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研究】俄羅斯的中東和近東應對戰略

（貝塔編譯自俄羅斯《獨立軍事視野》周報2015年11月27日）

[知遠導讀]

2015年9月俄羅斯空天部隊突然進駐敘利亞，參加針對伊斯蘭國的反恐戰爭，在俄因烏克蘭問題和國內經濟頹勢無暇自顧之際，這一舉動出乎各國預料。本文主要根據軍事實力和與俄羅斯關係的親疏程度，將中東和近東及毗鄰地區的各國軍隊、武裝組織分為非敵非友不足為慮，實力強大需認真對待，共同的敵人三類。同時，作者認為武力無法解決IS問題，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行動得不償失，文章編譯如下：

2015年9月30日，俄羅斯在敘利亞參加針對伊斯蘭國（IS）的反恐戰爭，俄介入這場反恐戰爭不僅增加了中東和近東國家所面臨的危險，同時也使本國承擔了更大風險，因為這一地區各種利益相互交織，錯綜複雜，其中關係絕非第一眼看上去的那麼簡單，要想釐清也絕非易事。

一、非敵非友

目前，敘利亞因針對伊斯蘭國的反恐戰爭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自1948年開始，敘利亞同以色列在法律上一直處於戰爭狀態。從2012年9月末開始，敘利亞在戈蘭高地附近不斷使用輕武器和迫擊炮襲擾以色列，而以色列國防軍則以空襲作為回應。

敘利亞同土耳其的關係也比較複雜，雙方在兩國邊境地區多次發生武裝衝突。敘利亞政府支持的庫爾德人是土耳其政府的主要敵人，土耳其則支持敘境內的反政府武裝來報復。敘利亞反政府武裝除了得到土耳其的支持，還有沙烏地阿拉伯、卡達及中東其他國家的支持，而敘利亞現政府則有伊朗、伊拉克和黎巴嫩真主黨的支持。在這場遜尼派和阿拉維派（什葉派分支）的跨區域衝突中，敘利亞政府軍、真主黨游擊隊和伊拉克什葉派武裝為一方，敘反政府武裝為另一方，目前衝突已經蔓延到敘利亞和黎巴嫩的邊境地區，因為那裡隱藏有遜尼派武裝。

俄羅斯參加針對IS的反恐戰爭引起中東和近東諸多國家的不滿，上述國家大都參加了以美國為首的打擊IS的國際聯盟，其中包括巴林、以色列、約旦、卡達、科威特、阿聯酋、沙烏地阿拉伯和土耳其。俄羅斯空天部隊戰機在對IS的空襲過程中進入過土耳其領空，這讓俄土關係變得複雜，但俄方行動也得到某些中東和近東國家的支持，如伊朗和伊拉克，支持俄羅斯的國家和敘利亞共同成為反對IS的主力。內戰導致敘利亞國內形勢異常複雜，俄羅斯參加針對IS的反恐戰爭後，需仔細研究地區形勢，制定詳細的應對戰略。

德國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認為，在作戰行動開始前應預有準備，分析其特點，確定大致框架，正確的預測在很大程度決定能否獲勝。克勞塞維茨建議，在作戰行動開始前應努力弄清國家將陷入一場什麼樣的戰爭中。為弄清戰爭中可使用手段的尺度，要仔細分析戰爭對於敵我雙方的政治意義；統計敵我雙方的軍事力量；研究敵我雙方的國內條件、政府和人民的特點；釐清交戰各方與他國的關係並分析其對戰爭的影響。

中東和近東及與該地區緊密相連的國家有亞塞拜然、阿爾及利亞、亞美尼亞、阿富汗、巴林、喬治亞、埃及、以色列、伊拉克、伊朗、葉門、約旦、卡達、塞普勒斯、科威特、黎巴嫩、利比亞、摩洛哥、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阿曼、巴基斯坦、巴勒斯坦、沙烏地阿拉伯、敘利亞、蘇丹、突尼西亞和土耳其，上述地區國家數量多，無論是在信仰方面、還是在發展水平方面都各不相同。基於上述原因，俄羅斯的應對戰略原則上應「因人而異」。在這裡需指出的是，上述國家的軍隊大都並未參加過大規模軍事衝突，其中阿富汗（1979～1989年阿富汗戰爭），以色列、埃及、敘利亞、約旦、阿爾及利亞（1967年六日戰爭），伊拉克（1967年六日戰爭，1980～1988年兩伊戰爭，1991年海灣戰爭，2003～2011年伊拉克戰爭），伊朗（1980～1988年兩伊戰爭），巴基斯坦（1971年第三次印巴戰爭）除外。

諸如埃及、敘利亞、約旦、伊拉克、阿爾及利亞等國的軍隊素來不以能征善戰著稱，這也是他們在同以色列的戰爭中屢遭敗績的原因。下面是幾個比較典型的例子，1973年10月8日敘利亞第3坦克師的第81坦克旅向以色列軍隊發動進攻，最後敘軍損失了60輛坦克，其中被擊毀的僅有20輛，其餘都完好無損但被主動遺棄；1990年8月2日，在伊拉克發動入侵科威特的軍事行動後，科威特軍隊在一天之後放棄領土進入沙烏地阿拉伯；2008年8月，喬治亞軍隊向俄羅斯控制下的南奧賽梯發動進攻，但僅用5天就被俄軍和南奧賽梯軍事組織擊潰，格軍殘部被迫退出這一地區。2011年利比亞反政府武裝獲勝後，利比亞實際至今並未建立正規軍。因此在這場針對IS反恐戰爭中，俄羅斯未必需要嚴格區分埃及、敘利亞、約旦、伊拉克、阿爾及利亞、科威特、喬治亞、利比亞等國的軍隊究竟是敵人，還是盟友。俄羅斯對於亞塞拜然、巴林、葉門、卡達、塞普勒斯、黎巴嫩、摩洛哥、阿聯酋、阿曼、蘇丹、突尼西亞等國軍隊也應持上述態度，即不嚴格區分究竟是敵人，還是盟友。

但同時我們也應看到，諸如科威特、阿聯酋、阿曼、沙烏地阿拉伯、巴林都是世界上最為富裕的國家，這些國家不僅可維持常備軍和招募僱傭軍，還可資助其他國家的軍事行動，如1991年的海灣戰爭，2003～2011年的伊拉克戰爭等。

二、應考慮的軍隊

俄羅斯在敘利亞進行反恐作戰時，不得不考慮一些中東和近東國家的影響，如伊朗、巴基斯坦、土耳其等。尤其應指出的是，伊朗現在是俄針對IS反恐作戰的盟友，俄同土耳其在經濟和旅遊方面關係密切，在修建南部的輸油管道時也需要土方的密切配合。

同中東和近東的其他國家相比，伊朗、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的現有軍隊規模要大得多。伊朗軍隊現有52.3萬人，巴基斯坦軍隊有61.9萬人，土耳其軍隊有51.5萬人，這三國的軍隊都參加過大規模戰爭，經驗豐富。

伊朗軍隊編製總人數居世界第8位，作戰實力排行則居第22位。伊朗軍隊戰鬥較強的主要原因是單兵素質較高和後備力量訓練比較好，宗教宣傳也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軍隊面貌。在戰時，伊朗除了常備軍，還可動員2000萬人參戰。伊朗軍隊的缺點也比較明顯，即因長期遭受制裁，裝備種類繁多，技術落後。

同樣應指出的是，伊朗周邊的地緣政治環境較差，甚至可以說是仇敵環繞。在伊朗西南方有充滿敵意的沙烏地阿拉伯，在西北方則有土耳其的遜尼派穆斯林，在與巴基斯坦接壤的高原上也是遜尼派穆斯林，在西方還是遜尼派穆斯林。伊朗經濟因遭受國際社會的制裁，同時還因嚴重依靠石油出口，目前狀況極其不樂觀。

巴基斯坦軍隊編製總人數居世界第7位，作戰實力排行則居第15位，同時該國可能還擁有數十枚核彈頭。巴軍的政治色彩十分濃厚，巴基斯坦獨立之後的歷史表明，即使在文官政府統治時期也不得不考慮軍隊的意見。巴軍在歷史上曾經4次推翻民選政府，最近一次發生在1999年。民選政府與軍隊之間對立加劇了巴基斯坦國內動蕩，這也影響著巴基斯坦的重大政治軍事政策，同時還應考慮到，近幾年來巴基斯坦同美國的關係正變得越來越複雜。

在阿富汗產生，現已將基地擴展到巴基斯坦境內的伊斯蘭軍事組織塔利班也是一個要考慮的危險因素。塔利班現在以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部地區為基地，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大肆發動恐怖襲擊。現在巴基斯坦軍隊正在重新部署，力求將境內的塔利班剿滅。同時我們還應考慮到對巴基斯坦充滿敵意的鄰國印度，以及巴的盟友和一個動蕩的阿富汗。

土耳其軍隊編製總人數居世界第9位，作戰實力排行則居第8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土耳其陸軍的戰鬥力在整個北約中被認為應排在第二位，僅次於美國陸軍。土耳其目前採用義務兵役制，這讓他在遭受損失時能迅速補充自己的軍隊。

土耳其軍隊也存在弱點，即裝備的技術水平不高。除裝備存在缺點外，土耳其軍隊在開始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之前，已經多年未經戰火，最近一次還要追溯到1919～1922年同希臘的軍事衝突。近些年來，國內的衝突影響了土軍的建設，土耳其的政治領導人在軍隊也十分缺乏威信，有超過70%的土軍軍官反對現任總統和他推行的政策。前不久在土軍中發動了針對指揮人員的鎮壓和清洗，這導致了大批優秀軍官的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政治上更加忠誠」，但職業素養更加低下的人。雖然土軍素以紀律嚴明著稱，但也看到其掌握現代化裝備的水平有限，指揮人員的軍事素養不高。

土耳其國內的庫爾德人問題也嚴重影響著它的國防實力。目前，庫爾德人約佔土耳其總人口的30～35%，他們分布在土國全境，其中大部分集中在東南部和東部。自上世紀20年代開始，庫爾德就開始為獨立而戰，他們建立了「庫爾德斯坦」。為解決庫爾德問題，土耳其政府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其中包括土耳其軍隊，在與庫爾德斯坦工人黨的武裝分子和庫爾德人游擊隊的衝突中，土軍遭受了較為嚴重的損失。

以色列國防軍編製總人數居世界第31位，作戰實力排行則居第11位，能以較少人數獲得如此靠前的排名，主要原因是其作戰經驗豐富。自1948年建國開始，以色列就不斷同周邊的阿拉伯國家發生軍事衝突。

以軍單兵訓練水平高，心理素質也比較好，指揮機關權威，創造能力強。以軍戰鬥力強另外一個原因是強大的補充能力，按照規定，以色列國內青年不分男女，在年滿18周歲後均需服兵役（男青年服役期為3年，女青年為2年，根據統計，有92%的男青年和60%的女青年有過服役經歷）。服役結束轉入預備役後，每年還需訓練一個月。在1948年、1967年和1973年爆發的阿以戰爭中，雖然阿拉伯國家的軍隊人數和武器裝備數量明顯多於以色列，甚至在裝備的技術水平上也不遑多讓，但以色列依舊取得了勝利。

現在，以色列國防軍有各類國產和進口先進裝備，根據各種預測，其還擁有近200枚核彈頭。但以色列國防軍同樣也有自己的缺點，即它的反游擊戰訓練不足，在與哈馬斯、真主黨和其他組織的衝突中，以軍並未佔到便宜。一個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2006年以軍同黎巴嫩真主黨游擊隊爆發的衝突，真主黨游擊隊依託城市密集的居民區修建了各類掩體，設置了各種陷阱，再輔以靈活機動的游擊戰術，讓以軍蒙受了較大損失。

以軍的另外一個缺點是在資金和技術方面嚴重依賴美國，如沒有美國幫助，其難以堅持長時間同阿拉伯國家的軍隊作戰。

三、共同的敵人

諸如伊朗、巴基斯坦、土耳其等國擁有豐富資源和強大的動員能力，必要時可在被佔領區發動針對常備軍的游擊戰。伊拉克境內的前薩達姆·海珊政權和阿拉伯社會復興黨的擁護者、薩拉菲極端的武裝分子、遜尼派武裝分子正在聚集，這些人組成了「強大的起義組織」，諸如伊拉克伊斯蘭軍、穆斯林兄弟會、伊拉克伊斯蘭抵抗陣線等，上述武裝組織對於任何一支常備軍都是嚴重威脅。

1988年基地組織在阿富汗成立，這一組織讓阿境內變得十分危險，它不斷在世界各地發動恐怖襲擊，其中包括2001年9月11日在美國紐約發動的襲擊。

黎巴嫩因境內的什葉派武裝組織真主黨游擊隊而聞名，這一組織於1982年組建，自組建開始它不斷在黎巴嫩、以色列和其他國家發動恐怖襲擊。真主黨游擊隊的游擊戰經驗豐富，尤其是在面對以色列國防軍時更是如此。真主黨游擊隊的武裝人員訓練水平高，善於使用現代高技術手段偽裝自己。

伊斯蘭國（IS），這一伊斯蘭遜尼派的跨國恐怖組織在中東和近東地區地位較為特殊，他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境內尤為活躍。目前IS已控制了敘利亞的東北部和伊拉克的「遜尼派三角地帶」。實際上自2013年開始，IS已經建立了一個未獲得國際社會承認的「世界哈里發國」，實施伊斯蘭式的統治，其大本營（實際意義上的首都）設在敘利亞中北部城市拉卡。除了敘利亞和伊拉克，在IS控制下的武裝集團參加了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利比亞、埃及、葉門、奈及利亞、菲律賓的武裝行動，在其他一系列國家發動恐怖襲擊。

2013年IS的武裝分子加入敘利亞內戰當中，他們站在反政府武裝的一方反對巴沙爾·阿薩德政府。2014年，IS開始向伊拉克北部、西部和敘利亞北部「庫爾德斯坦」所屬地區展開大規模進攻。2014年4月，一隊IS的武裝分子滲透到利比亞境內，他們控制了濱海城市德爾納。2015年2月前，IS的武裝分子包圍利比亞大型港口——蘇爾特，並將與其毗鄰的諾法利攻陷，同時被攻陷的還有位於蘇爾特南部的產油城市阿里—馬布魯克。

IS的目的是消除在奧斯曼哈里發解體時形成的邊界，建立一個正統的遜尼派穆斯林國家，領土應至少包括伊拉克和黎凡特（一個地理概念，包括現在的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土耳其、塞普勒斯、埃及的西奈半島），其最遠大的「理想」是實現伊斯蘭世界的統一。對於自己的其它目標，IS則聲稱是消滅哈馬斯武裝組織，消滅以色列，打入中亞地區。

目前，IS的武裝分子多達數萬人，他們使用民用輕型卡車作為自己的武器，一般在卡車上架設機槍，少數情況下也架設迫擊炮、榴彈發射器、無後坐力炮、反坦克導彈和防空導彈。IS的武裝分子也擁有重型武器，主要是他們從伊拉克軍隊的倉庫中奪取的。

在戰爭中，IS有意製造人員損失。空襲IS的電視報道在世界各國的電視台中播出，其中包括穆斯林國家的電視台，部分人在看到空襲導致平民傷亡和民用建築損失時加入IS的行列。除此之外，每天電視報道還在誇大IS接收的資金援助和其它援助，其中包括來自非政府組織的援助。同時，這樣的電視報道還可讓某些海灣國家為IS提供各種援助，其往往在阿拉伯團結和人民呼聲的幌子下進行。

俄羅斯停止敘利亞境內的空襲行動，是應對IS的最為有效的戰略。俄羅斯最重要的任務是防止IS的武裝分子向俄境內滲透，在俄公民中發展極端分子，內務部和聯邦安全局在完成上述任務時應承擔主要責任。

俄羅斯空天部隊在敘利亞境內的空襲不能解決IS問題，蘇聯阿富汗戰爭的經驗可以證明上述觀點。空襲只能消滅IS的基層組織，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切斷他的資金來源，所有各方達成一致停止購買IS的廉價石油，但這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至少需要二十國集團的政府和幾個主要發達國家的中央銀行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