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上海如何禁毒
公安機關捕獲的毒販和搜繳的制毒工具、毒品。
公安人員取締煙館。
在世界近代史上，中國是受毒品禍害最深的國家。而上海曾是制販運毒的主要口岸和轉運站、集散地，進口鴉片貨值居全國各口岸之首。新中國建立初期，在中央人民政府統一部署下，上海展開了一場波瀾壯闊的禁毒群眾運動，把烏煙瘴氣的百年沉痾徹底清除。
毒品交易大本營
1840年鴉片戰爭後，清朝政府與英國訂立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使上海淪為帝國主義列強的通商口岸。從此，上海逐漸成為製造、販賣、運送毒品的中心。據統計，在1843年5月至11月的6個多月內，通過吳淞走私進口的鴉片就達8000箱，價值600萬元。1858年，清政府被迫與英、法、美簽訂《通商章程善後條例》，承認賣鴉片為合法貿易，鴉片稱作「洋葯」，交納進口稅後，即可通行無阻。從此，上海的吸販毒活動更加猖獗。1872年，上海有煙館1700餘家，有「上海煙館甲天下」之稱。
外國毒品商人通過鴉片貿易，從中國人民頭上攫取大量錢財，獲得巨額利潤。以1849年為例，這年中國經由上海輸往國外的全部出口貨的總值是843149元，數目卻只及同年上海進口鴉片貨值的62.6%。也就是說，經由上海運銷國外的絲、茶和土特產，不僅換回的全部是鴉片，而且其價值只能抵輸入鴉片價值的62.6%，其餘37.4%要以白銀去支付。
民國政府取代清王朝統治以後，煙毒的流行泛濫並無改觀。上海不僅鴉片充斥市場，而且用鴉片提煉的海洛因製品紅珠子、白珠子等煙毒品種，由英國和日本商人源源不斷販運來滬，風行一時。在軍閥混戰時代，上海鴉片更加泛濫。1919年，浙江省督軍盧永祥委派何豐林任淞滬護軍使，夥同江蘇省淞滬警察廳廳長徐國梁，霸佔上海鴉片煙土市場。1922年11月，徐國梁拉攏上海最大的煙土商，集資1000萬元，合股設立聚豐貿易公司，販運鴉片。1924年9月，江浙兩省軍閥為了爭奪上海的煙土傾銷地盤和販賣鴉片的財富而爆發戰爭，有人稱之為「國內的鴉片戰爭」。
上海的大流氓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都依靠在法租界從事販毒起家。他們以巨款賄賂警務人員，為煙土買賣取得保護傘。當公共租界聲言禁煙時，法租界公董局乘機拉攏煙商到法租界落腳，以此獲取巨額煙稅收入。於是，法租界迅速成為上海鴉片貿易中心。1923年，杜月笙要求法國領事甘格林准予煙土公賣，徵收煙稅，還成立煙槍捐公司，收購煙槍執照費，凡是上海經銷的煙土，均由他支配。法租界設有大煙土行12家，小煙土店40家，煙館90多家，公董局每月徵收特別稅12萬元。1924年，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聯合潮州幫煙土商21家，開設三鑫公司，控制法租界鴉片貿易，每年盈利5600萬元。
上海淪陷期間，日軍駐上海軍事代表楠本和里濟夫勾結大漢奸盛幼庵，在上海開設「宏濟善堂」，總攬日本侵略軍佔領地區製造、販賣、運送毒品的勾當。宏濟善堂每月供給日本駐華特務經費，還供給汪偽高級人員生活津貼20萬元。1944年，陳公博兼任汪偽軍委會禁煙總監，陳實秋任禁煙總局長，總攬上海和汪偽佔領地區的煙毒販賣，從日本、朝鮮販運大批鴉片煙土，還在安徽淮北開闢種植罌粟特區，並在安徽巢縣、江蘇太倉以及張家口、天津、北平開設嗎啡工廠。抗戰勝利後，國民黨上海市警察局長宣鐵吾等人開設23處制毒場所，並利用火車、輪船、飛機將毒品運銷各地。1948年上海市警察局統計，全市有製造毒品工廠23處，出售毒品和供吸毒品的「燕子窩」2000多處，從事制、販、運毒的有3萬多人，吸食毒品的約10萬餘人。全市平均80戶中有1戶吸毒。每年發生煙毒案8000多件。因吸毒而傾家蕩產、賣兒鬻女，淪為盜匪、娼妓者甚多。
歷史上的禁毒在國際禁毒史上，世界最先禁止煙毒的是中國，世界第一個以銷毀鴉片開展禁毒鬥爭的是中國的林則徐，世界第一次反鴉片毒品的多邊會議是在中國召開，世界上較長時間禁絕毒品也只有中國政府。但是，從清朝到民國的百年禁毒，由於政府腐敗，措施不力，又不依靠發動群眾，結果都是屢禁不止。
1906年9月，清政府頒布法令，禁止種植罌粟。上海華界縣城內的土行煙館於同年6月關閉，同時上海道敦促租界當局予以合作。1909年2月1日，萬國禁煙會在上海召開，與會的包括英、美、法國等13國代表，經過25天的議程，通過了禁毒決議。這是世界上首次多邊性的國際反毒禁毒會議，對上海租界的禁煙有巨大的推動。租界內的1436家鴉片煙館分批停止營業。公開掛牌的煙館不見了，然而，隱蔽私設的「燕子窩」(低級煙館)應運而生，挑膏店和土行依然如故。鴉片行情反而大俏。鴉片價格從禁煙協定前的每箱平均700兩左右，到1913年上升為每箱平均5950兩，1915年11月竟達到最高峰的9012兩。禁煙成為有名無實的幌子。
1912年3月2日，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孫中山發布《嚴禁鴉片通令》。同時，滬軍都督府發出《禁吸鴉片告示》。1919年1月17日，北洋政府總統徐世昌委派禁煙專員張一鵬到上海，會同地方當局，將發行2000萬元公債收購來的1206箱煙土，運到浦東陸家嘴予以焚毀。事後經人揭發，主持人採用小箱換大箱，以假充真，偷天換日等手法，貪污受賄，勾結分肥。
國民政府對煙毒採取「寓禁於徵」的辦法，一面設禁煙局，頒令禁毒，一面又實行鴉片公賣專營。1933年，國民政府為進一步籌措軍費，在上海設立禁煙督察處，專管特稅收入，正式實行鴉片專賣，管轄採辦商12家，南市和閘北等地的土膏商行和售吸所，成為鴉片專賣機構，還在南市和瀏河建立兩處嗎啡製造廠。1946年1月12日，上海市政府發出禁煙布告，宣布禁煙工作由市警察局負責，並在上海市警察局設立煙毒聯合查緝處，警察局長兼任查緝處長。至6月底，到警察局登記的煙民6060人，到醫院調驗和平時查獲的煙民2137人，所謂當年6月底禁絕煙毒，根本無法實現。同年8月2日，國民政府發布《禁煙禁毒治罪條例》。9月，內政部派出江蘇兼上海區特派員到上海督導禁煙工作，組建上海市肅清煙毒委員會和上海禁煙協會。1947年3月20日成立上海禁煙協會，6月3日，上海市法院和市警察局在浙江路養濟院和外灘公園(今黃浦公園)焚毀收繳的煙具、毒品。國民政府表面上標榜禁煙，在上海設立「禁煙局」，實際上是藉此徵收高額煙毒稅，壟斷煙毒買賣，把徵收煙毒稅和對吸毒者的罰款，作為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當時「禁煙局」與煙土官賣行合署辦公，前門辦理稅收、罰款，後門大量傾銷煙毒。全市煙館林立，曾有「煙館多於米店」之說。街頭巷尾也到處可見吸毒販毒者。舊上海仍是製造、販賣、運送毒品的大本營。
嚴厲打擊毒品犯罪
上海解放後，制販毒品的活動從公開轉入隱蔽，繼續毒害人民。大毒販陳坤元、錢荔榮等20多人，匿居香港，製作海洛因，裝進避孕套內，派人運來上海銷售。大毒販馬伯文、張順賢等，一面大肆販毒，一面從事特務活動。破案後，從兩犯家中繳獲電台1部，毛瑟槍、馬牌手槍6支，子彈162發。制毒犯郭壽堂、任炳鶴等，以開設醬油釀造廠、磨製辣椒粉廠為掩護，大量製造、販運毒品。有的毒犯還與海輪、鐵路員工及公安局內留用舊警勾結，繼續進行制販運毒活動。為根治舊社會遺留的這一醜惡現象，保護人民的健康，上海公安機關將查緝毒品列入戶口調查的主要工作，並加強偵察破案，嚴厲打擊煙毒犯。1949年6月至年底，靜安公安分局、北站公安分局、水上公安分局等相繼查獲了1634起煙毒案。
1950年2月24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發布了《嚴禁鴉片煙毒的通令》，限期禁絕製造、販運、售賣毒品，在農村地區禁止種植罌粟，收繳散存於民間的煙土毒品，對吸食毒品者限期戒除，違者依法懲處。同年5月，政務院又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懲治毒犯條例》，規定對製造、販賣、運送毒品的罪犯，按主犯、慣犯以及情節輕重，分別處以有期徒刑、無期徒刑和死刑。公安機關通過偵查，查獲了虹口區中州路安寧里22號大毒窟，捕獲張潤賢等案犯35人，繳獲鴉片、海洛因330兩、制毒工具兩套及手槍6支、子彈百餘發。針對制販運毒品的活動特點，公安、司法機關運用以毒攻毒，以案破案，集中打擊毒品幫販，相繼破獲山東幫、湖北幫、安徽幫、河南幫等販毒集團案，依法判處集團首犯11人死刑，打擊了一批首惡分子，使一些販毒集團的活動有所收斂。至1952年初，全市共破獲煙毒案7600餘起，捕獲人犯1.2萬餘名，繳獲鴉片等毒品1.5萬餘兩，制、吸毒品器具一批。這段時間雖然給了煙毒販一定的打擊，但制販毒品的犯罪活動仍時有發生，吸食者不絕。
群眾性的禁煙運動1952年4月15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肅清毒品流行的指示》，為了徹底根除鴉片這種舊社會的惡劣遺毒，指出要在全國範圍內有重點地大張旗鼓地發動一次群眾性的禁煙禁毒運動，給煙毒犯罪活動來一次徹底的掃除。並對肅毒運動的方針、政策、打擊重點，作了明確規定。同年7月，上海市成立了肅清毒品委員會，由公安局、法院、檢察署、民政局、衛生局、市委宣傳部、總工會、婦聯、青年團、鐵路公安處等有關部門負責人組成。上海市公安局局長許建國、副局長揚帆任正、副主任，委員會下設辦公室，負責日常工作。各區成立肅毒分會。廣泛發動群眾，大張旗鼓地開展禁毒運動。禁毒運動採取「嚴厲懲辦與教育改造相結合」的方針，實行打擊懲辦少數，教育改造多數的政策。首先把吸毒的人與制、販、運毒犯嚴格區分開來，對制、販、運毒犯採取「小犯、從犯、偶犯從寬，大犯、主犯、慣犯從嚴;過去從寬，今後從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對罪行嚴重的堅決懲辦，對偶爾犯罪、販毒數量較小、解放後已洗手不幹，或坦白交代較好的，予以從寬處理，並發動他們檢舉揭發大犯、慣犯的罪行，從而很快查清一批製造、販賣、運送毒品案的犯罪事實。8月8日，組成市禁毒委員會總指揮部，由許建國、揚帆任總指揮，下設辦公室、群眾動員部、宣傳部、作戰部、量刑部、登記部、檢查巡視部。各區也成立相應組織機構。市公安局抽調警力1000餘人，各分局幹警全部投入，民政局、婦聯、檢察署、市委宣傳部也抽調幹部參加。8月13日，在全市範圍統一集中搜捕，共捕獲重大煙毒犯501名，傳訊350名。8月21日，許建國在全市各界人民代表擴大聯席會議上作關於禁毒問題的動員報告。9月17日，在虹口體育場召開公審大會，到會的有市、區各界人民代表、里弄積極分子、部分坦白登記的毒犯、毒犯家屬和吸毒者等約2萬餘人。在公審大會上，依法判處重大煙毒犯死刑4人，死緩1人，有期徒刑5人;對投案自首、徹底坦白、真誠悔悟、檢舉立功的毒犯20人當場開釋，以體現政策。各區同時召開聯合公判會14次，並召開群眾大會和各種形式座談會，控訴帝國主義的毒化政策，揭露毒犯的罪惡活動。全市共召開大小會議3萬餘次，直接受教育人數250萬人。宣傳工作做到廣泛深入，家喻戶曉，掀起檢舉揭發高潮：坦白登記的毒犯有4000餘名;收到群眾檢舉揭發販毒、吸毒材料2.2萬餘份;毒犯及其家屬主動交出毒品2800餘兩，出現了妻子規勸丈夫，父親督促兒子戒絕毒癮的許多事例。有兩名毒犯在三輪車上成交，被三輪車工人發覺後，連人帶毒品一起扭送公安機關。至11月，肅毒運動基本結束，全市共破獲制販運毒大案159件，處理了毒犯1.3萬餘名，其中依法逮捕3500餘名，判處死刑60名，無期徒刑21名;集訓、傳訊1萬餘名。繳獲毒品1.3萬餘兩及制毒、吸毒器具6000餘件。
在肅毒運動中，為貫徹教育改造、治病救人的方針，把吸毒的近10萬人與制、販、運毒犯區別開來，對他們主要是通過教育，規勸他們自動戒絕。同時，規定戒煙限期為一年，由監督小組幫促，限期戒絕。此外，民政、衛生部門組織大批醫務人員和醫療物資，積極幫助煙民戒除煙毒，人民政府撥款3.6億元(舊幣)作為戒除煙毒醫療費及補助家屬困難費。30家醫院準備了病床，使少數煙癮大、年老有病的可以住院戒煙;家庭經濟困難的，可以免費住院戒煙。人民政府的一系列有效措施，終於幫助10萬煙民戒除了煙癮，開始新的生活。同時，公安、邊防、海關嚴格檢查防止毒品走私和海外毒品輸入。到1953年底，由於搜繳了殘存毒品、毒具，切斷了境外毒品來源，吸毒者戒除了毒癮，上海已成為無毒可吸和無人吸毒的城市。
(作者繫上海市公安局指揮部檔案處工作人員。田春玲編輯，工作郵箱：tiancl@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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