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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惠能 中國禪宗的締造者

編者按:六祖惠能大師的禪學思想深刻影響了中國佛教文化的歷史進程,1300年後的今天,惠能大師的精神財富依然對中國文化乃至世界文明產生著重大而廣泛的影響。3013年9月4日,2013年六祖惠能圓寂1300周年學術研討會在廣州召開,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楊維中在研討會上發表了題為《六祖惠能中國禪宗的締造者》的學術報告,以下是楊維中文章摘錄:

目前的學術界和佛教界的一些研究者,有一些學者在對四祖、五祖包括東山法門的研究中,提出禪宗的創立者並非惠能,而西方學者的某些研究力圖通過所謂的文本解讀消解結構傳統文獻中對於「南宗」、「北宗」差別的敘述,如此等等,都在第一程度上降低了惠能及其南宗禪的創新性。本文綜合自己以往的研究,綜合論述惠能的創新性,以表達惠能對於中國佛教的創造性貢獻。

「心性」思想的全面創新

「性」是《壇經》中最常出現的概念,它也稱為「自性」,與此相近的概念還有法性、本性、自本性等。《壇經》云:「性含萬法是大,萬法儘是自性見。」又說:「見自本性,即得出世。」在《壇經》里,自性既是萬法之本體,又是眾生之本體,也是眾生成佛之根據。總括《壇經》所言,自性可有以下五義:其一,自性是清凈性。「自性清凈」、 「自性常清凈」等語屢屢出現。其二,自性是真如性。《壇經》稱,自性「即自是真如性」,所謂真如性就是真實如此的本性。其三,自性是智慧性,「本性自有般若之智」。其四、自性是空寂性。《壇經》認為眾生之本源空寂,「性本無生無滅、無去無來」 ,「性」是超時空、無生滅、無去來的絕對之存在。其五,自性是含藏義。「自性含萬法,名為含藏識,」即是此義。以上五義可以合併為「真如佛性」而言之。換句話說,《壇經》所言之自性是蘊含於眾生之中的真如理體。因此,它才有諸多功能--含容萬法、觀照萬法、思量自、化及生三身佛。

「心」作為主體性範疇在佛學中邏輯地包含了真心與妄心兩方面。與北宗禪以真妄混合釋「自心」不同,《壇經》所言之「自心」是超越真妄二元對峙的「當下現實之心」。與此義相近,《壇經》中亦用自本心、本心替換「自心」而使用之。「本心」之「本」是本來狀態、本來如此、本來清凈的意思。在此意義上,「本心」也就是凈心。《壇經》說:「菩提般若之知,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這是說,菩提、智慧、覺悟就是眾生之心的本來狀態,是眾生之心的本質,不過由於其迷惑即無明而使其妄染。這一解釋符合心性本凈的模式,但其將妄染的「客塵」之來源全歸於主體的迷惑,使這一心性論模式所著力強調的主凈、客染的性質區分在主體心之上得到統一。這一變動使「客染」失去了非染其心不可的必然性,使眾生之心本凈的一面得以抬升其地位。在此前提下,惠能強調本心的重要性就是必然而合理的。這一心性定位明顯不同於北宗禪,儘管二宗所使用的概念是相同的。正是以眾生之本性為凈的前提下,《壇經》也改變了北宗禪關於體用的見解。儘管從「用」的角度看,心之起動、作用必然有兩種情況、兩種可能,但是惠能認為善心、凈心與本心是一致的,而噁心、染心則是與本心相違的。從體用關係看,惡染之心用並非心體的真實作用,也不是心體必然而有的功能,它祇是眾生之心的一時迷亂所致。這是《壇經》體用關係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惠能又十分強調凈心就在妄心之中。《壇經》說:「何不以於自心頓現真如本性」,眾生「自色身中,邪見煩惱,愚痴迷妄,自有本覺性。」惠能甚至明確地說:「凈性在妄中」, 「淫性本是清凈因」。惠能認為,本心與現實心、真心與妄心,雖然層次與性質有所不同,但彼此又是體用一如的關係,眾生不應離妄另去求真,而是要即妄求真,或者說即妄顯真。這就是「呈自本心」之禪法的來由,也是南宗禪區別於北宗守本真心之禪法的根本原因所在。

正如方立天先生所說:「作為惠能《壇經》主要思想範疇的心與性,兩者的關係是多方面的,歸結起來是對立、統攝、依存和同一的多重關係。」不過,《壇經》中著名的「心地性王」命題之中所涉及之「心」,指的是作為眾生主體的整體的「心」,網羅了「心」之所有方面。所謂「心地」也就是心之本體、本性,這樣的「心地」自然是自性了。從以上角度所言之「心」與「性」的關係,自然可以有如上引文所說的幾種關係。從「心性本體」論的角度看,「心」與「性」,準確地講是「自心」與「自性」,祇能有一種,即同一關係。這種「心性」同一可有兩方面意義:一是就眾生的證悟即解脫方面而言;二是就含容萬法來說,「心」與「性」也是同一的。前者是就佛性而言,後者是就「法性」而論。總合二義,「自心」即「自性」,既是眾生的本體,也是萬法即萬物的本體。而「三無」則是「自性」、「自心」的「體」、「相」、「用」。

由「三無」宗旨所開創的獨特的修證體系

所謂「三無」是指《壇經》所說的「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

「無相」的標準定義是「於相而離相」。「外離一切相,但能離相,性體清凈,此是以無相為體。」這樣的「無相」是對心體本然狀態的一種說明。世人對於聲色諸相容易產生執著,神秀等北宗禪師教人看心就易於著於心相,看凈而著於凈相亦有違心體的本來面目。取相著相就障蔽了自己的本性,如果離相就可頓見性體的本來清凈,如雲散而虛空明凈一般。所以,無相不祇是離一切相,更是因離相而顯性體清凈,因而自心是以無相為體的。不過,《壇經》並未停留在這一層面,而是著重於其運用。它對一切修為,統統冠以「無相」的限定詞,如「無相戒」、「無相懺悔」、「無相三皈依戒」、「無相偈」等等,都是它的具體化。特別是其「無相戒」更是《壇經》的一大特色。「無相戒」全稱為「無相心地戒」,「心地」即自性、佛性。《壇經》中兩次引《菩提戒經》所言「戒本源自性清凈」。據楊曾文先生研究,惠能的無相戒與《菩提戒經》所言之「佛性戒」、「持心戒」有關。因佛性、心體(禪宗將二者看作一回事)是無相之實相,所以可稱之為「無相戒」。惠能不是簡單地繼承此「佛性戒」的提法、作派,而有很大發展。具體的進展就是將其與「四弘誓願」、「懺悔」、「三皈依」融為一體。這樣的嫁接,使得戒體被牢靠地建立在心體之上。隋唐以來,律學對戒體為何疊有爭論,是「色」?是「心」?還是「不相應行」?眾說難一。「《壇經》擯棄了律學的各種主張,將戒體統一於修體,並定修體為無相,使得戒律的意義完全變了。因為戒律是種外在的行為規範,需要以特殊的儀錶相狀貫穿於衣食住行等各種宗教和非宗教生活中。假若取消了這種儀錶相狀,使戒律儀規置於不著諸相的原則之下,就等於消解了它們應有的拘束、制約的功能。」杜繼文先生的這段評論準確地揭示了惠能「無相戒」的意義,但對其評價稍多貶抑。因此,還應補充一點,「無相戒」實際上是弘揚「自凈其意」的內省修習。如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三疏解「修悟」時說:「謂以無相為修,分明為悟。悟即慧也,用也。修即定也,體也。荷澤雲,即體而用。」這是荷澤神會對「無相」之修悟的詮釋。這樣的「悟」、「修」結合,昭示的是一種不拘外在行跡而專註於內心的反省,個體的主觀能動性大為發揚,貫徹其中的是倫理的自願、自覺的原則。這一變革,符合大乘佛教以「心」的轉變為旨趣的宗教品格。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壇經》中的提法,而在於眾生在修行實戰中應該尋求自願、內省與強制、監督兩種力量之間的平衡與合力。後期禪宗所出現的拋開一切戒律、規章的「狂禪」作派,便是兩種力量失去平衡的必然結果。

《壇經》所使用的概念系統以自心(自性)為中心,並且以「無相」、「無住」、「無念」詮釋心之「體」、「相」、「用」,從此悟入自性就可見性成佛。不過,《壇經》言「三無」的順序是「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不合於先「體」後「用」(相)的體用表述慣例。然而,考慮到以下三點,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其一,惠能及其同代禪師文化水平不高,難於如同台、賢、唯識諸師般從事嚴整的邏輯思維,這種表述顯得樸素、古拙,倒也合乎其身份;其二,以「無念」為首,顯然表示禪宗將解脫修行法門置於更重要地位的意圖,以「宗」為「無念」之謂詞,表明其立「無念」為宗眼的鮮明態度。其三,《壇經》敦煌本第一七節的具體論述,還是先言「體」後言「用」的。

由「頓悟成佛」所昭示的「當下」成佛的路徑

《壇經》是以「自心」為中心範疇的。「無相」是性體清凈的「體」,無住是本性無縛、心無所用的「相」,無念是真如起用、不染萬境的「用」。從此悟入就可「見性成佛」。《壇經》說般若、定慧都是約「自心」而言的。如《壇經》說:「般若常住,不離自性。」「自性心地,以智慧觀照,內外明尺,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自心」、「自性」就是眾生生命的本然狀態,無相、無住、無念是「自心」的「體」與「用」。如此看來,禪人所孜孜以求的悟境並不神秘,而是存在於每個人心中的本然狀態之中。這樣,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的目的就在於揭示出一種全新的修行方法,提倡直覺能力的自然發揮,簡化修行成佛的順序、步驟,以般若之智悟見自心佛性、頓入佛地。這是圍繞著頓悟而展開的修行方法。將自心「三無」之旨歸貫徹於日常事務及其修行活動之中而不光停留於義理討論,這是禪宗的特色。這種貫徹,在心性思想上表現為對於「直心」的特彆強調。在門風上表現為隨緣任用的「頓悟成佛」論。

從「頓悟說」的歷史發展看,此說當然並非惠能首創,但是惠能卻是將頓悟作為解脫成佛之根本方法的第一人。南宗禪與北宗禪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一個主「頓悟」,一個主「漸修」。因為北宗禪師雖然將眾生的本性定位於「自心」觀之,但眾生與佛共有的本體卻是真心,因此必然的修行法門便是「守本歸真」,以凈心對治、磨滅妄心以顯現清凈圓明的心體。這也是《最上乘論》反覆強調「但心真諦,守自本心」,「但瞭然守本真心,妄念雲盡,慧日即現」的原因。宗密將北宗禪的宗旨概括為「息妄修心」是很準確的。一個「修」字,一個「守」字,確實是北宗心性論的最大特徵。而南宗禪則提倡「直指人心」的「見性成佛」之法門。如《壇經》所說:「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於自心頓現真如本性?」「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是故將此教法流行後代,令學者頓悟菩提,令自本性頓悟。」「迷者經累劫,悟者剎那間。前念迷即凡,後念悟即佛。」惠能認為,眾生無須經歷累世的修行,祇要剎那間領悟自心等同於佛性,便是成佛之時。他以親身經歷告訴禪者,自己就是在其師弘忍處頓悟的。這一「頓悟」思想,王維在《六祖能禪師碑銘》中作了如下記述:「舉手下足,長在道場。是心是情,回歸性海。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小無疑,直開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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