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結婚的母親，她的春天在哪裡？「有故事的人」

電影《母親》劇照編前的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今天讀了好幾個母親的故事，柔弱的、受苦的母親。

我們這樣在外面，在別的城市忙著的兒女，每天在鏡子里看見自己，洗乾淨自己的臉，過自己的生活。我們有的已經成家了，自己也成為父親母親，為了小家，我們努力生活著。

我們在街上走，看見別人家年輕漂亮的女兒，真好看啊！而幾個人會想到她們的母親。

母親並不總是幸福美滿的。在這裡，荒原筆下是她的一個柔弱的母親。這個母親有幾次不幸的婚姻、不理解她的家庭。她一次又一次拆開自己，去接受別的男人，組織新的家庭。她老了，她的女兒成年了，她柔弱的性格，讓她在生活里成為弱者。

唉，母親啊！她的春天在哪裡？（niaasai）

　　那天，三歲的兒子靠在我的懷中說：「媽媽，給我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好不好？」我輕輕唱著，往事湧上心頭。

　　小時我從不唱這首歌，甚至聽到都覺得刺耳，因為六歲時父母離異，母親從此咫尺天涯。

　　記得母親離開那天穿了件深綠色的裙子，塗著玫瑰色的口紅，明眸皓齒，很是動人。她蹲下來，扶住我的肩膀，微笑著親了我一口，就站起身來，一臉輕鬆地轉身離開。我似懂非懂，沒有哭，再也沒有 喊著找媽媽。只是偶爾在無聊的午後，會溜進父母曾經的新房，從裝飾櫃里夠到一瓶母親曾用過的桂花香水，細細地塗一滴在手腕上，閉上眼睛使勁嗅，彷彿聞到了她的味道。

　　再次與她見面是那年的除夕，那天一早，爺爺漫不經心地跟奶奶說要帶我上街轉轉。爺爺騎著自行車剛載我到街角，就有一個女子奔過來把我死死抱住，我推開她才慢慢看清她滿是淚痕、清秀的臉。她忙著把新衣和零食堆到我面前，又來回撫摸我凌亂的頭髮。正在這時，奶奶跟蹤而至，一把把我拽過去，又把東西扔到馬路中間，厲聲說：「誰要你的東西，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奶奶拉著我就急匆匆地往前走，我聽見「呼呼」的風聲中夾雜著母親悲切的嗚咽聲。

　　奶奶告訴我，媽媽是被拐男人勾走了，所以才離開我的。後來才知道，父親是個不歸家的浪子，每隔三個月就把媽媽攢的錢偷走，然後跑到遠方去流浪，等錢花完再回來。我四歲起父親再也沒有回來，母親在孤苦無依中等了兩年，終於忍受不了奶奶歇斯底里的發泄和無端的懷疑，狠下心來離我而去。

　　幾年後，奶奶終於接受了現實，並允許媽媽來看我。可見到母親，我卻更加傷心--她的臉樸素了很多，肚子卻像球一樣大，她馬上要做別的孩子慈愛的母親了，再也不是我的母親了。她走過來抱我，我用儘力氣推開；她吃力地蹲下來親我，我厭惡地躲開。她滴下淚來，我卻仰起頭來笑了。

　　後來我去了她新的家，我的繼父看起來很兇，對我倒也客氣。他們住在一條大船上，那本是捕魚的外婆很久前的家。我好奇地爬來爬去，船艙上是大大小小的漁網和蝦籠子，船艙下面竟還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卧室，裡面床、桌子、板凳、電視機一應俱全；另一個是廚房，鍋碗瓢盆，杯碟碗筷四處雜陳。母親蒸了米飯，炒了土豆絲，唯一的主菜是專門為我買的啤酒鴨脖，大家都吃得很香。

　　初中時，奶奶病了，讓媽媽每周末帶我去洗澡。霧氣氤氳中，她蹲下身子幫我穿襪子，我卻忽然瞥見她肩上和背上的青紫傷痕。我曾隱約聽說，繼父是個酒鬼，喝醉後總是打人。我心中有些難過，而這難過又瞬間被怨恨吞噬。我還是怪她，很少來看我，還對我萬分小氣，這些年來，從未給我買過一件超過五十塊的東西，我想，她一點也不愛我。直到現在我才能夠理解，那些是她能夠給我的所有的愛。

　　三年後，奶奶病得很重，手術前，她執意要洗一回澡。年少的我吃力地扶著骨瘦如柴的奶奶進了澡堂，這時，母親來了，一把扶住奶奶。奶奶很倔強，氣喘吁吁地說：「你給自己女兒洗澡是應該應份，我不需要你幫忙洗！」媽媽流著眼淚說：「媽，這些年幸虧孩子有疼愛她的奶奶，你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你永遠是我媽媽！」奶奶也流下淚來，任由媽媽在她身上搓揉。三天之後，奶奶上了手術台，就再也沒下來。

　　我跟著爺爺艱難度日，也漸漸長大，考上大學。大三的某一天，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她哽咽著告訴我，繼父酒後與人打架，被人捅死了。我很平靜，只是憂心母親和年僅十歲的弟弟。日子還是波瀾不驚地過著，母親加倍努力賺錢，辛苦照顧弟弟和他的奶奶，母親有了几絲白髮，笑起來也有了幾尾皺紋。

　　現在，我已結婚生子，弟弟工作了，母親也有了歸宿，與一位大她十歲的退休老師結婚了。那位大爺很慈善，對母親關愛有加。

　　前些天，我帶著兒子去給母親送節禮。一進門，母親神態安恬，正坐在客廳里包包子，幾縷陽光透過窗欞，在她嫻熟地指尖上輕盈地舞蹈。看見我們來，她立即開心地叫起來：「老頭子，你看籠屜上的紅豆包子蒸好沒有，趕緊拿兩個來給我外孫子吃！」大爺答應著，小跑著奔向廚房，笑眯眯地端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向我們走來。母親見狀，「咯咯」地笑起來，神色間儘是滿足。恍惚中，我看見了很多年前的母親，笑容甜美， 嬌俏動人。

　　「悲歡離合總無情」，惟願「鬢已星星」的母親，晚年幸福。

　　作者：荒原

　　投稿時間：2016年2月10日(星期三) 下午2:07

　　原創投稿，轉載請註明出處「有故事的人」，註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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