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門大佬」黃三德：一生寫就《洪門革命史》

黃三德。資料圖片

黃三德以致公堂名義為孫中山革命活動籌款的收據。資料圖片

這張長形酸枝床，是黃三德留給後人的傢具。　　陳素敏 攝

黃三德的老家——台山市四九鎮圾潭村委會東頭村。陳素敏 攝

黃三德寄錢回來蓋的房屋。　　趙可義 攝

3月29日，五洲洪門致公總堂周國祥會長(左）與黃三德的長孫黃子迪（右）來到美國洛杉磯中華墳場，拜祭黃三德。墓碑上刻著「黃傳鎰墓」幾個字。

（圖片來源：辛亥革命網，AACYF。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請作者與本報聯繫稿籌。）

　　1912年3月1日，孫中山以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身份，向美洲洪門致公堂領袖黃三德頒發旌義狀：「黃三德君於中華民國開國之始，懋著勞績，歷久不渝，應發給最優等旌義狀，奕代後民，永多厥義。此旌。」

　　晚年時，這位台山籍「洪門大佬」在一篇回億錄中，這樣總結自己的一生：「三德數十年之心如一日，不慕名利，不求做官，當孫文得志時，亦無所求，雖數次回國，仍是空手而回。」

　　激情歲月

　　A　「闖金山」練就一身武藝，成為「洪門大佬」

　　黃三德（1863-1946），字傳鎰，台山市四九鎮圾潭村委會東頭村人。

　　據東頭村的老人說，村民們都知道這裡曾經出過一位「洪門大佬」，對孫中山的革命事業作出過很大貢獻。黃三德小時候是村裡出名的神童，老師傳授的知識都能一一牢記在心上，並且寫得一手好字。可惜，黃三德只念了三年私塾，就因為家貧而中途輟學了。

　　15歲那年，為了改變經濟現狀，黃三德與村裡的幾個年輕人一起出國「闖金山」。在海上顛簸了一些時日，初到美國三藩市，黃三德就上了洋人的當，被賣到礦山挖煤，後來，又當過洗衣工人、送貨員和酒吧服務員，歷盡艱辛。為了不受洋人欺辱，黃三德拜了一位華人武師為師，結果練就一身武藝，成為當地華人中年輕的武術高手。

　　1883年12月，黃三德加入美洲華僑中最大的組織——洪門致公堂。

　　也許因為早年的遭遇，黃三德認為國外僑胞更需要強大的力量來保護。加入洪門後，黃三德熱心為僑胞爭取權益，在僑胞中的威望很高。1897年，黃三德由於「為僑民儘力，為洪門儘力」，被推舉為三藩市致公堂盟長、兼亞利桑那州波利斯凱特埠公堂盟長，稍後又被選任三藩市致公堂總理。幾年後，他被美國各堂口推為「總龍頭」。當地僑胞們都尊稱他為「洪門大佬」。

　　B　官司打到華盛頓高院，全力營救孫中山

　　1903年，通過孫中山哥哥孫眉的引線，黃三德在檀香山與孫中山相識。初次見面，兩人便無話不談，相見如故。

　　資料是這樣記載的：「當中山先生談到『八國聯軍破京師，創巨痛深，實乃中華民族恥辱』時，黃三德十分氣憤，當即拍案道：『要改革朝廷內政，非實行武力革命不足以救國』。」黃三德覺得孫中山的思想和理念與洪門組織的宗旨非常相似，遂傾全力支持革命。

　　1904年，孫中山打算赴美巡迴演講，可在抵達三藩市後卻出了意外。因保皇會黨徒和清廷駐舊金山領事何祐的告密、詆毀，孫中山上岸後旋即被美國海關以「中國亂黨」的罪名拘禁，並且不準任何人與孫中山相見，準備儘快把他遣返回國。

　　黃三德得知孫中山被困，心急如焚。他認為，「救孫就是救國行動」，立即與洪門的叔父商量，決心全力以赴營救孫中山。

　　黃三德到處聯絡，托關係營救孫中山。他以自己的名義，用500美元作保證金，先把孫中山保釋出來，然後再用5000美元聘請當時檀香山著名的律師和利為孫中山打官司。經過歷時17天的審判，官司最後在華盛頓最高法院獲得勝訴。孫中山安然脫險，順利入境。

　　據悉，在孫中山獲釋當天，黃三德還組織了致公堂全體人員到碼頭列隊迎接，敲鑼打鼓舞獅游龍，好不熱鬧。隨後，黃三德還陪同孫中山到各大城市演講，宣傳革命，親自為他保駕護航。

　　C　為籌革命經費，變賣致公堂樓宇

　　對於孫中山領導的革命，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黃三德都給予了絕對的支持。

　　1907年末，孫中山到美國，進行籌款發動工作。他對黃三德說：「華僑雖積極捐資，可集腋成裘，但目下要籌得一筆巨款，方能解決問題。」黃三德聽取了司徒美堂的建議，毅然致函加拿大洪門人士，把溫哥華、維多利亞、多倫多等地的分堂樓宇抵押或變賣，籌得巨款數十萬美元，供孫中山作革命經費。

　　1911年黃花崗起義失敗後，孫中山在美國芝加哥約見黃三德，要他籌集10萬港元，為起義失敗後逃到香港的同志解決生活費用。黃三德很快就發動籌得港幣10萬多元。

　　由於為革命多次籌款，黃三德與同盟會的關係越來越密切。1911年6月，孫中山發動成立美洲洪門籌餉局（又稱中華革命軍籌餉局，國民救濟局），指名黃三德、李是男為總監督，負責具體籌辦工作。洪門籌餉局成立後，僅六個月就籌得美金14.4萬元。美洲華僑捐獻的巨款，成為支持孫中山領導革命強大的經濟力量。

　　武昌起義成功後，黃三德曾對洪門人士說道：「現在南京準備選舉臨時大總統。我等海外華僑要做孫文的堅強後盾，大張旗鼓宣傳孫文之偉績。」於是，用美洲洪門致公堂、各華僑團體的名義，一日之內連發數十封電報回到南京，擁護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1912年3月1日，孫中山將卸任臨時大總統時，為了表彰黃三德對革命的貢獻，特地發給他旌義狀：「黃三德君於中華民國開國之始，懋著勞績，歷久不渝，應發給最優等旌義狀，奕代後民，永多厥義。此旌。」

　　D　「國父不幸，是中華民族的不幸」

　　黃三德作為孫中山革命資金最有力的支持者，也就成為了當時國內其他軍政要人所爭取的對象。不少人暗中拉攏黃三德，並企圖離間黃三德與孫中山的關係。

　　1912年，黃三德回國，與孫中山相約見面。黃三德談及致公堂立案，希望能註冊登記為一個合法組織。孫中山考慮到清王朝已被推翻，洪門已完成其歷史使命，「如其犯法，則政府不得不以法懲之」，所以沒有答應致公堂在國內立案的要求。兩人不歡而散。往後數年，又因為興建五祖祠、洪門改黨等問題，黃三德與孫中山的分歧越來越大，再加上軍閥岑春煊、陳炯明等人的讒言，兩人的關係不斷疏遠。

　　漸漸地，孫中山也察覺到黃三德對革命不再如以往那般熱衷了，於是派馮自由到美國，跟黃三德面談，解釋誤會。馮自由誠懇地說，孫中山不同意洪門立案不是有意為難，只是因為當時處境艱難；而且，洪門改黨是為了擴大革命力量，不是為了消滅洪門。他同時還提醒黃三德不要聽信奸人的造謠中傷。經過馮自由的開導，黃三德對孫中山的誤解有所消除。

　　1925年，孫中山病逝。黃三德在美國獲悉後，忍不住痛哭流涕：「國父不幸，是中華民族的不幸。」

　　1936年，由黃三德口述，他人整理，出版了《洪門革命史》一書。該書較詳盡地記載了辛亥革命期間，洪門致公堂支持革命運動，與孫中山、同盟會在美洲共同戰鬥的事迹。

　　1946年10月14日，黃三德在美國洛杉磯病逝，終年83歲。出殯當天，三藩市、洛杉磯各界華人、洪門人士等上萬人為他送行，送葬的人潮長達十里。

　　故地尋訪

　　A　鼓勵義子留在祖國為國效力

　　近日，在台山市委統戰部有關領導的帶領下，記者來到了四九鎮圾潭村委會東頭村。穿過牌坊，走進小巷，來到黃三德故居。

　　這是一家普通的南方典型民居，青磚瓦房，「三間兩廊」式的設計。大廳兩側是帶有廚房的套間，兩戶共用一間大廳。閣樓有天井，內側設有靈台。

　　如今守在這兒的是黃三德的孫子，68歲的黃蔚泉。黃蔚泉告訴記者，黃三德僅有一個女兒，因先天性不足過早夭折。後來，黃三德收了同族的黃守謙為義子。黃守謙膝下有五子，現在分別居住在台山、湛江、廣州等地。他本人是黃守謙的二兒子。

　　黃蔚泉說，過去家裡留有四大皮箱的資料，包括很多黃三德與孫中山的照片、書信等，其中有黃三德陪伴孫中山在美、加拿大演講的照片。「家裡還留有很多爺爺寫給父親的書信。信上，他鼓勵父親，念書成才後留在祖國為國效力，中國還不富強，急需人才。」

　　可惜，這些珍貴的資料在「文革」期間全部被焚毀了。

　　B　重建祖屋卻從未踏進家門一步

　　如今，留在黃三德故居內的一張長形酸枝床，就是黃三德留給後人的一件傢具。

　　黃蔚泉說，爺爺黃三德年幼家貧，家裡只有其中一間30多平方米的套間，而且，大廳還要與隔壁的一戶人家共享。黃三德出國後，房屋由過繼的兒子黃守謙看守著。1913年，因祖屋實在殘破不堪，黃守謙的親生母親就給黃三德寫信。黃三德寄錢回家，才蓋起了現在的房子。

　　眨眼間，房屋建成已將近百年。因為當時採用的都是國外優質的建築材料，再加上黃氏後人的細心照料，這所房屋一點兒也不顯得破舊。可惜，黃三德功成名就後，所建的房屋，他從未踏進過一步。

　　黃蔚泉稱，黃三德因為公事繁忙，雖曾經多次回國，卻從來無法抽空回家。1913年，獲知新屋將要落成時，他專程從美國回來，並帶著許多從國外購置的傢具，打算參加新屋「入伙」儀式。途經廣州時，孫中山有事找他商談，結果，錯過了新屋「入伙」時間，他只好託人把傢具帶回鄉，自己又去忙革命事宜。

　　C　清明節前長孫完成「墓前拜祭」夙願

　　黃蔚泉說，他們五兄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到美國，在爺爺的墓前拜祭」。

　　黃守謙的大兒子黃子迪畢業於北京地質學院。文革後先在山東勝利油田做工程師，後來到中國海洋石油湛江基地工作。如今，他已退休。黃子迪因公出差多次到過美國，一次途經三藩市，曾尋訪過黃三德的墳墓，可惜沒有找到。

　　日前，記者再次與黃蔚泉聯繫。黃蔚泉告訴記者，今年清明前夕，他的大哥黃子迪聯絡五洲洪門致公總堂，尋求幫助。五洲洪門致公總堂馬上聯絡羅省秉公堂，在羅省秉公堂主席、福地會會長馬培道的幫助下，終於在洛杉磯中華墳場找到了黃三德的墓，完成了幾十年的拜祭夙願。

　　黃蔚泉說：「找到了就好。有機會，我也希望能親自到那邊拜祭爺爺，感謝爺爺當年順應歷史潮流，為中山先生和辛亥革命所作的貢獻，並告訴他，他至今仍被後輩所敬仰著。」　　（見習記者 陳素敏）

　　學界述評

　　台山市人民政府地方史編委會辦公室主任、歷史學副研究員黃劍云：

　　黃三德代表了當時海外華僑的心愿

　　只要有機會到黃三德老家參觀的人，幾乎沒有不被感動的。作為一個組織機構遍布美洲的洪門致公堂「大佬」，他的故居卻那麼簡單、樸素，幾乎沒有什麼財富留給後人。為了見孫中山，為了革命而錯過祖屋「入伙」的時間，以至於一輩子再沒有機會踏進家門。黃三德那種無條件支持革命的精神，確實讓人感慨。

　　當時，洪門致公堂在國外，是一個聯絡各地華人、保護各地華僑的組織。黃三德作為這個組織的「大佬」，具有一定的話語權，在華人圈子中講話是有一定分量的。為了支持辛亥革命，黃三德不斷地發揮著橋樑作用，不僅儘力營救孫中山，還親自陪同他到美洲各地發表演說，倡議華僑為革命捐款。在建立了美洲洪門籌餉局後，黃三德在很短的時間內便籌得了巨款。他的行為，代表了當時海外華僑希望祖國儘快推翻封建帝制、實現民主富強的迫切心愿。

　　雖然中華民國成立以後，黃三德與孫中山有了意見分歧，一度產生了隔閡，但這依舊無法抹殺他對於辛亥革命的貢獻。他確實是中華民國功不可沒的功臣。（陳素敏）

　　總策劃：譚樂生、鍾筱村

　　統 籌：傅 健、李夕菲

　　顧 問：中山大學歷史學系教授林家有 暨南大學華僑華人研究院副院長張應龍 五邑大學教授張運華 中國華僑歷史學會理事、江門市華僑歷史學會副會長梅偉強 五邑大學教授張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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