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讓我們牽緊你的手

原創/文:趙平　

要不，你再生個吧！

當她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睛看著我，輕輕吐出這句話時，我的眼眶裡蓄滿了淚，它們像呼之欲出的風一樣，隨時就能亂了天下。

我的孩子，你讓媽媽如何愛你才是夠？我的孩子，如果用生命可以交換你的健康平安，媽媽都是心甘情願的。

你是我生命的太陽，你知道嗎？

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真切地懂得了「母親」，第一次想把自己變得無比強大，我是那麼想要緊緊抱著我的孩子，不讓一絲一毫的風雨侵蝕到她。

看著她懂事的樣子，心中的愧疚更勝。

雖然她並不能完全讀懂我眼裡的憂傷，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什麼樣子。但她一知半解的理解中，認為自己給我們添麻煩了，不再算是好孩子。於是，她便讓我們再生一個，代替她帶給我們快樂。

背過身，抬起頭，將脆弱的眼淚狠狠咽了回去，然後強裝著笑臉告訴她：爸爸媽媽有你就夠了。是啊，你一直是我們美麗的天使，這一生，我們會緊緊牽著你的手，一生都愛你！

我那般無助，卻偏要撐起可以載動整個世界的堅強。只為，不讓我的孩子害怕。

生活，總是這樣讓人慾說還休，不加潤色的現實透著隱隱的寒涼。

十二年前，在一個寒冷的日子，在冰雪尚未消融的一個凌晨，一聲響亮的啼哭撕破了夜的黑暗，我的孩子，來到了人間。從此，我的世界才變得完整，因為她我才可以活得這麼幸福與快樂。她就是我用生命築就的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我怎麼能容忍她有一丁點的豁口，或是污漬？

是的，我無法接受。

當醫生告訴我，我的孩子可能是神經性耳聾，而且目前世界上都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唯一的辦法是戴助聽器。我的世界瞬間落雪紛紛，一切曾經的、現在的，所有的惆悵與歡喜都被掩埋在雪裡。一切都成了身外物，所有的執著與追求戛然而止。我的心跌在寒冷的冬天，瑟瑟顫抖。

拚命地想要在醫生的口中，搜尋到哪怕丁點可以讓我喜悅的希望，但是沒有。

除了醫生後來的不耐煩，就是她專業而冰冷的回復。我恨那個大夫，恨她的冷酷，恨她不懂一個母親的無助與心疼。帶著疲憊的心，邁著無力的步子走出診室，孩子與她的父親回住處取東西。而我，再無法控制疼痛的眼淚，一個人站在醫院的窗口，任脆弱無邊無際地拋灑。心不停地被抓扯著，嘶啞，卻哭不出聲，那未知的遠方已被眼淚模糊。

來來往往無數人，卻也不過是匆匆而過，這人生太多的過客，有誰能為你挑起一肩的愁悵？身在那麼大的北京，陌生的世界中，更覺自己有如螻蟻一般的渺小。

人生很多苦，不是不敢挑戰，而是無處挑戰。

我們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樣，任生活擺弄來去。但凡有一線希望的曙光，至少還會讓心開出一點縫隙，有追尋的動力。我的孩子那麼小，怎麼可以讓一個助聽器陪著她一生終老？我想要她快快活活地長大，我想要我的孩子耳聰目明，她就該是這塵世中開放得最嫣然，最美麗的那朵花兒。

然而，看了許多醫生，基本都是同樣的答案。只是他們回答得輕描淡寫，而我的心卻如泰山壓頂。

是的，我知道在別人的眼裡這也許並不算什麼，只是一個助聽器，只是聽力不好，何況我的孩子現在並不影響交流與生活，如果不細心不會發現。但她是我的孩子，我捨不得她有半點不好。

我也相信，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如此。

很長時間，我的心像重重壓著一塊石頭，無法呼吸，無法歡笑。醫生說她這毛病也可能是先天發育不好，導致了遲發性聽力下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連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好，是我給了她生命，為什麼要在她的生命之中帶上一絲瑕疵呢？

都怪媽媽，是你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沒有照顧好你。我摸了摸女兒的頭，然後苦笑。我不願讓她自己責怪自己給我們添了麻煩，要怨，就怨我吧。然後，又抬頭看了看他，他是孩子的父親，與我一樣深愛著我們的孩子。不管生活中有多少的風雨，也只能我們一同扛起了，不是嗎？

大手牽小手，一遍遍在北京的街頭穿梭。我們用最平凡的姿態在生活的洪流中顛箥，日復一日。

為了掛一個專家號，凌晨五點他就在昏黑中去了醫院，卻發現那裡早已排好了長長的隊，輪到時，也只有一個普通號。無奈之下不得不花了四百塊買下一個專家號，加上一個複診便是八百塊。除了唏噓，便是嘆息，可為了看病，做為普通人的我們又能如何？

還好，這次的醫生給開了一些葯，至少在乾枯的靈魂上灑落了幾滴水，讓人泛起一絲希望。那葯好貴，孩子說那麼貴就別買了，我說花再多的錢爸爸媽媽也不怕，只要能治好你的病。瞬時，眼裡又有了淚花，原本我就是一個愛哭的人，從小習慣了別人的庇護，而今卻要像山一樣高大。

好長時間，我們就在醫院之間奔波找尋，這讓我想起了舊年認識的一位網友，那時他常常在空間寫一些關於兒子的文章，而且寫得非常好，那時我經常去讀，甚是喜歡。記得內容都是從小帶兒子在醫院間奔波的一些記載。那時只是同情，而今想起，卻是百種滋味上心頭，天下的父母都是這般。

醫生說，每一年至少得檢查兩次，要經常注意她的聽力變化。而我們又到北京301醫院掛了一個在耳鼻喉科全國權威的專家，雖然結論大體一致，但她又指出了另一種可能的發病原因，建議我們做基因檢查，那樣至少可以精確出這個病的發病原因，以及發展方向，最後能給出一些相關的建議。

雖然未來依然渺茫，但至少現在這裡的醫生還沒有說非戴助聽器不可。諮詢了一下，原來那家醫院開的葯也可以接著吃，並不影響。如此，就在這求醫的路上努力握緊每一寸陽光吧，只願生活能破土而出一些欣喜來。

在這求醫的路上，在漫長的人生路上。我們只能選擇一直往前走，無法停下。

孩子，我們會一直一直牽緊你的手。

過去這三十多年，我的母親一定也是這麼愛我吧？愛得如此深沉，如此重？

*趙平，七零後。自由寫作者。簡簡單單的北方女子，喜歡讀書旅遊，用行走的靈魂擁抱世界，用純凈的心感知生命。作品散見於各大文學網路，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的純散文集《風吹來的沙》近期上市。微信號：qqzhaoping77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