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南京學人書店：幫工喜業，陶然書佣（上）

07-01

2017年9月，我與海豚出版社的朱立利、於立業兩位老師一起前往南京，去參加王稼句先生組織的陳子善、薛冰七十壽誕會。動身之前我已跟薛冰做了細節上的溝通，按照賊不走空的原則，既然去一趟南京，總要訪幾家舊書店，於是薛老師就推薦了兩家。

雅靜的小街

見到薛老師後，他告訴我說，所聯繫的兩家書店，其中一位因為臨時有急事，故而停業一天，我們只能去看另一家。第二天一早，薛老師已等在酒店樓下，我們三人隨他一同前往。此次的祝壽活動，舉辦地點乃是南京先鋒書店五台山店，為了活動方便，我們所住酒店就在先鋒書店的正門前。薛老師從這裡帶著我們三人步行前往，大約二十多分鐘後，走入了一條窄窄的小街。今日天氣很好，陽光照在街旁的大樹上，投下了斑駁參差的樹影，這片樹影與街上中西結合的建築混搭出一種慵懶的舒適，就在這光影交織中，我看到了處在一樓底商的學人書店。

書店門前的小院

營業範圍

這裡雖然只是臨街的樓房底商，然而每家門前卻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學人書店的院中種植著幾十盆綠色植物，在其入口的位置寫著「高價回收」的廣告牌，這張廣告牌將收購範圍列為了兩個單元，左側的排列順序是「線裝書、平裝書、畫冊、古董、字畫」，其將線裝書排在最上面，這一瞬間讓我的心理得到了小小的滿足：看來，至少在這家店主這裡，線裝書還是最為看中的品種。廣告牌右側所排列的品種，唯有「學者手稿」與書有關，其餘則是古舊傢具、花卉盆景等，看來門口陳列的花花草草不僅僅是店主的情趣喜好，說不定也是經營品種。

窄而長的店面格局

二樓樓梯有著護欄

走入店中，我的第一眼直觀印象可以用「別有洞天」來形容，因為這家店的門面看上去並不大，裡面卻是長長的筒子間。書店左右兩側全是到頂的書架，地上也是一堆一堆的書籍，門口還有十餘包未曾拆視的快件，已經有大量的藏書，竟然還在買進之中，足見店主人對舊書業信心滿滿。我在一樓店堂裡邊拍照邊前行，走到中間位置，方發現左側有上樓的台階，此處的側牆上寫著「二樓古舊書刊、文房古物銷售」，看來珍本都在樓上。而這個樓梯口還裝上了獨立可封閉的鐵柵欄門，看來主人更在意樓上珍藏的安全。而樓梯右側的側牆上掛著一些鏡框，鏡框里的物品，乃是由一些植物標本組成的繪畫作品，如此做法頗為巧妙。我正跟薛冰讚歎著這樣的奇妙構思，一位中年人從樓上走了下來，薛冰介紹說，這就是書店老闆闞煒先生。

店主人像

向內探看

薛老師向闞煒把我等一一介紹過去，闞先生矜持而不失熱情，他看上去年紀在五十歲上下，言談舉止有著若隱若現的從容。他謙虛地說，自己的店中沒有我能上眼之物，然而當他介紹起自己的藏品時，就能感覺到他對擁有這樣的藏品有著自信與驕傲。

主人的工作室

寒暄過後，我接著在書店的一樓參觀。走到里側，方看出一樓店堂的實際狀況：雖然書店是一個長長的大筒子間，其實也分為三個部分：最外面佔三分之二的面積乃是二手書；店堂中間的一段則是整理待上架之書，這裡有不少的精裝大套書，牆壁上還掛滿了毛主席紀念章；紀念章掛屏的後方，則為一樓店堂的第三部分，這部分面積最小，感覺不足十平方米，裡面擺放著一桌一椅一電腦，看來這是店主人的工作室。這間工作室內也有兩個小書架，上面的擺放頗為雜亂，想來這是主人整理書本之地，而我在這裡的架子上還看到了幾件樣板戲圖案的瓷器，從上面的灰塵看，這應當是商品而非自用之物。

這麼多的聖經

一樓的二單元和三單元夾角位置也堆放著一些未整理之書，此處地面上有整袋的《毛主席語錄》，這些語錄放在蛇皮袋內，不清楚是剛剛收來之書，還是從他處運來者，而此處的書架上則擺放著上百個版本的《聖經》，由此而顯現出店主人頗為寬泛的經營視角。

忘記問這類書的銷售情況

一樓拍照完畢後，闞煒把我等帶上二樓。樓梯的側旁也堆滿著各類書，這讓我想起家樂福等超市在上下樓的扶梯側旁堆滿了各類小商品，據說那種堆放方式可以讓顧客隨手拿下幾件，以此來增加銷售額。而書籍有著近似的擺放，看書人也會像家樂福的顧客那樣，有著近似的舉措嗎？顯然這是商品營銷學專家研究的範疇，可惜我沒有這方面的朋友，無法找到解惑之人。

想到了家樂福的扶梯

在一樓參觀時，我一直隱隱地聽到若隱若現的音樂聲，乃是上世紀三十年代老上海的音樂。登上二樓方看到，樓梯口的位置擺放著一台老式的留聲機，歌聲正是從這裡傳出者。這樣的音樂很適合街道外面的斑駁樹影，但愛書人在這裡選書，不知會不會搞得昏昏欲睡。總體感覺，二樓的面積比一樓要小許多，雖然也是窄長的一條，看來其側旁還有其他的房間在。

靡靡之聲

從店堂的情況看，二樓比一樓更為整潔，這已經改觀了我對舊書店髒亂的整體印象，能夠看得出，雖然闞煒經營的是舊書，但他卻是一位潔凈之人，尤其二樓的布置可謂一塵不染。而這裡的燈光與擺設，完整地營造出了近百年前的舊味。而在這樣的環境中，擺放一些古舊書，似乎是向愛書人展示的樣板間。《紅燈記》上有一首名曲――《作人要做這樣的人》，其實這句話可以套用在學人書店內，只是需要改幾個字：做書房要和做成這樣的書房。

潔凈的二樓

來到二樓，我繼續著自己的參觀，果真在兩個玻璃櫥內看到了不少的線裝書。在一樓時，闞煒謙稱自己沒什麼好版本，然而來到二樓，卻看到了這些線裝書，立即給了我心理上的安慰。我注意到二樓的書架僅有這兩個帶有玻璃門，如此說來，這些書在本店頗為貴重，我沒好意思徑直開櫃，只好繼續看店堂內的其他書。在店堂的正中，還擺放著一排玻璃櫃，裡面擺放的全都是民國版本，為了品相上的完好，這些書大多裝在塑料袋內，而玻璃碟頂頭的位置則有一扇紅木雕花屏風。走到屏風的里側，看到上面掛著一幅三十年代的美女畫，我感覺這應當是用那個時代的月份牌裁剪而成者。

看到線裝書最眼亮

屏風的里側面積不大，但這個區域卻擺放著紅木桌椅，看來這是闞煒接待朋友、談天喝茶之地，而在這裡的窗台上方，果真掛著匾額，上書「喫酒讀書、養花喝茶」，這讓我想到了晉人的生活姿態。這個小區域內也有兩個書架，其中之一裡面全是古書的木匣，這種木匣我也藏有幾十個，看來與書有關的古物是每個愛書人的所愛，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喜歡這些。

雅座

而後我等又參觀了店堂的另一側，這裡擺放著藤製的桌椅，看來也是接人待客之處，然而這個區域的布置更像古老的店堂。除了牆上掛的畫，以及桌子上的太湖石，更讓我感到奇特者，是這裡擺放著一台手搖縫紉機，而縫紉機旁則有一盞古老的油燈，看來本店內的每個物品都有著刻意的安排，這份精緻展現著主人思維的慎密。

這個區域不知道什麼客人來了才會坐到此處

參觀完店堂，闞煒把我四人讓坐到另一端，看來以他的理解，讓我坐在這裡比坐在精緻的那一邊合適。而坐定之後，我卻發現旁邊的小桌上擺放著一個精緻的書牌，上面寫著「護書」二字。我想取下觀看，原來是用大漆製作的木匣，這個東西從未見過，眾人研究一番，薛冰認為這是放書之物。

這是什麼東東

開盒視之

在此坐定，與闞煒喝茶聊天，而後拿出紙筆記錄下店主的所言。我當然要從他何以開店談起。闞煒告訴我說，這源於他給朋友的一場幫忙。多年以前，他的一位朋友開了一家舊書店，但那位朋友乃是兼營，每天還要去上班。看來那份正職不容易捨棄，於是他就找人幫忙，正趕上沒事的闞煒走入了這個行業。闞煒說，他的幫忙期其實僅三個月，那個時候書店的經營狀況很好，所以朋友想擴張書店，而闞煒也認為經營舊書很有未來性，於是就主動向朋友提出加盟。但不知什麼原因，朋友沒有同意他的參股要求，由此而讓闞煒覺得，自己來開舊書店更為自由。

櫃檯內的陳設

闞煒雖然看上去不擅言談，也不像個性格衝動之人，但他敢想也敢幹。他離開了朋友的書店後，很快就辦起了自己的店。從那以後，直到今天，一開就是十幾年。而這十幾年中，他已經換了四個經營場地。薛冰插嘴說，他最喜歡學人開在青島路的那個階段。而闞煒則稱，那個時候他走南闖北，大量的收書，而其收來之書，除了在店裡賣，同時也掛在天涯網上出售。因為那時孔夫子網還沒有出現，闞煒遺憾地說，自從有了孔網，很多書都收不到了。

明崇禎元年汲古閣刻本

談到自己收書的情形，闞煒一轉身拿出來一摞線裝書。我從書根的顏色看上去，就大致能判定這是汲古閣所慣用的毛邊紙。打開卷首一看，果真是汲古閣所刻《周禮註疏》，此為毛晉所刻《十三經註疏》之一。闞煒想了解該書是明刻清印，還是屬於明版，因為該書後面的牌記乃是「皇明崇禎改元」。雖然是崇禎元年所刊刻者，但因該書刷印時間長久，入清之後還刷過許多，故此書大多著錄為「明版清印」。然而學人書店的這一部可以明確地斷定該書乃是明刻明印。而我無意間看到，本書所夾的籤條編號，乃是北京某家拍場行所專用者，看來闞煒也從拍場會上買書。

牌記

而今能在舊書店中看到純正的明版書，已經是不容易的一件事。而薛冰調侃說，他來學人書店無數回，從未見過大部頭的明版，看來韋力來了，闞煒才捨得拿出這樣的好書。闞煒聞言笑而不語。既然在網上賣書，而網店經營又沒有什麼大的成本，那為什麼還要開實體書店呢？闞煒卻告訴我，他喜歡開書店，所以他從2000年開始，就有了惜售心理。

懷舊

闞煒直言，他最初開書店也是為了謀生，但後來漸漸喜歡上了這個行業，因為他特別喜歡自己靜靜地坐在書店內的感覺，所以網上賣書始終沒有成為主渠道。他坦率地說，他在孔網也有書店，但掛在網上的書都是在店裡不好賣的部分，到如今，他收多售少，已經存有十幾萬冊的庫存。如果以學人書店的面積來說，他還可以開出這樣規模的分店四到五家。闞煒說，他認識布衣書局的老闆衚衕。當年衚衕鼓勵他上北京開書店，但闞煒覺得北京的房租太貴，所以還是選擇了南京。而他對我誇其書店收拾得乾淨很不以為然，他說自己也喜歡到別的書店去淘貨，並且最喜歡對方書店裡的亂，因為只有亂才有淘寶的感覺。他說自己的店在這方面做得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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