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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聯藝術的規則

先談談關於馬蹄韻的問題。馬蹄韻是我們老祖宗在長期的研究撰寫對聯過程中所形成的共識,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結果,而且最具科學性和實用性。馬蹄韻的平仄安排,從句腳到句中,都有一整套規則,而且句腳平仄,一環套一環,非常嚴密,其一聯中平仄之交替與上下聯平仄之對立,使音韻的和諧達到最佳狀態。我們知道,律詩中有粘,這個馬蹄韻的句腳基本就是粘。這個粘在律詩裡面是擺在第二個字,在對聯就擺在句腳。在句中的平仄也基本上還是呈粘的狀態,但他不是非常完整的。那麼我的結論是律詩跟對聯是平行發展的,它們是互相影響的。現在有人提出好象對聯孔夫子就有了,漢朝就有了,這不對。為什麼?從文學史角度講,南朝這個線它是越不過的,超出了這個線把它搞到前面去這跟文學史是不相符的。提出一種理論,一定要全面考察搞清他各個方面,如果這個說我在漢代發現了一個對偶句,我就說對聯是從那時開始的,這不對。有人還提出一個問題,說你提出一個馬蹄韻,不是把不合馬蹄韻的都全部打倒了嗎,我說沒有打倒,因為第一,我只是告訴你,對聯裡邊有這麼一種規則,我並沒有說過,也從來沒有認為過,說不符合馬蹄韻的對聯統統要不得,如果誰這麼認為這也是不正確的,不合實際的,為什麼呢?「朱氏規則」它就跟馬蹄韻不是一回事,人家都能用它,你說對不對,這是搞研究的人從事實中得出的結論。再有一些對聯,儘管它的聲律沒有完全符合馬蹄韻,但是衡量一副對聯的好壞,聲律只是其中一個部分,除了聲律之外,還有別的部分內容,修辭對仗等等。如果我們僅僅把它局限於聲律一種形式,這就片面了,所以我從來沒說過不符合馬蹄韻的對聯都要不得。第三,我在對聯、對聯格律這本書裡邊,專門提出了七種可以不受馬蹄韻約束的對聯,我在研究過程當中,已經注意到這種情況,如有的對聯,上聯最後一個字,它應說是仄聲,下聯最後一個字應該是平聲,這是通常規律。但是就有一些對聯它就是上平下仄,就有一副對聯「唯楚有才,於斯為盛」才是平聲盛是仄聲。我們能不能說這副對聯要不得,不能這麼說,這副對聯還是副好對聯。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那是不得已,先是講唯楚有才,有才,然後才是於斯為盛。這當中就有一種條件關係,如果倒過來,於斯為盛,唯楚有才,邏輯上不通。袁世凱死的時候,黃興寫了一副對聯挽他,這副對聯是:「前年殺吳祿貞,去年殺張振武,今年又殺宋教仁」這是上聯。「你說是應桂馨,他說是趙秉鈞,我說就是袁世凱。」上聯的「仁」是平聲,下聯的「凱」是仄聲,你說這副對聯要不得,不對,因為宋教仁是名字,他不能叫別的。袁世凱只能叫袁世凱,你不能給他改個名字嘛。第二個是先有殺,然後才有說,他殺都沒有殺,你說什麼。這當中就有一種因果關係。這樣的對聯還是好對聯,儘管它跟通常講句腳上仄下平不符合,而這樣的對聯我們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如果一味地根據某一種模式去推翻別的東西,這種做法是錯誤的,是不符合實際的。我們在研究對聯的時候必須要實事求是,多方面考慮問題,不能單方面去考慮問題。當然話又說回來,至於我是用新四聲,還是用老四聲,這個問題幾個專家都說過,我們要搞雙軌制,願用新四聲的用新四聲,願用老四聲的用老四聲,這是對的,而新四聲這個提法本身不科學,為什麼呢,因為新四聲這個「新」本來就不新,元朝的時候,《中原音韻》就是研究的新四聲,元代離現在快一千年了,元代研究新四聲說明當時就已較普遍存在了,也不知已存在了多長時間,可不可以再上推五百年,所以今天說新四聲起碼也有一千年以上,絕不是推廣普通話以後才存在的。所以我說這個新四聲的「新」不科學,但是大家都說新四聲,約定俗成,所以我們還是講新四聲,老四聲。我還要附帶說一個問題,現在一些人給「楹聯」這個詞要正名,說不要叫楹聯,要叫對聯,這個說法也是不正確的,為什麼呢?因為他們不知道語言這個東西是約定俗成的,「楹聯」這個詞最初它是指楹柱上的對聯,早在清代,梁章鉅先生就寫了一部《楹聯叢話》這本書,所收集的對聯就不限於是楹柱上的對聯,這時楹聯的意思就是對聯的意思了,後來人們延用下來,於是乎楹聯與對聯在內涵與外延上面就一致了,可能在色彩上面有點不一樣。我們用楹聯可能莊重一些,用對聯可能通俗一些。但現在有些人一定要把這名正過來,我認為在語言學上面,這些同志他不懂得,這個詞意的發展他有四種情況:一種情況,詞意的擴大,我們通常講的穿衣服的「布」,最初的布是指什麼呢,只是指用麻編織的那種飾品,後來就是各種各樣的飾品也叫布,現在用塑料作的也叫布,現在我要正名非要把麻織品才叫布,其它不能叫布這能行嗎。第二是詞意縮小,在古代這個「瓦」指一切的陶製品,現在我們只指房頂上那種才叫瓦。第三是詞意的轉移,如「犧牲」過去指一種祭品,把牛羊的頭砍下來,擺在神的面前,這叫犧牲,後來就指為正義的事業而獻身,那你說現在犧牲不能用,那麼說這個戰士犧牲啦,這個戰士是豬羊頭這不對嘛,不能回過去么。第四點是色彩的變化,「誹謗」這個詞,過去就是指一般的批評、議論,後來就變成了無中生有的批評,一方面詞意有點轉移,但主要是色彩上的變化。即然詞意有這四種變化,我們為什麼要死抓住楹聯最初是楹柱上的對聯,一定要給他正過去呢,沒有必要麼,再說你能夠正得過去嘛。我們可隨便舉一些例,如「恢復疲勞」,這個詞是不符合邏輯的,越恢復疲勞不是越厲害了么,可是誰都知道「恢復」在這個地方,它是指「消失」的意思,「消除」的意思,不是要把它恢復過來,大家都約定俗成了。五二、五三年國家語言學界就爭論過這個問題,是不是要為「恢復疲勞」正名,正來正去,正了一年多,最後還是說不要正了,為什麼?約定俗成。約定俗成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現在要給楹聯正名,我認為完全是多此一舉,這是缺乏語言學最基本常識的表現。所以我們講馬蹄韻的存在,這是比較好的,那麼我不否定其它的東西。我講新四聲也好,老四聲也好,我講的馬蹄韻,就有一個用新四聲,還是用老四聲的問題,那麼新四聲的「新」,現在看起來不太新。現在流行的雙軌制,我是贊成的,如在東北普遍講的是北方話你硬要讓他講老四聲,那怎麼辦,如在哈爾濱的公園,完全用新四聲寫的對聯,掛出來,我說這是好事,應該支持。我的朋友中就有人堅決反對新四聲,我說你憑什麼反對,它已經存在了那麼多年,現在還是那麼多人口在用,將來的方向也是這樣,要推行的,為什麼要反對呢。而有些人又堅決反對老四聲,我說沒有道理,方言現在還普遍存在,而且在杭州現在還專門有一個電台、電視台用杭州話來播音,現在語言學家有的也提出要保護方言。我相信,一千年方言也消失不了,因為方言跟文化相聯繫的,如果你把方言都消滅了,那相應的地方文化也就沒有了。從保護地方文化這個角度,我們都要保護方言。這 個保護方言,並不是拒絕普通話,兩碼事,也是雙軌制。你在家鄉就講方言,在公共場合就講普通話,不矛盾嘛。現在很多地方都是這樣。我回到四川老家,假如我一口普通話,家裡人聽不懂,因為偏僻山區比較閉塞,沒有經過很好的教育,特別是姥姥一輩的人,你如果四川驢子學馬叫,那我就無地自容了,所以我回去一到重慶就趕緊訓練我的家鄉話,然後跟我的父老鄉親交流,一口的家鄉話,他們就覺得,這個孩子還不錯,儘管出去了幾十年,他沒有變,要不然他們說你變啦,變得我們都不認識了,不好交流啊,所以現在我們還得兩方面都注意。所以今天我說你使用馬蹄韻也好,不使用馬蹄韻也好,或者你用別的什麼也好,你有你的自由。我不過是提出來,告訴你有這麼個東西,你贊不贊成,使用不使用有你的自由。如果我征聯的時候,規定用新四聲來征聯,可不可以,我說可以,我規定用老四聲來征聯,可不可以,可以,我規定用馬蹄韻來征聯,也可以,假如說我規定這麼一條,我想別人也不應該反對,雙軌制嗎。在東北,我完全可以只用新四聲,你不是新四聲我不要,我這個公園裡只掛新四聲,完全可以,所以我們不能只根據自己的習慣,我習慣這個,我就把這個作為是非標準,就想打倒另外一個,別人熟悉那個,習慣那個,他就把那個訂為是非標準,打倒另外的,這是不正確的,因而,我們對聯要繁榮起來,都要有一容忍。你可以提出一種理論來,這種理論如果有道理都應能站住腳,但你不能以一種理論作為標準而打倒一切,所以要兼容,要容忍。那麼如果在一副對聯中,你既有新四聲,又有老四聲,那就不好辦了,那就亂套了。所以我提出馬蹄韻,每個人用不用,都有各人的自由。

現在有一個問題。有不少人講對聯的規則要放寬,我問一句,放到什麼程度?放一也是放,放九也是放,放到十,對聯的規矩沒有了。在書法界,有一段時間,那簡直是漫天轟炸機一樣,就寫那個什麼,反正就是亂畫一起,有人就把紙上面倒一些墨,然後把紙搓成一團,再打開,好了,現代派書法,然後把它掛起來,這是什麼玩意。還有自行車下邊墊一塊布,來回碾幾遍,點幾點墨,也是現代派書法產生了。還有人乾脆畫一個圈,東一下,西一下,有的畫一些線條,他們美其名曰叫做「非漢字系列」,那簡直是瘋狂一時。有人在這段時間,甚至提出要打倒王羲之,他們說王羲之是個寫字匠,如果跟著走,那完全是一個傳統的奴隸,只有他們亂畫的,才代表世界新潮流,這是什麼話?我們講什麼叫書法,書法你得寫字,你在寫字這個前提下,既使在某方面有些出格,這沒有什麼問題,因為這是寫字,在寫字的基礎上你可以探索,如果你連字都不寫,我敢說,你那絕對不是書法,你不要鑽在這個陣營里,把陣營給搞混亂了。什麼東西都有個規矩,沒有規矩不行。你寫對聯,一副對聯,如果個別地方,因為內容的關係,碰到了麻煩,這個字應該用平聲,我用了仄聲啦,沒辦法,救不過來,那怎麼辦,個別地方允許啊,如我寫一副聯,個別地方改不了,別人也改不了,那將就吧,這副對聯還是好對聯。但是我們搞對聯的人我們站的高度不同,如果我們開始就提出對聯的格律要放寬,規則要放寬,這就很危險。因為放寬的「寬」字是個模糊概念,它沒有尺度,如剛才我講,放寬一也是寬,放寬五也是寬,九也是寬,十也是寬,放到十它就不是對聯了。如果我們提倡這個東西,它就會使我們的對聯走向消亡。沒有質的規定性,就沒有批評的標準,沒有批評標準,好壞都一個樣。現在有人提出,對聯中沒有病聯啦,這個說法不對。我是四川人,我們四川有個魏明倫,這個人搞川劇很有一套,四川人稱他為鬼才,這位先生在幾次會上就談到一個問題,如在成都一個會上,談到武侯祠那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他去了,在研究會上提出要把這個對聯改過來,說這副對聯已落後於形勢,他自己改了副對聯,我們看實在是不通。他自己還寫了一副上聯,大概有218個字,在自貢征聯,裡邊的規矩,對仗和平仄都是一團糟,征聯獎金很高,先是2萬,沒幾個人寫,後又提到4萬,後在1400多副應徵聯中最後挑出60副,評委班子是四川省楹聯學會的專家們,最後評的結果,沒有一副對得上。魏明論說,我的對聯就絕,沒有人能對得上。現在我看到四川省有七、八篇文章批評他,說你那不是絕,你那是亂,別人怎麼能跟你對。給你對的多是看你那4萬塊錢能不能拿到手,不來對的是看你那個對聯不屑一顧,把他批的體無完膚。最近在我們的《對聯學刊》上面會有兩篇文章來談這個問題。魏明倫在他的講話中談到,對聯如果繼續要求平仄,對聯就會消亡在我們這一代人手裡,我就對魏說,我們的對聯如果從現在起不講平仄,對聯就會真正消亡在我們這一代人手裡。所以我們可以容許一些個別地方出格對聯,但是我們不能去提倡對聯的規則要放寬,你一提倡就不得了啦,取法其上就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就得乎其下,你連法都沒有了,最後算個什麼玩意。再談一個問題,比如,念奴嬌,又叫「大江東去」,這個念奴嬌100個字,後來有人寫到104字,每一句都有一個譜叫詞譜,如果這個譜都不要了,你就寫100個字放那,你說我這是念奴嬌,誰承認你。你說臨江仙為什麼叫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為什麼唱起來那麼好聽,它有平仄,有規矩,你隨便寫一個你說我是臨江仙,行不行?不行。所以我們不要做那些使我們的對聯加速消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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