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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絳:最才的女,最賢的妻

今天凌晨,著名女作家、文學翻譯家和外國文學研究家、錢鍾書夫人楊絳在北京協和醫院病逝,享年105歲。


楊絳

楊絳:最才的女,最賢的妻

文|特立獨行的豬先生

錢鍾書先生1910年生於江蘇無錫,十歲入東林小學,後來在輔仁中學讀的中學,在一九二九年考入清華,當時他的數學考了十五分,按照成績應該是無法被錄取的,但是錢鍾書的國文和外語皆考了滿分,這讓當時的校長羅家倫大呼人才,這才破格錄取了,很多人說是考了零分,這裡還是要糾正一下,不是零分是十五分,大家別笑,那時候清華的入學考試難度很大的。

那為什麼羅家倫會決定錄取錢鍾書呢,除了惜才以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羅家倫自己一九一七年參加北大的考試的時候數學考了零分,但他作文是滿分,是閱卷的胡適非常欣賞他推薦給了校招的老師,然後在討論的時候當時的校長蔡元培力排眾議才錄取了羅家倫,所以,他也能在錢鍾書身上看到當年自己的影子,抱著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態度錄取了錢鍾書。

楊絳,本名楊季康,一九一一年七月出生北京,她在家中排行老四,父親楊蔭杭是一位正直的知識分子,一直在政法系統內工作,她的母親是屬於那種勤儉持家教子有方的典雅婦人,楊絳後來還回憶起自己父母的相敬如賓還說道:

「 我們姐妹中,三個結了婚的,個個都算得賢妻。我們都自愧待丈夫不如母親對父親那麼和順,那麼體貼周到。」

可見,在這種家庭里長大的楊絳身上自然有著知書達理的特質,在一九一七年的時候,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因得罪權貴被停職,於是舉家回到了無錫,那回來了就得安居才能樂業啊,親友介紹了一處舊宅給楊蔭杭,這不巧了嗎這不是,這處舊宅就是錢鍾書家,雖然最後沒有成交,但錢、楊兩家已經有了交集。

後來楊絳隨著家人遷往蘇州,在振華女中的時候有個同學費孝通挺喜歡楊絳的,熱烈的追求。中學畢業後,楊絳一直想報考清華外語系,雖然那年清華開始招收女生,但是南方沒有名額,心有不甘的楊絳只好選擇報考東吳大學,在她大四那年,學校因學潮停課了,同學們便想著北上去燕大借讀,楊絳心底還是想去清華,正好那時候費孝通已經在燕大念書,他就很積極的接楊絳和同學們去燕大參加考試,考完了之後楊絳就急著去清華看望老朋友,這不巧了嘛這不是,她的同學孫令銜正好去看望她的表兄,嗯,這位表兄就是錢鍾書。

後來孫令銜和表兄敘舊完之後來接楊絳回燕大,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初春的微風穿過古月堂,沁入少年的心,初次見面,楊絳看著眼前這位身著青布大褂,腳踏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鏡蔚然而深秀且翩翩風度的少年,難念惻隱心動。

錢鍾書與楊絳,註定是要相遇的。

有的時候,人和人的緣分,一面就足夠了。

因為,他就是你前世的人。

後來兩人於是就有了再次見面的機會,約在了清華大學工字廳。情到深處自然萌,於是錢鍾書說道:

我沒有訂婚。

楊絳答:我也沒有男朋友。

就是這樣直白,當遇到了自己心動的那個人,不需太多的言語,從對方的瞳孔,你會看到光,兩人這段坦白的話語說對的確是對,不過當時還是有些其他情況的,比如錢鍾書是有個婚約的,女方是葉公超的堂妹,不過兩人相互不來電,也就沒有然後了。而楊絳呢則有一個費孝通追著後面跑,時常表白,自詡是楊絳的 「男朋友」。

後來錢鍾書與楊絳開始書信往來,欲罷不能,基本是保持一天一封的節奏,甚至直到後來錢鍾書要放假回家了,楊絳感到失落,直呼這是墜入愛河了,那時的錢鍾書跟楊絳說,他志氣不大,只想貢獻一生,做做學問,楊絳頓時覺得錢鍾書與她志趣還比較相投,兩人倒是合拍。

還記得前面說過嗎,錢鍾書與楊絳其實都是無錫人,錢鍾書與楊絳小時候見過,只是印象不深而已,所以他們兩個就有點像梁思成與林徽因,門當戶對珠聯璧合,連楊絳的母親都說:

「 阿季(楊絳)的腳下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

錢鍾書與楊絳

一九三三年,錢鍾書畢業了,兩人面臨第一次分別,雖然當時清華希望他留校,但錢鍾書淡淡說:清華無人可為我師。正好那時候他的父親在上海光華大學擔任中文系主任,所以錢鍾書也就去了上海,在光華大學任教,而這時候的楊絳還沒畢業。異地相思,只能把思念化作一句句呢喃的字語,兩人書信是越發頻繁,儘管楊絳說自己不太愛寫信,但錢鍾書依舊寫個不停,就是這麼任性,還寫了不少情詩,比如這首:

纏綿悱惻好文章,粉戀香凄足斷腸;答報情痴無別物,辛酸一把淚千行。

依穰小妹劇關心,髾瓣多情一往深;別後經時無隻字,居然惜墨抵兼金。

良宵苦被睡相謾,獵獵風聲測測寒;如此星辰如此月,與誰指點與誰看。

困人節氣奈何天,泥煞衾函夢不圓;苦雨潑寒宵似水,百蟲聲里怯孤眠。

看著錢鍾書每天滿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的父親錢基博都看出來這小子估計是有事,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封楊絳寄過來的信,才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已然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了,看到楊絳在信中寫婚姻大事不能因她與錢鍾書認可就行,還需兩家父親兄弟皆大歡喜,他們兩人之快樂乃徹始終不受障礙。看到如此知書達理的楊絳,錢基博倒是越發歡喜起來,不禁誇楊絳真乃性情女子,好事好事。

這樣一來,兩人的談婚論嫁的事也就擺到檯面上來,雙方家長本來就相識,於是按照禮節就為錢鍾書與楊絳兩人定了婚,雙方家長挺開心的,倒是他們二人有點懵,明明是自由戀愛的到頭來反像是媒妁之言了,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婚是這樣定了。

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三日,錢鍾書與楊絳在無錫舉行婚禮,一時間羨煞旁人,對於這位才子佳人的結合,胡河清曾讚歎:

「 錢鍾書、楊絳伉儷,可說是當代文學中的一雙名劍。

錢鍾書如英氣流動之雄劍,常常出匣自鳴,語驚天下;

楊絳則如青光含藏之雌劍,大智若愚,不顯刀刃。」

婚後兩人去往歐洲遊學,因為在之前錢鍾書以第一名成績考取了英國庚子賠款公費留學生,所以才帶著與楊絳同船赴英,剛到英國,因為吃不慣房東做的飯,看著日益消瘦的錢鍾書,楊絳只好到外面去找房子,然後置辦廚具,有了廚房楊絳就捲袖圍裙為口忙,朝朝洗手作羹湯,兩口子的生活倒也溫馨甜蜜。

多年後,楊絳回憶她與錢鍾書的婚姻不禁甜蜜地說道:

「 我已不記得哪位英國傳記作家寫他的美滿婚姻,很實際,很低調。他寫道: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結婚;

我娶了她十幾年,從未後悔娶她,也從未想要娶別的女人。

我把這段話讀給鍾書聽,他說:我和他一樣。我說:我也一樣。」

錢鍾書與楊絳

錢鍾書在學術上是滿腹才情的大才子,但是在生活上卻是一團糟,屬於那種添倒忙的那種,這樣家裡的家務就全落到了楊絳的肩上,還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錢鍾書時常弄壞家裡的東西,每次都是楊絳來收拾:檯燈壞了,修、墨水染了桌布,洗。楊絳總是回答:「 不要緊。」 嗯,不要緊,楊絳就是這麼全能,所以錢鍾書才不禁的說她是:「 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到了英國的楊絳本打算進女子學院研修文學,但名額已滿,於是她自修西方文學,經常往圖書館裡跑,兩人甚至還比賽,一起看誰讀的書多,讀完兩人還要相互點評一番。

「 作為鍾書的妻子,他看的書我都沾染些,因為兩人免不了要交流思想的,我們文學上的交流是我們友誼的基礎,彼此有心得,交流是樂事、趣事。」

一九三七年五月,錢鍾書與楊絳的女兒錢瑗在牛津出生,小名圓圓,錢瑗的到來讓錢鍾書滿是歡喜,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

一九三七年,正值抗戰爆發,翌年錢鍾書夫婦回國,那時候他們已經有了錢瑗,錢鍾書回到清華任教,後來隨著大學南遷,錢鍾書也要隨著去往昆明,而楊絳則帶著錢瑗去了上海,在上海楊絳是和錢家人一起生活,抗戰期間本來生活條件就艱苦,吃還好住的話那就是得擠在一起,再加上全家上下里里外外,楊絳雖然有感不自在,但倒也和和氣氣的與家人相處,獲得錢家老小一致好評,大呼老錢家得福。後來隨著珍珠港事件的爆發,錢鍾書只好留在了上海,任教於震旦女子文理學校。

錢鍾書與楊絳

一九四一年,錢鍾書對楊絳說:「 我想寫一部長篇小說,你支持嗎?」,楊絳甚是歡喜,說那就寫吧,這部小說便是《圍城》,為了能讓錢鍾書安心寫作,楊絳更是讓他滴水不沾,幾乎所有的家務活都是楊絳一人包攬,每次錢鍾書寫完一章,楊絳就忍不住拿來讀,讀完又催他趕緊寫。所以,在《圍城》里,其實能看出來錢鍾書在當時戰爭下那種困境和壓抑,度過了艱難的抗戰,錢鍾書的作品開始陸續出版,後來《圍城》出版,頓時引起熱潮,錢鍾書在序中說:

「 這本書整整寫了兩年,兩年里憂世傷生,屢想中止。由於楊絳女士不斷的督促,替我擋了許多事,省出時間來,得以錙銖積累地寫完,照例這本書該獻給她。」

還有另一部有短篇小說集《人·獸·鬼》,關於這部作品的問世,錢鍾書也特意說道:

「 假使這部稿子沒有遺失或燒毀,那是因為此書稿本曾由楊絳女士在兵火倉皇中錄副,分藏兩處,錢鍾書特此說明。」

「 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錢鍾書還在樣書上寫下:贈予楊季康:絕無僅有地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對啊,楊絳的相知相伴,不離不棄,她既是一位勤懇的妻子,又是一位懂他的情人,更是相助的朋友,實屬難得,那個時代的大師們,通常難覓妻子、情人和朋友為一的伴侶,比如胡適,他的妻子是江冬秀,在生活上可以很好的照顧他,但江冬秀無法在文學作品和思想上與胡適對飲暢談,所以他有了韋蓮司和曹誠英,一度鬧得要離婚。再如徐志摩,雖然在文學藝術上陸小曼能與他徹夜暢談,好不痛快,但在生活上陸小曼可是揮霍無度,任性至極的。

錢鍾書與楊絳

楊絳對錢鍾書的寬容和保護還從一些小事上能看出來,比如後來在清華住的時候,鄰居是林徽因家,那時候錢鍾書養了一隻小貓,林徽因也養了一隻貓,兩家的貓又經常打架,錢家的貓太小,常常受林徽因家的貓的欺負,於是錢鍾書特備長竹竿一枝,倚在門口,不管多冷的天,聽見貓兒叫鬧,就急忙從熱被窩裡出來,拿了竹竿,趕出去幫自己的貓兒打架,為自己的貓兒報仇。

楊絳擔心丈夫為貓而得罪人,便引用他自己的話勸他:「打狗要看主人面,那麼,打貓要看主婦面了!」 那隻貓可是林徽因的貓,不要傷了兩家的和氣。可錢鍾書顧不了什麼,照打不誤,還說:「理論總是不實踐的人制定的。」哈哈,看吧,錢鍾書就是這樣心直口快,坦然得像個老小孩,每次都是楊絳替他處理一些人情世故。

錢鍾書

後來隨著各種運動,你懂得。在一九七零年的時候,錢鍾書和楊絳也響應號召下幹校,那時的他們哪怕勞動再忙身體再疲憊,也不忘去看對方一眼,說上幾句話,據後來鄭土生回憶:

「 我們的幹校在河南信陽的息縣,我和楊先生分在菜園班,錢先生一開始被分去燒開水,但他老是燒不開,後來專門負責去郵電所取信。」

「 錢先生經常借著到郵電所取報紙、信件的機會,繞道來菜園,隔著小溪和楊先生說幾句話。」

好在這段下放幹校的時間不長,在一九七二年三月,他們回到了北京,住進了北京師範大學的教職工宿舍,那裡的環境並不好,蚊多蟲多,再加上錢鍾書有哮喘病,有次因為打掃衛生時吸入了過多的塵土,導致送往醫院,搶救了四個小時才轉危為安,這一切都是楊絳在身邊照料他。

錢鍾書一家

後來又住到了三里河新蓋的國務院宿舍,一家人才安定下來,女兒錢瑗陪伴在父母身邊,錢瑗生性活潑,看人看事也很準的,有次錢鍾書在家改卷子,讓錢瑗幫忙記成績,錢瑗就對錢鍾書說:

「 爸爸,英若誠跟吳世良要好,他們是朋友(男女朋友)。」

「 你怎麼知道?」

「 全班學生的課卷都是用藍墨水寫的,只有他倆用的紫墨水。」

這樣,英若誠與吳世良的地下情才曝光,最後他們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看吧,錢瑗也是調皮的可愛,英若誠是誰可能大家不知道,但是他的兒子英達應該就熟悉了,順便說一下,英達是小品演員宋丹丹的前夫。

然而錢瑗的命運困苦,她的第一任丈夫王德一,在那個十年開始後,不斷地遭到批鬥,最終不堪其辱自殺身亡,令二老不禁悲痛,直到一九七四年,錢瑗才與第二任丈夫楊偉成組成了新的家庭,過著溫馨的生活,然而,天不假年,一九九五年的時候,錢瑗開始出現咳嗽,後來是腰疼,當時沒有太在意以為是擠公交弄得,直到走路困難時才到醫院檢查,後來確診是脊椎癌,錢瑗生病的時間也正好是她父親錢鍾書生病的期間,於是,楊絳要同時照顧兩個人,勞苦可想而知。

有一天,楊絳去看錢瑗,因為每次打電話,錢瑗都嘻嘻哈哈,她以為女兒的病不會重到那個地步。但是,這一次,看到女兒在病床上連翻身都困難了,她心裡很明白,只有心痛。

女兒的心裡也明白。

她看著女兒。

女兒看著她。

她們都不知道說什麼,一句話都沒有。

一九九七年三月四日,錢瑗就在安睡中去世了,當時都沒敢告訴錢鍾書,只能假裝錢瑗一切都好,只能慢慢告訴他了,錢鍾書知道後悲痛萬分,不能言語,但他也理解楊絳心裡的苦,直到後來楊絳說:

「 我要寫一個女兒,叫她陪著我。」

錢鍾書點頭表示同意。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九日,錢鍾書病逝,楊絳接連失去了女兒和丈夫,悲痛之餘她開始來回寫往事,於是,有了《我們仨》,她在上的扉頁上寫了一句:

「 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

每次讀的時候都會不禁感動,就像一個老者拿筆在繪出一卷卷的畫面,溫馨的美好的一家人,一些日常的瑣事,雖然不起眼,卻也飽含溫情,正如她自己感嘆到:

「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沒有了愛的人,便也沒有了家,獨居的楊絳先生從此深居簡出,鮮少見客,但有例外,有一次社會學家費孝通來拜訪楊絳先生,希望你們還記得他曾在年少的時候瘋狂追求過楊絳,多年來兩人雖無愛情但也是老友一場,談論之餘難免觸景生情,含情脈脈,離別之餘,楊絳先生望著費孝通獨行踽踽的走下樓梯,他還不忘回頭一望楊絳,也許,縱使歲月流逝,她在費孝通心裡,永遠是年輕時的那個樣子。最後,楊絳先生淡淡地說:

「 樓梯不好走,你以後再不要知難而上了。」

一語雙關,你懂得,費孝通也只好點頭回應。

如今,楊絳先生靜靜地離開了人世,這於她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她終於能與丈夫、女兒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在那裡,他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離。她的一生就像她翻譯的那首詩:

「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文章來源:簡書,經作者授權發布,文章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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