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狗的人與摔狗的人

來自專欄若然堂

一

在南京，有個男人，摔死了一條狗。

他兒子被這條狗咬了，狗的主人跟他是對門鄰居，說好的賠償，結果鄰居又說她沒有責任，不願意賠償，這位男士就把狗摔死了。

如果到此為止，沒毛病，這男人有點過分了，憑啥摔狗啊。

但是警方來了，雙方也和解了——男人不問狗主人要錢了，狗主人也不計較狗被摔死的事了。

可狗主人不計較，愛狗人士還是要計較的。

於是騷擾電話一個個打了過來，詛咒男子全家，還有人查到他的QQ，找到他兒子的學校和班級，說要對他兒子下手。

這男人心理還挺能承受，他公開道歉，承認錯誤，還把經營了十多年的小店轉讓出去，準備一家人搬得遠遠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老婆承受不住了，選擇了割腕，她留下的遺言是：既然人不如狗，我把命賠了行不行？別再來騷擾我家人，別再威脅我兒子了行不行？（搶救成功，目前住院中）

事情發生後，這些愛狗人士的電話突然就打不通，沒人接了。

按照這個邏輯，可能我們要發起一個愛家保護協會，專門給這些人打電話，學著他們的樣子也去罵他們祖宗十八代，扒一扒他們的單位、孩子的學校和班級。

二

在我老家，家家戶戶都養那麼幾條狗。

小朋友喜歡把小狗抱在床上睡的也有，喜歡冬天和小狗一起曬太陽的也有，閑來無事，還有喜歡替狗抓虱子的。

狗也很好，經常跟著主人上街，跟著主人下地，村裡打架的時候，狗也經常衝上來助陣，幫主人撲咬。

可不論多麼好的一隻狗，收狗的人來的時候，也只是一句話：「十五塊一斤，要皮還五塊。」

除非你家的狗會說人話，否則休想漲價。

城市裡稍微好一些，有專門搞寵物生意鏈的，什麼狗糧，狗沐浴露，狗玩具，狗窩，寵物喂水器一應俱全，不少人養個狗比養兒子都用心。

不少專門賣狗的單位，弄出一個品相好血統純的，賣個上萬幾十萬也正常。

在後面這些社會行為里，狗的角色是商品。

在前面那些社會行為里，狗的角色是寵物。

有人說狗是自己的親人，朋友，伴侶，我也不反對，畢竟楊過還有隻大雕兄呢。

三

假如有人殺了楊過那位雕兄，我想楊過是要去報仇的，前提是這位雕兄挺無辜的，而不是雕兄先把人家一口啄傷了，楊過還拒絕賠償的情況下。

而且我想就是金庸寫武俠，也不敢寫有什麼愛雕保護協會或者愛雕人士團體會去找兇手算賬的。

但這種小說家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呢，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這種事發生了，有些時候我們覺得很好，有些時候又覺得不好。

什麼時候好呢？

比如這個人是個變態或者犯罪者，他專門到處偷狗，殺狗，虐狗，彷彿跟普天下的狗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那我們歡迎大家站出來，把這種人繩之以法。

類似的案子我覺得都可以打打電話，比如給北京姚金易案的兇手一家打打電話，或者給李天一的案子那邊打打電話。

可一條狗死了，大家義憤填膺，一個人死了，卻沒見多大動靜。

什麼時候不好呢？

比如學校或公園裡的保安把闖進來的野狗趕出去，免得傷了人，結果愛狗人士站出來，說保安這麼做不對。如果哪個保安失手把狗打死了，更要連這個保安的十八代祖墳都給扒了。

等到真有學生遊客被野狗咬了，愛狗人士還要說一句：就算這樣，也不能把沒咬人的那些也趕出去啊。誰咬的誰負責嗎。

說得好像人人都有金睛火眼，可以看出誰是好狗，誰是壞狗一樣。

事實上，大多數人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

四

要是有什麼地方辦什麼狗肉節，那更是能引起一大票愛狗人士的強烈譴責，連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種話都用上了——用這個話，大部分情況下是針對瀕危或者保護動物的。

不然的話，不管是吃豬肉吃牛肉，都可以用這句話，反正沒有買賣，沒有的可不止傷害。

更有愛狗人士思路很奇特，說：國家每年給大熊貓花那麼多錢建基地搞保護，卻不肯花一點在狗身上。

問題是國家對別的珍稀動物瀕危動物也沒這麼細心啊，主要還不是大熊貓花得多掙得也不少嗎。

我是不吃狗肉的，僅僅是因為我覺得狗肉不好吃。

我也是喜歡狗的，但不會無聊到因為看了上面那個新聞就去詛咒人家全家，威脅人家的孩子。

我不會因為自己不愛吃，或者自己喜歡狗，就不許別人吃狗肉——當然，前提是這狗不是偷來的搶來的。

五

很顯然，現在有些人對貓貓狗狗的愛已經扭曲了。

他們甚至未必自己養寵物，未必真的喜歡貓貓狗狗，他們就是找個機會發泄自己的憤怒，表達自己的「愛心」。好像這麼做，自己就能化身成為正義使者，掃除一切邪惡。

一旦真的惹出事了，害得人家割腕了，他們又老實地不接電話了。

看到狗咬人，他們要強調對事不對狗，看到人摔狗，他們又換了副腔調，對人不對事了。

何況為了一隻素不相識的狗，他們可以不遠萬里不顧話費的發簡訊，打電話，查人家的孩子在哪上學——還不敢單挑人家爸爸，要對小朋友下手。

他們可能真的覺得自己的這種情操趕得上白求恩的精神。

尾聲

從前有一個小故事，我一直覺得很有趣。

說一個小朋友有個奧特曼玩具，他很喜歡，可鄰居家的小朋友把他的奧特曼弄壞了，他哭鬧著要打，爸媽把他攔住了，鄰居家爸媽也說：賠你一個新的，賠你，一個玩具，多大點事。

小朋友的爸媽也說：一個玩具，有啥好賠的，玩具哪有弄不壞的。

於是小朋友不樂意了，衝到鄰居家，把他家供奉已久，從什麼名山大觀里請回來的財神爺給砸了。

這下輪到鄰居不樂意了，要小朋友爸媽賠錢，小朋友爸媽也說了，一個財神爺，哪還買不到啊。

鄰居就火了：我這財神爺，那是請人開過光的，要供奉的，現在被你兒子砸了，財神爺已經怪罪了，沒個百八十萬的不行。

小朋友一聽：那我那奧特曼也是宇宙的保衛者呢，被你兒子玩壞了，奧特曼也怪罪我呢。

警方到了，問明情況，公布了處理結果：壞了的奧特曼50塊買的，有物價證明或購物憑據，賠錢。摔碎的財神爺說是花了好幾萬，出具不了憑證，按照市場價300賠償。雙方達成和解。

但是第二天，鄰居家不願意了，因為他們接到無數電話簡訊，指責他們冒犯了宇宙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