世間無常、苦、空、無我,是由於我們的錯誤認識它才是無常、苦、空、無我的,你如能正確認識到諸法本性空,沒有實在的法可得,哪裡還有個無常、苦、空、無我呢?如果你能認識到出世間的凈法也無有實體,本性空,哪裡還有一個出世間的常、樂、我、凈呢?有無常、苦、空、無我,有常、樂、我、凈就是兩邊。所以真正的常、樂、我、凈,就在無常、苦、空、無我之中,而無常、苦、空、無我也不是實有。如果我們執著法有生有滅就是無常,而幻生幻滅就沒法執著它有實在的生滅,它本身就如夢幻泡影。佛這樣說的對象是小乘人,因為他們貪著世間,安住五欲,不願修行,佛才給他們說世間是無常、苦、空、無我,目的是教他們發心解脫出離,所以假立涅槃是常、樂、我、凈;使他們舍世間的無常、苦、空、無我,而求證出世間的常、樂、我、凈。而大乘恰恰就將這二者圓融起來了,不認為世間是實在的無常、苦、空、無我,而知道無常只是如夢幻泡影,而沒有實在的無常。苦是苦性本空,不可得。無我不是真正的無我,也不是真正的有我,其本身就是中道,就不能說是有我還是無我。也不能同時說它是空還是有,而它本身就是遠離空有兩邊。你如能這樣去理解,則出世間就不在別處,而就在當下。我們要解脫不是在今後,或者說我們死後生到極樂世界才是解脫,而是在當下就是解脫。所以龍樹《中觀論頌》(卷四)說:「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你如果執著世間無常、苦、空、無我,哪裡有個涅槃呢?所以常、樂、我、凈就在無常、苦、空、無我之中,就看你如何去認識。我們學大乘佛法,始終都要從中道上去理解,如果你能從中道去理解就是正確的,你如果只從世間或出世間,凡或聖上去理解,就是錯誤的。而行昌始終把常和無常分為二法,並執為真實,就沒有懂真正的佛法。所以佛說,他說法的目的,是在破眾生的執著,你執有,佛就要給你講空;你執空,佛就要給你講有。你執著什麼,佛就要破你的什麼執著,後面六祖所講的「三十六對」的目的也在這裡。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曰:「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因眾生總認為世間是無常,凡夫一天總在善惡上打轉,所以總想舍離無常而求常,對此佛說佛性是常。其實這是方便而說,並沒有一個常與無常,我們要「依義不依語」。
「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佛說佛性是常,這是針對眾生「守無常心」而說的,是一種方便說法。如果不知道此間道理,我們誤執為真實,就好比在水中拾起一塊石頭而當作寶貝。到此行昌才真正知道佛說的法主要是為破我們的疑惑執著的,象春天的池塘水很清澈,如果我們生起了念頭,起了執著,就有分別掛礙,就不能徹底解脫出離。所以要知道佛說的法,就象治病的良藥一樣,主要是對治我們的執著分別的,不能執為定法。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我今天不假功力,則佛性自現在前,去掉了無常、苦、空、無我與常、樂、我、凈兩邊的執著,就是實證了中道佛性。
「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行昌懂得「要無得才有所得」,凡是認為有所得都是錯的,所以佛法講「無所得空」。
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六祖說:你今天真正的懂得了佛法,可名志徹。志徹謝禮而退。
這段說明了二點:一、行昌原來受人指使,不懂因果來行剌六祖,但他知錯能改,識迷途而返,亦能見性證道。二、六祖對真正求法的人不分親疏,不分遠近,不積仇怨,平等相待,顯示了菩薩大慈大悲的精神。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
有一少年名叫神會(668或686~760),是湖北襄陽高氏的兒子,十三歲時,他從玉泉寺到曹溪來參見禮拜六祖大師。六祖說,你從那麼遠的地方來,一定很辛苦,你是否認識你本來面目呢?如果你能了解到你的本質,那麼就應該認識你的主人——佛性。你試著說說我聽。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神會說,我以無住為本,能認識到這點便是主人。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六祖說:這個沙彌只是學了些別人說過的話。
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師以拄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師曰:「吾亦見亦不見。」
神會又問六祖,和尚修禪時,還見不見?(即還思想否?)六祖就用拄杖打了神會三下,問:我打你時,你痛還是不痛?神會回答說,也痛也不痛。六祖說,我也見也不見。
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
神會問六祖:什麼是亦見亦不見呢?六祖說,我之所見與不見,是時常見自己心中過失,而不見他人的是非、好惡,這就是我說的「亦見亦不見」。你說「亦痛亦不痛」怎樣呢?如果你不痛,那就和草木瓦石一般;如果你痛,那又和凡夫俗子一樣會生出嗔恨。你以前說「見與不見」是除對生死的執著,你自己尚且不識諸法的真空本性,居然還敢來捉弄人。
神會禮拜悔謝。
神會禮拜六祖表示悔過謝罪。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六祖又對神會說:你如果心迷,被現象所惑,不達諸法本性空之理,就應該請教善知識,尋找見性開悟的方法。你如果能見自本心,識自本性,就可依照佛法來修行。今你自己迷失了方向尚且沒有意識到,反來問我「見與不見」。我見與不見我自己明白,難道能代替你的迷惑嗎?你如果能見自本心,識自本性,也不能代替我的迷惑。為什麼不自己去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卻來問我「見與不見」?神會再次禮拜六祖百餘次,請求六祖寬恕他的過失。從此,神會跟隨六祖左右,十分殷勤地服侍六祖大師。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一天,六祖大師告訴大家說:我有一件東西,既無頭也無尾,既無名亦無字,沒有個背面也沒有個前面,諸位能認識這是個什麼嗎?神會從眾人中走出來說,這是諸佛的本源,也是神會的佛性。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於世,是為『荷澤大師』)
六祖說:已給你講了是既無名也無字,你卻要叫做本源、佛性,你去找個茅草篷蓋了頭吧,你也只能成為一個「知解宗徒」。後來六祖滅度後,神會到京、洛一帶大弘六祖頓教禪法,著有《顯宗論》,被稱為「荷澤禪師」。
神會初事神秀三年,後因神秀入京供養,遂至曹溪參禮六祖惠能。關於神會對六祖禪法的弘傳之功,其弟子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中說:「然能大師滅後二十年中,曹溪頓旨沉廢於荊、吳,嵩岳漸門熾盛於嵩岳(《略鈔》作秦、洛)。普寂禪師,秀弟子也,謬稱七祖。二京門主,三帝門師,朝臣歸崇,敕使監衛,雄雄若是,誰敢當沖?領南宗途(徒),甘從毀滅,法信衣服,數被潛謀,事如祖章。傳授碑文,兩遇磨換。據碑文中所敘,荷澤親承付囑,詎敢因循?直入京都,面抗北祖,詰普寂也。龍鱗虎尾,殉命忘軀。俠客沙灘五台之事,縣官白馬、衛南廬鄭二令文事,三度幾死。商侶縗服,曾易服執秤負歸。百種艱難,具如祖傳。達磨『懸絲』之記,驗於此矣。因淮上祈瑞,感炭生芝草,士庶咸覩,遂(盡今)建立無退屈心。又因南陽答(王趙)公三車義,名漸聞於名賢。天寶四載,兵部侍郎宋鼎請入東都。然正道易申,謬理難固。於是曹溪了義,大播於洛陽;荷澤頓門,派流於天下。」從宗密所述來看,神會所處的時代正是北宗盛行之時,「然北宗門下,勢力連天」,(同上書)由此足見北宗之盛。而神會之於六祖禪法,在理論上並無多大的發展,「荷澤宗者,全是曹溪之法,別無教旨」,(宗密《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而重點是在宣揚六祖教義,面質普寂、義辯崇遠等,皆在否認神秀為六代祖。當六祖頓教復興時,與北宗並行,而於此時方定「南能北秀」之說。如宗密在《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中說:「天寶初,荷澤入洛,大播斯門(六祖頓教),方顯秀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既兩宗雙行,時人慾揀其異故,標南北之名,自此而始。」可見若無神會,南宗之頓教法門未必能大盛於世,其功至偉!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噁心,多集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一部分人就是混在聽法人中,想來陷害六祖,但六祖如如不動,不取於相,憫而謂之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所起惡念都是煩惱在作怪,要統統捨棄。六祖在曹溪弘法的時候,在他座下聽法的人,不是個個都是真正來聽正法的,有的是為了暗殺六祖的,所以六祖教導座下聽法的人,首先要遠離善惡兩邊的念頭。前面講過,陳惠明去追殺六祖時,六祖也給他講要「不思善、不思惡」,這裡六祖又再次教導他坐下的弟子,要遠離善惡念,首先就給他們打了預防針,這是有針對性的給他們開示。如果真正遠離了善惡就能得到解脫,尤其是平常愛作壞事、不信因果、求名求利的人更應該給他們打預防針。
「無名可名,名於自性」,沒有名可說,沒有真正的善,也沒有真正的惡,沒有真正的惠能,也沒有真正的惠能得了衣缽,要遠離一切名想言說、分別執著。
「無二之性,是名實性」,實性即是無二之性,只有見到無有兩邊分別執著的實性,才能真正的出離解脫。六祖是以真如實性對他座下的弟子進行開示的,要他們遠離惡念,遠離善念,遠離名想,遠離言說,要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只有這樣才能解脫,才能堪為我弟子。
「於實相上建立一切教門」,要做到非有非空、遠離善惡念,依於諸法實相而建立一切教法。
「言下便須自見」,就要在我的言下,聞而起行。
「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眾人聞六祖的開示後,都向六祖頂禮,以六祖為師。
這裡說明六祖不僅有實相般若,而且還很有方便般若。在用方便智教誨這些人時,都是以智慧在給他們說法要,由此也可看出六祖的功夫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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