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的大聯合 | 蕭三匝的共識網·思想者博客

　　——蕭三匝在山東企業傢俱樂部上的演講

　　大家下午好!今天很榮幸有機會到山東和大家見面交流，我個人也是非常喜歡交朋友的一個人，希望通過這次活動交到更多的朋友。

　　我個人從小就喜歡思考兩個問題：一是何為有意義的人生；二是何為優良的政治秩序。我想這兩個問題對在座的各位企業家是有意義的。低頭走路、好好經營自己的企業是對的，但也需要抬頭看看天，否則可能走到歧路上去。

　　《左右為難——中國當代思潮訪談錄》這本書實際上是我求學問道的過程的記錄，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個學習報告。同時，我也直接發表了對幾大思潮的看法。我希望通過這本書來回答我一直以來思考的第二個問題：何為一個優良的、可期待的政治秩序?

　　在接下來的環節中，我給大家粗略地勾勒一下中國當今各大思潮，它的歷史產生、它的主張、它的優劣、它的現實針對性以及出路，最後，綜合起來看這些思潮，我們應該得出什麼結論。另外一個，企業家、精英人士的責任何在。

　　要講當代思潮，一定就牽扯到一個關健詞——左右。何為左右?「左右」當然不是純粹的方位詞，不過它跟方位也有關。「左右」作為一個政治辭彙誕生於18世紀的法國大革命。法國大革命期間，議會開了很多次會，探討國家走向，幾乎每一次會議，貴族階層的人都坐在議會右邊的議席，平民階層的人坐在左邊議席。貴族贊成漸進式改良，平民主張大革命，大革命就要推翻王室，要殺國王的頭。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革命派佔了上風，然後是革命不斷，持續了很多年的時間。講這個典故是為了說明所謂的左派就是革命派、激進派，所謂的右派就是指漸進改良派。當然左右一詞在當代中西語境中的含義有別，但基本上，對中國來講，右派就是指自由主義，左派中又分幾類，其中重要的一類是新左派。

　　自由主義是中國當前非常大的一個思潮。自由主義的關健詞就是自由。古代漢語中沒有自由這個詞，它是由日本轉譯過來的，我們現在很多政治學名詞都是轉自日本，比如民族、政治、共產黨等等這些詞，以前在中文語彙里是沒有的。

　　自由主義作為一種學說誕生的時間比較晚，不過幾百年時間，在西方的歷史上也沒有自由這個學說。在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他們基本上也不太認可自由，他們甚至是反對自由的。西方中世紀也很黑暗，王權是非常盛的。自由這門學說的誕生實際上是從一個政治學家霍布斯開始，形成於洛克，在此後有柏克、密爾、托克維爾等很多思想家來論述、完善，這就形成了自由主義的傳統。所以，不僅中國沒有自由的傳統，西方也一樣。

　　自由主義的主要主張就是自由優先，就是說，在所有的價值裡面，自由這個價值是最優先的。個人的價值是不可化約的，任何人只要不妨礙他人的自由，都有權做他想做的事。我把當代自由主義的具體主張分為兩組：主張什麼?反對什麼?它主張漸進改良，反對激進革命;主張個人權利、反對政府包辦(現在媒體經常倡導大社會、小政府，這是自由主義的典型的主張);主張憲政、法治、民主、分權，反對人治、專制;主張代議制民主，反對大民主和直接民主。什麼叫代議制民主呢?就是說人民要選舉代表進入議會來制約、監督政府的行為。什麼叫大民主?我們文革時期就是大民主，好像每個人都可以作主，最後就是鬧哄哄一團糟。接下來，自由主義主張市場經濟，維護私有產權，反對計劃經濟。這一點我想可能我們的企業家朋友有同感。改革開放之前，哪有什麼私有財產?直到現在，我們在保護私有產權方面還存在很多很多問題。實際上，如果不能保護私有財產，人們就無法獲得自由。改革開放之前，每個人都是單位里的一分子，單位就像格子一樣，把你放在格子裡面，你不能跳出來，跳出來就沒有飯吃。另外，自由主義主張全球化和普世價值，反對特殊化。

　　自由主義內部也存在分野，根據對平等這個價值的態度不同，自由主義內部產生了左、中、右三派。

　　所謂右翼的自由主義，就是自由至上主義。什麼叫自由至上主義?就是自由的價值太重要，而其他的價值都不太重要，它對平等不太在乎。國外主張這一學說的有哈耶克、諾齊克等人，他們在國內也非常有影響，北京的一些企業家就組織了一個重新閱讀哈耶克的讀書會。哈耶克主張取消一切福利，他覺得任何福利都是沒有必要的，他強調的是起點的公平和程序正義。也就是說，只要大家的起點是公平的，競爭的程序也是公平的，按同樣的遊戲規則來玩，無論最終結果怎麼樣，我們都得尊重。但是你要知道，人的能力和先天條件是不一樣的，你比如說一個人他一出生就在富豪之家，另一個人一出生就在山區裡面，他們的起點本身就不可能是平等的。既然起點就不平等的話，遊戲規則再公正，結果也不正義。所以需要一定的程序來校正起點不平等。聯繫到現實生活中來講，為什麼我們會有納稅累進位?為什麼以後會實行財產稅、遺產稅?那就是因為人從歷史的角度講就不是生而平等的，他一出生就存在差異，所以需要一個救濟、校正措施。

　　自由至上主義極端強調自由的價值，但是它對其他價值有所忽略，與之相對的是自由主義左翼，也可以說是平等自由主義，它兼顧自由和平等的價值。在國外有一個很重要的代表人物叫羅爾斯，在國內你比如像秦暉、許紀霖、周濂這些人，就是既講自由又講公正平等，既講政治上的自由又講國家為人民承擔一定的福利。

　　所謂比較居中的自由主義，當然就是主張有限度的平等和福利制度，很難說誰是居中的自由主義者。

　　自由主義為什麼在中國當下存在現實正當性?因為中國還缺乏自由。比如，企業家的私有財產不能得到有效保護，在很多著名的案件里，這個企業家到底犯了什麼罪，量刑多少合適都存在很大爭議。為什麼我們要反對重慶模式呢?因為薄熙來在那兒搞的就是獨立王國，重慶的民營企業受到很大的打擊和摧殘，大量的資產被剝奪。對普通老百姓而言，這些年非法拆遷的現象是很普遍的，還有城鄉二元體制問題，都是人因為中國人的自由權利沒有得到落實。

　　自由主義存在的問題是什麼?它存在的問題可以歸結成四個字：不能落地。如果用八個字，就是：先天不足，後天失調。

　　先天不足是說我們歷史上缺乏自由主義的傳統。從近代以來最先輸入自由主義學說的是嚴復，他把約翰·穆勒的《論自由》翻譯成《群己權界論》，就是說群體和個人權利的分界在哪兒。後來自由主義的大家是胡適。但是近現代中國自由主義思想家所主張的自由主義也不是古典自由主義，不是純粹的自由主義，他們是受左派影響的自由主義，胡適看了蘇聯的成就曾經一度也很讚歎。為什麼出現這個情況?因為中國近現代是內憂外患，首先要爭民族的獨立自由，在實現民族獨立自由的過程中，形成了新的專制，個人自由就找不到了，被新的專制壓住了。

　　後天失調主要表現在什麼地方呢?我剛剛講，第一就是內憂外患，革命不斷，不存在漸進改良的一個現實條件;第二是說我們中國缺乏一個強大的中產階級。大家知道，中產階級為主的社會就是橄欖形社會，中間大，兩頭小，巨富的人很少，窮人也很少，這樣的社會是很穩定的。中產階級比如白領什麼的，他們是不希望革命，希望漸進改良的，就是逐漸往好的方面發展。

　　自由主義在中國的出路何在?第一就是理論闡述，實際上中國真正的自由主義理論闡述比較完善是從九十年代引進哈耶克、羅爾斯這些國外思想家的著作開始的，後來國內的學者也起來了。目前來看，啟蒙尚未完成，仍有必要，所以理論闡述不能丟，但它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建設一個公民社會。公民社會是針對臣民社會而言的，所謂公民社會就是說，每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翁。企業傢俱樂部、民間商會、慈善組織、壹基金、各種維權活動，包括我們今天的讀書會，都是公民社會的一個具體的呈現方式。前面說過，只有把社會做大，政府就會向社會讓渡權利，向社會讓渡權利就是向公民讓渡權利。

　　但是，公民社會的發展是否必然會帶來政治上的憲政民主呢?也不一定，這是說不清楚的事情。這個問題，不僅需要從理論上論證，實踐當中也需要注意風險。

　　第二個思潮我把它歸結為叫新權威主義，它的關健詞是可控，就是可控制。

　　從中國近現代歷史來講，袁世凱搞洪憲帝制就是想搞新權威主義。其實你客觀地去分析，當時袁世凱確實有很多迫不得已的因素，除了他兒子欺騙他，說全國人民都贊成帝制之外，還有一些客觀的因素，比如說當時全國實際上是不統一的，各省負責人不太聽中央的，也不向中央交財政，所以說北洋政府的財政很困難，它必須通過借外債來養活政府官員。另外它提出的很多施政方案國民黨都不合作。袁世凱為什麼要搞帝制?因為他想加強他的權威。可是時代潮流發展到那一步的時候，再加強權威，再搞帝制是沒有用的，他絕對是成不了的。

　　新權威主義作為一種主義主要誕生於1990年代初。那時的自由派中有一部分人非常激進，新權威主義認可自由主義的目標，但它強調要可控，不能讓這個社會亂了套，新權威主義者主張通過開明專制的方式來實現民主。其中一個很著名的代表人物是蕭功秦，他有一段話很有意思：「只有鐵腕才有政治穩定，只有政治穩定才有經濟發展，只有經濟發展才有利益多元化，只有實現利益多元化，才能培養和完善契約精神(大家都知道，中國是非常缺乏契約精神的國家)，只有契約精神發展了，那麼才可能實現政治民主，民主實際上就是大家商量，人民之間相互商量達成一定的契約。」

　　新權威主義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就是我在書裡面講的兩難，它無法回答的是用什麼辦法來保證這個專制的開明。新權威是否一定會把中國帶向自由、民主、憲政呢?剛才講的只有什麼什麼才有什麼什麼，前者只是後者的一個必要條件，它不是充分必要條件。這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分析：第一，權力使人上癮，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假設權威人物本來有很善良的意願，但是一旦有了巨大的權力，他願意主動丟棄嗎?第二，如果這個人希望追求一定的歷史地位，他也希望去改變，問題是他是否有能力扳道成功?舊體制相當於是一個鐵軌，官僚系統就是在鐵軌上運行的高速列車，靠一個最高層的權威能不能扳道成功呢?歷史上想扳道而被甩出去的人也不少。

　　還有一個要解決的問題，他們主張說需要一個權威，但是權威從何而來?權力只能來自人民的授予和讓渡，其他方式很難得到人民的認可。特別是現在的年輕人，更在乎自由平等，他們本身就是反權威的。

　　當然，理論上的兩難並不代表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政治家的選擇和能力還是很關鍵的，蔣經國就開啟了台灣的政局從專制走向民主。蔣經國的作用實際上就是一個權威，他的作用可能在有些文章中也被誇大了，實際上是台灣的民間力量的興起迫使他不得不開放政權，讓權於民，讓人民自己來做主。

　　第三個主要的思潮就是新左派，關健詞就是平等。

　　從歷史上來講，盧梭是主張平等的重要的思想家，他寫過《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拿破崙曾經說過，如果沒有盧梭，就沒有法國大革命。盧梭的學說確實讓法國沸騰起來了，大家要追求人民民主、人民做主。還有一個重要的思想家就是馬克思。如果沒有馬克思，可能俄國不一定能爆發十月革命，中國革命史也可能改寫。馬克思之後，當代西方有所謂西方馬克思主義，還有後現代主義。什麼叫後現代呢?就是說現代社會成型以後，也產生了很多的問題，比如說人被物質所控制的問題，人越來越追求外在物質的刺激，喪失自我。後現代主義就反對現代性帶來的這些問題。還有社群主義。

　　新左派的理論來源主要是這些，它主要是以一種反對者、批判者的身份和姿態存在，比如說它反對自由主義所定義的自由、民主、憲政、市場經濟，它認為中國可以走一條超越資本主義的道路，當然它還補了一句「也可以超越原有的社會主義」。這個東西作為一個理想，誰提都可以，你寫小說也可以，可是怎麼實現是需要具體的論述的，新左派缺乏這方面論述。

　　第二，新左派反對全球化，當年中國加入WTO的時候，他們反對，他們認為這是帝國主義的侵略，經濟侵略。

　　在對中國現在普遍存在的官員腐敗這個問題的診斷上，自由主義和新左派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自由主義認為，腐敗主要是因為權力不受監督、制約產生的，新左派認為這是因為資本家太壞，資本家勾引當官的。

　　在對中國問題提供的一攬子解決方案上，自由主義和新左派的看法也很不一樣：自由主義認為首當其衝的是實行政治體制改革，新左派詰問自由主義者，你講的代議制民主其實不過是選主，它不是普通老百姓的民主;你講的自由是誰的自由?他們認為自由主義講的自由是精英階層的自由。

　　新左派非常強調平等，這裡講的平等當然不僅僅是我剛才講的起點的平等和程序的公平，它還講結果平等、能力平等，各個方面的平等。

　　我剛才在言辭中可能對新左派有些批評，可是對中國而言它也非常有現實意義，因為中國社會不平等現象實在太嚴重，貧富分化實在太厲害。一個國家如果貧富分化太厲害的話，也不利於富人階層，如果發生革命的話，首當其衝倒霉的就是富人階層。

　　總之我個人認為新左派存在幾個方面的問題：一是它多批判少建構，它想實現那種民主和平等，可是拋開代議制，要實現它所理想的平等就是緣木求魚、南轅北轍。二是新左派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總是弱者的心態。我們當然不主張社會達爾文主義，但這個世界是由獨立國家構成的，總有強者和弱者，強者就不怕別人侵略，弱者總是怕，可是怕有什麼用呢?難道再來一次閉關鎖國?你與其成天抱怨，不如變成一個強者。

　　後面幾個思潮我只簡單講一下。第四個思潮叫社會民主主義。

　　從歷史上來講，社會民主主義的根源還是從馬克思到恩格斯再到伯恩斯坦，它的主張就是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它放棄了馬克思的階級鬥爭學說，提倡在議會進行鬥爭，通過議會掌握了權力，就可以給人民更多的福利。實際上，在馬克思去世以後，恩格斯就發表了這種觀點。如今，社會民主主義的具體主張是：承認代議制民主，保護私人產權，搞市場經濟，但它主張實行經濟民主，制約資方的利益，這在中國叫節制資本。

　　社會民主主義不只是一套理論，實際上在西方的國家它是一種現實，現在世界上有一百多個社會民主黨，先後在三十多個國家執政，比較典型的像瑞典、挪威，可能就叫社會民主主義。德國也差不多。《財富》、《福布斯》富豪榜上基本上看不到德國、瑞典、挪威甚至日本的企業家，這些國家的貧富差距很小，企業家和工人的收入差距不大，是可控的。

　　社會民主主義也有一定的現實性，因為社會民主主義畢竟還屬於社會主義的傳統，在中國當前的情況下，依託社會主義傳統思想資源講社會民主主義可能還有一定的空間。但關鍵的問題是怎麼來落實議會制度，就是說應該坐實現有的人大、政協，人民的意願可以通過代議機構來實現。

　　第五個思潮叫憲政社會主義，它的關健詞是憲政。它認可社會主義的傳統，有一個代表人物叫華炳嘯，有一批比較老的知識分子都與他意見相似。華炳嘯認為，社會主義就是以公民社會為主義，他重新解釋了社會主義。他用幾句話來概括他的主張：憲政才能拯救社會主義，憲政才能規制社會主義，憲政才能發展和保障社會主義。他講人民民主憲政。他有本書叫《超越自由主義：憲政社會主義的思想言說》。他不僅有理論闡述，而且設計了一套基於現實的改革方案，他希望在堅持共產黨領導的前提下逐漸實現憲政，先讓憲政運轉起來再來解決社會分歧，通過議會來解決社會分歧。只要憲政的框架運轉起來，其他的分歧都只是政策上的分歧，而不是政治上的分歧。

　　第六個重要思潮叫新儒家，關鍵詞是道德。儒家的歷史不用我多說了，從春秋戰國孔子、孟子、荀子然後到漢朝董仲舒，然後漢朝末年佛教進入，宋朝的儒家在學習佛教的基礎上改造了或者說提升了儒家的學說，建立了宋明理學。近現代西學進入以後，出現了新儒家，比如梁漱溟、張君勱、熊十力、馮友蘭、馬一浮、賀麟等人。熊十力的弟子中最著名的三個人都到了台灣，就是牟宗三、唐君毅、徐復觀，現在比較有名的杜維明就是他們這三個人的學生，所以儒學在台灣得到了一定的發揚。在大陸，我們經過了很多運動，儒學曾經一度中斷，中斷的結果就是文革。為什麼現在道德淪喪、信仰缺失?文革的時候，你可以檢舉你的父母，打倒你的父母，你可以打你的老師，道德就完全被破壞了。

　　可是儒家講的這套東西是很複雜的，既包括政治哲學也包括倫理學，甚至包括宗教，實際上我覺得可以從另外一個層面來理解，就是儒家的主張已經成為中國人的生命形態，成為中國人的血液了。所以，我們不必說儒家好還是不好，關鍵問題是，它是一種客觀存在。

　　當代大陸的新儒家想復興儒家傳統，但是現在新儒家幾個代表人物的思想也很複雜，他們的很多主張彼此也針鋒相對。有幾個人代表人物：一個叫蔣慶，他是主張政治儒家，他也設計了一套方案，比如在以後的政治結構裡面，孔子的子孫有權利來監督政治，自由、平等是錯的，他反對現代價值，也不認為「反動」這個詞是個壞詞。還有一個叫康曉光，人大的教授，他希望通過儒化中共來實現他的理想，就是讓中共儒家化。還有一個叫陳明，講文化儒學，就是說儒家既有政治思想的層面，又有倫理道德的層面，他的觀點就是說儒家最好和政治絕緣，應該進入民間社會來增進人民的道德信仰。我覺得這還是比較有道理的，因為你所有的其他主義能救中國道德缺失的問題嗎?不能的。

　　新儒家確實需要和政治有所切割。從歷史上來講，一旦儒家被政治家看中，一定是個壞事，它只會害了儒家，因為儒家會被利用。儒家這個傳統實際上是鮮活的、生動的，深入民間，深入人民的生活是最好的。

　　第七個思潮叫民族主義，關鍵詞是國家，講國家利益。我剛才講了，我們中國的傳統語彙裡面根本沒有民族這個詞，我們有民這個字，有族這個字，但是沒有民族這個詞，這個詞也是從日本語借用過來的。其實民族這個概念，在西方也是很晚才出現的，歐洲原來混戰N多年，直到近現代才成立了獨立的國家，基本上一個民族成立一個國家，所以它叫民族主義，民族主義基本上是現代國家的概念，強調國家利益。

　　中國的民族主義產生於應對西方的挑戰，它主張國民團結起來抵禦西方的侵略。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第一章就講民族主義，他的立論基礎也是中國在西方的挑戰下必須團結起來，否則我們就會成為奴隸。當然，在孫中山的思想裡面，民族主義也有個發展過程，他最先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主要是針對滿人的，那還是狹隘的大漢族主義，後來提出中華民族的概念，就開放多了。

　　現在隨著中國的崛起，特別是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這種情況下，民間出現了民族主義的思潮，這個思潮很迅猛，比如《中國可以說不》、《中國站起來》等等。民族主義的一些言論比較極端，比如仗劍行商，誰反對我們，或者是要扣押我們的產品，我們就去打它等等。比如中日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很多人砸日本車，這就是民族主義的表現。民族主義也有它的現實性，因為現代的國家都是以民族為單位的國家，每個國家必然追求自己的利益，即便中國是個現代民主國家也有自己的利益，跟美國也存在競爭關係，並不因為你成為憲政國家，你的利益就和美國完全一致了。對付民族主義的辦法，我認為就是可控制，不要情緒化，要理性分析問題，別動不動就給人扣漢奸帽子。

　　最後，我想講一下建立共識的重要性。實際上通過我剛才對幾大思潮的講述，可能大家也發現，雖然說思想界成天吵吵嚷嚷的，大家不能坐在一起探討問題，很多情緒化的表達，可是你認真地去分析，會發現思想界也在試圖建立共識。比如去年一幫學者在牛津達成了一個基礎共識。我剛才講的主義，他們實際上是在相互融合的，比如說從右往左走的，我們可以把它叫左翼自由主義;從左往右走的，比如說社會民族主義、憲政社會主義;從左往儒家這邊走的叫儒家社會主義，有一個代表人物叫甘陽;從右往儒家走的叫儒家自由主義，比如秋風;還有希望通過自由主義的創新言說來消化民族主義的，比如高全喜。高全喜是北航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長，他認為，因為現代國際秩序是以民族國家的存在為基礎的，國家與國家之間都是存在競爭的，但是自由主義的傳統學說裡面沒有對這一塊論述，所以他需要增加這一塊的論述，他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論述這個問題。

　　歸結到一點，為什麼要建立共識呢?中國有一句話叫「極高明而道中庸」，中庸不是說這也對那也對，中庸就是不偏執，也不是說各退半步的意思，中間點也不是黃金分割點，也不是各佔50%，而是在融合中達成一定的共識，它強調動態平衡。

　　其實企業家階層是存在共識的，企業家贊成漸進式改革。中國企業家的階層意識正在覺醒，他們的發言，主要是在呼籲保護私有產權，呼籲公平、法治的競爭環境。企業家對公共事件應該處什麼態度?王石的表態代表企業家階層意識的覺醒。他認為，企業家在不該沉默的時候就不要沉默，把自己的聲音匯入時代的洪流才是最安全的。王石倡議要建立企業家自助基金，他也擔心哪天自己被抓進去了，建立個基金就可以讓家人的生活得到保障。他有個倡議，就是說企業界和知識界應該聯合起來，因為企業家畢竟考慮更多的是經營方面的事情，可能對政治思想了解的不是很多，但學者研究這些東西多，所以就聯合起來。

　　中國的精英之間確實需要交流、聯合，現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有一個詞叫跨界，跨界、交流、聯合，才有力量。聯合的目的是什麼?聯合的目的就是使社會做大，只有社會大了政府才有可能小。我們國家的政治現代化主要的依靠力量是什麼?我想可能還是依靠精英階層的大聯合。在這方面，每個人都應該盡自己的力量。有一句話講，「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不待文王猶興」，也就是說，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國家，我們與其天天抱怨，不如改變自己，為國家的進步盡一份責任。

　　最後我講幾句話作為結論：第一句話，過左過右都危險。第二句話，基於現實找理論；第三句話，普世價值可期待；第四句話，從個人做起，盡自己的責任。

　　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