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薦|周予同:真的孔子之傳略
孔子(二之一)
一 引語
孔子是大家都知道的聖人;然而孔子的真相,到現在還在學者間研究而沒有完全解決。這原因是為什麼呢?簡單的說,就是真的孔子死了,假的孔子在依著中國的經濟組織、政治狀況與學術思想的變遷而挨次的出現。這話怎麼講呢?譬如說:漢武帝繼承漢高祖武力統一中國以後,採用董仲舒的建議,排斥春秋、戰國時代其他各派的思想,而單獨推尊孔子,並且以《五經》為研究孔子的唯一法門。就表面上看,孔子的思想,到這時期,似乎大發展了。其實完全不然;因為漢朝所尊奉的孔子,只是為政治的便利而捧出的一位假的孔子,至少是一位半真半假的孔子,決不是真的孔子。
這還不過是說孔子因政治的變遷而變遷;倘使說到學術思想方面,那孔子的變遷就更多了。近人梁啟超說:孔子漸漸的變為董仲舒、何休,漸漸的變為馬融、鄭玄,漸漸的變為韓愈、歐陽修,漸漸的變為程頤、朱熹,漸漸的變為陸九淵、王守仁,漸漸的變為顧炎武、戴震。這就是因為「道統」「學統」等等無聊觀念的關係,使歷代學者誤認個人的主觀的孔子為客觀的孔子。所以孔子雖是大家所知道的人物,但是大家所知道的孔子未必是真的孔子。 在這本小冊子里,因為篇幅的限制,無法談到假的孔子,無法談到假的孔子所以出現的原因。在這本小冊子里,我只能盡自己的忠心與學力,描畫出一個真的孔子的輪廓。自然,以二千五百年後的我們,描畫二千五百年前的人物,無論如何的忠心,如何的博學,總不免有失真的地方。所以我希望閱讀這本小冊子的諸位,不要就以這裡所記述的為滿足,而應當抱有求真的熱誠,超越過這本小冊子而向前邁進! 我因為想盡心儘力描畫真的孔子的輪廓,所以對於材料的選擇非常嚴格。我的材料大部分取自孔子的門弟子所記錄的《論語》一書。《論語》以外的書,非萬不得已,不胡亂採用。這並不是以為《論語》一書以外沒有可供描畫孔子的材料,乃是因為這些材料的可信性太薄弱了。所以就是普通認為繼承孔子的道統的《孟子》書里的材料,也嚴格的加以選擇。但是諸位應該知道;研究孔子應該有兩方面,一方面固然要研究真的孔子,一方面也要研究假的孔子,因為假的孔子正所以襯托出真的孔子的真實性。如果研究假的孔子的話,那麼,不僅《孟子》一書里的材料應當匯采,就是在漢代產生的鬼話連篇的緯書里的材料也不應當捨棄了。 研究真的孔子,以《論語》一書為唯一材料,固然比較的可靠,但諸位還應該知道,它的忠實性仍舊不是絕對的。這原因,因為:一,《論語》的版本,從古代到現在,經過好幾次的改變,其中難保沒有後人竄改的地方。二,《論語》二十篇,前十篇與後十篇文體並不一致,更其是末尾《季氏》、《陽貨》、《微子》、《子張》、《堯曰》五篇,可疑處更多。所以研究真的孔子,第一步須先研究真的《論語》。但這是專門考證學範圍以內的事,在這本小冊子里,還無法達到這目的。不過諸位如果閱讀了這本小冊子,而想進一步研究孔子,那麼,應該知道《論語》的研究實在是孔子的研究的先決問題。
二 傳略
一 孔子的家世
孔子是殷商帝室的後裔。周武王滅商以後,封商的宗室微子於宋。由微子四傳到閔公。閔公的長子弗父何依法當立為宋君,但他將國位讓給弟厲公。弗父何的曾孫正考父曾經任宋國戴公、武公、宣公三世的上卿,以謙恭著名。正考父的兒子孔父嘉繼任為宋國的大司馬。宋穆公病,將子殤公囑託給他。宋臣華督作亂,弒殤公,並殺孔父嘉。嘉的後人避難到魯國的鄹邑(在今山東曲阜縣境),以孔為氏。這是孔子所以是魯國人而且姓孔的原因。
孔子的曾祖父名孔防叔;祖父名伯夏。孔子的父親名紇,字叔。古書上稱他為鄹叔紇,或稱為叔梁紇。他是鄹邑的大夫,以武力聞名,曾經參加魯國的對外戰爭。 孔子的母親姓顏,名徵在。
二 孔子的生平
孔子誕生的年月日,古書上說各不同;比較可信的,是說孔子生於周靈王二十一年,即魯襄公二十二年冬十月庚子。因為古今曆法不同,這十月庚子正當現在夏曆的八月二十七日,或說應該是八月二十八日。如果以公元及陽曆計算,他是生在公元前五百五十一年。
孔子名丘,字仲尼。他所以取這個名字,據說和他的形貌有關係。他的頭頂,四周高,中央低,像尼丘山的樣子。 孔子的誕生,有許多傳說和神話。或說孔子的父親和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或說孔子的父親和母親祈禱於尼丘山,感受黑龍的精靈而生孔子。甚且有說孔子只有母親而沒有父親,他的母親和黑帝的神夢中性交而生孔子於空桑裡面。當原始宗教還沒有消滅的時候,一位偉大人物的產生,自然有許多附會的神話,這當然不足憑信的。 孔子誕生不久,他的父親叔梁紇就死去,所以他幼年的境況大概不甚好。他曾經自己說過:「我少年的時候貧賤,所以能夠做許多粗作。」《孟子》書里說他曾經當過主管倉廩和苑囿的下吏,或者是可信的。 孔子雖然貧苦,但從小就有志氣。據說,他小時候,時常陳列祭祀用的俎豆,作一種行禮的遊戲。他自己說:十五歲的時候,就對學問發生興趣。他善於取法別人,他自己曾經說過,三個人裡面,總有可以作他的師的。他的弟子子貢也說他沒有什麼不學。當時達巷的鄉人也稱讚他博學。可見孔子對於當時一切學問都很留意。 孔子到了三十歲左右,學問已經成立,頗得當時貴族階級的尊敬。據說,那時魯國的貴族孟僖子將死,召他的家臣,說他死後,將他的兩位兒子孟懿子(說)和南宮敬叔(何忌)送到孔子那裡學禮,因為孔子是聖人的後裔,是一位通儒。 孔子三十五歲,正當魯昭公二十五年(周敬王三年、公元前五百十七年)。那年,昭公討伐魯國的貴族季氏,失敗了,逃到齊國。當時魯國混亂,於是孔子也避到齊國。齊國的諸侯景公曾經向孔子詢問政治,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為當時魯齊兩國的政權都操在卿大夫手裡,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所以孔子說這句話。 孔子在齊國也不得志,於是重新回到魯國。那時孔子的名譽已大,弟子更多,並且有從遠方來受學的。那時,魯國的政權操在季氏,而季氏又受制於他的家臣陽貨。陽貨很想招致孔子給自己用,孔子故意避免不見,他於是送孔子蒸豚。依古代的禮節,孔子不能不回拜,於是孔子等陽貨出外的時候去拜訪他,但恰恰在路上遇見了。陽貨以各種理由責備孔子,孔子只得敷衍他。然而當陽貨專權的時代,孔子始終未嘗向行政界去混。
魯定公九年(周敬王十九年、公元前五百零一年),孔子已經五十一歲。那年,陽貨被逐出奔,於是孔子才見用於魯國。他先作「司空」,繼作「司寇」。這時期內,孔子在政治上的表見有兩件事值得說的:一是夾谷的會盟,一是毀魯國貴族三家私邑的城垣。 魯定公十年(周敬王二十年、齊景公四十八年、公元前五百年),孔子已經五十二歲。那年夏季,魯定公和齊景公會盟於夾谷地方,魯國派孔子相禮。齊臣犂彌勸齊景公用武力劫魯定公,說孔子知禮而不勇,一定可以成功。那知孔子不僅以禮責備齊侯,使他無法施用武力;而且取回從前陽貨私送齊國的鄆、歡、龜陰三地的田畝。這可算是孔子外交上的勝利成績。
魯定公十二年(周敬王二十二年、公元前四百九十八年),孔子五十四歲。那時,孔子很見信於魯國的貴族季氏,他的弟子子路也作季氏的家臣,於是想施行他的「制裁貴族、尊崇君主」的政策,主張將魯國最有權勢的貴族季孫、叔孫、孟孫三家私邑的險要毀掉。當時,季氏居然聽從孔子的話,將他的私邑費的險要毀去,叔孫氏也將私邑郈毀去。孟氏本也允許將他的私邑成毀去,因公斂處父的挑撥,不肯。魯定公派兵圍成,失敗,於是孔子的政策沒有完全成功。 從這事以後,孔子又不見信用。公伯寮曾向季孫說子路的壞話,子路很憤慨,但孔子委之天命,說:「道的將要施行呢,是命;道的將要廢棄呢,也是命;公伯寮對於命有什麼辦法呢!」
當時,齊國很怕孔子執政,於是故意將女樂送給魯國。魯國的季桓氏居然受他誘惑,三天不朝。而且不把郊祭的膰肉送給孔子,非常失禮。孔子覺得自已無法再停留下去,於是去魯到衛。但魯是孔子的祖國,他始終不忍捨去;他遲緩地動身,和當年離開齊國的急遽的情形完全不同。他說:「遲遲的去是離開祖國的道理啊!」那年孔子已經五十五歲,正當魯定公十三年、衛靈公三十八年(周敬王二十三年、公元前四百九十七年)。 孔子到衛,寄寓在衛國的賢大夫顏雔由家裡。當時衛國的寵臣彌子瑕和孔子的弟子子路是親戚;他對子路說:「假使孔子寄寓在我的家裡,衛國的卿可以設法得到。」衛的權臣王孫賈也用隱語勸孔子依附他;但孔子都堅決的加以拒絕。當時衛靈公對於孔子雖不能信用,但待遇以相當的禮貌,所以孔子也就耽擱下去。
孔子在衛先後五年,衛靈公死,因君位的繼承問題發生爭亂,於是孔子才離衛,那年孔子已經五十九歲(周敬王二十七年、魯哀公二年、衛靈公四十二年、公元前四百九十三年)。孔子先經過曹國,繼經過宋國和鄭國,最後到了陳國。 孔子經過宋國的時候,和弟子在大樹下面學禮。宋國的權臣司馬桓魋討厭孔子恢復古禮,對自已不利,於是將大樹拔去,想殺害孔子。孔子便服離開宋國,並且很鎮定的說:「天將道德托生給我,桓魋對我有什麼辦法呢!」 孔子六十三歲那一年(周敬王三十一年、魯哀公六年、陳湣公十三年、公元前四百八十九年),吳攻陳,楚救陳,孔子打算離陳到楚,中途因為兵亂,用費無法接濟,竟至於絕糧。子路很憤慨的向孔子說:「君子也有窮困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耐得住窮的;小人一窮,就亂來了!」後來孔子到了楚境蔡地,遇見楚臣葉公。他向孔子問政治,孔子說政治的究竟目的,在於使「附近的人民快樂,遠方的人民能夠來歸。」 孔子在陳、蔡,也不得意,他很感慨的說:「為什麼不回去呢?我的故鄉的人士雖然有點狂,但對於大道抱著進取的熱誠,還不致忘記了本原呢!」於是他又回到衛國。 當時衛國的君主是孝公,也就是出公。他對於孔子也只是送他俸祿,並不能信用。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經問孔子說:「衛君等候夫子整理政治,夫子打算先從什麼著手?」孔子說:「那該是正名吧!」子路因為那時衛國父子正在互爭君位,覺得孔子有點不合時勢,於是說:「這樣嗎?夫子太迂遠了!在現在,你正什麼名呢!」孔子因名分是政治的基礎;於是斥責子路說:「鄙野的由啊!君子對於他自己所不曉得的,只好缺而不說;你不曉得正名的意義,怎麼能說是迂遠呢!名如果不正,言辭就沒有順序;言辭沒有順序,政事就無法完成;政事不得完成,君主不能安位,風教不能化下,禮樂也就無法興起;禮樂不興,自然濫行刑罰;濫行刑罰,那麼,人民無法對付自己的行動,而全國騷亂了。所以君子稱名必定可以言說,言說必定可以施行。君子對於言辭,不能有所苟且的啊!」 魯哀公十一年(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四百八十四年),孔子已經六十八歲,魯國用幣禮請孔子回去,於是孔子離衛回到祖國,然而前後已經十四年之久了。 當孔子在外周遊的時候,時常遇到隱居的哲人,向孔子表示一種譏諷規勸的意思;然而孔子以拯救當時的社會自負,仍然堅持著自已的主張。 孔子的前輩微生畝曾經對孔子說:「丘啊!為什麼這樣忙碌的東奔西走呢?無乃為誇耀自己的口才嗎?」孔子回答說:「不敢為誇耀口才啊!實在厭惡這固陋的社會而想拯救它啊!」 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經在魯國的城門石門過宿,那個管城門開關的人所謂「晨門」的,問他:「你從什麼地方來?」子路回答說:「從孔氏那邊來。」「晨門」的說:「就是明曉得不可以作為而還在那裡作為的那位嗎?」
長沮、桀溺兩位隱者在那裡並耜耕種,孔子叫子路向他們詢問濟渡的地方。長沮問:「那位在車裡拿著馬韁的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長沮譏諷的說:「他周遊各國,當然是曉得濟渡的地方了!」故意不告訴他。子路又去問桀溺。桀溺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又問:「你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子路回答說:「是的。」桀溺也譏諷的說:「現在天下全是亂七八糟的樣子,你和誰能夠改變它?而且你與其跟從這位『避人』的人,豈若跟從我們『避世』的人呢?」他在那裡不停的覆種著,也故意的不告訴子路。子路弄得無法,只得回去告訴孔子。孔子很失意的說:「我們不可以和鳥獸同居而隱居在山林;我不和這人群相親又和誰相親呢?假如天下已經合理,我孔丘又何必改變它呢?」
某次,子路跟從孔子出遊而落後,途中遇見一位老人,他用杖挑著一種叫做「蓧」的竹器。子路問他說:「你看見夫子嗎?」老人說:「四肢不勞作,五穀不分種,誰是夫子呢?」他將杖插立著而到田裡除草。子路無法,只得拱手站立。老人留子路過宿,殺雞煮飯請他吃,並且叫兩個兒子見他。第二天,子路動身趕到孔子,告訴他這件事的經過。孔子說:「這是隱居的哲人啊!」叫子路回來見他。子路到他家裡,他已經出門,於是留言給他的兒子請他們轉達,說:「不出去作官,這是失義。你們父子相養,長幼的禮節已經曉得不可廢棄,君臣的大義為什麼要廢棄它?隱居自好,只是想獨善一身,實際上卻混亂了大道。君子的出仕,不過想實行自己的義理;至於『道』的不能施行,我們也已經曉得了!」 孔子在衛國的時候,有一天在那裡擊磬。一位挑著一種所謂「蕢」的盛土的草器的走過孔子的門外,聽見磬聲,說:「有心啊!這擊磬啊!」後來又說:「太固鄙了!這樣的硜硜然,說沒有人曉得自己。這樣的完了,就完了,何必憂傷呢!人們的處世同渡水一樣,水淺不妨將衣襟揭起,水深就讓衣服濕了渡過去好了!」孔子聽到這譏刺的話,說:「太武斷了!然而也沒有法子駁難他啊!」 孔子到楚國的時候,有一位裝瘋的接輿唱著歌而經過孔子的面前,說:「鳳啊!鳳啊!你的德行為什麼這樣的衰落啊!已往的無法可阻止,將來的還可以追救呢,完了,完了!現在的從政的很危險呢!」孔子下車,打算和他說話;但接輿跑開避掉,不能和他接談。 孔子始終抱著救世的熱情,所以他的苦衷無法得到這些隱居的哲人們的了解;然而孔子之所以為孔子,也正在於這種「淑世」的精神。 孔子返魯,已經是近七十歲的老翁了,然而他從前以禮治魯的主張仍舊不變。魯哀公十四年(周敬王三十九年、公元前四百八十一年),孔子七十一歲。那年,齊國的權臣陳恆弒齊簡公。孔子沐浴齋戒去朝見,對魯哀公說:「陳恆弒他的國君,請討伐他。」哀公說:「你去告訴『三子』」(指魯權臣季孫、孟孫、叔孫三卿)。孔子說:「因為我追隨大夫之後,所以不敢不告;現在君卻命我去告訴『三子』」。孔子又到「三子」那裡去請討伐,「三子」不肯,孔子說:「因為我追隨大夫之後,所以不敢不告啊!」 起初,孔子東奔西跑,很想實行他的社會的、政治的理想。他很自負,曾經說過:「如果有國君用我的話,周年已經可以,三年一定有成功。」又孔子的弟子子貢問孔子說:「有一塊美玉在這裡,擱在匣櫃里保藏著呢?還是求好價格賣掉呢?」孔子說:「賣的,賣的,我是在等候著價格啊!」 後來孔子到處不得意,於是時常流露慨嘆的話。如說:「沒有人曉得我了!」子貢說:「為什麼沒有人曉得夫子呢?」孔子曰:「我不怨天,也不怨人。我下學人事,上知天命;曉得我的,大概只有天吧!」又孔子曾經對他的弟子顏淵說:「世間引用我們,就施行自己的大道;世間捨棄我們,就蘊藏自己的美德;那只有我和你能夠這樣吧!」 有時孔子覺得中夏無法施行他的理想,也頗有到邊遠地方去的感慨。如說:「大道不能施行,只好乘著木排去渡海,能夠跟隨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又孔子曾經想移住在當時未開化的境界所謂「九夷」,有人說:「太僻陋了,你怎麼辦呢!」孔子說:「君子住在那裡,有什麼僻陋呢?」因為君子是可以感化他們的。 最後孔子已經衰老,曉得不能及身行道,於是時常有沉痛的絕望的語調。某次,孔子在川流旁邊,看見川流很快,無法阻止,於是聯想到時間的過去和自己的老邁,很感慨的說:「過去的竟是這樣的快啊!日夜不曾片刻的停流著。」又說:「啊!我已經很長久的不再夢見周公了!」因為他平素很熱情的想行道,所以時常夢見周公。又說:「鳳凰不來,黃河裡也沒有圖書出現,我是完了!」鳳凰、河圖,傳說是古代帝王接受天命的祥瑞,現在一些些的祥瑞也沒有,他是絕對的沒有行道的希望了。 魯哀公十六年(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四百七十九年),孔子七十三歲。那年夏四月己丑,孔子病死。以現在夏曆去推算,正是二月十一日。他葬在魯國城北泗水的旁邊。
三 孔子的日常生活
孔子的日常生活是孔子人格之自然的表現,所以是研究孔子的重要材料。 孔子平時的態度,溫和而嚴正,威儀而不剛暴,謙恭而能自然。 他退朝閑居的時候,表現著很整飭的樣子,而同時表現著很安舒的樣子。 當孔子受了外物的激刺而引起情感的反應時,也都合於中道。他對於一切人類的死亡,表示一種哀悼的禮貌。孔子自己於曾經哭泣的那一天,不再歌唱。在有喪事的人家進食不忍吃飽。路中看見送死的衣物,用手伏在車前的橫木上對它致敬禮。遇到穿喪服的人,雖是很熟的,也一定變容接待。他很重友誼,如果朋友死亡而沒有親屬可歸的,孔子必定說:「我可以代他主喪。」 孔子的愛由人類推及於一切生物。所以他平時只用竿去釣魚而不用網去撈魚,只用線系著箭去射鳥而不射夜晚棲宿的鳥。某次,馬廄起火,孔子退朝,問:「傷了人沒有?」回答他沒有,於是他又問馬。 孔子對於音樂的趣味,非常濃厚。他在齊國的時候,聽見舜的「韶樂」,忘記了肉的滋味三月之久,說:「不料音樂竟能達到這樣美的境界!」他平時和人歌唱,如果那人歌唱得好,必定請他重唱,而後自已和他。 孔子是魯人,不能不帶有魯國的方音;但他誦詩、讀書、習禮,都用正音,以表示慎重。孔子平素不大說到「利」、「命」和「仁」,因為這三樣都含有深遠的意義,聽的人如果沒有相當的程度,很容易發生誤解。孔子平素所不說的是「怪異」、「武力」、「變亂」、「鬼神」四種。 孔子說話,依地方和人而不同,但都合於禮貌。他在鄉黨里,表現溫恭的樣子,好像不能說話。在宗廟和朝廷里,說得很流利,但很謹慎。朝見的時候,和下大夫對話,很和樂的樣子;和上大夫對話,很中正的樣子。入太廟助祭的時候,每一件事,雖然曉得的,也要問一問,以表示慎重。 孔子應付事物的態度,源於他道德上的四個原則:一、不意度;二、不專必;三、不固執;四、沒有私己的心。他平素所慎重的事有三種:一是齋戒;二是戰爭;三是疾病。
此外,孔子對於衣食住行也都有相當的規律和禮節。 孔子不用玄色和淺絳色的布做領緣;因為玄色是齋戒的衣服,淺絳色近於喪服。家居的衣服不用紅紫等的閑色。暑天,穿葛的單衣,必定外加上衣。冬季,依皮袍的顏色,外加各色的「裼衣」,使它相稱;如穿黑色的羔皮,則用緇色的裼衣;穿黃色的狐皮,則用黃色的裼衣;穿鹿皮,則用素色的裼衣。家居的皮袍比較的長,取其溫暖;右面的袖短些,取便於作事。狐貉的皮衣溫厚些,作為家居接見賓客的用。不穿戴羔裘玄冠去弔祭,因為這是吉服。每月朔旦,必定穿朝服去朝見。齋戒沐浴以後,必定有布制的「明衣」。除了下身的裳,上身的衣必定有縫。除了居喪,不去身上的帶佩。平時必定有被,所謂「寢衣」,長度一身半。 孔子吃飯不厭精,魚肉不厭細。飯氣味變,魚肉敗壞的,不吃。一切食品,顏色或氣味不好的,不吃;飪調失了生熟火候的,不吃。肉類割切不正的,魚膾沒有芥醬的,都不吃。買來的酒和肉都不吃。肉雖然多吃,但不使過分;酒可以隨便喝,但不使醉亂。助祭於國君,所得的肉不使過宿。家祭的肉不使過三天;過了三天,就不吃。不是應當吃的時候不吃。吃不使過飽,吃的時候不和別人說話。 孔子齋戒的時候,必定將食品變換過。齋戒雖然禁止葷菜,但不去姜。祭祀的食品雖然是蔬食、菜羹和瓜,也一樣的恭敬。 孔子家居的時候,不以客禮自待。寢卧的時候,不說話;不將四肢伸開,像死屍的樣子。齋戒的時候,必定變換房間。
孔子任魯大夫的時候,不步行。出門上車的時候,必定正立,拿著上車的繩所謂「綏」。在車廂里,不回頭向裡面看,不急忙的說話,不用手指東指西。 對付君主、大夫和鄉人,孔子也有許多禮貌,現在從略。
四 孔門的述贊
孔子的自述和孔子弟子的讚揚,可以窺見孔子人格的全部或一部,所以也是研究孔子的重要材料。 楚國的大夫葉公問孔子的弟子子路,孔子究竟是怎樣的人;子路沒有回答。後來孔子曉得了,對子路說:「你為什麼不說:『他的為人呢,發憤好學而忘了食,樂道安貧而忘了憂,不曉得衰老將要到來』這樣的話呢?」
關於發憤好學方面,孔子自己曾經說過許多話。他說:自己不是生而曉得學問的,他是愛好古道、敏捷的以求得學問的人。又說:十家的小地方里也必定有像他一樣忠實的人,但不如他的好學。 關於樂道安貧方面,孔子也曾經說過許多話。他說:吃菜,喝水,窮到將手臂橫過來當枕頭,也有一種快樂在這裡面。作不義的事情而得到富貴,對於他好像天上的浮雲一樣,一點不值得什麼!又說:假使富貴可以勉強求得的話,雖是拿鞭子的賤職,他也去做;但如果不能勉強求得,那麼,依他自己所願意做的去做。 所以孔子平素以為可憂的事,不是貧富貴賤等的物質享受問題,而只是學問道德等的精神陶冶問題。他曾經說過:不修明道德,不講求學問,聽到義而不能去行,做了不善而不能改,這都是他所憂慮的。 當時的人以仁與聖讚美孔子,孔子每每謙遜不敢自居;他屢次說他自己只是好學而不厭惡,教人而不倦怠。 孔子曾經與門弟子談到各人的志向,孔子說自己願意使年老的相安,使朋友相信,使年少的歸依他。以整個人類的安寧為自己努力的理想,和《禮記·禮運篇》中所描寫的「大同」社會所謂「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相近似。 至於孔子弟子讚揚孔子的話,以顏淵與子貢比較的深入。顏淵偏於道德方面,子貢偏於政治方面,都可以看見孔子的一體。 顏淵曾經感嘆的說:夫子的道德,不能窮盡,不能形象;仰求而更高,鑽研而更堅;看它似乎在前,忽然又似乎在後。然而夫子依照次序很能誘進人,先博學於文章,又約束以禮節,使自己想停止而不可能。盡自己的才力,似乎可以追隨著他;但是他依舊卓然獨立,使自己雖想追隨他,而終無法能夠及到他。 某大夫曾經問子貢,孔子是聖人嗎?為什麼對於小藝也這樣的多能呢?子貢說:孔子是天生的大聖,又是多能的人。魯大夫叔孫武叔曾對在朝的大夫說子貢比孔子賢些。有人告訴子貢,子貢說:譬如房屋的圍牆,我的圍牆只有肩那麼高,人們容易看見裡面房屋美好的情形;孔子的圍牆幾丈高,不從大門走進去,是看不見裡面的宗廟的偉大和百官的富麗的。然而能夠曉得孔子的大門的人就不多,所以叔孫武叔的話是不足怪的。
叔孫武叔曾經毀謗孔子。子貢說:這毀謗是沒有意義的,孔子是無法可以毀傷的。別人的賢德,不過如丘陵一樣,還可以跨過他;孔子簡直和天上的日月一樣,你是無法可以跨過的。陳子禽曾經對子貢說:你大概為謙恭吧?孔子那能比你賢呢?子貢說:孔子德行的不可及,好像上天不能用階梯去升登一樣。孔子如果得到國家從事政治的話,真所謂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樹立政教,而人民就都能自立;他勸導以道,而人民就都能隨從;他安撫他們,而遠方的來歸依;他鼓動他們,而沒有不和睦。孔子生存的時候非常榮譽,死亡的時候受人哀悼;孔子是怎樣的可以及到呢? 此外,《孟子》書中記載孔子弟子推尊孔子的話也很不少,如:宰我說孔子比唐堯、虞舜賢得多。子貢說:自從有人類以來,沒有出過孔子這樣偉大的人物。有若說:孔子與一般人類的對比,好像麒麟對於走獸,鳳凰對於飛鳥,泰山對於小丘,河海對於溝水。曾子說:孔子好像江、漢的偉大,好像秋季太陽的和暖,甚至好像上天顥顥的元氣,無法可以超越過他。
五 孔子的著作
孔子是否著作《六經》,或刪訂《六經》,是經學史上到現在還沒有解決的問題,本書因為篇幅的限制,只能大略的說說。
依一般的傳說,說孔子從衛國回到魯國的時候,年紀已老,自己曉得政治的路已經碰壁,於是轉到學問方面,想靠著著作將自己的理想遺傳給後人。他於是刪《詩》、《書》,訂《禮》、《樂》,贊《周易》,修《春秋》,而成所謂《六經》。但這些話到現在都發生搖動而成為問題了。 說孔子刪《詩》,見於《史記》。它說:古代的詩有三千多篇,到了孔子,將重複的刪去,選取可以施於禮義的,凡三百零五篇。但這話很可疑。第一,《論語》這部書里就沒有說到孔子刪《詩》。孔子注重《詩》,批評《詩》,將《詩》教授他的門弟子和他的兒子鯉是有的,但沒有刪《詩》。第二,孔子平時說到《詩經》,已經說三百篇,可見孔子那時候的詩本只有這數目,並非孔子刪訂以後才減為三百。第三,如果古詩有三千多篇,那麼,被孔子刪去而遺留到現在的詩一定很不少;然而古書上所引的詩,見於《詩經》的多,出於逸詩的少,這又是什麼原因呢?所以孔子刪《詩》說不足信,而《詩經》是孔子以前已經存在的一部詩歌總集。 說孔子刪《書》,見於《尚書緯》。它說:孔子尋求古代的書,從黃帝玄孫帝魁時候起,下到秦穆公,共計三千二百四十篇;孔子去遠取近,選取可以作世間法戒的一百二十篇,以一百零二篇為《尚書》,十八篇為《尚書中候》。或說三千三百三十篇,以一百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但《緯書》出現於前漢哀帝、平帝時代,說多怪誕,本不足信。 其次,說孔子雖不刪《書》,但曾經對於《書》加以編纂。《史記》說:孔子序《書傳》,上起唐、虞,下到秦穆,編次當時的史事。《漢書》說:孔子編纂《書經》共百篇,且為作序。但這話也仍舊可疑。第一,《論語》這部書里只說到孔子以《書》教授門弟子,而沒有說到孔子刪《書》編《書》或作《書序》。第二,更可疑的,就是《論語》所引的書,都不在現在《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以內,可見孔子當時的《書》是否和現在流傳的相同,也是問題。至於《書序》決不是孔子所作,漢武帝時孔子宅壁中所發現的《古文尚書》也是偽造等話,清末經今文學家已經說得很詳盡,可以不必再多說了。 現在流傳的《禮經》凡四種:《大戴禮記》和《小戴禮記》(或簡稱《禮記》)是漢儒彙編從前儒家的作品,和孔子無關,可存而不論。《周禮》或稱《周官》,經古文學家以為是周公所作,經今文學家以為是劉歆偽造,總之,和孔子無關,也可存而不論。普通說孔子修訂《禮經》是專指十七篇的《儀禮》。 堅決的主張《儀禮》是孔子所修訂的,是清末的經今文學家。他們以為《六經》都是孔子所作;孔子以前,不得有經;所以這樣的強辯。至於說到孔子和《禮》的關係的最早的書籍,當仍推《史記》。《史記》說:孔子那時候,周室衰微,禮樂廢弛,於是他追述三代的禮;所以說:「禮,記自孔氏。」但這話仍舊很可疑。第一,《論語》這部書里只說到孔子注重禮,以禮教育門弟子和他的兒子孔鯉,而沒有說到修訂或記錄《禮經》。第二,《論語》這部書里關於禮的話雖是很多,但大都是論禮意的,和《儀禮》全不相干。總之,孔子所謂禮,不是指有文字的《禮經》,而是指用以救世的禮意與禮儀。 關於《六經》中的《樂經》,有兩種說法:一是說《六經》中本有《樂經》,因為秦始皇焚書而亡失。一是說樂本沒有經;因為樂的歌辭在於詩,樂的作用在於禮,樂的聲律傳在伶官。至於《隋書·經籍志》所載的四卷的《樂經》,那是王莽在漢平帝元始三年(公元三年)所立,與孔子沒有關係。
說孔子訂樂,見於《史記》。它說:孔子將古詩三千多篇刪為三百零五篇,每篇都施於弦歌,以求與韶、武、雅、頌的音律相合。按這話原於《論語》。《論語》載孔子曾經自己說:我從衛國回到魯國,然後訂正古樂,使雅頌的音各得其所。又據《論語》全書,關於樂的,共計六則,除上一則外,大都是讚美音樂、批評音樂的話。所以總結的說,孔子對於樂,只是整理詩歌,使它施於弦管,以和古樂相合,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著作所謂《樂經》。
關於孔子贊《易》的事,後儒爭辯很烈,糾紛也最多。據一般的見解,以為《易經》由伏犠、文王和孔子三位聖人合作增修而成。孔子對於《易經》,曾經作了十種文章,合稱為「十翼」,也稱為《易傳》。這十翼是《彖辭》上一,《彖辭》下二,《象辭》上三,《象辭》下四,《繫辭》上五,《繫辭》下六,《文言》七,《說卦》八,《序卦》九,《雜卦》十。這學說大抵是經古文學家所主張,它的來源出於《史記》。《史記》說:孔子晚年好《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因為讀《易》太勤,訂書的皮帶,所謂「韋編」,也曾經斷了三次。但這話,後來的儒者很多懷疑它。 說《繫辭》以下六種不是孔子作的,始於宋歐陽修。他以為這六種辭意繁複而矛盾,不僅不是孔子的作品,而且決不是出於一人之手。說「十翼」全不是孔子作的,始於崔述。他批評《史記》的原文不明,而且根據《孟子》全書沒有說到孔子作《易》,汲冢發見的《周易》也沒有《彖》、《象》、《文言》、《繫辭》等等,因以為《易傳》的十翼決不是孔子所作。說《史記》「序、彖、系、象、說卦、文言」八字不是原文,而是經古文學家故意增竄,始於康有為及崔適。他們以為古文學家主張十翼說,恐怕自己的學說被人攻擊或推翻,於是故意在《史記》中增竄這不倫不類的八個字。到了現在,「十翼」不是孔子所作,已成為中外學人的定論了。 如果我們依照討論上說各經的方法,以《論語》為判斷的標準書籍,則也不見有孔子贊《易》的證據。《論語》全書,關於《易》的,只有三則。一是曾子的話,與今《易經》艮卦的《象辭》相近;一是孔子的話,見今《易經》恆卦的《爻辭》;都和「贊《易》」沒有關係。一是孔子曾經這樣的話:「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但這一則很可懷疑。因為這則的原文是根據《古文論語》,如果根據經今文派的《魯論》,是作「五十以學,亦可以無大過矣。」依《魯論》,那是說孔子年老而學不倦,並非專指學《易》。總之,概括的說,孔子並沒有關於《易》學的著作。
說孔子作《春秋》的,始見於《孟子》。孟子認孔子作《春秋》是一件大事。他說孔子因為當時社會衰落,邪說暴行並起,所以作《春秋》以裁製那些亂臣賊子。《春秋》雖是魯史,但孔子特取其中的意義。繼《孟子》以後,系統的說孔子作《春秋》的,是《史記》。它說孔子當道不行以後,因魯史而作《春秋》。從西漢武帝實行尊孔政策以後,孔子之所以為孔子,幾全在《春秋》一書。後來經古文派興起,雖然抑孔子而尊周公,但也只是說《春秋》的凡例始於周公而增訂於孔子,並沒有根本否認孔子作《春秋》。所以孔子作《春秋》幾乎是孟子以後的一致的論調。 然而這話仍舊很可疑。根據《論語》一書來考訂,簡直沒有一個字談到《春秋》。以著作《春秋》這樣一件大事,以孔子門弟子這樣的多而賢,而說孔子竟閉口不談,秘密的在著作著,實為事理所不許。《論語》中載「子張問十世」,「顏淵問為邦」,都是關於政治而可以談到《春秋》的,然而孔子的意見仍是很平正,並沒有《公羊》學派的所說「非常異義可怪之論」,這又是什麼原因呢?所以我們現在雖不敢大膽的否認孔子作《春秋》,但究竟這件事是很可懷疑的。 依上文所說,孔子與《六經》的關係並不十分密切。孔子以《詩》、《書》教弟子是有的,但沒有刪《詩》、《書》。孔子以禮、樂治理社會,教導個人是有的,但沒有訂正什麼《禮經》或《樂經》。至於《易》與《春秋》,經今文學家認為是孔子的社會哲學與政治哲學所在的著作,然而是否是孔子所作,到現在都成疑問了。 那麼,《六經》與孔子毫沒有關係嗎?是的,或者可以這樣的說。然而,《六經》為什麼與孔子發生關係呢?這因為漢朝實行尊孔政策,以《六經》為儒家所專有的緣故。於是從這以後,經學上先產生今文學派,以《六經》為孔子所作;又產生古文學派,以《六經》為起源於周公而增修於孔子。到了宋代,雖然產生喜於懷疑的宋學派,然而因為《六經》可以幫助他們建設哲學體系,於是也不敢全部的否認。到了最近,以史學研究經典的風氣漸盛,於是才有孔子與《六經》沒有關係的結論。
據開明書店一九三四年九月初版
選自《論語二十講》,傅傑 編,華夏出版社,2009; 《孔子、孔聖和朱熹》,周予同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預讀/校對:zzj、陳濤、李宏飛、楊陽、梓悅、江濤、yiyi、王木木、桃之夭夭、山
整理:陳濤
執編:鄭春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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