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麟:大時代的中國軟實力
在我們積極探討對中國軟實力的構成過程中,往往會忽略香港和台灣的存在,而香港中國人和台灣中國人現在所進行的一切,其實應該被納入到中國軟實力的一個範疇,他們所發生的一切也應該納入所有中國人關注這個國家前途和命運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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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高興一年之後,又再次來到公眾論壇,跟大家有一個心靈的交流,而這個交流又趕上了一個大時代的開始,這個開始是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基礎上再次出發,中國要走向哪裡,中國未來的三十年應該怎麼樣邁出自己新的步伐。這就是我們的大時代。
軟實力的概念和傳播
軟實力的概念是西方移植過來的,約瑟夫·奈伊指的軟實力是一種文化和價值觀,是通過自身吸引力而不是威懾力來達到目的的能力,軟實力靠的是吸引,而不是硬銷。比如說麥當勞、可口可樂、好萊塢大片,我們可以想一想,作為中華民族奮進向上的積極形象花木蘭是其中的一個,但是花木蘭卻成為美國好萊塢最著名的動畫片形象。還有《功夫熊貓》,功夫和熊貓也都是中國元素。
我們探討中國軟實力想到中國13億人這個板塊,13億人改革開放的能量。但是我們往往忽略了我們還有香港和台灣,當然,還包括澳門。
我非常同意這樣的一個提法———中國軟實力的內涵和基本構成,必須和人類文明吻合和接軌,符合人類發展必須共同遵守的行為規則和基本規範,甚至是一致。
中華民族的歷史發展長河不是孤立於世界民族發展過程之外的,它們的表現方式、表達內容,內涵和精神是一致的。中國的崛起和復興,應該包括了三方面關聯的因素,也就是一個民族的經濟復興、社會政治進步,以及對中國過去傳統文化重新的詮釋。
我們對外宣傳工作,雖然花了很多錢,但效果還是不理想。我們經常到海外組織演出,但觀眾多半是華人、華僑,是我們自己關起門來取暖,我們很少有一部像上世紀60年代的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現在我們看的電視劇《亮劍》、《激情燃燒的歲月》拍得很好也很感人,但是這些影視作品是沒有辦法進入西方任何一個國家的主流電視頻道的。如何塑造和營造一個全新的中國形象,如何採取現代文明社會所認同和接受的方式,賦予國際社會一個全新的中國概念,這是在座所有人必須要考慮和面對的問題。
我們現在所有對外宣傳的平台和載體都不能說很差,但是不能確保一個軟實力的展示和傳播過程的基本必需,中國文化產品或者不包裝,或者包裝得很差勁,這是一個系統工程。我們的文化傳播,現在還存在著不同社會制度並存的政治板塊,還存在著政治分裂的現實,大陸、香港、台灣等不同政治區塊的軟實力,長期以來沒有辦法有效整合,我們的優勢沒有辦法互補,各自為政,甚至在傳播過程中出現抵消、互相排斥的現象。我們有簡體字、繁體字,我們有價值體系和意識形態的對立,我們沒有辦法在傳播中華文化的過程中獲得一個有效的拳頭產品。
舉一個例子,2007年中國電影票房33億元人民幣,比前一年增長27%.同年,美國電影票房237億美元,海外進賬佔2/3,增長4.7%.影視內容製作是可以滲透到全球每個角落的軟實力,但是我們這方面很弱,我們多元化的文化沒有辦法在影視作品中得到展示,目前中國電影市場規模僅為美國的六十分之一,中國元素傳播出去的視野、視線是有限的。我們做得還很不夠。
和平發展的戰略
儘管發生一些零星的邊境衝突,儘管出現1995、1996年的台海危機,但是,中國本身長達30年時間沒有發生戰爭,沒有發生整個社會不可逆轉的政治動蕩,我們有一個相對平穩的和平環境。
我們有相對穩定的社會經濟發展氛圍,在國際政治舞台上扮演日益重要和不可或缺的角色。今天的中國在國際政治舞台,任何一個國際熱點問題的解決,如果沒有中國的參與、介入,基本上找不到妥善的解決辦法。
我們的綜合國力和主要經濟增長指標就不用說了,中國巨大的內需市場足以讓自己保持獨善其身,雖然有一定的風險。全社會公民意識和基本質素的初步養成,這一點我覺得是比較弱的,現在稍微好一些。
但是,只有上述這些還是不夠的,還應該包括:
第一,所擁有的政治文明程度是否能讓大多數國家認同,接受得心悅誠服。
第二,你能不能經受得住成為一個大國之前的各種政治和經濟等層面的挑戰和考驗。
2001年,中國發生了兩件足以改變中國未來歷史發展軌跡的大事,一是中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二是中國獲得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承辦權。加入世貿後,經濟領域中所有的遊戲規則,你都必須要按照整個國際社會流行的通則來辦事,承辦奧運會,我們向國際社會做出很多的承諾,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是講信用的。
第三,你的整體公民素質能否和一個現代化國家所必需的文明程度相適應和相匹配。我只提問題,大家一起找答案。
和平發展是我們的全新戰略選擇,也是歷史的必然。和平發展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夙願,1979年之後,中國遭遇到了一個近現代史上難得一見的周邊地區和平和穩定的環境,有人說這是南宋以來難得一見的30年。這30年,給中國的和平崛起或和平發展奠定了較為厚實的經濟基礎,給中國的和平發展理論提供了新的歷史思考、理論總結歸納的空間,也提供了一個新的付諸實踐的可能。我相信這就是未來30年中國傳播軟實力的基礎。
大時代的中國,是急速變動和轉型期的中國,只用了不到30年的時間,嚴格意義是16年的時間,完成了資本主義社會200年才能達到的經濟成長水平。我們沒有販賣黑奴,也沒有發動戰爭,也沒有搞圈地運動。但是,中華文化最基本的傳統道德倫理,在很多領域是看不到了。我們很多縣或者縣以下,某種程度上出現了蘇聯勃列日涅夫時代的現象———地方酋長化,政府管制能力急劇削弱,政府的公信力蕩然無存,雖然不是整體,但是板塊化存在。
中國軟實力應包括香港和台灣
中國軟實力的傳播,有大陸、香港、台灣等不同的政治區塊,中國軟實力和中國文化最主要的就是和,和而不同、求同存異,求大同存大異,大陸、香港、台灣等目前的政治現狀就是這樣,求大同存大異的一個真實寫照。一般概念上我們討論中國軟實力,不會把香港和台灣考慮在內,但是我主張把香港和台灣收到中國軟實力思考的過程中。我同意香港一位教授的看法,中國古典文明傳統和中國現代社會主義傳統是中國最基本的軟實力資源。中國的軟實力中必須加上香港和台灣元素,我們對這個軟實力的內容理解才能更加全面,也更加飽滿。
有人說中國不可以搞法治社會,但是香港的中國人說可以,儘管這個法制制度、行政管理體系是西方殖民者用槍
炮強迫帶來的,移植在一個南方的小漁村,但是經過一百多年的歷史變化,經過香港人的積極勤奮勞動,形成了今天世界上第三大國際金融中心的商業地位,世界最自由的經濟體系。
不必刻意迴避香港以及台灣曾經和目前正在進行的一切,無論它們發生什麼,無論經歷了什麼,無論出現了什麼樣的挫敗或者是什麼樣的成就,我們不必要迴避它,坦然地面對它、接受它、理解它、消化它,並且有朝一日學習它、提升它,香港的中國人、台灣的中國人的經驗教訓都是中國邁向現代化、振興中華民族的寶貴資產。
回歸之前的香港和回歸之後的香港,都是中國近現代文明社會發展變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香港相對完善的法律制度、相對完備的法制基礎、自由經濟政策均屬於香港元素的主要構成。香港有區域內最自由的市場經濟體系,也有中國人的勤奮和與時俱進,與英國人留下來的高效的行政管理體系、廉潔政務、良好的營商環境、完整的法律配套體系,取得了非常成功的結合。
法治社會和契約精神是香港元素的內核。香港有行會制度、工會制度,勞資關係的調整,商人和商人之間關係的配合,行業之間的互動,有很特殊的律師工會、會計工會、工程師工會等等,這些在中國內地也有了一些傳播、學習或借鑒。
香港在中國和平發展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是承前啟後,是中國在整個戰略崛起、和平發展棋盤上非常重要的棋子。
台灣元素我們必須要強調。台灣當然是中國不可分裂的一部分,同時台灣是中國最後一個政治分裂的板塊。台灣過往一百多年的歷史,日本統治了50年,1949年之後兩岸絕對的政治隔絕也持續到了1987年,之後開始有歷史性的跨越發展,一直到了今天。但是台灣歷史發展狀況的特殊性,給中國內地歷屆領導人處理台灣問題時,經常會出現一些難題,美國因素的介入,日本的虎視眈眈,給中國的和平帶來了複雜多變的挑戰和考驗。
我們也必須知道,台灣是華人社會嘗試政治民主化的先行者。國民黨1949年在台灣實施高壓白色恐怖統治,屠殺了無數革命群眾,換來了第一次相對穩定的年代,也搞了土改,也很成功,成功贖買了台灣地主階級手中的資本———土地,換取了對敗退政權的認同。
台灣政權從一黨獨大到2000年出現第一次政黨更替,這是中國人歷史上第一次通過選舉,而不是流血的、暴力的手段,一方逐步獲得執政權力,一方逐步交出執政權力。這是中國近現代歷史上的首次嘗試,我們現在還不能下定義是成功還是失敗,但這是第一次。台灣民眾長期被壓抑的當家做主的意願,獲得了初步的滿足,政治參與熱情和能量空前獲得釋放。
過去20年,每次台灣重大的選舉我都在現場,我不僅到一個偏遠的小漁村看一個簡單投票站里所有漁民的投票行為,我也到都市觀察七八十歲老頭老太的投票行為,也看到了幾次領導人選舉的過程中跌宕起伏。
儘管台灣社會轉型期的諸多不穩定現象無法獲得克服,民粹政治的濫觴以及族群意識、統獨意識依然在中南部左右著民眾參與政治的情緒,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到中產階級政治參與的成熟度。我有一個深刻的印象,紅衫軍運動時我在現場,第一天9月9日下大雨,我穿著單薄的雨衣,連內褲、襪子都濕透了,但是在大雨滂沱下沒有人做出喪失理智的行為,都在雨中做著同樣的手勢、呼喊同樣的口號,沒有發生當年2·28那樣的燒殺搶掠。這是告別威權之後的政治能量釋放,釋放得如此空前,但又是那麼有秩序。
兩岸關係未來的格局
兩岸關係未來的格局,是秉承了上世紀80年代鄧小平說過的,你吃不掉我,我也吃不掉你,秉承了江澤民在90年代說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儘管還有極少數的台灣人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但是多數的台灣民眾不會完全隔絕中華民族的血脈。台灣中南部是民進黨大本營,你會很驚訝地發現,中國人的文化傳承,在那一塊土地上是從來沒有被割裂過的,保留非常完整。我手裡有一張碟片,是民進黨的一個常委投了200萬新台幣搞出來的,用閩南話讀四書五經。
兩岸既然要和平發展,軟實力之間的交流和互動一定會更加頻密,未來文化意識形態,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有了一個新的角度。兩岸儘管在政治上曾經有完全的隔絕,但是兩岸新的整合其實已經開始,很多史料已經證明,即便是在政治上完全隔絕時兩岸還是有互動,還是有默契,這個默契就是一個中國的認定。
從發展趨勢來看,兩岸逐漸走向「建立互信,求同存異,擱置爭議,共創雙贏」是可以預見的方向。目前台灣對中國大陸經濟的依存度是33%以上,長三角、珠三角完整的產業鏈大多數是由台資企業構成。當一個分裂的板塊,經濟對母體的依存度如此密切,而且還在增長過程中,是獨立不了的。文化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陳水扁執政過程中,兩岸的文化交流、體育交流都沒有完全隔絕,人民之間的往來就更多了。1979年有45名台商從泰國轉飛香港,跑到廣州參加廣交會,所有的名單都被台灣的警備司令部掌握,回去之後每一個人都被叫去問話。按照當時台灣的法律,是要判刑的,但問完話就全放走了,這是一個跡象。這之後,一直到今天,每年台灣同胞到中國大陸來是1000萬以上人次,兩地通婚已經達到了數十萬對。我今年在高雄縣做一個採訪,遇到一個女服務員,是廣西人,嫁到台灣12年,她對我的第一句話是:「楊先生,我在這裡呆了12年,已經拿到身份證了。」緊接著第二句,「我可以投票了。」第三句話是:「我要投馬英九。」
兩岸關係很長時間像是下象棋,你吃掉我或我吃掉你,而現在應該告別零合,不是下象棋而是下跳棋,跳棋是非零和,勝者可以全部過海,但敗者也只是落後几子而已,跳盤不傷對方,原則上沒有明顯的界限,只要有依託就可以不斷地跳到目的地,兩個人可以下跳棋,三個人也可以下跳棋。
香港、台灣元素的不可或缺
近現代史上的中國人在不同的地域和政治板塊,為了追求平等、公正、自由和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法治社會,民主進程和社會公益都有程度不同的努力探索的實踐,他們都屬於中國最寶貴的精神財產,他們都是中國軟實力的主要構成。我相信把香港和台灣納入到我們軟實力的內涵,我們對國際社會有更多的說服力。因為有了香港和台灣,歷史的變遷就變得越來越豐富和精彩。
香港和台灣維持法治、探索民主的經驗教訓,是中國軟實力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母體與兩個子體之間開始呈現的整合態勢不可逆轉,彼此之間的互利互補優勢開始呈現。中國軟實力的傳播不可以忽略或者忽視香港與台灣元素的存在,我們對傳統文明的敬畏與回歸,法治社會的建設和維繫,中國人政治民主化道路上的探索與嘗試,這樣的軟實力在傳播過程中,獲得的正面效益可以想像。
對於中國的未來,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從自己成長經歷中得到不同的感受,儘管在社會急劇轉型過程中問題還很多,儘管我是一個50歲的「憤青」,但是我對中國的未來有足夠理由和耐心給予憧憬和期待,我們不是悲觀主義者,中國明天會更好!
楊錦麟簡介
年過半百的楊錦麟有著傳奇生活與坎坷經歷:從命途多舛的幼年、15歲上山下鄉到街道臨時工、大學教師,繼而轉赴香港,先後擔任報社編輯、主筆、雜誌主編、專欄作家、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2003年至今主持鳳凰衛視《有報天天讀》。
相關專題: 嶺南大講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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