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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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2年，一位父親在得知自己向來優秀的兒子高考只考了個三本院校，在跟兒子大吵一架後，當晚心臟病突發身亡。

兩年後，這位父親的兒子，因戀人棄自己而去，在5層樓高的校舍走廊一躍而下，當場身亡。

如今，這個家，只留下一位母親，在人生殘留的歲月里，哆哆嗦嗦一人獨行。

這個慘劇曾一度轟動了位於廣西西部的一個小城市。為此，當地記者拍了個片子，採訪一些與兩位逝者曾住在一個單位大院的人。我，就是其中一位。

印象中，小時候常看到那位父親這樣教育兒子：「他打你，你不會也打他呀？你傻啊！」「這麼容易都做不好，你丟不丟臉？」「真窩囊，看了那麼多書才考得這麼點分！」……

聽說吃辣能成大事，一次，別人笑這個兒子不能吃辣，他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端起自家一碟紅辣椒吃了幾大口，一時嚇到了看在眼裡的人；小學三年級，已經深夜，他還在檯燈下做功課，做完，就撲在桌面上睡著……小小年紀，就已知道學習這場仗是不能輸的。

如此不肯服輸的兒子，從小學到高中，不僅學業一直名列前茅，其他方面也甚優，從沒輸過。等上了高中，在眾多尖子生中再難獨佔鰲頭，他輸了平生以來的第一次。因為考試分數低，班主任找他談了一回，他就離校出走了。找回來後，他被捆在搓衣板上跪了三天。那三天，我耳邊一直能聽到那個父親在咆哮——「考不好，還學人離家出走，你怎麼不去死？！」

慘劇發生時，我開始追憶那位父親教育的種種：當年，他對兒子事事都要爭第一的做法，想必，除了讓他收穫成功光宗耀祖，背後更深的一個原因是「怕輸」——輸了，會沒面子。

一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那位父親在一次跟另一個父親的吵架中，羞愧地聽說了兒子所在的班級有一次數學考得比普通班差後，急沖沖跑去學校領導那要求教數學的老師「下課」。原因挺簡單，因為這位老師懷孕了，這位父親擔心，她會影響教學，讓兒子輸在起跑線上。

2

我的孩子樣樣都要強！這是不是很多家長的真實想法？關愛越濃，心越切，家長通常都輸不起。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孩子，往往會被教育成事事要贏，而懼怕輸。

「輸不起」有兩種表現：性格急躁的孩子輸了，會大發脾氣，用哭鬧以示渲泄；而性格稍文弱的孩子遇到失敗的信號，則會採取迴避、逃避困難的做法。

女兒6歲那年被選去市文化宮參加少兒組古箏比賽，賽前一個月，輔導老師告知她：「你撥弦手指拿捏的力度還不到位，音色聽起來還不夠美……」就因這一句話，一個小小的撥弦動作，一個月下來，她重複了不下五六千遍。我們都以為她勝券在握，不料，比賽前一天，她抱著我哭了，她說她「不想參加比賽了……」，她害怕自己不能獲獎。果不其然，比賽那天，她發揮失常，一個名次都沒拿。

經過這事，我開始認識到什麼叫深深的無力感。必須承認，我也一度給孩子寄予了太多贏的期待，但什麼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而哪裡又是孩子的起跑線呢？家長輸不起，孩子輸不起，就註定了起跑線的天壤之別。因為，那些發生在我們意料之外的，無關輸贏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人生。

我希望女兒能學會去面對這個課堂以外的人生挑戰。於是，我開始引導她如何學習面對失敗，讓她有機會在一切活動中嘗到「輸」的滋味，體驗「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

女兒從小就學習古箏、舞蹈，我就儘可能讓她參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賽。比賽讓她一次次明白輸的本質，熟悉輸的感覺，知道輸的痛苦，也讓她一次次在輸中得到教訓，知道如何才能避免輸，並從輸變成贏家。

有一回，學校要選一些女生參加校舞蹈隊，女兒被初選上了。參加舞蹈培訓，但最後卻被淘汰了，另一個學習成績不怎樣，但跳舞很不錯的女同學被選上了。

我在一篇交給老師的日記中見她這樣寫道：「我真的沒有她跳得好，我輸了！但，我不怕，這就是我，勇往直前的我，不怕失敗的我，因為我知道，輸，並非一件多壞的事。沒準，那正是贏的開始。」

我慶幸，女兒在歷經我精心安排的這些後，關於輸贏，已經收穫了我最想要給她的禮物。

3

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願望再正常不過，它最內在的慾望原本也是社會前行的動力。但當我們一味相信，方法不重要，愛不重要，只有成功，尤其是物質上的成功，才是唯一值得追求的，這種願望可怕的一面才顯現出來。

時至今日，還常聽人說起，那位兒子太不懂事……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錐心的痛，使他拋下那個孤苦的母親撒手而去，我只想知道，這個從小到大，只一味被教凡事爭第一的孩子，誰，教過他去面對挫折與失敗？等他有一天真的跌倒，而整天整夜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時，誰，曾低聲細語告訴說：「沒事，打起精神，我們還能重新來過。」跳樓的那瞬間，當他決絕地要跟世界說再見了，他是否能想起，從他出生至今，有沒有一句貼心的話、一個溫暖的擁抱，使他留戀，使他動搖？

時至今日，也還總聽人說起，那位父親太過強權……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生命經歷導致了一位父親對成才盲目的信仰，我只想知道，這位一輩子視最強者獲勝法則如圭臬的父親，他是否有那麼一刻，看著孩子惶恐的眼睛，反思過，他真的快樂嗎？而自己對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福祉還是過錯？

我不知道……我只想說的是，但願，每一位孩子都能衷心地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上，跟對了父母，因為，我們是那個讓他覺得能掏心掏肺跟他一起努力奮鬥的人，因為無論輸贏，最後，我們都會跟他說一句：「你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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