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記憶

07-01

明亮的記憶

突然想起了那個水泥花架，上面掛著擁擠的花藤，在明亮得發白的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綠色。

這是我高中母校的一角。出了教學樓門，右手邊是一個精緻的小亭，三個角檐俏皮地直刺天空，朱紅漆的三根木柱隔出了一小片天地。亭中間放著一張石桌、三張石凳，石桌上還刻著棋盤，像是給仙人準備的。通常情況下，石桌的桌面都是倒立在桌子的支撐柱旁，石凳也七歪八扭，或出現了幾個缺口，好像哪個壞脾氣的神仙輸了棋，把桌子給掀翻了，大鬧了一場。柱子上的紅漆正在不規則地脫落，斑駁中行走著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譬如「某某我愛你」「某某到此一游」「某某是頭豬」，內容每天都會刷新。小亭成了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表達愛意或發泄怨恨的場所。

亭子周圍是幾個花壇，裡面種著些尋常的花花草草，和這所不知名的學校的身份極其搭配。花壇的間隙中，幾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共同通向一個地方——那個水泥花架。冬天的時候，這個花架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醜陋，儘管刷著一層白漆，但那層漆何其薄，那漆刷得何其敷衍，連它原來的灰色和毛刺都遮蓋不了，讓人想像當時那刷子只是在這水泥體上快速遊走了一番。春天來了，花藤開始發芽、長葉、延伸，綠色開始在水泥體上蔓延、蔓延……嬌弱的小腳牢牢地抓住花架，緊緊地叩進微小的縫隙中；柔嫩的藤條自由地伸展，快樂地伸向花架的每一個角落。夏天，花架就被裝飾成綠色的了，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明亮耀眼的綠光，像一張曝光過度的照片，即使瞪大了眼睛也辨不清這綠的細節。花架也豐腴了許多，微風吹過，藤條活潑地搖擺著，竟也可算得上婆娑起舞，歌頌著不自由中的自由。這時就會有三三兩兩的同學相約來到花架下，坐在長椅上，或抱膝、或倚靠，抱怨著學習的壓力，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咀嚼著那頻繁的快樂和痛苦，享受著這難得的清涼和陶醉。

在我對小時候的有限而又模糊的記憶里，還清晰地矗立著一個掛滿葡萄的架子。這是外婆家房子改造前的一景。進門，出了低矮壓抑黑暗的大門洞，眼前頓時明亮起來。這本來是一個沒有遮蔽的空間，被一些竹竿隔離出來，成了葡萄的天地。葡萄從地下生長，順著竹竿使勁攀爬，爬到頂上，掛下一串串誘人的葡萄。我像是一隻饞嘴的小狐狸，站在葡萄架下，瞪大眼睛望著綠色的紫色的葡萄，心裡在想：這葡萄好不好吃？真羨慕那些個子高的大人，手一伸就能摘下一串來。葡萄架旁邊是一個菜園，姥爺在裡面種滿了蔬菜、果樹，每到秋天，媽媽都能從那菜園裡摘下枸杞，挖出山藥，割回韭菜。那時的我，覺得這菜園又大又神秘，從來不敢獨自一人進去玩，生怕迷了路。現在想想，外婆家總共也就那麼大，這菜園能大到哪去呢？

學校的花架不知道還在不在，已經很久沒去過了；外婆家的葡萄架早就成了歷史，深埋在我的記憶里。不知道今天怎麼會想起這些，可能是陰沉沉的天，讓我懷念起這閃耀在我內心深處的明亮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