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沒有我母親好（上篇）

童年的時光很平淡，幾乎沒有可翻看的記憶，吃不好穿不好並不奇怪，是那個時代造成的，大家都這樣。

那一年，記不清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是幾歲，反正還沒到入學的年齡。開始有了記憶，是從我爹打我開始的。爹這個詞，是豫東人對父輩的傳統稱謂，從生下來牙牙學語就是這樣叫爹喊娘，那時候也不知道爹的含義有多少，也沒有現在對父輩這麼多華麗辭藻的稱呼，叫爹，一直保持到父親的去世從未改過口。

那年冬天，雪很大，和同村的兄妹二人在西園子里打雪仗，兄比我大兩歲，妹和我同齡。玩了一會後，兩個人開始聯合欺負我，兄偷絆倒我在雪窩中，讓妹往我穿的筏筒子（筏筒子即襖子裡面穿沒有任何襯衣）棉襖里塞雪彈子，從玩玩到真的開仗了，我的反抗結局是打哭了他們兩個。

我剛回到家還沒摸著飯碗，這兄妹的母親拉著哭哭啼啼的妹妹來告狀，說我打她欺負她把她的衣服弄濕弄髒。我爹不問青紅皂白就揍了我一頓，根本不聽我的解釋，我母親來拉我解圍，也跟著挨了爹的一巴掌。我爹的脾氣暴躁是全村有名的，打你根本不需要理由。此事打我的理由可以這樣理解：人家打了你，你怎麼沒哭？人家欺負了你，人家還會哭著找上門來嗎？從那開始我害怕父親，也開始記恨父親的蠻不講理。（這個打我的理由，在寫後續中，長大後有另番解釋）

夜，很晚了，母親偷偷給我煮了個雞蛋，剝去外殼，用雞蛋輕輕地在我額頭被父親打得腫起的包上推揉，說是可以消腫化淤，然後，又看著我把雞蛋吃下。那一夜，是母親摟著我睡的，也是最後一次。在我兒時的記憶中，自己吃整個雞蛋是有數的，更不用說生日能吃個雞蛋，父親，母親，都沒記清我的生日是哪一天。（關於生日的糾結，在寫後續中，另記）

童年時光的夏天，是屬於男孩子的季節。正午的太陽毒辣辣的，把池塘里水的表面曬的微燙，一個猛子紮下去，感受深水下面的涼爽，打水仗，扎猛子憋氣，比狗刨，渾身糊泥巴......沒有大人在場，玩的又有花樣又盡興，很愜意。

那年夏天的一天，幾個小夥伴光著屁股，撲撲騰騰在池塘里可玩過癮了。水裡玩完了，就出來光著屁股溜風，要等著頭髮風乾了，皮膚讓汗漬沁潤一下，才可以回家，不然十之八九回家都會挨罵挨揍。沒有大人們帶著或者同意，是不準孩子們自己去偷洗澡，說是有水鬼，水蛇，水鱉等，專咬小孩子。大人們的檢查是會摸摸你的頭髮，也會輕輕地在你胳膊上搲（同挖，也是抓的意思）一下，看是否有白印痕迹，風乾頭髮和汗漬沁潤就是為了逃避他們的檢查。

大晌午頭上是正熱的時候，地里幹活的人少，幾個夥伴溜著溜著就到了生產隊瓜園附近，轉一圈又轉一圈的不想走，嘴裡還不停的嘟囔著：「瓜，瓜，想吃瓜，吃了瓜，現得發（發是得勁過癮的意思）。」接著就有人提議去偷瓜，很快幾個人附和著說怎麼能偷到瓜的方法。我不想去也不敢去，但在幾個夥伴的慫恿誘惑下，還是服從了團隊精神。結局，是被在瓜園看瓜（管理瓜園）的我爹全部抓住了。訓斥了其他孩子一頓後，我又挨了一頓揍。因為偷偷摸摸的事情，父親是絕對不允許我們兄妹參與的。

挨打了在你身上又揭不下來，好在，父親下一步的懲罰我們樂意接受。父親罰我們把剛才摘的幾個青瓜當場全部吃掉，他抱來一個又大又紅沙瓤的西瓜，一起並罰讓我們吃掉。（長大後的幾個夥伴每每提起此事，都說再沒吃過這麼好的西瓜）他說這個瓜的瓜秧，讓你們不小心給扯斷了，不能再生長，就罰你們把瓜吃了。長大後回憶想想，那個瓜秧根本不是我們弄斷的，父親懲罰你的不是一顆瓜，是一顆心。

後來，後來的後來，瓜園的誘惑，還是有人不斷的去溜瓜園，我是絕對不敢再去造次了。那個年代的產物吧，能溜（偷）到瓜的小夥伴，分享給大家時候，幾乎那會他就是個英雄。但是，更多時候是空手而返，有人就開始嘀咕著說我爹看瓜太緊（嚴格），甚至有人詛咒跟我說，你爹咋不死了呢？懵懂的我也傻傻的有這個想法，「我爹，為啥不死了呢？」

回家後，我把人家說的話說給了母親，母親並沒有出現多少複雜的表情，放下手中納鞋底的針，拍拍我的腦袋，只說了一句：「你爹死了，你還有天嗎？」那夜，我學會了思考，爹和天，啥關係？

這句話，我一隻沒能理解。後來父親教我會查（背誦）100個數，母親給了我一塊六毛錢去報名上學。開始識字，讀書，寫作文，爹和天的概念還是沒明白。

一晃，小學五年的時光很快過去，我的成績還算可以吧，雖說小學五年級升初中是必考升級，4：1的比例對我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壓力，也沒過多的去準備什麼。因為語文考試作文就佔了100分的40分，很多同學都選擇背誦範文去做準備，有的甚至會背誦超百篇，我還是樂哉悠哉大量閱讀課外書，四大名著在小學階段我全部看完，並且大部分是繁體字。

看我整天夾著小說，走到哪帶到哪，父親就罵我不務正業，還揚言燒了我所有的課外書，並一再警告，「考不上，跟著我種地，你連一次書也甭想再碰！」雖說母親對我的分心有些擔心會影響成績，但每次還是護著我，不讓我多干其他活，給我騰出充分的時間讓我看書。這些時間對我太寶貴了，農忙，有多忙，有過農忙經歷的人都知道，有多少人忙多少人。所以，後來每想到那個年代，就想到母親和姊妹們對我的支持。

小生初開始考試，其他課目感覺自己考的還理想，最後是語文。試卷下來了，二十多分鐘已經把前面答題做完，當我拿起作文試卷時候，一下子懵了！天，我的天，命題作文：我的父親！這是每個堵題老師都沒想到的標題，也是點到我痛處一個題目。我記恨他，不想寫他，關於父親的文章平常我都不想去看，此刻，我的狀態進入了遊離。西遊記，水滸傳，連環畫，小人書，各種與天斗與地斗的場景都在眼前飄過，就是沒有與父親斗的。母親那句話又再次在我耳邊響起：「你爹死了，你還有天嗎？」感謝母親，爹，就是為我撐起的一片天！

父親是天，父愛如山！成績通過，我的作文是滿分。

爹，已為人父的我，還是您的老傳統，我的孩子更多的時候也喜歡喊我叫爹。

父親，對您記恨和不滿，後續再憶，今天的日子很特別，先不惹您生氣了，天堂之路，祝您和母親攜手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