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列儂的「私人領域」
每年的10月9日,約翰·列儂這個名字,就會被再一次提起,對於這位披頭士樂隊的主創人員,只要你喜歡聽音樂,就一定不會陌生。確實,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已經不需要解釋太多了,他就是流行音樂史的貝多芬、畢加索、卓別林。
雖然列儂的大名家喻戶曉,但我們要認識他,或要作為「進階」的欣賞者,除了在感官上接受他的音樂作品之餘,最好還要了解「私下生活中的他」。眼下這部《約翰·列儂書信集》,便是讓樂迷或書迷們得以「進階」的重要材料,假如你想看到披頭士樂隊的奮鬥經歷,或列儂的情史八卦等,這本書信集里一概沒有——這些內容早被無數人挖掘過,不需要再多一本書來湊熱鬧。亨特·戴維斯帶給我們的是更迷人,更「獨家」的珍貴史料:列儂親筆撰寫的私人書信。
在音樂人傳記的作者圈裡,亨特·戴維斯大名遠揚,便是因為他早在披頭士樂隊解散前,就作為唯一的樂隊官方傳記撰寫人,為後世樂迷們留下了第一部也是最權威的一部樂隊傳記。作為「深度搖滾書寫」第一人,亨特·戴維斯與樂隊四名成員以及相關好友、親屬們保持了多年的友誼,這是其他任何披頭士相關書籍撰寫人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而他嚴謹、流暢的行文也早就得到了業界和樂迷們的承認,由他來統籌和主筆列儂的這本書信集,相信地球上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人選了,小野洋子也在前言中對其工作表示了認可。
一個名人能出版書信集,首先就是對其影響力的認可,所謂名人中的名人,畢竟知名度若達不到一定高度,就很難吸引到讀者對這些書信感興趣。名人書信集的出版,通常都是建立在讀者對其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上,希望通過閱讀,對此名人有更進一步的認知。《約翰·列儂書信集》也是這個目的,列儂當然擔當得起這份知名度,正如亨特·戴維斯所說的那樣,「他的生前紀念品和手稿常年被全球的樂迷追捧、收藏」。這本書中的每一張附圖都是原版信件樣貌,可謂每一頁都彌足珍貴,要知道,它們目前可都是價值上千英鎊的拍賣行熱門物件。
1965年,「布萊恩,你還好嗎?又及:你一定得把這書讀完!愛你的,約翰」
而那些寄給親人好友的私人信件更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這些書信最早的寫於1951年,最晚的寫於1980年,幾乎貫穿列儂成人後的一生。其中最知名的自然是1971年寄給斯蒂夫·提爾斯頓的那封信,這是一封邀請斯蒂夫上門做客,有可能改變一個年輕人一生的邀請信,遺憾的是收信人直到2005年才收到(相關故事改編的電影在去年上映,由阿爾·帕西諾主演)。
從配圖上看,列儂的手寫信基本上都很整齊,雖談不上字跡漂亮、行文工整,也有很多拼寫錯誤,不過起碼沒有亂塗亂畫的痕迹,多數都是一氣呵成,看得出列儂寫信時的思路相當流暢。而作為一本「進階」材料,細心的讀者確實能通過列儂的書信,認知到很多他的性格特徵。比如幽默,善談,為人慷慨,渴望交流這些人格魅力,都能從那些書信中的冷笑話里看出來;而為人強勢,沒有耐心,理想主義等性格缺陷,也在很多幼稚的言詞中有所體現。
縱觀所有的書信內容,主要分成對外(給歌迷、媒體、合作夥伴等)、對內(給親人、朋友)兩大部分。在披頭士樂隊的早期,列儂經常會給那些樂迷回信,每次都相當誠懇,友好,就像鄰家大哥一樣,有時候會大方地給出自家的地址,甚至還經常賣隊友,附帶提供另外三名披頭士的聯繫方式和家庭地址。當列儂對某些樂評文章或是社會熱點問題產生興趣時,他也會毫不避諱地給媒體寫信,言辭直接,除了解釋自己的行為之外,還發表了不少尖銳的個人看法。
給《旋律製作人》雜誌的明信片,1971年?圖畫中,列儂是個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洋子像個女神一樣站在樹後。(右上角紅色印章的髒話也表明了其對雜誌的不滿)
當然,最動人的還是那些寫給身邊親人和朋友們的私人信件。早年寫給辛西婭的情書和節日賀卡真是情意滿溢,列儂不太會寫一些高明的,動人的情話,但那種坦誠的、噴涌而出的愛念,真是可以從文字中直接感受到。這些真實的信件內容,也讓樂迷和讀者們認識到,辛西婭確實是列儂的真愛(起碼在那個時候)。
1958年,列儂給辛西婭的聖誕卡
對於他們的孩子,列儂難免是有愧疚的,朱利安曾經說過:「為什麼爸爸可以愛世界,愛遙遠的需要幫助的人,愛他不認識的人,他卻不願意愛我、來看我。」不過,1975到78年那些日子裡,列儂還是會記得寫些有愛的書信給朱利安,可惜辛西婭已經不太願意他們父子再有接觸。
回溯到1965年「批頭熱」時期的那封家信,列儂寫道「我真的很想念他,像想念一個大人一樣……他不再只是一個寶寶或我的小寶貝,他是我生命中實實在在的一部分,他是朱利安,是我的一切……我應該花更多時間陪他,我真想讓他了解我,愛我。」列儂是一邊哽咽一邊寫這封信的,他也在信中承認自己是一個「多麼自私的混蛋」,和樂隊的巡演途中有很多歡笑,但是在笑聲的間隙中,「卻有如此低落的心情,就像一片空白一樣」。
列儂為兒子肖恩彈吉他
像這樣真情流露的信件還有不少,基本都是給最親密的家人們的,在1975年給萊拉表姐的信中,列儂表示自己作為名人沒有任何私人空間,完全就是公共財產,他不喜歡這樣,但是「這是我的選擇,我必須堅持下去」。眾所周知,在第二個兒子肖恩出生的前後,列儂開始健康和理性的飲食生活,他給家人的信中,寫道「快變成調理身體方面的專家了……我敢打賭我會安度晚年,我知道我會的」。
讀到這些內容時,讀者不免會感到陣陣傷感。
「我不太會字母拼寫……我在藝術學校失去了藝術才能。約翰,給托尼的愛。 1970年7月8日」
回首望去,列儂去世前正是主流搖滾樂光輝燦爛的最後時光,進入80年代,搖滾樂開始娛樂化,曾經的反抗精神似乎再也沒有意義,那些有抱負的音樂人只能轉入地下,孕育著「另類搖滾」「獨立搖滾」來年的揭竿而起。多少人曾經念想,如果列儂還活著,在這個推特、臉書的網路時代,他會在自己的個人主頁上說些什麼,會不會不時發表他的尖銳意見呢。不過,在我看來,列儂的大部分書信中,他下筆溫情、友善,完全沒有作為搖滾樂手那種外在的衝動、攻擊性。
雖然列儂的書信沒有什麼更高一層的藝術、文學價值,涉及音樂的內容也不多,但對於樂迷來說,這本書確實是極好的一窺其「私人領域」的機會。除此之外,亨特·戴維斯對每封書信內容的旁註,和一些歷史信息的補充,則是真正的乾貨,把這些內容單獨拎出來,說是一部迷你的列儂個人傳記也不為過。
左:列儂自製的《每日笑料》的一頁,這是他在12或13歲時自己寫的一份報紙。
右:列儂在11歲左右自製的書
「洋子,小心,有洞……」
列儂已經離開我們35年了,他曾經是無數人的精神信仰,但現在不是造神的時代,也有越來越多的樂迷開始理解他。他不是完人,他年少時失去親人,雖然外表樂觀、積極,其實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對人強勢、毫不妥協,無非是保護自己的一種表現。然而,樂迷們只相信,即使再過100年、200年,披頭士或列儂的音樂依舊會被人們拿出來不斷播放,他的名字永遠不會被遺忘。讀完這本《書信集》,你不會對列儂有任何的理解偏頗,正因為他所表達的內容,就是他本人真正想要表達的,永遠表裡如一,永遠正面面對。
我們的約翰·列儂,他真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文 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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