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來一代去:和張大春先生談遊戲
來自專欄觸樂
文化名人也打遊戲!
編輯丨 @胡又天
張大春,祖籍山東濟南,1957年生於台北市,曾任《中國時報》《時報周刊》記者、編輯、撰述委員,大學講師,電視節目主持人,現任News98廣播電台《大春泡新聞》《大書場》節目主持人。
1980年開始寫小說,以《少年大頭春的生活周記》、長篇武俠小說《城邦暴力團》及近年的《大唐李白》最為著名。曾在侯孝賢執導的電影《悲情城市》中客串演出,亦曾赴美國參加聶華苓國際寫作計劃,赴德國參加法蘭克福書展。他也有論述作者創作思路與文本互證之《小說稗類》《本事》,以及用筆記小說體寫出的《春燈公子》等作品。張大春享譽文壇,創作類型以小說、詩、詞、京劇、說書、書法、文學評論、歷史評論、新聞評論及導讀為主,其作品陸續在美國、英國、法國、日本以及中國大陸等地獲得翻譯出版。——摘錄自維基百科
這回訪問小說家張大春,其實算是臨時起意,畢竟難得回台北來出差,理當多見一些故舊。
我是讀張大春的小說長大的,到了網路時代,也看他在News98電台的廣播節目《大春泡新聞》的論壇里以「大炮春」這個ID談文論藝、嘴炮時事,還寫舊體詩詞,人稱「炮爺」。我在詩文之道上請教過他幾次,也去電台拜訪過他兩三回。
後來有一次,大約是在著名報人高信疆(1944~2009)去世後,似乎是在台版《壹周刊》的專欄里,我看到一篇回憶文章,說高信疆在1980年代有一陣子常帶人去遊樂場打電動,其中打得最起勁的那個人是張大春。
這勾起了我很大的興趣:以前幾乎沒有聽說過這些文化名人也打遊戲,他們自己也不大提,或許也是因為「不登大雅之堂」「不足為外人道也」這種習慣思維,會讓人覺得自己這麼大個人還打電動是一件掉份兒的事──就連我也曾經有點不能免俗。
這種羞談電子遊戲的情況,在近年手機遊戲普及後有些改變了,我們漸漸也常看到各路藝文界朋友在社群網站上分享最近玩的遊戲──當然也有一大部分是臉書自動幫你分享的,吃了那些不太懂電腦的長輩的豆腐,但客觀上可能也消融了「羞談遊戲」的習氣。所以,這篇訪談,或許也做得正是時候。
訪談時間為2018年6月22日周五,地點在News98電台,我們找了一間空閑的廣播室談了35分鐘。
丨 幾十年前電動玩具剛出來的時候
胡又天(以下簡稱為「胡」):以前聽說您也打電動,但是那麼多年以來,在您的著作和其他人的報道裡面很少提到您玩遊戲的情節,而在今天的世界上,關於電子遊戲對青少年,或者所有人的影響都是一個大問題,大陸最近就又發生了一場論戰。
張大春(以下簡稱為「張」):你的意思是讓我來講一講我玩遊戲的經驗?
胡:對,從幾十年前電動玩具剛出來的時候開始講起。
張:我認為最有印象的是第一個玩的遊戲,那個打乒乓球,畫面就白線和白點的遊戲。那個時候我剛念大學一二年級,但是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沒有癮。接著我大二的時候就開始在幼獅文化出沒。幼獅文化在漢中街51號,它旁邊有一家蜜蜂咖啡,那個時候也是極流行的。
幼獅文化的編輯黃力智,跟我現在還非常好的,當時在《幼獅少年》做美編。還有一個劉嵩,現在是導演,在拍紀錄片。劉嵩、黃力智和我經常在一起玩,作報道、攝影,沖洗照片。那個時候經常去一個咖啡館叫「思蜜」,在沅陵街菜場裡面,反正就是在喝咖啡,忽然有一天發現了《小蜜蜂》,就開始不能自拔了。
他們跟我約在那裡的時候,我會早到,雖然不是每個桌子都空著,但是有些桌子有《小蜜蜂》,那就開始打,但是也打不了多少。老實說,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報道、攝影、寫作之類的,沒有哪一個東西是非玩不可的,可是只要我們手上有50塊閑錢,差不多就可以在這些(遊戲)上面搞一個多小時。我們也認為,大致上,我們從來不擔心自己會沉迷,但是也絕對不會放過。不過當時我有兩個東西不玩——「坦克」和「精靈車」(具體是什麼遊戲待考──編者注),那個我覺得無聊,《小蜜蜂》打完之後我就沒有再玩什麼。
後來有一間「碧富邑」,你問你爹就知道,應該是在敦化南路上某一個類似大飯店,或是大酒店的一樓Lobby,那裡有大概幾十台「坦克」「小精靈」「水果盤」,水果盤就是777那種,我忘了是怎麼操作了,我始終就是守著《小蜜蜂》,那個時候高信疆剛開始打《小蜜蜂》,完了很快他就變成打「坦克」了,完了他就打「水果盤」,他的進化很快。
那個時候碧富邑還有一門活動,就是有很多年輕漂亮的辣妹──當時還沒有「辣妹」這個名稱,反正就是很騷的姑娘,其實是做色情的,我們沒有人玩得起;她們就在我們身邊走來走去,動不動就跟一個其貌不揚而且彼此不認識的,看起來是大商人的搭上,就離開了。
碧富邑到底是在幹嘛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個正式的酒店。但是我知道碧富邑樓下就有這個東西,那個場合還能夠怎麼玩我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約去哪裡玩的時候,先約在那邊見面,見面之前誰先到就誰先玩,誰後到就沒得玩,大概是這樣。
過了幾年,1979年我大學畢業,立刻去《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上班,到1980或1981年我就辭職。我寫了一篇小說叫《新聞鎖》,其實影射曹聖芬的,曹聖芬你知不知道?
胡:知道。(曹聖芬,1914~2002,時任《中央日報》董事長兼政治大學新聞系教授——編者注。)
張:因為曹聖芬無理地開除了我的大學同學,我同學讀政大新聞所,我就寫了一篇小說叫做《新聞鎖》,上鎖的鎖,那個小說很兇悍。他(高信疆)不讓我登對不對?我就投到《聯合報》給瘂弦(《聯合報》副刊主編),瘂弦呢就裝不知道(給登出來了),但是惹上了麻煩,曹聖芬親自去找王惕吾(1913~1996,《聯合報》創辦人、發行人)。3個老人家都知道這件事(另一位是《中時》創辦人余紀忠,1910~2002),我反正就是個麻煩鬼。
高信疆看到我投給《聯合報》他也火了。《聯合報》會改(小說內文)嗎?第一天沒改,第一天出事了,第二天他就把最後一句加上「香港的漁火點點」。高信疆說那樣改我也可以給你登啊,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會這樣改。聽說第一天瘂弦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第二天就換版,在小說結尾加了一行「玻璃門外香港維多利亞港里的漁火點點」,大概是這樣吧,那段時間是1981年。
丨 震驚!文化界名人,打遊戲也不一般……
張:1981到1983年我和高信疆的來往就比較少,我轉到了《時報周刊》去工作;1979年我大學畢業,1981年以前在《人間》,1979年到1983年我研究所念了4年,之後我當兵去了,1985年退伍。退伍之後,1987年再出來做《中時晚報》,在那期間,我先是跟高陽……
胡:去日本?(張大春在很多文章中提過他跟高陽去日本,聽高陽講文史掌故與創作心得的事——編者注。)
張:我跟高陽應該是在1986年認識,那時還沒有《中時晚報》,然後我和他就開始打(遊戲),然後是我帶著高信疆去玩,各自出錢。高陽帶我去玩那個,那是在東豐街,現在的東豐街四維路口,有一家地下室,我都懷疑那個冷氣裡面有安非他命,去那裡都覺得好舒服,整個環境讓你覺得太舒服了,極有精神。據說高信疆在那一年裡玩了大概有100萬。我沒有,我可能在10~20萬之間,一整年的。我帶高信疆,高信疆又帶了一個人,那個人嘛,一般人不知道,叫勞思光。
胡:哇。
張:哲學大師。所以常常是這樣:我們一進那個門,他們一樓裡面有個很小的空間,前面的沙發上打「坦克」,往裡面一走就是「拉Bar」777,我就是拉Bar,我就玩777,然後還有7777,4個7。而且高信疆有高信疆的打法,我們稱之為高式打法。勞思光有勞式打法。我有我的打法,我的打法不成體統,是隨時變化。高式打法就是丟10塊錢,1個代幣,等一下我丟2個,然後丟4個,他就這樣玩,詳細我也忘了是怎樣的,反正就是拉嘛。
勞思光最保守,我忘了他怎麼投,反正他有一種或進或退的分寸,總之非常保守。所以他一整年下來可能根本玩不到幾萬塊錢,玩得非常謹慎。我有時候會下很多錢,但也不一定。總之高陽帶我玩的時間最短。他帶我去玩,他玩了3個月就沒興趣了,後來我就一個人去。我一去就會看到高信疆在玩那個「水果盤」,然後就打個招呼,彼此不理了。
有一天我去買那個代幣的時候,看到前台打開那個抽屜,之後我就再也不去了。那個抽屜裡面有很多小格子,是做好了的小格子,放的是一本一本的存摺。你懂不懂這個意思?
胡:哇靠。
張:客人都會把存摺寄在那裡,那很狠的。我一看到那個突然醒了。
我也沒有跟高信疆說不要再玩了,也不會去跟勞思光這樣說。我們都是各自在玩。後來有一次我在頒獎典禮的場合碰到勞思光了,我問他還打不打,他說好久沒打了,我說我也是。他說你是什麼時候戒掉的?我說大概前後打了一年,他說那我比你打得久,我就記得他跟我講這句話,然後他說他不輸不贏。
我應該是投入了一二十萬,那不應該叫輸,叫投入,娛樂嘛。高信疆好像接近100萬,他比較狠。大致上就是這樣,所以我那時打這些,非法電玩、777,可以說就是沉迷。這就是我的經歷。
胡:除了賭博電玩以外,還有很多一般的電玩,後來你有玩其他電腦和其他遊戲機上的遊戲嗎?
張:從來不玩遊戲機,但後來會玩手機。手機上最近玩的是「9 Innings」,你知道嗎?就是9局棒球,我養了兩支球隊,一連玩了3年,我可以讓所有球隊打到最高,我很會打嘛,主要就是你投手怎麼設置。
在那之前只有一段時間(玩遊戲很迷),那個真是沉迷的,那是我結婚前,199……
胡:是《文明帝國》嗎?(我曾在某篇訪談中看過張大春說,他有半年什麼都沒做,就在玩《文明帝國》,大陸地區譯為《文明》——編者注。)
張:就是《文明帝國》。我已經做到我的太空戰艦升空,航向宇宙。
胡:那個我們也玩很多。
張:你玩到什麼水平?
胡:各種各樣的勝利,各種難度的挑戰,反正就是那個遊戲的機制我們都摸透了。
張:我玩的是《文明帝國2》。
胡:最好玩的就是2代和4代。
張:真的?後面的我沒有玩。《文明帝國2》里,我是一個殘暴的獨裁者,極殘暴的獨裁者,不那樣我怎麼可能建造起宇宙的航艦,飛向文明的盡頭。之後很多年都沒有再碰遊戲,直到前幾年的「9 Innings」。我玩《文明帝國》應該是1993、94、95……我其實也沒有玩3年啦,沒那麼久,大概前後就是一年左右。
胡:《文明帝國2》是1997年出來的,一代是1991年。(經查,原版是1996年2月上市, 1997年是台版發行的年份——編者注。)
張:哦,那我確定是第2代。因為1997年9月我就不可能玩了,1997年9月我就去了美國愛荷華州,有個聯絡各國作家的IWP(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去那裡我就不可能玩了,我是玩了差不多接近半年。
丨 一代人來一代去
胡:現在全世界都看得到,玩遊戲的人越來越多,遊戲作為一種新的藝術形式,或者說敘事、說故事的體裁,跟以前的電影、小說、漫畫什麼的都有一些不同,而且遊戲還有沉浸式的體驗,從這個就衍生出了不一樣的互動小說。不知道您有沒有接觸過這樣的遊戲。
張:我沒有接觸過這樣的遊戲。
胡:這個發展了也接近快30年了,就是用電腦做得到的事情跟你說故事。它的遊戲性比較低,但就是承載故事,最近比較大、比較熱門的一個科幻作品《底特律:成為人類》就是這樣子的。您寫小說很久,如果您玩過的話應該有很多很有趣的想法。
張:這樣,我對這個東西沒有太多的興趣,我不也會有反對這些的強烈意見,不管你說的這個互動或者敘事,我只知道一點,就是透過這種遊戲形成的這種所謂的創造或敘事,語彙不會豐富的,語彙是很單薄的。語彙單薄,對我來說就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比如說像玩《文明帝國》的時候我就會想:當人民躁動的時候,是給他們宗教還是娛樂,怎麼不能再有細節一點?就是語彙不夠用。人類的語彙,尤其是智慧型手機進入以後,還會比遊戲機更強烈地被摧殘,這個沒辦法。
胡:對,我也沒辦法。
張:但是我也沒有什麼太強烈的意見。我認為我這一代,是有能力變換各種語彙來形成創作的最後一代。我不相信──對不起我看不起你們這一代,Generally。這個有一點慘。
你知道最近有人做那個什麼智力測驗,雖然我也不是多相信智力測驗的人,但那結果,好像是說1980年以後的出生的人,智力明顯衰退。你可以說那些測驗本身有問題,的確是,毫無疑問,它只能測出某一種程度的東西。可是就語彙這一件事情來說,我講的不是別的,就是Vocabulary,人類的語彙會越來越消磨到少,這我覺得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你是1980年以後的吧?
胡:對,我是1983年。
張:80後啊,1980年以後可以說是非常明顯的了。
胡:我還算接到舊時代的尾巴,從小看你們寫的東西(笑)。
張:(笑)你是比較接近上面的時代了。但即使是,我們現在叫五年級(民國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也就是60後,楊照、駱以軍、甘耀明,都可以看出來,他們有一種語彙上的焦慮──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們在傳統的語文訓練上,明顯的不像我們那個時候有──有什麼呢?我們那個時候,大陸來的老師,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每個學校都一大堆,他們大概是在民國十年以前或民國前後出生的人。不見得能力有多好,但是作為一個私塾的塾師綽綽有餘。所以講究言辭還有鍛煉的方法、學習的手段,還傳給了我們。到他們大概70年代以後一退休,那個東西就沒有了,這是非常可惜的。
我自己是覺得,到我們這一代也必須面對一件事情:我們以後講話你也聽不懂,人家講話我們也聽不懂。我們跟下一代或下幾代的隔絕,比我們跟父輩的隔絕更嚴重。我們的父輩跟我們還沒有完全隔絕,但是我和子輩已經是非常強大的隔絕。
胡:你現在的兒女親戚晚輩,他們都談些什麼?他們都玩些什麼遊戲你知道嗎?
張:我大致上知道,因為我們家那兩個小孩,小的時候他們是在玩那個Craftsmanship……
胡:《Minecraft》?
張:對,那個創造遊戲,蓋房子。後來也打怪,還有帶著槍換著車,換衣服到路上開著車殺人。
胡:《GTA》之類的吧,那種的很多。
張:還玩NBA的遊戲,而且的確很懂NBA,他做的球評很好,是可以到我節目上來談的程度:什麼球員打什麼位置、年薪多少、球團又怎麼操作……他不是只看熱鬧的,很厲害的,當然這也跟他玩的電玩有關。他的確玩遊戲,但是他也沒有太多興趣,我反而常常看到他坐在電視機前面,想要輕鬆一下的時候去看探索頻道(Discovery),我就很驚訝。
功課又爛,他是建中(建國中學,台北高中男校第一志願)的,但功課超級爛,到最後連畢業證書都沒拿到,他準備今年暑假回去補修的。這種完全他×的是「自主學習」和「自主不學習」的綜合體。但是他,比如說現在的一個什麼事情?包括運動,那個什麼Formula 1,一級方程式賽車,他是瞭若指掌。誰勝幾秒、用了什麼胎、什麼車、什麼場地,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而言,看那個轉播等於是在玩電玩,F1特別有這種效果,雖然他自己不能操作。
我現在完全退縮了,所以之前你說要跟我做這個訪談的時候,我說划不來,我是退縮回來每天寫字,完全不(嘗試新遊戲了)。
丨 回到古典世界
胡:回到古典世界。其實這種逆勢操作也是一種活路。
張:而且我完全有把握,蘇黃米蔡我不敢說,但是宋朝的蔡,蔡京、蔡襄,以及秦檜,他們的字寫得極好的,包括之後的唐伯虎、趙孟頫、董其昌,這些人的字,我決不在他們這些人之下。行楷跟行草,這些人的字拿出來晾一下,大家比比看。而且我從這麼大的(雙手比出約20公分見方)到1塊錢、5塊錢硬幣大小的字,我都可以。
我的體很少,因為我隸書不寫、篆書不寫。偶爾寫一點,但是比較棘手,大部分都是寫行楷。光這個功夫,我每天早上下兩三個小時,晚上下兩三個小時;我現在連小說都很少寫了。《大唐李白》我丟在那裡,《春夏秋冬》我丟在那裡,到時候再說。至於剛剛講的這些,遊戲啦,跟上跟不上也沒啥。
對了,我以前還有很少一段時間玩過那個《俄羅斯方塊》。也有一段,大概一個月不到,玩過那個很接近《俄羅斯方塊》的,後來的叫做什麼?
胡:《寶石方塊》?
張:不是,那個糖果球的叫做……
胡:《魔法氣泡》?
張:不是,是有300多關、500多關叫做什麼,那個在《憤怒的小鳥》之後叫做?
胡:喔,《Candy Crush Saga》,那是最近幾年的事。
張:我記得那時候王宣一還在,她和詹宏志,居然可以打到500關。《憤怒的小鳥》呢,我曾經打到過所有的金星3顆星,玩到後來也沒什麼意思。很短的時間,大概前後都不超過一兩個月吧。
胡:所以遊戲界把你們這一類定義為休閑玩家。
張:還有像那個什麼《Pokémon Go》,我這一隻都沒抓過。
胡:前些日子我才訪問李坤城,他玩那個很厲害。
張:我知道最厲害的是朱天心。
胡:哇。她打到多少?
張:朱天心跟謝材俊,他們打了非常多,一開始打了45關就很厲害了。
胡:等級吧?那個遊戲是講等級的。
張:對,等級,她很早就45級,別人3級、10級的時候她就20幾級了。我都會從朋友的動態資訊上看到。
胡:這的確很像是他們會做出的事。
張:因為他們每天走很多路,他們本來就是走路族,不怎麼坐車。還加上那個謝海盟。
胡:他寫小說,也玩很多。
張:她寫那個踏察台北的地下水流的書。
丨 結論
胡:最後就來一個結論好嗎?因為通常在海峽兩岸、華人社會,都有很多妖魔化遊戲的言論,說沉迷這個不好,但事實上,不分富貴貧賤,也不論知識水準,大家多少都會玩,高知識界分子和文化名人也會玩,所以我們也是想說,能夠盡量讓多一點人能夠平心看待這個東西。
張:好,我跟你說,不玩的人一定在根柢上是瞧不起玩的人,玩的人也一定是在根柢上鄙視不玩的人。
我講一件事情:我所有從事的行業裡面,不管行業也好,志業也好,事業也好,基本上都是落伍的。
但是這裡我不用我的話說。有一天,也就是差不多上個月,我的兒子忽然跟我說,說做廣播還有做音頻,知識付費的音頻,你做這個,是做對了。我說為什麼?他說將來這兩樣東西一定是大生意。我就問他:「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我不覺得是啊!廣播經營起來很困難了,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他說:「你要知道,從我這一代開始,眼睛好的沒有幾個了。」
他是1998年出生的,他說他相信三四十歲以後他們都必須要靠眼鏡,才能吸收我們要的即時知識了。那時候我叫他打醒了一件事情:他的眼鏡度數已經700度了,比我都深;我女兒差不多也有500度左右。我們都相信未來有手術,有類似的方法可以幫助孩子重新找回他們的視力,但是他的這個自覺,我覺得是有意義的,尤其是放在遊戲這個東西上。
不管遊戲傷害別的什麼東西,但是對眼睛,我覺得是不可逆的傷害。這件事情沒得辯論,它也不是我的獨創觀點,我對這個事情也沒有什麼更抽象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一種遊戲,它是促進你眼睛活力的,我告訴你,這就是下一個Steve Jobs。我反而在期待這個Revive,Rejuvenize你的眼睛。
胡:這個叫做功能遊戲,也是當前的顯學,用遊戲幫助各種復健。
張:因為人體器官中,眼睛是最容易受到不可逆傷害的,黃光眼不可逆,青光眼不可逆,白內障好像還好一點。年輕人不去想這個問題,它很快就來找你。
胡:將來如果有遊戲團隊想改編你的著作做成遊戲,你有什麼想法?
張:基本上我認為是不可能的。有人來嘗試著跟我簽了約,比如《大唐李白》做電影,做手游、桌游什麼什麼。我說簽,我就給你簽啊,我知道你做不成。5年以後會不會做出什麼我不知道,反正他第一筆錢會給我。
我的東西,你知道,米蘭·昆德拉曾經說過:文學世界裡面的傑作Masterpiece,它第一個要逃過「被改編成電影的劫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的「布拉格之春」,就是那個……
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張:對,應該是那部,改編成電影以後大概他覺得深受其害。那部電影是不錯的電影,而他會這樣說是不是有矯情的成分,我也不敢說,這裡不作評斷。但是寫小說的人如果像丹·布朗那樣沒出息,他×的他寫的第一個章節、第一個句子就是沖著劇本去的,這沒出息,那就何足道哉。這種為賣版權而寫作的想法,寫的人(作家)不應該想,寫的人想就完了,墮入修羅道(笑)。
胡:好,非常感謝。話說如果讓我選您的作品來改編遊戲的話,我會選《少年大頭春的生活周記》。
1984年的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奠定了米蘭·昆德拉在世界文壇上的地位。1988年改編成電影《布拉格之春》,電影獲得1988年美國國家影評人協會獎最佳影片獎和最佳導演獎、英國學院獎最佳改編劇本獎等獎項,另外也獲得當年的奧斯卡金像獎及美國金球獎提名
丨 附錄:張大春書法近作
書學始於臨,振於臨,塞於臨,止於臨,然自其本根而言之,書道之俗就者,似亦在乎不臨。庸眾視對帖摹字為畏途,以心畫獨造為風姿,故不耐斟酌點斫、揣量提按,乃以肆意縱筆快其心,飛白破紙暢其懷,必欲折損波磔、支離形神而謂創締面目,遂失臨書之旨,而貽丑書之笑。蓋書之法,工夫、天然二端,無可孤生偏廢。面目寄諸天然者,工夫亦無從矯揉之;而妍媸之證諸工夫者,天然亦無從雕飾之。是知欲壞工夫以立面目之論,殊荒唐可笑也。莫言達者,以小說名家聲振世表,猶不慊乎學,日常孜矻以事無非翰墨,而其所以潤溉毫端者,詩句也;其所以充盈文理者,交情也。逞花甲之身,足深長之意,仗鐵戟之管城,效蘭亭之流觴。公之書始於遊戲,信手傳趣,而隨趣會心也,繼之以知不足之樂,故能出入北碑唐楷,問訊骨體血氣,儼然有心摹二王、手追蘇黃之志。余訪莫言書室,與論詩法書藝,忽睹擘窠大字一紙,曰:卑之無甚高論,是漢書張釋之傳帝語。噫,莫言知言者矣,學書豈有它哉,請卑之無甚高論,一言以蔽之,曰臨而已矣。
戊戌立夏後晴窗聊備小山青大春於無那齋
原文鏈接:一代人來一代去:和張大春先生談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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