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亨利的誕辰日,讓我們紀念這位平民作家

還記得被收入過課本的《麥琪的禮物》嗎?這則充滿愛與巧合的幽默故事,講述一對貧困的年輕夫妻,聖誕節前一共只有一美元八十七美分,還冥思苦想要滿足彼此的願望,後來他們為了對方分別捨棄了珍愛之物,雖然沒有如願以償,卻收穫了最昂貴的愛。以現實主義的筆法,觸及中下層人群的日常狀態,並提煉出貧苦生活中的幽默、機智的一面;善用各種戲劇性巧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尾,這正是美國短篇小說家歐·亨利的典型風格。

歐·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1862年的9月11日生於美國,像很多作家一樣,他早期的職業道路頗為曲折,幾經反覆,甚至經歷幾年的牢獄之災,最終才成為一位短篇小說作家。

波特並不是學識豐富類型的作家。母親早亡、父親酗酒,他在祖父母身邊長大,只短暫地上過學,15歲時就在叔叔的藥房當學徒。當時的藥房不僅是藥店,更是煙鋪、報刊亭、當地小鎮的社交中心,於是波特最早的藝術表達就是在藥店速寫那些來往的顧客。

也是在那裡,他逐漸染上咳嗽的毛病,為了避免繼續惡化成肺結核,20歲時,他搬去陽光明媚的德州,定居在綿羊農場,學會了牧羊、燒飯、看孩子還有一點西班牙語和德語。後來波特從農場小伙又變為了銀行職員,卻因為「挪用公款」遭到辭退。他又投身新聞界,創辦了一個壽命只有一年、事後證明非常失敗的幽默雜誌《滾石》。同時也成為了「休斯頓郵報」的專欄作者,據說他經常遊走在賓館大廳里,靠觀察他人和跟人搭訕收集靈感。寫專欄故事的收入是每個月25美元,幾乎達到了當時美國的人均收入水平。

然而好景不長,1896年,他被控訴挪用銀行基金,1898年鋃鐺入獄,在俄亥俄的哥倫布斯聯邦監獄度過了5年,其間他干回老行當藥劑師,也以「歐·亨利」為筆名在《麥克盧爾》雜誌聖誕專號上發表了短篇小說《口哨大王迪克的聖誕襪》。值得一提的是,「歐·亨利」(O.Henry)這個筆名就是他藥劑師生涯的印記,因為它是法國優秀的藥劑師艾蒂安·歐西安·亨利(Etienne Ossian Henry)的名字的縮寫。他把小說寄給他在新奧爾良的沒有蹲監獄的朋友,他的朋友再轉寄給雜誌社,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真正的作者在監獄裡了。(也有一個更加有趣的說法是,歐·亨利來自是在德州時家裡的貓的名字,他總是喊那隻貓「哦,亨利」。)

1902年,波特出獄以後,搬去了紐約,寫作終於走入正軌,成為了一位極為高產的短篇小說作家,十年間一共發表了300篇左右的短篇故事。他的成功與當時報刊業發展興盛緊密相關,正是《星期六晚上》發表了他的《紅酋長的贖金》,也是《紐約世界》與他簽訂合約,約定他每周寫一個故事,這些故事多以描寫中下層小人物為主,最為著名的《麥琪的禮物》就發表在《紐約世界》上。

在他出版的短篇集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四百萬》,標題和內容都諷刺地回應著當時一個社交精英界的勢利說法——「在紐約只有四百個人值得注意」。

但是對於歐·亨利在短篇小說寫作上的成就,批評家們有著不同的評價。比如批評家Bryllion認為他巧合如同紀實,淺薄浮誇,或者是「完美翻轉、精巧結構」得如同當代「女性雜誌」,總體代表了中庸中產Middle Brow的風格;也有美國耶魯學派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對他高度評價,「雖然不是短篇小說的創造者,但歐·亨利的名聲幾乎相當於短篇小說這種文體。」

在《短篇小說家與作品》一書中,布魯姆簡潔深刻分析了《麥琪的禮物》《市政報告》和《帶傢具出租的房間》的片段,並提出,歐·亨利不光會幽默溫暖地描寫日常小人物,還有如同壓抑的象徵主義詩人般的複雜一面,這正是經常強調歐·亨利故事完美純屬、通俗易懂的人們最容易忽略之處。

今天是美國短篇小說家歐·亨利的154周年誕辰,讓我們一起藉由布魯姆的解讀重新發現這個充滿溫情的平民作家歐·亨利。

歐·亨利

威廉·西德尼·波特是美國流行文學的中心人物。他享有大量的、長久的讀者,他的名聲幾乎等於短篇小說這種文體,雖然他說不上是這種文體的創造人之一,或者說是主要的創新人之一。他的喜劇天賦相當突出,儘管有局限性;他細膩的自然主義筆法幾乎總是受到他的前輩弗蘭克·諾里斯光環的影響。對於歐·亨利來說,最重要的是他留住了一個世紀的觀眾:普通讀者在他的故事裡看到的是他們自己,不是更真實或者更奇怪,而是像他們自己的過去和現在一樣。

歐·亨利最著名的故事《麥琪的禮物》中有明顯的感傷之情卻能長久不衰。作者對人物滿懷著深情和興趣,因為這是根據他的妻子和他自己而寫的,他以優美和同情的筆觸來表現他們。塞繆爾·約翰遜博士說過,愛是傻瓜的智慧,智者的愚蠢。這對莎士比亞的《李爾王》來說是個令人讚歎的批評觀點,但是對溫柔的《麥琪的禮物》 來說,這個評論有些太寬泛太激烈,因為這裡愛的愚蠢實際地表現為一種智慧。

歐·亨利最複雜的小說之一《市政報告》中表現了更加完整的視野:幽默,似是而非,對那個古老南方的倖存者阿扎莉亞·阿戴爾的性格描寫,甚至有點兒博爾赫斯的風格。雖然作者試圖保持冷靜的態度,但是當發現壓迫阿扎莉亞·阿戴爾的那個可惡的溫斯特·卡斯韋爾少校死在黑暗的街上時,他顯然是高興的,我們也一樣。

認識他的善良的市民們站在那裡,絞盡腦汁想為他說一兩句好話,如果可能的話。一個面貌和善的人想了好久之後說道:

「卡斯大約十四歲的時候,在學校里他的拼寫學得最好。」

歐·亨利晚期的作品《帶傢具出租的房間》,可能是他故事中最令人壓抑的。巧合幾乎總是被作者用得太多,在此則變得像宿命。 城市的衰敗和污穢,這一切使得那對情人的自殺變得令人信服。有一句描寫樓梯地毯的句子令人難忘,它捕捉到了出租房間的惡臭氣息,在這裡有一對情人死了,或者要死了。

它好像已經植物化了,在這惡臭、陰暗的空氣中已經退化成翠綠的地衣或者說是蔓延的苔蘚,一塊塊地長到樓梯上,踩在腳下像有機物一樣黏糊糊的。

這段描寫處在丁尼生的《莫德》中的豐盛繁茂與早期 T.S. 艾略特和福克納的某些丁尼生式的描寫之間。歐·亨利作為一個流行藝術家,他心中壓抑著象徵主義詩人的一面,這幅幽靈般的景象有利於調和他作品中太明顯的意外描寫。

書摘內容選自《短篇小說家與短篇作品》一書,作者:哈羅德·布魯姆 版本:譯林出版社 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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