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迷霧》開始，韓劇女主角從「灰姑娘」進階到「慾望女」

韓國是傳統的男權國家，女性在社會上遭受來自男權的種種敵視和壓迫，當編劇們將目光聚焦在這些致力於打破成規的女性身上時，女主角們的反抗之路就被賦予了社會學的意義。「知道」（nz_zhidao）為你打開一部韓國女主角進化史。

一部名為《迷霧》的韓劇正風靡中文互聯網，該劇塑造的女性形象，突破了傳統韓劇女主角形象的桎梏，令人耳目一新。不少觀眾感嘆，韓劇終於有不一樣的女主角了。從1993年央視引進第一部韓劇《嫉妒》至今，韓劇進入中國的20多年來，爆款韓劇一部接一部，但走紅的更多是韓劇男主角。韓劇男主角經歷了「從白馬王子—霸道總裁—神一般的男人—我們都有病—你我皆凡人」等多個階段的變化，而韓劇女主角的變化似乎不那麼清晰，卻也有跡可循。那麼，韓劇女主角是如何從我們熟識的灰姑娘進階為《迷霧》中遇鬼殺鬼、遇魔殺魔的女強人的？

不少80後的青春記憶中，有一部叫《夏娃的誘惑》的韓劇，該劇由男神張東健和「中國媳婦」蔡琳分飾男女主角，和《迷霧》一樣，該劇講述的是女主播們的故事。蔡琳飾演的角色叫甄善美，她是一個真實、善良、美麗、單純的女孩。劇中的女二號是金素妍飾演的迎美，與甄善美不同，她雖貌美如花但內心歹毒、善妒，一次又一次地陷害善美。但樂觀的善美肯定沒有被打倒，她依舊踏實工作，同時也慢慢愛上了一直全心守護著自己的學長享哲，兩人最終走到了一起。《夏娃的誘惑》頗為典型地塑造了那個時代的女主角形象：真善美，不一定是最漂亮或者最有能力的，但一定是善良、吃苦耐勞、堅強樂觀的；除此，女主角也像灰姑娘一樣，遭遇來自家庭的不幸或者女二號的重重迫害——這才方便白馬王子般的男主角來拯救。顯然，第一代韓劇女主角的形象與那個時候的韓劇男主角形象是相契合的，無論男主角是白馬王子還是霸道總裁，女主角無一例外是真善美和灰姑娘。這一模式在《我的名字叫金三順》中有著登峰造極的體現。這部2005年播出的韓劇在韓國創下了超過50%的逆天收視率，金三順年紀大、不算美、還胖，但她最終贏得了玄彬飾演的玄振軒的愛。韓劇中的男主角彷彿有特異功能，女主角再窮再矮再胖都沒事，他們都能看到並愛上她們靈魂中的「美」。為什麼男女主角形象設置會有這樣的落差？為什麼是高富帥配灰姑娘，卻鮮有白富美配矮窮挫？要知道，青春偶像韓劇的絕大多數觀眾是女性，除了泡菜大媽外，一個主流群體是20歲左右的年輕單身女性，她們熱愛韓劇，一種潛隱的心理是在韓劇女主角身上找到自我的投身。因此韓劇女主角最好是電視熒幕前的她們一樣「普通」。韓劇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她們的情感空缺，並給予她們浪漫的、可期待的想像——「我值得更好的人來愛，也會有更好的人來愛我」。因此20多年來，「白馬王子與灰姑娘」「霸道總裁與小白兔」是韓劇屢試不爽的套路，即便是當下，女性觀眾仍然很吃這一套路。像不久前完結的一部韓國周末劇《我黃金光輝的人生》，在當下電視收視率如此不景氣的氣候下，創下了45%的高收視率。周末劇就是韓劇老梗的大集合，什麼身世之謎、絕症、假兄妹戀《我黃金光輝的人生》里都有，而女主角的角色定位，依舊是真善美+灰姑娘。

女神的誕生

不少有女權意識的女性觀眾，不太喜歡灰姑娘的設定，在她們看來，這種等待完美男主角來疼惜與拯救的「灰姑娘」思維，其背後仍舊有濃重的男權意識陰影。並且，韓劇完美男人的設定提高了女人對於感情的「閾值」，當她們以韓劇男主角的標準在現實中挑選男友時，將發現身邊的男性都面目可憎，無人可以滿足要求。因此，當韓劇男主角進化到第四、第五階段，當他們常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現，女主角的形象也在發生變化，她們不再是等待男神拯救的弱女子，雙方處於一種勢均力敵的狀態。池海秀（《沒關係，是愛情啊》）、吳俐珍（《殺了我，治癒我》）、姜暮煙（《太陽的後裔》）、 韓汝珍（《秘密森林》）等一批獨立、幹練、智慧的女神也出現了。在《沒關係，是愛情啊》《殺了我，治癒我》中，編劇將男主角設定為「病人」，前者是精神分裂，後者是多重人格，男主對女主不再是高富帥對貧困女的那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兩人是病人與治癒者，平等、相互治癒、在磨合中共同成長，這時，韓劇終於也誕生了現代意義上的愛情觀。到了《太陽的後裔》，編劇將這種關係改善地更徹底，不再依託於「病人與治癒」的外殼。柳時鎮和姜暮煙都是身心健全的成年人，你帥我美，你撩我我撩你……愛情來得快、來得直接、來得濃烈，最重要的是，這是基於平等基礎上的愛情。雙方都是理智、成熟、事業有成的成年人，他們的愛情里沒有了身世之謎、三角戀、父母反對、家族內鬥等狗血奇葩的爛俗橋段，就是兩個成年人看對眼了，然後開始談戀愛了！到了《秘密森林》，編劇則走得更遠。誰說韓劇中的男女主角一定要談戀愛，一定要花式互撩？難道女主角的價值一定要通過愛情來體現？《秘密森林》講述的是失去情感神經的天才檢察官黃時木8年來在腐敗的檢查廳內一直孤軍奮戰，直到某天一具詭異的屍體讓他捲入了一場恐怖的連環殺人事件。裴斗娜飾演的女警韓汝真正義感十足，在經過嚴苛選拔進入核心重案組後便開始協助黃時木調查此案。整部劇集的核心就是破案，男女主角之間有著微妙而有趣的互動，但他們的愛情線為零。《秘密森林》的劇本極其縝密深刻，它也開啟了韓劇的新篇章，男女主角不談戀愛，依舊可以最大程度地體現人物魅力和價值，依舊可以將故事講得風生水起。

在幾年前，韓國的電視劇市場主要被MBC、KBS、SBS三大無線電視台壟斷，TvN等幾個有線電視台並無法對老三台構成真正的威脅和挑戰。但自2011年12月1日起，JTBC等四個綜合編成頻道開播，鯰魚效應發生，韓國電視劇市場進入了「戰國時代」，TvN、JTBC編成的電視劇無論是從題材、設定還是選角，都更為大膽、新銳和富有創意，有線電視台逐漸取代傳統老三台，成為韓流的引領者。像「請回答系列」《機智的監獄生活》《秘密森林》都是TvN出品，而大熱的《有品位的她》《迷霧》則在JTBC播出。伴隨著電視劇的新變，女主角形象也再次更迭。《迷霧》是一部都市職場劇，它講述的是電視台晚間9點新聞女主播高惠蘭驚濤駭浪的職場生涯，高惠蘭是如何突破她所遭遇的重重困境，遇鬼殺鬼，遇魔殺魔，走出重重「迷霧」，最終登上人生巔峰的。高惠蘭同樣是一個慾望女性。她是女強人，但她不是白蓮花般純潔善良，她是複雜的。為了慾望，她可以在母親即將離世時，選擇不去醫院，而是跑去採訪；為了慾望，她結婚時看中的是丈夫顯赫的背景；為了慾望，她懂得充分利用別人的軟肋和黑點，在關鍵時候致命一擊……無論觀眾是否同意高惠蘭的某些做法，但她們的確被高惠蘭的獨立、自信、堅韌、清醒、內心強大等品質所深深折服，她身上的職業精神（比如對新聞倫理的始終恪守），讓我們看到了職業女性強大而不平凡的魅力。《迷霧》毫不避諱職業女性的慾望、追求和野心，同時深刻指出，職業女性在家庭、社會和生活中所遇到的重重困境，很大程度是男權社會的偏見和惡意造成的。高惠蘭為什麼要如此拼，甚至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她曾對局長說，前輩們擔任九點新聞主播後第一年就成為局長了，但她已經是第七年了，職位依然是部長，為什麼？因為她是女人。一個女人想要在職業上有更大的追求，必須比其他男性付出更多，犧牲更多，她如何不全力以赴、來勢洶洶？從此，韓劇女主角的形象無論從深度還是廣度，一下子超越了韓劇男主角的形象。韓國仍舊是非常傳統的男權國家，女性在社會上遭受來自男權的種種敵視和壓迫，當編劇們將目光聚焦在這些致力於打破成規的女性身上時，女主角們的反抗之路也就被賦予了社會學上的意義。《迷霧》在中國互聯網上走紅，女性觀眾、職場人士看得心有戚戚，我們需要反躬自省：為什麼我們的國產劇塑造不出這樣的形象？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