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錯過了彼此 | 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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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直期盼父親與母親能夠和好,我懷著這樣期盼的心情一直度過了小學和初中。直到那一通電話,毫不留情的敲碎了我心裡最後的這點念想。
「喂?」電話那頭的女聲柔和動聽。我心一驚,就像炸了毛的刺蝟,毫無教養的尖銳質問道:
「你是誰?我爸的電話為什麼在你那?你憑什麼接我爸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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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965個作品
作者:既明
原標題:《回不去的滿洲里》
-楔子-
男人鬢色半白,神情有些獃滯的看著我。他與我坐對面,我為不與他相視,把頭轉向窗外,只是心頭的酸脹卻不曾減少過半分。
夜色微深,隱隱看得到數家燈火,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寂靜無聲。我卻彷彿看得到成群的駿馬向我奔騰而來,這明明是我記憶里千般深刻的地方,從什麼時候開始,回來大多也只能在夢中了。
眼淚就這麼倏然滑下,如同窗外景色刺痛我雙眼般下意識把視線收回,卻又撞入另一道視線里。男人觸及我眼底的濕潤,神色一緊,一雙溫厚粗糙的大掌裹緊我雙手,一手本要撫上我的臉頰卻又半路收回擋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些潮濕透過他的指縫涔進我的心裡,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見到的流著眼淚的父親。
一
我從小在滿洲里長大,它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我的歌聲。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每每放學都會背著小書包,在太陽微微西下里窩進父親的胸膛,在馬背上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那時候剛上幼兒園,還是像個假小子一樣一頭短髮,那時候父親總是一手攬著我握緊韁繩,一手慈愛的揉著我的發,在他的意氣風發里眉眼溫柔,唇角含笑。於是我每天定是要梳著整齊的頭髮出門,又頂著「雞窩」頭回來。
母親留著一頭秀麗的長髮,她每次在廚房裡忙碌著晚飯的時候,她總是笑著聽我「彙報」幼兒園裡的大小事宜,母親做的飯菜色品種多,色香味俱佳,還不時弄些小花樣,我與父親大愛。我嗅著飯菜香,看母親清麗的背影,輕盪的發尾,竟也有幾分無酒自醉了。我總是嚷著要和母親一樣留這樣一頭長髮。如今,我已長發及腰,母親卻剪短了頭髮,無論我怎麼央求她都不再蓄回來了。
二
這一切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我想我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初秋早晨,父親把一個叔叔帶回家,那叔叔一頭利落的短髮顯得整個人精神抖擻。
那時候我家養了很多匹馬,一到秋天就要屯過冬的草料,這是一份不輕的擔子,叔叔來我家幫忙離家又遠,於是在我家暫住了下來。
每當夕陽西下,星光泛起,我都會顛顛的跑去叫父親和叔叔回家吃飯。
晚睡前母親會照例給我講王子與公主的故事,母親的聲音輕輕柔柔,飽滿動聽,父親與我一樣托著下巴看著母親笑。
我不知道那天和往常有什麼不同,明明是一樣的黃昏,一樣的飯菜香……
放了學的我,拖著小板凳跟在母親身後,嘰嘰喳喳個不停,突然「咣」的一聲悶響,把我和母親嚇愣在當場。
一個有些肥胖的女人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頭髮蓬亂、眼睛通紅,受了一腳重創的門發出吱吱呀呀的痛吟聲,在這寂靜的黃昏里有些刺耳。
「賤人!讓你勾搭我男人,老娘今天跟你沒完!」女人衝上來抓住母親的頭髮就打,掙扎間碰翻了一鍋濃湯,盡數灑在了母親胳膊上,我被嚇傻了。
門外早已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說說笑笑指指點點。
當父親和叔叔撥開人群走進屋裡時,屋裡早已一片狼藉,他們兩人臉色頓變,難看的不行。
叔叔幾個大步衝上前去,扯住女人的頭髮就往外拉,毫不惜力。女人痛叫一聲跌倒在地,哭喊著說:
「你居然為了她打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結婚之前就對她有過意思!自從你來幫忙,已經有半個月了,可你一趟家沒回,我一給你打電話,你就說我這不對那不好,我跟你一起七八年了,你為了她就這麼對我?」
直到叔叔和那女人離開的聲音漸遠,我天真地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還委屈地張開小手跑去父親那尋找安慰,沒想到一直佇在那不動的父親,一把推開我,回手把門關上,緩緩走到母親身邊,拉起倒在地上的母親,抬手就是三記耳光。
三
我們搬了家,搬到了山腳下的一間小草屋裡,又小又窄。
父親不再帶著我騎馬,不再發自內心的笑,不再同母親一起為我講睡前的故事……就像我的王子與公主離我遠去一樣,我那麼敏感而又小心地察覺到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
父親開始不務正業,早出晚歸,整日里和他不知道從哪結交的朋友鬼混。所有的家務和生計全都落在了母親肩上,家裡的經濟也開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拮据狀態。我在很多個深夜裡聽到大醉的父親回來後,他們房裡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第二天我就會眼尖的發現母親身上某處多出來的青青紫紫。
儘管如此,母親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會在每次父親出門前早早準備好他要穿的衣服,細緻地為他打理頭髮和衣領,然後把幾張百元大鈔塞進他口袋裡,被精心打理過的父親越發俊朗。
那天父親醉得有些狠了,什麼東西碎裂在地上的聲響把我從夢中驚醒,那種不安前所未有,我躊躇著走到父母親的房間門口,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個小縫,裡面的情形把我嚇愣在當場。
母親坐在地上頭髮蓬亂,垂著頭一動不動,破裂的額角不斷的有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她半張臉,然後滴落到地上……
父親佝僂在沙發里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一言不發。
四
父親和母親離婚了。
母親帶著我凈身出戶。當時母親身上只有一百多塊錢,帶著我連夜來到四平。
母親找了一份工廠的工作,供食住。在母親上班的時間裡,我整日自己待在員工宿舍,數著鐘錶過日子,尤其期盼母親下班的時間,那時候有人和我說句話都已是奢侈。
24個小時至少有22個小時我都是在床上度過的,那時候的我一度淚崩,卻已懂了隱忍,實在忍不住了就把頭縮進被子里,盡量不讓母親察覺。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半年。
母親帶著一個叔叔過來,要把我接走,並且告訴我以後他將同我們一起生活。一瘸一拐的叔叔同母親肩並著肩一同走在前面時,我就知道母親這輩子完了。
叔叔有自己的房子和一家小超市,母親同他一起打理,而我又再一次回到了學校。我一度恍惚,曾經發生過的種種彷彿如夢一場,我早已分不清曾經是夢,還是現在的我在夢中了。
五
站在班級講台前,老師要我向全班同學做自我介紹時,我看著下面坐著那麼多與我同齡的人時,我張了張嘴還未出聲,眼淚卻先流了下來。老師與同學詫異地看著我,大概他們是沒見過像我這麼奇怪的人了吧。
叔叔的超市在母親精心的打理下還開了一間連鎖。生活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但我卻始終惦念著父親。
母親工作很忙,陪我時間不多,但在我的零花錢上向來大方。於是我除了必要開銷外,其餘的零花錢都被我攢了起來。大約兩個月,我就買了個小手機,偷偷與父親聯繫。
父親的電話號碼我早已爛熟於心,第一次撥通父親的電話時我心跳如雷,對於父親的思念已到極致,我怕父親換了手機號我再也聯繫不上他,幸好沒有。
聽到父親的聲音我半晌說不出話來,父親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
「閨女?」
我並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這段時間大概把我更小的時候欠下的眼淚都補了回來。
「別哭!乖——」
我越哭越大聲恨不得把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都哭給他聽。
母親的推門而入讓我始料未及,當她聽見那頭父親的聲音時,面容一瞬扭曲,一把奪過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零件四碎。
我從來沒和母親吵的那麼凶過。
自那以後,手機買了摔,摔了買。儘管我再躲躲藏藏屋子就那麼大,總有被她發現的時候。在與父親聯繫這件事上,是我從未有過的執拗。
六
我心裡一直期盼父親與母親能夠和好,我懷著這樣期盼的心情一直度過了小學和初中。直到那一通電話,毫不留情的敲碎了我心裡最後的這點念想。
「喂?」電話那頭的女聲柔和動聽。我心一驚,就像炸了毛的刺蝟,毫無教養的尖銳質問道:
「你是誰?我爸的電話為什麼在你那?你憑什麼接我爸電話?」
我話一出,幾乎電話立刻換到了父親手上。
「你是不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不要我和媽媽了……」。
「閨女,別哭——,你若不喜歡她,我立刻讓她走!」。我心大疼,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我給母親留了一張便條,就往火車站跑,買了一張回滿洲里的最早車票,並且告知父親來接我。
我曾在夢中一遍又一遍描摹父親的模樣,時過多年父親的樣子早已在我的夢中模糊。那天車站的人特別多,儘管如此,我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父親。
他早已不復當年模樣,頭髮浸了霜般早已半白,微躬了的腰身不似當年筆挺,似乎總是皺眉的原因,眉間的皺紋尤其深。
他明明才40出頭,怎麼就有了過完一生的滄桑?
父親一把把我攬進懷裡,一下一下的摩挲著我旳發,我想撫平他眉心的褶皺,無論怎麼撫都還是有印記。
那些迫不及待以至於在我心裡翻騰的話,再見到父親以後,我反而問不出口了。
七
父親住回了以前的房子,進門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女人忙裡忙外的張羅飯食,讓我有一種回到小時候的錯覺,只是那個陌生女人讓我切切實實地明白,再回不到過去了。
我一直沒給那女人好臉色看,女人倒也不介意,對我笑語嫣然,噓寒問暖。
晚飯的時候父親讓女人買了點酒,他說,閨女回來了,他高興。他的視線從沒在我身上離開過,細數著我與從前的諸多不同。
酒至半酣,他卻不再喝了。像個孩子一樣拉著我的手不放。在我心裡擱置數年的話,我還是終究問了出來。
「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我做夢都想知道為什麼我的生活就因為一場鬧劇從此天翻地覆?現在細想我懂了。其實你也知道母親和那叔叔什麼事都沒有,你當初那麼對她就是因為她傷了你的面子,讓你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吧。那麼她呢?她又何錯之有?想來,她當初對你百般容忍,飲嘗了所有的委屈,就是盼著有一天你能明白吧,我想替她問一句讓你睡不著的話,你後悔了嗎?」
覆在我手上的手猛的一顫。他有些急切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狠狠的吸了幾口,並不說話,但我卻知道了答案。
八
那天我們就那麼對坐了將近一整晚。到黎明十分,我們才被女人勸著各自去睡。
女人把我送回房間,我不屑地嗤笑:「這是我家!用得著你送嗎?」
女人出乎我意料地笑了笑,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喜歡你爸爸。」女人頓了頓,透過我似乎看到很久以前的什麼事。
「你知道這麼多年他是怎麼過來的嗎?在他們離婚不久之後我就搬家搬到這來了,就在隔壁……」
女人講的事我不曾看到,那一幅幅的畫面卻在我腦海里翻湧,就如同我經歷了一般。
「你母親帶你走時一聲招呼都沒打,突然就聯繫不上了,就像蒸發了一樣。這對你父親的打擊不是一點半點,我從沒見過那麼頹廢的一個人。
曾經你母親把他照顧的太好吧,他什麼都不會,買一回饅頭自己能吃上兩個月,我實在看不過去經常給他送些飯菜過來」
我心一酸。
「我跟他在一起時間不長,但是他常常在夢裡喚著你和你母親的名字,他自己蓋的被子又小又窄,但是你母親曾經留下的他卻從來沒捨得用過。」女人說到這也忍不住哭出聲來,碰上這樣的事沒有哪個女人會不覺得委屈,我心一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說過,因為醉酒打你母親,你母親實在受不了才離開的。這麼多年來他滴酒不沾,今天你來了他才喝一點……
他是做錯過事,但也為過錯埋了單,過了這麼多年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你母親有了自己的家庭而他也需要照顧,你願意我替你照顧他嗎?」
我心裡早就明白,有些事情和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是每一個錯誤都有機會改正。時過境遷,當年看熱鬧的人早已不把這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只有這件事情的主人公還在耿耿於懷吧。
折騰了半輩子的他們,好不容易再次把自己放對了位置,我心疼著他們痛失的愛情,卻也無奈承認,現在的結果於他們不可挽回的結局來說,何嘗不是最好的安排?
責編:萬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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