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首席酷吏的「人間地獄」

武則天發布詔令,凡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過問,旅途之上一律享受五品官待遇,解決食宿,晚上住官府招待所(驛館亭舍),餐有七菜一湯。不問官大官小,只要有密可告,都可謁見太后。地方官吏不得為難,否則必受嚴懲。如果誰的密奏能得到太后的賞識,可擢升為官,即使查無實據,純屬造謠,也可免於問罪。

只賺不賠的買賣,讓整個帝國陷入了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大無畏的瘋狗精神席捲了整個神州大地。告密的人群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交通堵塞,驛館亭舍爆滿。地方官員忙得焦頭爛額。在告密風潮興起的同時,也出現了一批令人聞之色變的以索元禮、周興、侯思止、來俊臣為首的酷吏,而來俊臣更是武則天最為器重的酷吏。

來俊臣是誰?

來俊臣生於永徽元年,他本不姓來,而應該姓蔡。生父蔡本,是一個賭徒,有一次賭輸,將老婆輸給來家。來婦在蔡家時已有身孕,到來家後生下俊臣,蔡俊臣也就變成來俊臣了。

出身於賭徒之家的來俊臣富於冒險精神。垂拱元年,當告密之風剛剛刮起來的時候,他便開始了告密活動。他告密的地點非常特殊,是在和州的一所監獄裡。來俊臣出獄時,告密之風正在四面八方猛烈地刮著,索元禮、周興等酷吏的先行者們均因此青雲直上。此情此景,對來俊臣是莫大的刺激。

來俊臣的陞官圖在洛陽百姓看來幾乎是天方夜譚。人們聽說來俊臣是個犯有搶劫罪的死囚犯,當武則天下旨獎勵天下告密者的消息傳至牢獄時,來俊臣手撼鐵窗狂呼了一個晝夜,我要申冤,我要告密。來俊臣這麼一鬧,和州監獄的獄吏們懾於太后武則天詔旨的威嚴,不知如何處置瘋狂的來俊臣。事情鬧到州刺史東平王李續那裡,李續覺得這個死囚犯很可笑。他說:「他要見太后,就讓他去見吧,見過了就給我送回和州來,這個瘋子再怎麼鬧都是斬首的下場。」

東平王李續萬萬沒想到來俊臣一去不返,不久押送來俊臣赴洛陽的獄吏回和州通報,來俊臣被太后封了八品官留在司刑寺任職了。李續啞口無言,恍恍惚惚扇了自己一記耳光。是來俊臣的死囚身份引起了洛陽宮皇太后武則天的注意。

如果把武則天重用的所有酷吏放在一起舉行一場技能大比武,來俊臣是當之無愧的冠軍。在索元禮、周興等人的眼中,酷刑就是簡單的暴力行為,是對受刑者的肉體折磨和精神摧殘。不過他們的專業水準與來俊臣相比,無論手段還是效果都難以企及。

「創意」登峰造極

來俊臣與索元禮等人專門打造了一個不同尺寸的大枷,一叫定百脈,二叫喘不得,三叫突地吼,四叫著即承,五叫失魂膽,六叫實同反,七叫反是實,八叫死豬愁,九叫求即死,十叫求破家。

這一整套刑具和刑罰方法非常奏效,往往審訊還沒有開始,展示刑具的過程就是摧毀犯人精神意志的過程。囚犯入監,不論貴賤,先把枷鎖棍棒陳列在地上,把囚犯召來,告訴他,這些就是我們平時使用的刑具。犯人一見之下,早已魂飛魄散,個個自誣罪重,只求早死。

來俊臣使酷刑完成了全方位的升級改版,完全超越了純粹的實用性達到了審美境界。同時來俊臣還將誣告陷害上升到理論的層面。他的經典著作《羅織經》如此總結道:「致人於死,莫逾構其反也;誘人以服,非刑之無得焉。刑有術,罰尚變,無所不施,人皆授首矣。」也就是說,刑訊是講究方法的,刑罰需要因人而異,貴在變化,不必動刑而用言語就可以殺人於無形,那才是真正用刑的極致。

在來俊臣的世界裡,酷刑的酷並不只體現在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白骨森然,它還是一種最讓人感到冷血和絕望的職業。來俊臣這些酷吏們認為,旁觀者對於刑罰的認知,只是停留於引發生理反應和精神恐懼的初級階段,不同方式的號叫在來俊臣聽起來,就像是管弦齊奏;而受刑者綻開的皮肉,因痛苦而扭曲的身體比戲台上女演員的身段更讓人著迷。

來俊臣有著強大的想像力,那些奇詭絢爛的創意將酷刑藝術推向了一個高峰。

來俊臣的酷刑藝術來源於生活,又要高於生活。比如說他看到家僕殺雞,就發明了「鳳凰展翅」,就會聯想到把受刑者捆縛在一個十字木架上,手腳張開,然後向各個方向來回大幅度擰轉木架,隨著兩根木頭之間角度的不斷變化,受刑者的身體各部分或被過分拉伸,或被過分擠壓,四肢關節或脫臼,或斷裂,或擠碎……

來俊臣理論聯繫實際,不斷鑽研出各種新的刑罰,並與人合著《羅織經》一書。為了將自己的發明都打上個人烙印,來俊臣將令人膽寒的酷刑都配了一個形象生動的名字,有的還詩意盎然:「仙人獻果」就是讓犯人高舉重物跪在碎磚瓦上,沉重的壓力會讓碎片刺入骨肉;「玉女登梯」就是讓人立於高處,然後把他往下拉……

來俊臣一邊陶醉於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世界,一邊享受著犯人的哀號連連。他常常留戀徘徊於刑房,心情愉悅地欣賞著犯人那一副副受盡折磨的表情。與酷吏前輩索元禮、周興、侯思止等人相比,來俊臣只能算是後起之秀,但他後來居上。

來俊臣的辦案效率足以令他的那些老前輩們汗顏,自嘆不如。

來俊臣「每鞫囚,無問輕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瓮中,以火環繞炙之,並絕其糧餉,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也就是說他每次審犯人,不管案情輕重,動不動就拿醋灌進犯人的鼻子,關到地牢里。或者更殘酷的,把犯人放到大罈子里,外面圍上燒紅的鐵鏈,並且不讓人吃飯,囚犯餓得只好吃自己身上的衣服。囚犯們睡在糞便垃圾中,受盡苦楚,除非到死的那一天,否則永遠都逃不出來俊臣製造的人間地獄。每逢朝廷頒發赦令,來俊臣都要先派遣獄卒殺光所有的重案犯,然後才宣布有赦令。

變態的瘋狂

武則天重用酷吏是在垂拱元年,而來俊臣直至天授元年才獲得提拔的機會。在幾位酷吏大佬中,作為後起之秀的來俊臣天分極高,武則天交到他手裡的硬骨頭沒有啃不下來的。來俊臣是一個死囚,如果不是武則天執政需要,按照帝國律條,他已經成為一個死人。

武則天曾經就自己擢升死囚來俊臣為朝吏的驚人之舉向有所質疑的大臣們解釋過。她的理由是,自己欣賞來俊臣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不卑不亢和無畏之心。如果說索元禮像猛虎,那麼來俊臣則像蛇蠍,朝廷也需要幾條咬人的蛇,蛇多蟲自然會少。

有時候武則天卻說,我只是喜歡他的相貌,還有一口好聽的長安官話。最可信的解釋或許是武則天有一次在召見來俊臣時說過的一句話:「他們對我起用你這個死囚有所質疑,我倒想反過來問問這些人,為什麼就不能提升死囚為官?」武則天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與來俊臣對話。武則天的理由很簡單,如果自己把一個人從屠刀下解救出來,那麼這個人自然會永遠效忠於自己。效忠於自己的人,是值得信任的人,是可堪大用的人。

在長期底層生活的磨礪中,來俊臣對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極限了如指掌。他可以針對犯人的情況量身打造刑具,並且實施不同的審訊方式。不管犯人是什麼體格、精神狀態,交到他的手裡就等於栽在了活閻羅手裡。

他會給你鼻子灌醋、耳朵塞泥或者乾脆熏聾,然後再將你扔進沒有一絲光亮的黑牢里,讓你搞不清楚是置身於地獄還是人間,剝奪你感知這個世界的所有神經系統,讓無邊的孤寂和黑暗將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你是生性高傲而有潔癖的讀書人,他會刻意把你的牢房就寢處鋪滿屎尿穢物,不給你吃喝,餓得撕破衣服掏裡面的棉絮吃。

怎麼做偽證,怎麼收買證人,來俊臣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用他自己的話說:「死之能受,痛之難忍,刑人取其不堪。」也就是說,人可以接受死亡,卻不能忍受痛苦,所以有必要選取他們不能忍受的刑罰。

他只需要對兩個人負責,一個是武則天,另一個就是他自己。 只要他察覺出武則天對誰不滿或者懷疑誰,或者他自己看誰不順眼,那麼這個人便上了他的黑名單,上了黑名單的人幾乎沒有活命的可能。

按照帝國的制度體系,作為左台御史中丞的來俊臣並沒有刑審資格。御史台本來只彈劾官員,不審理案件。但是武則天出於不可言明的政治目的,在御史台下專門設立了推事院,成為獨立的刑審系統。來俊臣等酷吏直接受控於武則天,而這些酷吏又在全國各地收買了幾百個無賴,一旦想誣陷誰,便指使這些無賴去告發,然後各地響應,互相作證,背景不同,身份不同,但口供都一模一樣,足以給人定罪。

來俊臣由此成為武則天最為信任的寵臣之一,凡有大案必交給他處理,並專門為他在麗景門內置推事院,號為「新開獄」,由他一個人主宰制獄,入此門內,有死無回,百不全一。

來俊臣的地位起了變化,來氏集團的性質也發生變化。以前的來氏集團,僅僅是一個告密集團,現在則分為兩部分。下層部分,仍從事於告密,即所謂「招集無賴數百人,令其告事,共為羅織」。而其上層部分,則是一群法官,如來俊臣、王弘義、侯思止、郭霸……他們掌握了推鞫大權。上下結合,成為恐怖政治中一支突起的異軍。

武則天疑心病很重,對於謀反案件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即使有明顯漏洞也不加責怪,任來俊臣自由發揮,對於諸如受賄索賄奪人妻妾此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來俊臣得到了盡展其長的機會,他的魔鬼天性也完全暴露出來。來俊臣豢養於各地的數百名無賴,原本是用來相互串供誣陷良善的,現在又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為來俊臣搖旗吶喊,以放大其在帝國權力集團內的影響力。這些人每次告密之後。都會添上一句:「請將此案交給來俊臣審問,必定可以水落石出。」時間一久.來俊臣就成為人氣指數最高的酷吏,只要有大案要案,武則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來俊臣靠著這些花樣百出的手段,博得了武則天的信任與好感,也因此青雲直上,累遷侍御史、加朝散大夫,又擢拜左台御史中丞。

摘自《出軌的盛唐:武后.2》 文/ 宗承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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