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怎麼會創造出「意淫」這麼一個怪詞？前無古人

06-30

警幻仙子為什麼稱賈寶玉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不過是正話反說

文/晏建懷

《紅樓夢》第六回的回目中有一句是《賈寶玉初試雲雨情》，寫賈寶玉與襲人偷吃禁果的事情。

其實，此時賈寶玉的年齡還很小的。有人曾將此當作課題一樣作出研究，通過對書中涉及到年齡的信息進行過仔細比對，研究出賈寶玉初試雲雨的年齡大致是九歲或十歲，最多不會超過十一歲。我不太認同這個結論，一個不到十一歲的孩子就有雲雨之歡，不太符合情理和生理，如果說彼時的人早熟，那也太早熟了一點。同時，我也不太主張這種吹毛求疵的分析，小說就當小說看，不必把它當成科學著作讀，句句分析、字字論證，那樣反倒讓閱讀變得興味索然。有人說，曹雪芹有意虛化了賈寶玉的年齡，這個我比較認同。甚至，曹雪芹把賈寶玉的年齡不小心寫小了，也有可能，因為如前所言，畢竟不是科學著作。

雖然對賈寶玉初試雲雨的年齡不想細究，但從第五回末尾寫賈寶玉夢遺和第六回開頭寫他與襲人初試雲雨這一過程中，作者曹雪芹關於對男女之事的一些看法，卻值得人去琢磨琢磨。因為，這既能看出曹雪芹本人對男女感情的觀點，也有助於理解他在描寫《紅樓夢》各色男女感情糾葛的偏好與貶抑的編排。

曹雪芹的話，很多是通過《紅樓夢》書中人物之口表達出來的，比如對於男女感情，他便是通過警幻仙子。當然，曹雪芹借人之口說話，既有直抒胸臆的表達，也有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的表達。比如，第五回末警幻仙子秘授賈寶玉以雲雨之事前的一段話語，警幻道：「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污紈絝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丑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也。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這段話，可以說是曹雪芹的「淫」觀點、「淫」看法，只不過也有正話反說、明抑暗揚的地方。這裡，曹雪芹將《紅樓夢》書中與情色有關的人物分為兩類，一類為：「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污紈絝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辱。」淫污紈絝當指賈珍、賈璉、孫紹祖、薛蟠之流，濫情亂交，猥瑣苟且。比如賈璉，四十四回賈母責罵他說：「那鳳丫頭和平兒還不是個美人胎子？你還不足！成日家偷雞摸狗，髒的臭的，都拉了你屋裡去。為這起淫婦打老婆，又打屋裡的人，你還虧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賈母一席話，把賈璉這個公子哥兒到處濫交的醜事揭開了個底。對於這類只專於肉而毫無情的人，曹雪芹是明顯表示厭惡，所以才有「皆被……玷辱」之說。

至於第二類，自然是賈寶玉之類。如果說曹雪芹將賈珍、賈璉之類歸於低層次的「淫」，那麼他將賈寶玉則歸於頂級之「淫」，就是後文總結出來的所謂「意淫」。而且，「意淫」一詞是曹雪芹原創出來的，也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在文本中使用，前無古人。他借警幻之口說：「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的意思他解釋為：「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靈魂一點，相視而笑，會心的閃念與瞬間的對視，這都是心靈交匯的意淫。對於單純皮肉之歡，他是不恥的，視之為「皮膚淫濫之蠢物。」對於心靈相通的相知相愛、精神依戀，他認為是高尚的，所以他稱賈寶玉為「古今第一淫人」，乃正話反說。

為什麼這麼說呢？從後面的一句話，完全可以體會到這種取向，「汝今獨得此（意淫）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稱賈寶玉為「閨閣良友」，當然是因好感而產生的雅詞；「百口嘲謗」，何謂嘲謗？乃嘲笑誹謗，嘲謗者，當然是被小人算計，或世道不容者，至於說此話的人，當然是賞識加同情，立場一目了然。

曹雪芹的偉大之處，在於他的知識淵博到古今皆通、行行都懂，在於他的眼光深邃到能洞察一切陰暗猥瑣、真真假假，更在於他對真摯感情的發現、甄別、歌頌、讚揚，而且還具有超前意識，因此讀《紅樓夢》，就是與哲人對話，與智者交流，與預言家探究。就這一點來說，《紅樓夢》絕對稱得上一部史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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