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與土耳其
突厥與土耳其
突厥與土耳其(一)
土耳其是個國家,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知道突厥就要晚得多了。但是要搞清楚土耳其與突厥的關係,卻又是更為費勁的事情。
細細一回想,好像土耳其共和國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幾乎沒發生過什麼關係似的,只是依稀記得在朝鮮戰場上志願軍一個連俘虜了一個土耳其旅。這也難怪,其時道不相同、相隔又遠,遂至「老死不相往來」。由於我小時候對地圖比較感興趣,一天到晚沒事就在那兒看地圖,描地圖,檢索、標記什麼的,很是自得其樂,這一來,就不免注意到,在亞洲的最西端有一個不小的半島叫做「小亞細亞」,而那上面竟然有一個國家名叫「土耳其」,嘿嘿,真是好玩;進而又注意到,它居然在歐洲也有一部分領土,這就更了不起了。從此「土耳其」這個名字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後來看了一部打仗的電影好像叫《橡樹十萬火急》,內容全忘光光了,大約是講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事,只記住了一個詞:奧斯曼帝國。當時覺得這個詞非同一般,念著上口,聽著爽耳,大大滿足了小男孩對於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征服者大帝國的莫名崇拜。後來學了世界歷史才知道,這個奧斯曼帝國正是土耳其共和國的前身。
我至今還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晚自習,我正飛快地瀏覽著剛發下來的新版的《世界歷史》課本,忽然看到這樣一句話:「六世紀時,中亞生活著突厥人」,這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記得以前接觸「突厥」這個詞都是在中國歷史書上看到的,在我印象中,突厥儼然已是中國的古代民族,怎麼又會在世界歷史中提到它呢?我繼續看下去,原來那一段是為了講清十字軍東征的緣起,只因基督教聖地耶路撒冷被異教徒佔領,西歐的騎士們就蠢蠢欲動了。所謂的異教徒,是指伊斯蘭教的穆斯林,而當時佔據近東一帶的統治者,正是已皈依回教的突厥人的一支——塞爾柱土耳其人。當時我看到這兒就迷惑了,明明是突厥人嘛,怎麼又變成土耳其人了?忙看頁尾的注釋,才知道:「土耳其人」者,乃是「突厥人」的又一種音譯也。至此始在「土耳其」和「突厥」之間加上了聯繫。然而,問題遠沒有那麼簡單。
在中國史書中,突厥是一個古代民族,是歷史地產生又歷史地消亡了的,它崛興於六世紀,到八世紀已經衰亡,遲至十世紀之後,就基本上再也見不到有關突厥的任何記錄了。直到近代西學東漸以來,中土之人才輾轉得悉原來西亞亦有一老大帝國,似為古突厥遺裔,極盛時曾地跨歐亞非三大洲,兵鋒直指維也納城下,建都於東羅馬帝
從那以後,中國人才開始注意到,突厥原來並沒有「突(然)絕(種)」,也沒有完全被漢人或其它民族融合,而是還建得有自己的相當強大的國家的,這一來,突厥就不再是中國的古代民族了,而是世界性的民族,並且它對世界歷史的影響甚至要超過早先的匈奴和後起的蒙古。
但是相對於「土耳其」來說,「突厥」的概念一直是含混不清的。
西方學者大多從語言的角度入手,把凡是說突厥諸族語言的人都歸為古突厥人的後裔,因此將他們都叫做突厥人。帝國時代的土耳其人本來已幾乎忘掉了自己的來源,因其歷史完全被奧斯曼帝國的歷史所遮蓋,若再往前追溯,就會扯到伊斯蘭教史和穆哈默德身上。當時帝國的臣民只以自己是「奧斯曼人」為榮,絲毫沒有「土耳其人」的概念(實際上,當時「土耳其人(突厥人)」是用來稱呼帝國境內鄉下沒有文化教養的人的),只是到共和國建立之後,為了弘揚民族主義,增強民族凝聚力,提高普通民眾的民族自豪感和愛國熱情,這才開始注意研究突厥民族在前奧斯曼時代的歷史和文化,從而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較多的主觀色彩,結果之一是,土耳其人開始以古突厥人的正統苗裔自居,遂把公元五五二年土門可汗建立突厥汗國作為其開國之時,並在公元一九五二年舉行了隆重的儀式紀念「突厥建國一千四百周年」。
突厥概念的濫用極易導致「泛突厥主義」,這令所有存在突厥語少數民族的國家都極為警惕和頭痛。伊朗是為一例,伊蘭和土蘭的鬥爭從古到今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眼下東北的土庫曼和西北的亞塞拜然斯坦更是潛在的分裂主義因素(順便提一句,代伊和巴蓋里都是突厥人,想來在伊朗隊中的日子不會好受的,他們垂青德甲或許與此有關;據說在德國有二百萬土耳其人)。中國也不例外。
新疆又被叫做「東突厥斯坦」,顯然與突厥有很深的淵源,而且古突厥人興起的搖籃「金山」之南就在彼處,那更是泛突厥主義者必欲得之而後快之地。因此,國內的學者大多將「突厥」嚴格地限定為歷史上的古族,著重從種族和文化的角度出發來定義,而不是從易於改變的語言。
突厥與土耳其(二)
根據中國古籍的記載,公元六世紀中葉勃興的突厥是一個種族混雜的游牧政權共同體,其統治者是阿史那部族,又稱藍突厥。阿史那氏來源不明,但從其名稱、相關辭彙和種族特徵來推測,可能來自中亞的古老游牧民族塞人(Saka)。塞人是歐羅巴-高加索人種,語言屬印歐語系印度伊朗語族東伊朗語支,在公元前六世紀以前就游牧於從黑海到河中之間的廣大地域。波斯帝國的建立過程便包含了對塞人的征戰(居魯士大帝的人頭曾經被馬薩蓋塔女王提著浸泡在盛滿了鮮血的皮囊中,馬薩蓋塔就是塞人的一個部落)。公元前四世紀,馬其頓迅速崛起,亞歷山大東征摧毀了波斯帝國,並一直打到費爾干納盆地和印度河流域,這就引起了一些塞人部落的遷移,推測阿史那部即是在此時東遷到了漠北。那時候匈奴尚未興起,漠北的主體民族是丁零(Dil),即早先稱作狄,後來稱作敕勒、鐵勒的諸族。阿史那部到此後,不可避免會和周圍部落發生交流,遂有一支鐵勒部落漸漸阿史那化,與阿史那部互為婚姻,被稱作阿史德(即「阿史那-鐵勒」的簡譯)部,後世突厥汗國的後族多出自阿史德氏(突厥汗國可汗的正妻稱為可賀敦,地位近似於匈奴單于的閼氏)。阿史那部本身也發生了鐵勒化,例如將鐵勒民族的圖騰狼作為氏族標誌而放棄了塞人原有的圖騰,又如接受了鐵勒民族以黑色(Kara)為最尊的習俗等等。這樣就以塞人阿史那氏為統治氏族,融合部分鐵勒部落,形成了一個新的部落。
匈奴在漠北的統治崩潰後,塞外民族紛紛南下,阿史那部也於此時到了中原,幾經輾轉,託庇於西北的赫連夏處,後又被迫向西投奔沮渠涼;拓跋魏平夏滅涼,一統黃河流域,阿史那部只得再度西遷。其時在西域有鐵勒的一支副伏羅部反抗柔然的統治,建立了高車國,阿史那部遂在高車國東北的金山(地與柔然邊境相接)安頓下來。
再往後,史書中就赫然出現了「突厥」的字樣。
以阿史那為核心的突厥人擊敗了準備前去攻打柔然的高車人五萬餘落,收降了他們,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擊滅了雄踞漠北百餘年的柔然汗國,於是,在公元五五二年,一個嶄新的民族-國家——突厥汗國成立了。
突厥汗國的被統治民族,大部分來源於丁零-鐵勒諸部,較早放棄原部落名而採用「突厥」稱號的,被稱作黑突厥,也叫異姓突厥,又稱九姓烏古斯;還有許多鐵勒部落,雖然被迫接受突厥的統治,但始終不肯放棄自己原有的部落名,或不斷反抗,或降叛無常,如回紇、黠戛斯,即今維吾爾、吉爾吉斯之祖先,他們也被歸入廣義的突厥名下。
突厥與土耳其(三)
那麼所謂的突厥語族又是怎麼回事呢?其實,突厥汗國的主體成員大都是鐵勒部落,因此語言自然是以鐵勒語為主,雖然其統治者阿史那氏之祖源可能是塞人,但經過幾百年的鐵勒化,語言早已同化,原有的塞語大都湮滅,只殘留下個別的事物名稱可以在印歐語中找到對應詞,這樣一來,所謂的突厥語,真正的名稱應該是鐵勒語,只是名從主人,既然統治者自稱突厥,那整個部族的語言自然就以「突厥語」的名稱流傳開去了。順便指出,匈奴語之所以接近突厥語,實是因為匈奴汗國的廣大被統治部落中也有相當大一部分是說丁零-鐵勒語的緣故。
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弄清土耳其和突厥的關係。這確實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歷史上有些民族,人數並不少,生命力也很頑強,可就是天生不幸,在很長的時間一直處於被統治被奴役的地位。比如斯拉夫民族,連名字都是「奴隸」的意思(當然,後來一旦翻身,便牛氣衝天,如俄羅斯)。而鐵勒民族則可說是這樣的一個典型。先是被匈奴統治,匈奴走後來了鮮卑,接著又是柔然;好不容易揭竿而起建了個高車國,正要去與柔然決一死戰,卻冷不防半道里殺出個程咬金,立時中了阿史那氏的暗算,這一來倒好,連族名、語言名全都變成「突厥」了;未幾太宗攻滅東西突厥,轉眼間鐵勒諸族又成了大唐的臣民。直到第二突厥汗國崩潰之後,鐵勒才終於擺脫了被統治被奴役的地位,第一次真正有了自己持久的、獨立的、強大的國家,這就是回紇汗國。
回紇汗國的統治核心回紇部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突厥的反抗,也從沒有接受突厥的稱號,它不屬於異姓突厥,而是九姓鐵勒之一。而公元八四零年後取代回紇短暫統治漠北的黠戛斯,和鐵勒、突厥的關係就更遠了,不過在遙遠的古代,堅昆和丁零卻是兄弟部族(有神話傳說可資參證),這也可解釋為何今天的吉爾吉斯語被劃入突厥語族。
現今中亞從黑海到阿爾泰山的廣大地帶曾是西突厥汗國的轄地,西突厥汗國雖然滅亡了,但廣大的部落人民仍然以突厥人的名號留在原地漸漸將這一地區突厥化卻成為了不爭的事實。無論是異姓突厥還是非異姓突厥,只因曾受過西突厥汗國的統治,語言風俗文化又相類似,從而就都被波斯、阿拉伯和西方人一律叫做突厥人。突厥人既然內部組成那麼複雜,外人不易分清也是很自然的,況且究竟什麼是突厥人外人也沒有一致的看法。只是,有些非異姓突厥後來硬要自認是突厥的正統嫡傳而要凌駕於別人之上,那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十世紀對於突厥族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時期。在此之前雖然已經有一些突厥人春秋中文社區信仰了伊斯蘭教,但那是零星的、小股的活動,而且多是被迫的。從十世紀起,突厥化的中亞開始了自上而下的伊斯蘭化,眾多的突厥部族在酋長的率領下紛紛皈依伊斯蘭教。伊斯蘭教是阿拉伯人從西邊帶來的,突厥的伊斯蘭化就意味著在東方屢受重創的突厥人將要把目光進一步投向西方。這一次滾滾西去的是有著先進宗教信仰的草原游牧民族,它對西方乃至世界歷史的進程都將造成決定性的影響,其深刻和持久的程度都是阿提拉與成吉思汗的業績所不及的。
突厥與土耳其(四)
公元八世紀中葉,幾乎是在同時,漠北和西域的藍突厥政權都遭到毀滅性打春秋中文社區擊,阿史那氏就此絕統,與之相應的是黑突厥(異姓突厥)的崛起,從此突厥民族的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
極盛時期的突厥曾經征服了契丹和奚各部落,但其在漠北的統治崩潰後,即漸漸西遷,終於完全撤出了蒙古高原;而契丹竟在後來反客為主,不但將突厥的勢力逐出漠北,而且甚至征服了突厥斯坦的西域,進而把整個北中國都納入其統治之下。契丹的崛起標誌著東胡-通古斯系統諸族的重新覺醒,這對中原以南的以漢人為主的各族人民來說,不是喜,而是憂,先前的歷史已經說明了這一點,後來的歷史將以更大的代價來證明這一點。縱觀中國歷史,夷夏之爭雖則從來沒有停止過,然而對華夏的威脅主要是來自北方,而如果把北方古代諸族大致分為西邊的匈奴-突厥和東邊的東胡-通古斯兩大系統的話,那麼東胡-通古斯系統的威脅顯然要更大。首先,徹底滅亡中國的兩大非漢族王朝--元和清的統治者正是來自東胡-通古斯;其次,征服了北方大半個中國的兩大非漢族王朝--遼和金的統治者也是來自東胡-通古斯;最後,第一個統治整個中國北部的非漢族王朝--北魏,更是由來自大興安嶺的鮮卑族拓跋部建立的。而匈奴和突厥真可謂生不逢時,偏偏遇上漢族歷史上最強盛的時代--秦漢時代和隋唐時代,雖然他們屢屢南犯,卻始終突破不了堅固的長城防線,隨即自身分裂,一部分南下附漢,一部分不肯屈服的最終只得西遷,西遷,再西遷!
突厥把漠北讓給了東方的新興部族,這就替後來漠北的蒙古化埋下了伏筆。金山是突厥的發祥地,中亞的突厥化相當徹底地進行著。花拉子模(康居)、索格底安那(粟特)、巴克特里亞(大夏)和費爾干納(大宛)都漸漸地充滿了說突厥語的人們,而原先的土著--說東伊朗諸語的人們,卻不得不退卻,或者留在原地被同化,或者避入山中--成了後來的塔吉克人的祖先(今天在中亞塔吉克人反倒是少數民族了)。經過分化組合,突厥的部眾愈發繁複,而在接受了伊斯蘭教之後,其面目更是煥然一新。遠在突厥興起之前,鐵勒諸族就分布極廣,最西直到黑海以北,現在突厥則以更快的速度向更遠的西方推進。
在裏海東岸,游牧著突厥烏古斯部,烏古斯音與回紇相近,源出於九姓鐵勒後成為異姓突厥的一部。烏古斯人尚武好鬥,民風兇悍,其伊斯蘭化的程度並不很深,僅有一小部分成為虔誠的穆斯林,大部分仍過著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游牧生活,還有一些烏古斯人則是把信奉伊斯蘭教作為一種獲利的工具或謀生的手段。十世紀的時候,烏古斯人的一個部落在酋長塞爾柱(Seljuk)的率領下向西遷移,他們橫穿伊朗,途經兩河流域,直到亞洲的最西端小亞細亞,所過之處,望風披靡,遂在西亞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帝國--塞爾柱帝國。留在中亞的烏古斯人因所居之處較為偏僻,面山背海,與周圍的部族交往甚少,遂被稱作土庫曼人(Turkmen), 意為血統純正的突厥人。這些土庫曼人得知他們的同胞在西方的業績後,便開始源源不斷地向西進發,塞爾柱帝國也大量徵招他們前去拓地,於是成千上萬的土庫曼人湧入西亞、小亞,以「加齊」(自由游牧武士)的身份四處征討,建立了許許多多突厥人的小蘇丹國,漸漸地將塞爾柱帝國幾乎要架空了。這時候東方傳來了蒙古人的鐵蹄聲……。
突厥與土耳其(五)
蒙古的崛起對突厥無疑有重大的影響,而同土耳其更發生了直接的聯繫。當著中亞霸主花剌子模正與新興的蒙古相對抗時,成吉思汗命諸子分兵合剿,朮赤攻其西北,拖雷攻其西南。公元一二二一年,拖雷率部攻陷呼羅珊(今伊朗東北部),縱兵大掠,在馬魯附近游牧的一支烏古斯部落迫於其鋒,且受北部欽察部落的壓力已久,便在酋長蘇力曼(Solyman)的率領下舉部西遷。他們先走到亞美尼亞,游牧在埃爾斯倫(Erzerum)一帶,後乘蒙古潮退,欲返回中亞舊地,不幸蘇力曼半途溺斃,於是部落四散:一路原路遷回中亞;一路就地分居在幼發拉底河流域;一路則在蘇力曼之子埃爾多格拉耳(Ertoghrul)指揮下,復向亞美尼亞方向進發。西遷的這一路人走到小亞細亞,在一次偶遇中打敗了一小隊蒙古騎兵,湊巧解救了塞爾柱王的危難,加上同出於烏古斯部落的緣故,於是塞爾柱王阿拉丁(Aladdin)將塞伽特(Sugut)之地封給埃爾多格拉耳。正是這一小塊地,奠定了整個奧斯曼帝國以至現代土耳其共和國的基礎。
公元一二五八年,旭烈兀率蒙古大軍攻佔巴格達,末代哈里發隨著六百餘年的阿拉伯帝國一起滅亡。也就是在這一年,小小塞伽特的王子出世了,埃爾多格拉耳皈依伊斯蘭教已久,便以教主之婿、四大哈里發之第三的奧斯曼來命名這位未來王國的繼承人。殊不知這竟成了日後縱橫天下六百餘年、地跨三大洲的大帝國的稱號。一死一生,巧合與機緣,歷史實是很有意思。公元一二八八年,埃爾多格拉耳去世,其子奧斯曼繼位,開始經略小亞細亞。當時的情形頗類似於周室衰微之戰國後期,弱肉強食,紛爭不斷,而塞伽特之勁頭尤甚於虎狼之秦國。一三零零年,塞爾柱王統中絕,奧斯曼即代之而起,擁尊號曰蘇丹(Sultan),奧斯曼土耳其就此開國。
本文名為《突厥與土耳其》,故只敘兩者之間的關係,對土耳其自奧斯曼之後的歷史恕不在此詳論。
從前所述可見,土耳其與突厥確實存在一些繼承關係,儘管這個範圍相當有限。最重要的一點,是語言的繼承,這也是我所非常驚嘆的。本來,小亞細亞歷經古希臘、羅馬文明的滋養,其發展程度已相當之高,雖武力不足,文治仍有很大的餘蘊。按常理,征服者總是易被文明程度更高的被征服者漸漸同化,如鮮卑人,如法蘭克人,如保加利亞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是,源源不斷來到小亞細亞的烏古斯突厥人的生命力卻是異常旺盛,不但沒有被土著同化,反而同化了大部分土著,竟變成了真正的主人,卻還依舊說著那從中亞細亞帶來的語言。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當然,除了突厥人本身的原因以外,也還有另一些客觀方面的因素,比如伊斯蘭教的作用,又比如當時拜占庭文化的衰微,又比如當時小亞細亞種族混雜、缺乏主體(希臘人、拜占庭人、亞美尼亞人、阿拉伯人、庫爾德人等等),這些都給突厥人提供了機會。
至於歷史的傳統,則微乎其微。早在烏古斯時代,突厥在漠北、西域建國的歷史就幾乎已經被遺忘了,烏古思人也始終缺乏突厥人曾經有過的統一政治結構的傳統。到奧斯曼土耳其時代,遂更將伊斯蘭教的歷史當作其本身的歷史,並儼然以伊斯蘭教帝國的正統繼承者自居,完全忘卻自己的祖先從前在東方的輝煌了。至於重申這一傳統,則是新的土耳其共和國建立以後的事,對此前文已有提及。
文化的傳統,也繼承得極少,因為烏古斯人那時的文化程度實在是很低。土耳其的文化,一方面來自伊斯蘭教,一方面來自歐洲,同時自己也創造了不少。現在可以找到的來自中亞故鄉的記憶,僅僅保留在少數諺語及民歌中,並且主要是在安納托利亞的內陸山區。我知道有一首土耳其民歌就和一首哈薩克民歌的風格很相像。
如果拿一個典型的古突厥武士和一個普通的現代土耳其人來作外表上的比較,我們就會發現極大的不同。可以說,在人種上土耳其和突厥幾乎不存在什麼繼承關係。現代土耳其人雖然說著從中亞古突厥語演變而來的土耳其語,但他們的主體卻是歐羅巴人種,即白種人,這是長期混血的結果。由於小亞細亞土著的數量遠大於後來的突厥人,因此幾百年後,儘管他們已放棄了原先的語言和宗教信仰,然而卻在種族上改變了整個土耳其人的血統。從電視和雜誌上來看,大多數土耳其人在長相上與歐洲人沒有什麼區別。偶爾也會遇到具有蒙古人種特徵的土耳其人,如土耳其當代著名作家阿吉茲·涅辛,就曾被路人當作「中國人」圍觀過,這時我們就可以推測他的根很可能在中亞,說不定是古突厥人的純正後裔呢!不過這種情況真是太少了。最後再閑扯一句,伊朗足球隊前中場主力阿齊茲長得也很像中國人(特別地,有點像成龍,呵呵),我懷疑他是否也和「突厥蠻」有什麼干係呢?
cinason (SunNov8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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