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錢鍾書的天才 只有楊絳知道他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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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2016年5月25日楊絳平靜地離開人世,熱愛她的讀者在追思一代才女,同時也感喟「我們仨」終於能團聚了。但很少有人知道從與親人離散到再次團圓的這條古驛道上四季交替中楊絳怎樣走完了她的人生,並以百歲高齡完成了錢鍾書生前未完成的心愿。

鳳凰衛視5月27日《我們一起走過》,以下為文字實錄:

田桐:昨天是楊絳先生逝世一周年的忌日,她曾在自己的散文《我們仨》中寫過一個「萬里長夢」在一條霧蒙蒙的古驛道上,她一個人跌跌撞撞想要找到自己生命中最摯愛的兩個人,丈夫錢鍾書,和他們唯一的女兒錢媛,寫這個場景的時候距離錢鍾書和錢媛離開人世已經整整5年了,但是每一個閱讀到此的人都能從她曲折的筆觸下讀出一個失去至親的老人內心的巨大的痛楚。2016年5月25日楊絳平靜地離開人世,熱愛她的讀者在追思一代才女,同時也感喟「我們仨」終於能團聚了。但很少有人知道從與親人離散到再次團圓的這條古驛道上四季交替中楊絳怎樣走完了她的人生,並以百歲高齡完成了錢鍾書生前未完成的心愿。

楊絳(2011年錄音):朋友們,同志們,錢鍾書年輕時曾對我說過一句心裡話,他說,我志氣不大,但願竭畢生精力做做學問,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有錢人家子弟,他首先先得有個職業圖生存,剩餘的精力才能用來做做學問。他的志願不大,卻也不小了。

解說:2011年10月15日,在首都圖書館舉辦了一場名為「走進錢鍾書的讀書生活」的活動,應邀參加活動的錢鍾書的親朋故知,將自己所親歷親聞的有關他的好讀書,勤治學的往事,與在場的所有讀者分享。而剛剛由商務印書館編輯完成的《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更在萬眾矚目下正式發行出版。十一年的精心努力,二十冊厚厚的筆記,只因為十三年前的一個承諾。1998年12月19日,飽受多年病痛折磨的錢鍾書等不及妻子楊絳趕到床前,便自己合了眼。或許心上有太多事情放不下,他走時有一隻眼睛沒有合好。為了讓「死者如生,生者無愧」,已年屆九十,本已身心交瘁的楊絳對錢鍾書的全部手稿開始精心地整理排編。她後來回憶道,此中的艱難辛苦,難以言表。

楊絳(2001年錄音):抽屜里這個那個,我不知道呀,而且我都沒有明白,他沒有吩咐我呀,我都分不清這個是什麼,他的外文裡頭有德文,我不懂的,義大利文我不懂的,拉丁文我不懂的。

解說:而當2011年《中文筆記》正式發行出版時,未蒞臨活動現場的楊絳用錄音的形式代錢鍾書感謝。

楊絳(2011年錄音):他今天準是又高興又得意,又慚愧又感激,我是他的老伴兒,能體會他的心意,所以我。

人人皆知錢鍾書的天才 只有楊絳知道他的笨拙

解說:錢鍾書,字默存,1910年出生於詩書禮儀家學深厚的無錫錢家,有著「江南才子」之稱的父親錢基博望子成龍,對長子鍾書殷殷教誨。教會中學畢業後,飽讀中西方詩書的錢鍾書以英文第一的成績被清華大學外文系破格錄取。進入清華的錢鍾書,已創下讀書第一、發表文章第一、「橫掃清華圖書館」等多項「記錄」,最讓同學們嘆服的是他驚人的記憶力,同學喬冠華稱他具備了「照相機式的記憶」,但他本人卻並不以為自己有那麼「神」,他只是好讀書,不僅讀,還做筆記,不僅讀一遍、兩遍,還會讀三遍、四遍,筆記上不斷地添補。

楊絳(錢鍾書夫人):他哪兒都沒玩過,都是我帶他玩的,那個時候清華,反正清華到那個4月29日是校慶,校慶那天呢,頤和園特地為清華學生開放一天,平常是關著的,那麼那一天呢,所有的清華的學生全部都到頤和園去玩,那麼有的人就騎小驢也有,我會騎他不會,有的坐黃包車,我想他一定是坐黃包車的,有的是騎車,那麼他大概那個時候頤園他是去玩過的,去游過的。

解說:在清華免上體育課的錢鍾書直到碰到楊絳才有「破例做春遊」之舉,而面對楊絳從不願多談童年生活的錢鍾書第一次敞開了心扉。

楊絳:一般我們出去散步呢,我就是愛說廢話,我說許多廢話,那麼我就講講我小時候怎麼樣怎樣,他都不知道的,他聽了覺得挺好玩的,說你寫下來,就是這樣,那麼他就說,我想我要回想小時候,你的小時候挺幸福的,我的小時候我想來想去什麼事都是苦的,我說哪會這麼苦呢,他說哎呀,都是苦的,因為算術不會做,要想辦法給人家,我給你做篇作文你給我做個算術,要有答卷的,叫別人給他做,所以他這是一件苦事。那麼他說我好像覺得老是做壞事,拙手笨腳做壞事,砸了什麼東西、做壞了什麼事情好像總是做壞事,所以我想想小時候苦極了。

解說:1910年一出世的錢鍾書就由大伯父抱去撫養,因為伯父沒有兒子,據錢家的「墳上風水,不旺長房旺小房,長房往往沒有子息,就算有也沒出息。

楊絳:那麼大伯伯不會教他這樣,大伯母到底不是親生媽媽呀,親生媽媽不敢再去管這個孩子了,那所以他有許多事情就是從小沒人教,所以特別得拙,比如他要戴一個手錶,他不會戴,我現在戴是錢鍾書的手錶,因為他不會用皮帶,他每一次用皮帶扣上,他要叫我給他扣,那麼我就給他弄一個鬆緊的,他就拉上拉下就完了,這種事情他說他拙手笨腳就是他最笨。

解說:錢鍾書愛讀中西方詩文,也愛寫,在清華學習的第三年,他遇到了同樣愛詩的楊絳。楊絳原名楊季康,家中排行老四,1911年出生於北京,後因父親楊蔭杭時任京師高等檢查庭長,不願在軍閥政府沉浮,而舉家遷回老家無錫。已經是東吳大學政治系大四學生的楊絳,因為醉心文學創作,最終踏上無錫開往北京的火車。一年後她正式考入夢寐以求的清華大學外文系研究院,在如夢之夢的清華園,在古月堂下,楊絳初遇錢鍾書。

葉廷芳(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員):就覺得天作之合,兩人的知識背景,兩人的智力的強度,高度都一致,沒有聽說過他倆人有拌過嘴,或吵過架。

薛鴻時:(錢先生)不是說在朋友笑他有誇妻癖嘛,就是不停地,說起季康,季康,就是特別讚賞。他說是三個合一,又是妻子又是情人又是知心的朋友。

解說:歷經過戰亂,飽受了離情,這對相濡以沫的伴侶卻從未經受過人天兩隔的傷痛。1997年早春,兩人的愛女錢瑗因肺癌晚期匆匆辭世,僅僅一年後,錢鍾書帶著對妻子的萬般歉疚也離開了。望著未合好眼皮的丈夫和他尚且溫熱的身體,楊絳伏在丈夫耳邊說,「你放心,有我吶」。

薛鴻時:錢先生戴了一個法國式的帽子,最後我把他推,殯葬工人的車,因為我是煤礦工人,我也會推車,後來我就拿過來我推,推到火化爐前頭,然後楊先生就在那裡看著,就看著,不忍離去,好多人就走了,她不忍離開啊。

解說:當時已87歲的楊絳說「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三年後,楊絳再一次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在錢楊兩人的母校清華大學捐贈了「好讀書」獎學金。

楊絳(2001年錄影):因為我是一個人代表三個人,我自己一個,還有已經去世的錢鍾書和我們的女兒錢瑗,那個時候,我跟錢瑗在錢鍾書的病床前邊我們一起就商量好了一件事,就是說將來我們要是有錢,我們要捐助一個獎學金,這個獎學金呢,就叫「好讀書」獎學金,不用我們個人的名字,這是第一句話。第二句呢,「好讀書」獎學金的宗旨是扶貧,因為我們看到富裕人家的子弟,他們如果要升學呢,很方便,可是貧窮人家的兒女呢,儘管他們好讀書,而且有能力好好讀書,可是他們要上一個中學就有種種困難,上大學就更不用說了。

解說:半生顛沛流離的錢鍾書和楊絳一世清貧生活,而改革開放後,兩人的著作在海內外不斷出版再版,不同語言譯本更是層出不窮,有人認為兩個人的稿費足以為楊絳「買一個大豪宅」。而楊絳仍按照「我們仨」曾商量好的,毫無保留地將夫妻名下的所有稿費捐贈出來。兩位清華師長鼓勵年輕一代的清華學子「好讀書,讀好書」。

兩人一路扶持 共同走過顛簸的命運

田桐:從2004年到2016年的十多年間,從93歲到105歲楊絳從未停止過思考和對文字的筆耕,先後出版《楊絳文集》、《楊絳全集》等作品集,與《楊絳全集》同事出版的還有一部中篇小說《洗澡之後》,這是楊絳給自己1988年的長篇小說《洗澡》寫的續作,作為楊絳小說代表作的《洗澡》與錢鍾書在民國時期寫作的《圍城》被評論家譽為工力悉敵的雙壁,以清麗洗鍊的敘述風格和女性獨特的觀察力寫出了新中國成立之初知識分子在政治運動之下的境況和命運,而楊絳對這一特定時期自己和錢鍾書的經歷所進行的反思也力透紙背。

解說:1951年5月全國批判電影《武訓傳》前夕,文藝創作的壓力還不算大,但老一輩文人學者長篇累讀的自我檢討特別是錢鍾書的同學朋友曹禺要把自己過去的作品全部「煮」一遍的沉痛宣告,已令人噤若寒蟬,此時剛剛發表了《小陽春》的楊絳正值創作的鼎盛時期,心中醞釀已久的題材等待落筆,但是楊絳此時卻和錢鍾書一樣選擇了封筆,解放後的十七年中,她沒有再進行文學創作,披上了「隱身衣」,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爆發,群眾運動的高漲把已經「隱身」多的年楊絳「揪」了出來」。

朱虹:突然就是把楊絳就是揪出來,就把楊絳揪到台上了,然後都事先都準備好的一個百帽子就給她戴上了,然後呢我就看到了錢先生馬上就在起身就離開那個會場了,因為他也沒有能力去起來去抗議或者去保護他的妻子,但是他不能看著他的妻子那樣受侮辱,他不能保護,但是他不能跟著站著看,他看的話不等於是參與了嘛。

解說:因為不服革命群眾貼出的一張錢鍾書的大字報,已經是「牛鬼蛇神」的楊絳在大字報下邊貼了一張小字報辯誣,正是這一舉動,觸怒了不明真相的革命群眾,她立刻被揪到千人大會上。

葉廷芳:都叫到這個台上,叫他們站在那裡,接受大家的批判,那麼有人就質問這個楊絳先生,這個你為什麼要為錢鍾書這個反動權威翻案,這個時候我就看到楊先生她就這個兩臉漲得緋紅,通紅,就是不符合事情,就是不符合事實,她沒有別的話可說,就站那兒跺著腳,完全是抗議的一種聲音。

解說:批鬥的聲浪剛剛變小,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全國又開展了聲勢浩大的清查所謂「五一六」運動,社科院的知識分子也在這一時期開始分批被下方幹校,這個後來不了了之的運動在當時的參與者看來卻彷彿是一場永不會醒的惡夢。

葉廷芳:有些人在下幹校以前把所有的書啊都賣掉了,傢具啊什麼都賣了,就是下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來,確實我們下去一共是待了兩年,但是沒有林彪那個事件的話也不知道待到什麼時候。

解說:當時學部所有人只要點了名就要立刻跟隨隊伍下放,已年逾七旬的俞平伯和夫人也像學齡兒童那樣排著隊伍遠赴幹校上學,而再過幾天就要過六十歲生日的錢鍾書也成為下幹校的先遣隊員,在他出發前的一個星期,強忍住離愁別恨的楊絳竭盡全力地為丈夫準備行裝。

朱虹:因為錢先生走文學所先走,她很不放心,她給錢先生有一條褲子補得後來錢先身就說都不用帶椅墊坐得補得那麼厚,兩個圈。

解說:1970年7月12日,將近60歲的楊絳也下了幹校,屬菜園班,有時隨大隊到麥田或豆田鋤草,楊絳說自己在幹校時閑得慚愧,但也閑得無可奈何,雖然沒有十八般武藝,也大有魯智深在五台山禪院做和尚之慨。

葉廷芳:我們三個人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馬扎,那麼楊先生就利用我們的馬扎坐在那裡,再有個墊的一個硬的東西,墊在膝蓋上,經常看見到她在那兒寫東西,那邊寫東西。

解說:而專職通信員的錢鍾書也經常借道郵電所去領取報紙、信件的機會繞道來菜園停留片刻,隔溪與妻子交談。

葉廷芳:我們經常看到錢先生來了之後呢,錢先生還沒有坐下來,楊先生就把她那個寫的東西遞上去,遞上去之後錢先生就看了看,看完以後再找個馬扎就坐下來,兩個人在那裡就聊天,有的時候有說有笑,有的時候也是很嚴肅,就這樣在那兒聊天。

解說:菜園相會的老夫婦在楊絳看來遠勝於舊小說戲劇里後花園私相約會的情人,但很少人知道眼前這對親切平和彼此感情深厚的夫妻內心剛經受過一場巨痛,《幹校六記》之《下放記別》中,楊絳記下,上次送默存走,有我和阿園還有得一,這次送我走,只剩下阿園一人,得一已於一月前自殺去世,寥寥數筆,卻難掩一番變故過後母親惋惜女婿心疼女兒的酸楚之情,1972年3月,作為第二批「老弱病殘」遣送回京的錢鍾書和楊絳回到北京,寄居在學部的一間辦公室。

葉廷芳:兩個人一個人一個行軍床,那麼窄的行軍床我講你們方便嗎,他們可以,可以了,將就了,然後就窗旁邊放了一個四方的既是寫字檯又是飯桌。

解說:無論是文革初期的揪斗中期的下方幹校還是末期的流亡歲月,幸運的是錢鍾書和楊絳身邊總有一群好心人不僅敬重他們而且關懷愛護備至,1976年10月6日下午,「四人幫」倒台,一時間控訴「文革」的哭喊聲鋪天蓋地,而歷盡10年浩劫,失去多位親人的楊絳卻平靜地記下烏雲蔽天的歲月是不堪回首的,可是停留在我記得里不易磨滅的倒是那一道含蘊著光和熱的金邊。

薛鴻時:那個凶神惡煞,批判她的那些小青年吶,她看到的不是說「披著羊皮的狼」,而是「披著狼皮的羊」,都是善良的,她堅信性善論的,她認為大多數人都是性善的。

解說:在眾人的心目中,楊絳是高不可攀的名門書媛,是一代鴻儒錢鍾書的夫人,但在現實生活中楊絳非但不清高自傲,反而最能和群眾打成一片,時常盡己所能幫助身邊的人。

朱虹:她經濟上還有資助,唐山大地震啊,我們兩個孩子就想送到湖南去嘛,因為大家都住在帳篷挺不方便的,可是沒有路費呀,她一知道這個事,她就不問,她就塞給你幾百塊錢,就這樣子,而且絕對不要你還。

解說:1978年6月,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和王后來華訪問,鄧小平將《堂吉訶德》中譯本作為國禮贈送給貴賓,並在國宴上將譯者楊絳介紹給西班牙國王和王后,鄧小平問楊絳《堂吉訶德》是什麼時候翻譯的?楊絳只答今年出版的,而為了這本譯著傾注了將近20年的心血卻略而不談。事實上《堂吉訶德》的翻譯始於1958年,為了忠實於原作,已經47歲的楊絳開始學習西班牙語。

胡真才(文學出版社副審):她大概從1962年1963年就開始譯,譯到1966年呢就是已經譯了《堂吉訶德》上冊都都譯完了,下冊大概譯了三分之一吧,結果文革一爆發呢,就不能再譯了,不光不能譯,這個稿子還給沒收了,沒收以後呢,就一直沒有下落,讓他們打掃廁所,收拾屋子,她有一次在打掃一個很髒的屋子,無意時在這個屋子裡邊發現的自己的譯稿。

解說:楊絳說她當時「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女」,但直到她下幹校之前才最終和這個「兒女」團聚,因中斷多年,她得重新從頭再譯。

胡真才:因為一擱擱了多少年了,等於擱了上十年,或者是七八年,再接著譯吧,就覺得就是接不上氣兒了,因為譯東西啊,必須從上到下一氣貫通。

丈夫女兒接連逝去 楊絳重寫《我們仨》

田桐:2003年,《我們仨》在大陸和港台同期印行,楊絳在書的扉頁上寫下「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的字樣,所有讀過此書的人,無不被這個學者家庭相守相助,相聚相失的故事所打動。但是很少人知道,楊絳寫《我們仨》是因為想念女兒,楊絳曾對病中的錢鍾書說,我要寫一個女兒,叫她陪著我。當時已經不能交談的錢鍾書點頭表示同意。

解說:1937年5月19日,錢瑗出生在英國牛津,成為牛津出生的第二個中國嬰兒,當護士把嬰兒抱過來給錢鍾書看時,錢鍾書高興地說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從小到大錢瑗有人疼,有人教,但是能陪她玩的只有錢鍾書。

楊絳:錢鍾書所謂做壞事就是跑到女兒房間里在她的書桌上寫一首打油詩,打油詩比如說,大牛洗澡,盆淺水少,沒有辦法,撒泡大尿。然後底下署名楊絳,那麼他寫完了他就躲了,然後他說媽媽寫的,我沒寫,我們平常生活里都是這樣的事,有時候他們兩個人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我是最笨的,我是笨蛋,有時候他們兩個父女兩個跟著幫,就是紙條上寫的東西呢,就是欺負我的,有時候呢我跟女兒結著幫欺負爸爸的,有時候呢我們兩個我們兩個結著幫欺負女兒的,成天在打架在玩的。

解說:錢瑗從小學父母讀書,很快就顯現出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超凡能力,但是錢鍾書和楊絳並未急迫地在教育上為女兒做出任何規劃,從小培養她獨立地學習和鑽研問題的能力。

楊絳:我有問題我要問他一句我馬上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可是我不問他,我自己查,那麼女兒呢也是這樣,那麼有一次呢女兒有一個問題,她就查書,查了一本字典,兩本字典,三本字典,四本字典都沒有,然後就來問爸爸,爸爸說還有第五本呢,女兒就查了,查著了,下一次呢女兒就報仇了,鍾書一個俄文俄文一個字都不認識,這個字就得去問女兒了,女兒說爸爸你也查字典。

解說:1978年從俄語教師改習英語專業的錢瑗參加了我國粉碎「四人幫」後的第一次公派出國考試,以出色的成績通過考試,赴英深造,兩年後學成歸國的錢瑗在北師大開設「英語文體學」,楊絳說錢瑗每天一早跨個大包去趕車,緊張得一隻腳穿黃鞋,一隻腳穿黑鞋都沒有發覺,回到家電話也多,有時答問一談就是幾十分鐘,還常出差,楊絳心疼女兒,問「能不能偷點懶」,錢瑗搖搖頭。1995年春夏錢瑗開始咳嗽,當年秋冬忽然腰疼加劇起不了床,此時錢瑗儘管站立、行走都已困難,當司機和她的博士生陪送她住進胸科醫院,臨走時還輕鬆地對媽媽說,媽媽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王薔(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當時她的病房裡有電話,所以她可以給媽媽和爸爸打電話,我聽著他們嘻嘻哈哈說的很輕鬆,然後在電話里笑笑的就是很放鬆地跟她媽媽聊天,然後呢那個我就問,掛了電話我就問聊什麼了,她說聊做菜,做什麼菜,做豆腐怎麼做,怎麼做著好吃,就聊一些烹飪上的一些話題,挺輕鬆的。

解說:楊絳說,1996年十月間錢瑗記起媽媽曾說要記一篇《我們仨》,便要求把這個題目讓給她,當楊絳答應後,儘管錢瑗當時仰卧寫字很困難,她卻樂於以此自遣,十一月醫院報病危,她還在愛惜光陰,忍受病苦的錢瑗此時最需要家人無微不至的呵護關懷,但是她卻並不要楊絳來看望,反而擔心醫院路途太遠讓媽媽勞累。

薛鴻時:錢先生重病在北京醫院,錢瑗是在海淀那邊,很老遠地方的一個醫院,兩個沒在一起,楊先生是又伺候錢先生又心裡頭又想著女兒,開始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女兒會不治嘛,最後看她的時候說慘極了,就是心裡都很明白,媽媽看著女兒,女兒看著媽媽,一句話都沒有。

解說:錢瑗報病危八天後身在北京醫院的錢鍾書忽對楊絳背後大聲叫「阿圓」七八聲,然後對楊絳說叫小王送阿圓轉去,楊絳問去哪裡,錢鍾書答叫她回自己的家裡去,1997年3月3日,楊絳看望女兒,兩人手拉手,楊絳只說安心睡覺,我和爸爸都祝你睡好。

王薔:醫院也給一些通知嘛,然後呢就跟楊先生後來也討論就是應該怎麼就辦這個後事的問題,然後她就說不留骨灰,也不辦,她當時很當時她好像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當時她立刻就說不辦,什麼儀式都不要。

解說:1997年3月4日下午,錢瑗在安睡中去世,8日火化,錢鍾書和楊絳沒有參加遺體告別儀式,錢瑗生前有言不留骨灰,但北師大外語系的師生捨不得錢瑗,還是將她的骨灰帶回校園,埋在文史樓西側她每天走過的一顆雪松下,在錢瑗去世百日後,楊絳到距離這顆雪松有一段距離,錢瑗曾工作的教學樓邊上遙遙地望了望這棵樹,楊絳套用蘇東坡悼亡詞,從此老母斷腸處,明月下,長青樹,她說我肯定,圓圓不在樹下,看了樹只叫我痛失圓圓。2002年楊絳又將對女兒的思念化作了一本《我們仨》,在點點滴滴的往事中楊絳與錢鍾書和女兒阿圓又聚了聚,在她溫潤細膩的筆下,女兒活了,又與媽媽能夠相依相偎,而2004年,經過楊絳反覆修改校訂,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8冊裝的楊絳全集,筆耕不輟的楊絳曾說,我們不論在多麼艱苦的境地,從不停頓的是讀書和工作,因為這也是我們的樂趣。

楊絳2001年錄影:現在呢,我越活越老了,越老越覺得母校的這個校訓八個字呢,意義深長,很有意義,自強不息,從我們自身做起,努力學習,求知識,學本領,然後底下呢,厚德載物呢是一個道德的標誌,就是說我們努力求知識,學本領,然後是為了誰呢,為的是什麼呢,這是值得我們深思,值得我們牢牢記在身上的。

田桐:楊絳曾借英國詩人蘭德的詩表達過對於生死的態度,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錢鍾書去世後在他那張曾經伏案工作的大寫字檯上楊絳堅韌地完成了整理錢鍾書學術遺物的工作,除了2003年出版的3卷《容安館札記》和2011年出版的20卷《中文筆記》48卷《外文筆記》,在2016年四月,在百歲楊絳的推動下,經過多方學者的共同努力完成出版。當中外學界面對一部部的煌煌巨著讚嘆不已的時候,很少有人注意到每次都會通過錄音來感謝大家辛勤工作的楊絳這一次卻沒有錄音答謝,坐在人生邊上的楊絳在傾盡心力守護完成了錢鍾書未竟事業的一個月之後也走完了自己這條孤獨的古驛道,終於在另一個世界和她摯愛的親人們團圓了。

《我們一起走過》鳳凰衛視中文台播出【節目專區】

主持人:姜楠

首播時間:周六 10:35—11:30

重播時間:周日01:10 05:20 15:30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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