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仁疼之秦魏函谷關再探討

腦仁疼之秦魏函谷關再探討

來自專欄歷史⑨課

這個問題的緣起在這裡:

設置函谷關的是秦孝公還是秦惠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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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這個問題纏了我一天,真是頭疼。不過總歸還是要感謝 @螣蛇 發出的質疑,提出的道理和思考,以及 @田居思 給出的史料。我在這裡沒有任何杠和撕的意思,只是想寫這篇文章,補充、梳理一下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在提出觀點和行文之前,我先列出相應的參考資料,其中關於古人文獻的,我就不再摘抄了,今人文獻我會摘抄的,這樣做到行文緊湊,省時省力。

參考資料:

《史記》、《古本竹書紀年》、《淮南子》、《戰國策》、《左傳》、《春秋大事表》《戰國史》(一份是掃描的1955年版,另一份則可能是1987年或之後的txt版本)、《河山集四》、《晉國歷史地理研究》、《中國考古學兩周卷》、《晉南地區魏國墓葬研究》、《陝縣東周秦漢墓》、《戰國時期魏國西河與上郡》、《秦代政區地理》、《商洛地區東周青銅器初探》、《晉國地名考》、《魏國西長城研究》、《再論關中東部戰國時期秦魏諸長城》、《談陝與陝縣》、《秦對六國戰爭中的函谷關和豫西通道》、《戰國秦縣新考》、《函谷關考證》、《戰國時期秦國的崤函古道攻略》、《楚國疆域變遷之研究》、《時空視野下的春秋戰國長城》等。

那麼正文開始。

我的觀點是:函谷關為秦孝公所立,未嘗不可,然而旋立旋失,秦未必能在獻、孝之時獲得函谷關周邊地區。也就是說,秦兵在惠公、獻、孝時可以通過函谷關對東方六國發動進攻,但真正領有這個地方,應該在此之後,而且我看不出來有什麼飛地的存在。

我的理由如下:

一、從歷史傳承的角度來看,函谷關地區在秦孝公之前、之中,大體是晉國和此後魏國控制的區域。

①春秋——戰國初年

函谷關這一區域,在春秋時為虢國地,晉獻公滅虢,領有此地,後設焦、瑕等城,次後又設立桃林塞,並安排詹嘉處瑕,守衛桃林塞。《三秦記》亦提到,桃林塞距離長安四百里,函谷亦距離長安四百里。自六卿乃至三家分晉以來,函谷關區域一直為魏所據。

以上是函谷關區域為自春秋至戰國初期,為魏(晉)所有的前提(似乎說了一堆廢話)。

②戰國初年——秦惠公

然而據《六國年表》記載,秦惠公時秦國曾經「縣陝」,楊寬先生的《戰國史》中,亦以此為依據,認為:「這時秦已控制函谷關(今河南靈寶東北),並於公元前三九零年在函谷關東北的陝(今河南三門峽西)設縣(《史記。六國年表》),加強防衛。後來陝一度被魏所有。」

這一說法在《談陝與陝縣》一文中,作者認為是「懸」而非「縣」,即「但文獻中的「縣陝」不等於「陝縣」。「縣」,在古代也念「懸」,即懸而未決之意。」————這一說法似乎非常牽強。

在《戰國秦縣新考》中,作者認為,這一事件似乎有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秦本紀也沒寫惠公縣陝),應為惠文君,即惠文王。他的依據是平勢隆郎所著的《新編史記東周年表——中國古代紀年の研究序章》一書。

再看《河山集·四》中,史念海也提到了函谷關建立的時間,他的看法是,秦孝公繼位時,特別提到了繼位之前出子等人時期的「不寧」,進而將這一時間推後到石門山之戰的秦獻公時期。

除此之外,在公元前391年的時候,秦國還曾經攻佔過韓國宜陽地區的六(個)邑,這一點在《楚世家》和《韓世家》兩箱都有記載。其中《楚世家》提到的是「十一年,三晉伐楚,敗我大梁、榆關。【索隱】:此榆關當在大梁之西也。楚厚賂秦,與之平。」,《韓世家》提到的是「九年,秦伐我宜陽,取六邑。」時間一致,都是-391年。對此,《楚國疆域變遷之研究》看法是:

楚悼王十一年,三晉聯兵伐楚,先後敗楚於大梁、榆關。大梁、榆關為楚邊塞要地,不容有失。大梁雖被佔據,但榆關尚在楚人手中。楚國厚賂秦國,秦人遂進攻韓國舊都宜陽,取六邑,三晉轉

而對付秦國,楚人才擺脫了危機。

可以說這個例子中,秦國出兵也是牽制性的,這實現對函谷附近的控制也不能說有100%的關係。畢竟根據出土的韓國盧氏戈,吳良寶認為是惠文君十四年時期的韓國製造。

綜上所述,可以總結一條:在前三九零年時,即便秦曾經奪取了陝,也是曇花一現,後來被魏奪取。即便函谷關確實是在前三九零年建立,也很有可能不被守衛長久。

③ 秦獻公、孝公時期

在獻公特別是孝公時期,秦國多次在山東發動襲擊,這可能是秦通有函谷的一個痕迹和可能性。對此,我的看法是,秦在這個時間段中通函谷的可能性增大了,但不一定有函谷。

史念海在《再論關中東部戰國時期秦魏諸長城》提出了以下想法:

秦孝公十年對於魏國安邑的進攻是一種較遠距離的軍事行動,其間要越過尚非秦國據有的地方,這樣的軍事行動在春秋戰國時期並非少見的,用不著為此而感到奇突。春秋時,秦穆公就曾派遣軍隊,遠襲鄭國。這支遠征的軍隊經過周王朝都城的北門,王孫滿還親自到城外觀看這支過境的軍隊。秦軍這次襲鄭,由於鄭人有備而未能成功,不過它還是滅掉鄭國附近的滑國。這次遠征應較孝公十年國魏安邑為艱巨,而行軍的路程更為遙遠。

就在孝公即位之初,就已經發動過一次遠征,出兵東圍陝城②。陝城在今河南陝縣。這時相當於現在華陰的陰晉仍為魏國的版圖,而位於河南舊閿鄉縣東的胡③,此時也仍為魏國所據有,秦國竟越過這些地方而遠征陝城。象這樣的事例在戰國時俯拾即是,無煩一一列舉。《再探索》的撰者也許要提出這樣的問題:如果孝公十年己降安邑,後來到昭襄王時,魏國何以又獻安邑,而且秦還出其人④?疆場之事,一此一彼,在戰爭的年代是會不時有所變化的。秦惠文王九年,渡河取汾陰、皮氏⑤,此後未見再次易手的記載,可是到秦武王時又一次伐皮氏⑥,直至昭-襄王十七年,以垣易皮氏⑦,始成完局。衛鞅雖受安邑之降,追秦人離去後,安早還是會受到魏國控制的。這在當時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現象。

況且,史念海在《河山集四》中說的是:

函谷關的建立,可能就在獻公之時,其時正當戰國的初期。

然而在這個階段,爆發了石門山之戰,秦圍攻陝,圍攻焦城,城上枳、安陵、山氏之舉,且《淮南子》說「秦通崤塞而魏築城也」以及「筑陽池以備秦。」等記錄,說明秦國確實出山東的次數多了。

石門山之戰、陝之戰,在河東,尚且不遠。而焦(有說此焦為河南中牟)、安陵等,皆在韓魏腹心。這個需要進一步的解釋。《戰國時期秦國的崤函古道攻略》一文中解釋到:

此時魏國築的長城,乃是硤石長城,位於崤函以北,魏國修築這個長城的目的是防止秦軍東進,越過崤山進攻大梁。

當然了,秦兵「通」崤山之後,能夠遠征攻擊的地方就更多了,後面的安陵等地,在戰國後期仍為魏國所有,足見「疆場之事,一此一彼,在戰爭的年代是會不時有所變化的。」

綜上所述,我的看法是:秦在這個時期佔據函谷的幾率增大了。函谷關首次出現在史記中,是《楚世家》,時間應該是前318年。這可以作為函谷關建立的下限。至於為什麼說「幾率增大了」而不是完全肯定?請看下一個大點。

二、從考古結果來看,陝縣地區在戰國前期、中期仍然是魏墓,洛南在戰國前期挖掘的結果是魏/晉墓葬。

《中國考古學兩周卷》中,提到陝縣後川墓地的考古結果,在時間上是戰國早期和中期。

《陝縣東周秦漢墓》中,提到陝縣後川墓地的考古結果,在時間上是春秋中晚期——戰國早期——戰國早期及稍後——戰國中期及其稍前和稍後,特點和輝縣固圍村、趙固村等戰國墓和隨葬陶器相近。而在《中國考古學兩周卷》中,特別提到輝縣固圍村墓地是戰國中期的魏王室墓地。

《晉南地區魏國墓葬研究 》中,整篇皆以後川墓地為魏墓地為研究,並且提出

「晉南地區魏墓的考古工作較多,歷年來發現的魏墓主要有:侯馬歷年來的發掘資料,[15]萬榮廟前村早年發掘的墓葬[ 16]、聞喜邱家莊和上郭村戰國墓葬[ 17]、陝縣後川墓地[18]、芮城戰國墓葬[ 19]、天馬曲村墓地戰國墓[ 20],以及近年來三門峽地區配合基本建設發現的零星戰國墓等[21]。其中有器物圖或墓葬平剖面圖發表的、尺寸明確的共 500 余座。 」

《三晉兩周地區東周時期墓葬出土兵器研究》中,提出:

三晉兩周地區同類箭鏃出現的時間晚於秦式鏃,推測這些實戰用鏃中兩地的共同文化因素,多為秦國影響三晉諸國。

秦地的實戰用鏃對三晉地區影響頗深,然而秦地也不同程度的接受了三晉兩周地區兵器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體現在秦地所出中原特色的青銅戈和非實戰用鏃上。

青銅箭鏃中的戰爭用鏃體現的兩地區的文化互動方式仍為第一種直接「複製」,但不同功用的青銅鏃互動方向有異。非實戰性用鏃,兩地出現時間相近。三晉地區非實戰性用鏃出土數量較多,且形制多樣,推測秦地直接複製了三晉地區非實戰性用鏃。

綜上,從考古結果看,函谷關在戰國中期仍有魏墓。當然了,如果否認魏墓的代表意義,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除此之外,也可參閱《商洛地區東周青銅器初探》。我在問題的回答中說的不盡如人意,還煩請讀者移步自行下載參閱。

三、交通上的可行性

這一點,從馬保春的《晉國歷史地理研究》中,他曾經提過,晉國和秦國之間在河西的交流通道有三條,分別是韓城汾河,大荔蒲坂,以及風陵渡。春秋時秦晉相互攻擊,多走這三條路。

在《再論關中東部戰國時期秦魏諸長城》中,史念海提出,魏國的西長城並非是從華陰直接跨過渭河,經過沙苑直通洛河;而是沿著洛河修建的。沙苑並不利於修建長城。不過他也提出,沙苑可以是爭地,但並沒有例子舉出秦魏雙方在此的爭鬥。

除此之外,在《戰國魏西長城研究》中,賀慧慧提出:

其次,從戰國秦魏之徵戰態勢看,秦無必要沿洛河全線修築長城。三家分晉之後,秦魏直接邊界相接,雙方的交流與摩擦越發頻繁,征戰雙方雖各有勝負,總體來說,呈秦強魏弱之態勢。早在秦簡公之前,秦魏雙方的征戰還在洛河以東地區,如《史記·六國年表》記載:靈公七年,秦魏雙方戰於少梁;靈公八年,秦城塹河瀕;靈公十年,秦城籍姑;簡公三年,秦再次城籍姑。秦簡公六年亦或七年時期,秦甚至被迫退居洛河以西,並修築「重泉城」以於魏之「洛陰城」對峙。此後,秦魏雙方在洛河以東地帶還有征戰,但總體來說,秦在這一階段呈弱勢狀。《史記·秦本紀》中也明確記載,「出公二年,秦以往者數易君,君臣乖亂,故晉復疆,奪秦河西地。」但前383年,秦獻公二年時,將都城遷至棟陽,解開了秦再次向東擴張的序幕。

春秋戰國時期,洛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秦晉魏之自然分界線。秦之東進、魏之西進,都必須解決跨越洛河這一問題。即便在今日,渡口仍是重要的跨河通道。從地勢以及地名等角度來考慮,當時的洛河沿岸應該設置有較多的渡口,其中大荔縣和蒲城縣交界處的渡口,主要應在洛河自南流改為東流這一段。在此段河道的北岸,今大荔縣境內,至今仍有「船舍」村名存在,現在大(荔)一蒲(城)縣級公路也由此經過,這些更是此地曾為渡口的有力證據。既是穿越洛河的重要要道,秦則無由不設防於此;既是在渡口設防,挖掘峭壁使河道兩岸更為陡峭則是省時省力省財而有效的選擇。

綜上看來,在吳起離開河西之後,秦國沿著大荔渡口西進,碰上的魏長城確是守方迴旋空間最小的(如果考慮到洛河是進入渭水而非譚老圖中洛河進入黃河的話——那樣豈不是更加便利),確有可能性。

《戰國時期秦國的崤函古道攻略》也說:

河西之爭中,秦攻魏主要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從陰晉沿黃河進入崤函古道;一條是以黃河龍門以南渡口為突破口,渡河進入河東魏國腹地,由此前行,由茅津即可入陝縣進崤山。

當然了,這只是我從地理條件上說的一個可能性。

綜上,我只能說,秦獻公時期,秦國有函谷關不是不可能,但具體函谷關周邊乃至函谷關本身能否成為一個穩定的飛地,我覺得不太可能。當然了,秦惠文王之後,這個問題也就不復存在了。當然了,這也只是我自己的一點謬見,讀者可以自行判斷,我自己的意見,我自己保留。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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