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災延壽 無價修持-清代天法藥師佛唐卡的圖文解析

修奉藥師佛是藏傳佛教各派對治身心疾病共同推崇的法門。根據大班智達噶瑪喬美仁波切介紹，早在公元八世紀，菩提薩埵大師（堪欽靜命）就將藥師佛教法從印度傳入西藏，他將此法傳授給許多學生，包括當時的吐蕃贊普赤松德贊。

在藥師佛法系諸多傳承中，17世紀寧瑪派伏藏大師南卻明珠多傑的「天法藥師佛」非常具有代表性，它的儀軌不長，卻被公認最有效，因為它匯聚了經乘與金剛乘兩種傳統的精華，包含最詳盡的觀想，內容雖然簡短，體系卻最完整，非常適合當代人。

噶瑪噶舉派長老—堪欽創古仁波切根據此法儀軌著有《遇見藥師佛》一書，認為正確觀修藥師佛「可以清楚感受自我身心逐漸療愈的奇蹟……乃消災延壽之無價修持」。

圖左上：堪布菩提薩埵（靜命），八世紀將藥師佛法系從印度傳入西藏的佛學大師。唐卡繪製於十九世紀，現藏於美國魯賓博物館。

圖右上：班智達噶瑪喬美仁波切（1613-1678)「天法·藥師佛法門」的整理者。

圖中：伏藏大師南卻明珠多傑（1645-1667），「天法·藥師佛法門」的掘藏者。

本法儀軌出自寧瑪派，雖然在文字中未曾明言，但在灌頂教授時強調以大圓滿的見解攝持行為，如不必進行斷食酒肉、沐浴、漱口等清潔行為，本尊的「自生」和「對生」同時進行等。台灣省曼殊翻譯學會曾將本法由藏譯漢，全稱為《天法所集結密意藏明凈意界之頂嚴·藥師琉璃光法流》。

所謂「天法」，乃是指伏藏師明珠多傑在凈相中得見本尊現前、口傳親授之法。這部伏藏經過噶瑪喬美仁波切編輯，在傳入噶瑪噶舉派之後頗受重視，系該派藥師法系的主修儀軌。而本文要談到的這幅珍貴的清代唐卡則是以圖像的方式完整描繪了天法藥師佛儀軌的內容，兩相參照，當令行者對該法的理解更為透徹，修行更為增上。

圖A主尊藥師佛

藥師佛身如琉璃（透明亮麗的天藍色寶光），居於畫面中央，髮髻高聳，神色沉靜，身著三法衣，雙足跏趺坐於多彩蓮台上。右手結勝施印，並持訶子，這種藥草代表一切妙藥，可療愈一切病苦。左手托缽結禪定印，代表經由證悟絕對真實，以消除疾病與痛苦-輪迴的根源。儀軌中對於主尊的描繪是「藥師佛身如琉璃，放光三法衣嚴飾，右手持訶勝施印，左手托缽結定印，相好圓滿跏趺坐。」

藥師佛身後有一白色背光，內中以梵文繪有藥師佛經咒。這種表現方式是與儀軌中「七眾如來發願之經典，以及藥師如來之經典，堪欽靜命所著典籍等，正法經卷彙集誠祈請」相契合的。在唐卡的繪畫習慣中，一般要把本尊的經咒繪於背面或者在正面以經函的形式出現，這種直接以文字相繪於正面，與主尊融為一體，邊緣又加以裝飾的表達方式極為奇特，是目前僅見的一例。

圖B:頂端七佛

唐卡畫面的最上端為七佛之形象，手型、蓮座各有不同。儀軌中提到了他們的名字，分別為「善名稱吉祥王如來」、「金色寶光妙行成就如來」、「無憂最勝吉祥如來」、「法海雷音如來」、「法海勝會遊戲神通如來」、「寶月蓮花智嚴威音王如來」、「威勝釋迦牟尼如來」。在儀軌中，他們是最重要的祈禱對象，即「吽 藥師昆仲八佛無餘眾，祈請降臨垂賜大加持，為我具緣具信勝灌頂，祈求凈除邪引與壽障。」

圖C:十六位菩薩

七佛之下，藥師佛之上繪有十六位報身裝飾的菩薩。他們兩側分坐，各有八尊，面容喜悅寧靜，手執各有不同，身邊圍繞青、藍、紅各色祥雲。在儀軌中，涉及到菩薩眾的地方主要有三處，一處是「文殊救脫金剛手菩薩」，提到了菩薩們大概的名諱。一處是「八大菩薩眷屬眾圍繞，頂禮讚嘆持葯之寶尊」，還有一處是「正法以及十六菩薩等，頂禮讚嘆稀有三寶尊。」之所以有八和十六數量的差異，原因是指代的對象不同。「八大」指的是大乘僧伽中具代表性的八位菩薩。「十六」是指藥師佛壇城特有的十六位脅侍菩薩。八大菩薩並非每位都在十六菩薩中。

圖D:諸神祇

唐卡的下部，藥師佛蓮座兩側繪有梵天、帝釋、日天、月天、火天等三界諸神，個個身著綾羅天衣，目視主尊藥師琉璃光如來，神情懇切虔誠。諸神之下繪有十二葯叉大將、四天王等眷屬。這個部分對應了儀軌中的「次後十位庇世神，十二葯叉眷拱衛，四大天王守四門。」十二葯叉大將裝束明顯受到漢地影響，右持兵器，左托寶鼬，身著重甲，威風凜凜。其形象忿怒、氣質莊嚴，與上部的諸佛菩薩形成了鮮明對比。

十二葯叉大將代表藥師佛的十二大願，也對應了一年的十二個月、一天的十二個時辰，是藥師佛體系的獨特神祗。他們的名稱分別為：宮毗羅大將、伐折羅大將、迷企羅大將、安底羅大將、頞你羅大將、珊底羅大將、因達羅大將、 波夷羅大將、摩虎羅大將、真達羅大將、招杜羅大將、毗羯羅大將。

圖E:佛前供物

唐卡的下部中間，藥師佛座前有海螺、金輪、寶鏡、勝幢、王后、大臣、將軍、白象等七珍八寶供具，層層疊疊，直貫唐卡底部，繪製極為細緻精美。這個地方佔據的畫面不大，但對應的文字內容很多也很重要，即「吽 妙華熏香燈塗香，妙食以及伎樂等，色聲香味觸諸法，願圓我等二資糧。……吽 最勝吉祥此八物，最勝王者白芥等，我以供獻諸尊前，願圓我等二資糧。……吽 最勝吉祥此八志，最勝王者寶瓶等，我以供養諸尊前，願圓有情二資糧。……吽 根本妙欲七珍寶，最勝王者摩尼等，我以奉獻諸尊前，願我圓滿二資糧。……吽 一切之最須彌洲，須彌四洲及小洲，我以供養諸尊前，願悉圓滿二資糧。……吽 我以諸香及香水，祈請沐浴善逝身，尊身雖無諸垢穢，為凈罪障之因緣。……吽 香滑柔軟凈白巾，拂拭如來之尊身，尊身雖無諸垢穢，為作離苦之因緣。……吽 天衣燦麗此袈裟，敬奉披於如來身，尊身雖無寒冷苦，為增光燦之因緣。」

「天法」藥師琉璃光佛唐卡

清代 絹本

國內私人收藏

儀軌至此祈請部分基本完成，之後以精鍊的方式再次祈禱藥師佛壇城中的諸多聖眾，「吽 身色宛如琉璃山王狀，滅除有情眾生諸病苦，八大菩薩眷屬眾圍繞，頂禮讚嘆持葯之寶尊。善號、寶月、妙金、無憂尊、法稱勝海、法慧、釋迦佛，正法以及十六菩薩等，頂禮讚嘆稀有三寶尊。梵天帝釋天王護方神，十二葯叉大將與眷屬，天人醫藥持明諸仙眾，頂禮讚嘆甘露藥王尊。」之後為藥師佛心咒的觀修。

心咒觀修結束即進入結行部分，「懺諸罪墮回善向菩提，遠離病魔苦惱願吉祥，諸世間尊各歸其凈土，智慧三昧尊融我身，稀有難得本凈普賢界。」最後念誦祈願吉祥文「願我迅速以此善，成就如來藥師佛，一切眾生盡無餘，悉登彼等之勝位。與眾平等慈悲薄伽梵，但聞名號即脫惡趣苦；醫治三毒疾病藥師佛，吠琉璃光願賜善吉祥。」

天法藥師佛儀軌至此圓滿。

圖為:《遇見藥師佛》創古仁波切著

以上根據「天法藥師佛」的儀軌和堪欽創古仁波切的專著《遇見藥師佛》解析了這幅唐卡。可以看出圖像和文字的內容非常吻合和完整，堪稱修行該法的圖畫版教科書。在這幅唐卡里，我們可以看到漢藏民族之間親密的文化交流，也可以看到大乘佛教對整個世界的認知和祝福，尤其能看到藥師佛法門完整的修持體系，為研究這一文化現象提供了清晰、直觀的圖像學資料。

圖F-1 局部

另外，因為本法流行於漢藏交界的康巴藏區，所以唐卡的繪畫風格也帶有這種印記。從構圖來看，人物的排列方式明顯受到明清時期漢地水陸畫的影響。在唐卡左下方描繪諸天的部分有兩位披頭散髮的神祗，形象特徵類似漢地水陸畫中的人物，但其身份不見於儀軌，很有可能是文化交流的產物（見圖F-1）。唐卡整體用色飽滿豐富，山巒、雲氣大量使用暈染技法，色彩漸次明淡，具備清代康區唐卡繪畫的顯著特徵（見圖F-2），這些繪畫特徵都深受漢地的影響。

圖F-2 局部

郝文鑫

1979年生，歷史學碩士，喜馬拉雅藝術獨立學者，雲南大學考古中心客座教授，收藏家。2001年開始接觸藏傳佛教，有在藏地多年遊學的經歷，熱愛古代喜馬拉雅藝術品的收藏、研究、文化的推廣和保護，尤其酷愛古代唐卡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