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弓:中國歷史上為何宦官屢屢得勢?
宦官,又稱閹人、中官、內侍、內監等,通稱太監。作為皇權制度的衍生物,宦官是一個特殊的群體:被閹割失去性功能而專供帝王及其女眷役使的奴僕,照料帝王私生活、不離左右的常隨。應該說,宦官地位低微,而其准入又極不人道,有悖上天好生之德,但因系天子所置又專為天子服務,於是就有了尊奉天命設置宦官的說辭,《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側,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閽者守中門之禁,寺人掌女宮之戒。又雲「王之正內者五人」。宦官之設被說得神乎其神,凸顯的是君權神授。最高對包括外戚在內的朝臣心存戒備,對忠直之士較真認死理動輒引經據典進諫尤覺膩煩,就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常伴身旁、聽話乖覺的閹宦。《漢書·佞幸傳》謂:「中人無外黨,精專可信任,遂委以政。」他們有的就是當年小王子如今小皇帝的玩伴;皇帝與嬪妃聯繫往往也要通過宦官;如果皇帝懶政,便把「硃批」大權假於宦官;皇家衛隊亦交由宦官統領;武將外征,還要派宦官監軍;創收,遣宦官做稅監;傳旨,令宦官宣讀……於是乎,憑藉皇家瑞氣,卑微陰柔的閹宦成了高高在上、令人仰視的「中貴人」甚至「立皇帝」!於是乎,做宦官就成了某些不學無術之人躋身宦海的終南捷徑:無需寒窗苦讀,只要放棄大欲存焉的性福,即可能躥紅暴富,權錢誘惑,因而有人就情願自宮入列。一旦自宮過熱,爭做閹宦的人太多,就會出現「無名白」:勢去了,痛受了,人卻入不了宮、做不了太監。這一稱呼,最早源自唐朝。唐代內宦權勢登峰造極,於是私自閹割一時成風,不由詔命而自宮者,稱「私白」。明代宦官躥紅,「無名白」數量激增,以至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為此,官家曾明令嚴禁自宮:「凡自宮者以不孝論。」萬曆《大明會典》中「禁自宮令」竟多達15次。自宮的就不了業,自然遺憾莫名;而假閹宦卻是宦官得當,性福照享,魚與熊掌得兼。呂不韋串通秦太后,給嫪毐施行「詐腐」即假宮刑,拔其鬚眉貌似宦者,陽根完好無礙雲雨之歡。嫪毐這個宦官當得風生水起:握權,事皆決於嫪毐;發財,嫪毐家僮數千人,諸客求宦為嫪毐舍人千餘人;播種,與太后生子二,且圖謀由假龍種繼大位。後嫪毐詐腐案發,秦始皇處置如下:夷嫪毐三族;殺太后所生兩子;遷太后出皇宮;免相國呂不韋職,遷蜀迫其自殺。先秦宦官,知名的寥寥無幾,形象正面的,是勃貂、管蘇、景監、繆賢;負面的則是則有豎刁亂齊,伊戾禍宋。趙高,是秦朝著名宦官,他聯手丞相李斯,發動沙丘政變,偽造詔書,逼扶蘇自殺,立胡亥為帝,而後架空皇帝,害死李斯,自任丞相,指鹿為馬,謀逆逼二世自殺,另立子嬰為帝。不久被子嬰計殺,誅夷三族。不過,對趙高的宦官身份好像頗多疑問,理由之一是他有女兒(女婿閻樂即逼死二世的執行者)。娶妻於前,做宦官於後,有女兒也就不奇怪。漢代司馬遷被處宮刑後,做了中書令,無疑是個宦官;然之前已有一女,嫁與後來做了丞相的楊敞。趙高之有女,當與太史公相若。關鍵在於,趙高的做派,整個是權宦式的,既陰且狠。身為閹人,宦官不必接受聖賢教育和嚴格的舉薦或科考選拔,就可走近皇帝。少了經典桎梏,加之共同的生理缺陷、扭曲心態和生活環境,使其易認同,多結黨;魯迅在《墳·寡婦主義》中說:「中國歷代的宦官,那冷酷險狠,都超出常人許多倍。」強烈的權欲財欲,藉助於特殊的上位,參與政治鬥爭,於是每見宦官專權這道特色的政治風景。其中尤以東漢、唐、明三朝為甚。東漢宦官屢屢得勢,猖獗政壇,主要是其在皇帝與外戚、太后爭權中,助皇帝獲勝,因而備受寵信,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漢靈帝公開稱「張常侍(張讓)乃我公,趙常侍(趙忠)乃我母」,爹親娘親沒有「公公」親啊!而把持朝政的趙忠、張讓竟危言聳聽,說皇帝是不能登高望遠的;登高則百姓離散!原來當時閹宦正競修豪宅,闊擬皇家宮室,恐帝望見,故有此說。關於東漢宦官與外戚反覆角力的概況,留待後面外戚部分合述。而宦官當政的結局則是,朝政全面潰敗,激起黃巾造反,導致軍閥混戰,皇朝覆滅。當然,也給宦官招來了報復性的屠殺:東漢靈帝中平五年(188年),袁紹引兵入宮捕殺趙忠等,令士兵見宦官就殺,共殺死老少宦官二千餘人,至有累及無須男子者。宦官為害最烈的當數唐代。皇帝廢立,甚至性命,都在宦官掌握之中。宦官權力之所以大得如此嚇人,主要是因為他們掌握了中央的軍權。其實,唐初太宗對宦官限制較嚴,最高官階及數額都有明文規定。後制度漸弛,玄宗朝,宦官多而濫,僅四、五品者多達千人,授三品左(右)監門將軍者大有人在,宦官開始成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皇權也開始依賴宦官。先是,宦官高力士參與李隆基宮廷政變奪權立功,深受玄宗信任;李隆基在位既久,疏懶怠政,政事多交高力士代辦。每四方進奏文表,必先呈力士,然後進御,小事便決之。官家常說:「只要力士在,我睡覺就踏實。」所以高力士就常住宮中。大臣謀求將相高位,得先通高力士關節。太子李亨呼為「兄」,諸王公主皆呼「翁」,駙馬輩尊曰「zhē」(「父」字頭下加「者」),帝或不名而呼將軍。高力士重權在握,官爵顯赫:冠軍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內侍監、齊國公,食實封五百戶。儘管手眼通天、權勢炙手可熱,高力士猶能謹慎從事。玄宗晚年最落寞的時候,高力士陪伴在側;聞知太上皇去世消息,被流放南方的高力士北望號泣,嘔血而死,可見對玄宗忠心不二。高力士為李皇帝而死一百多年後,又出了一個為唐王朝殉身的宦官張承業。他奉唐昭宗命使晉,為河東監軍,執法嚴明,晉王李克用甚倚重。後輔幼主李存勖,軍國大事均委之。晉、梁鏖戰十餘年,一切後方生產、軍需保障,張承業之功為多。後來李存勖要稱帝,始終忠於唐王朝的張承業苦苦勸諫,李存勖不聽,張承業大哭不食而死。高力士之後,宦官李輔國走紅,其權力益逞難遏態。李輔國因擁立肅宗有功,成了判元帥府司馬。他節制百官,掌握政務,權力大過政府;他指揮禁軍,有槍杆子保障話語權,自然特有威懾力。762年,李輔國擁立李豫,是為代宗。他對代宗說:「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尚父」公然叫板皇權,為皇權所不能忍,代宗決然奪其兵權,隨後又利用宦官內部矛盾對李輔國實施了政治暗殺。之後程元振、魚朝恩次第登台。程元振同樣專掌禁兵,官至驃騎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內侍監、封邠國公。而權宦魚朝恩更加驕橫,每奏事,代宗皆不得不應允,朝廷政事偶有不提前告他的,必狂叫:「天下事有不由我者也?」魚朝恩粗通經義,自謂「才兼文武」,任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神策軍觀軍容使,封鄭國公。代宗用他旨在制約軍頭郭子儀,引起政府的強烈不滿,經宰相元載、郭子儀力勸,770年代宗縊殺魚朝恩。唐德宗遭逢朱泚、李懷光叛亂,更加不信任諸將,復置護軍中尉,分別由宦官竇文場、霍仙鳴擔任,統領神策、天威軍,並設樞密使二員,亦由宦官出任,合稱「四貴」。宦官掌軍權制度化,實力派藩鎮亦無力與之抗衡。於是他們為所欲為,隨意廢立皇帝,直至弒君。王守澄,由監軍而樞密使,進封驃騎大將軍,右神策軍中尉。以弒憲宗故,被文宗秘密賜酒毒死。王守澄死後,李訓等發動「甘露之變」,企圖一舉殲滅宦官,結果仇士良等得勝,宦官勢力更盛。由是宦官瘋狂反撲,大肆屠殺,包括宰相王涯、舒元輿等在內萬餘人罹難。「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皇權與政府一蹶不振矣。仇士良檀權攬政20餘年,先後殺二王、一妃、四宰相,甚至可以當面指斥皇帝,唐文宗哀嘆自己受家奴控制,還不如周赧王、漢獻帝兩個亡國之君。仇士良的事君固位秘訣是:「天子不可令閑暇,暇必觀書,見儒臣,則又納諫,智深慮遠,減玩好,省游幸,吾屬恩且薄而權輕矣。為諸君計,莫若殖財貨,盛鷹馬,日以球獵聲色蠱其心,極侈靡,使悅不知息,則必斥經術,闍外事,萬機在我,恩澤權力欲焉往哉?」用現代話來說,就是要讓天子沉溺聲色犬馬,以玩為務,享樂至死!這番話與佞臣和士開之說齊武成帝趁年輕力恣意作樂,奸相蔡京勸宋徽宗及時行樂,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唐末權宦田今孜,僖宗呼為「阿父」,政事一以委之。令孜把持大權,恃寵橫暴,侵凌皇帝。黃巢軍入長安,令孜擁僖宗奔蜀,封晉國公。後為王建所殺。計中唐以後宦官自行扶立的皇帝有穆、文、武、宣、懿、僖、昭等七個;直接殺害的是憲宗、敬宗兩個。宦官之禍,莫此為甚!同東漢宦官專權引來被誅殺一樣,唐代的宦官之禍也引出903年朱溫(假昭宗名義)對宦官毀滅性的大屠殺,共誅滅五千餘人。以漢唐閹宦之禍為鑒,明初朱元璋對宦官的管束防範很嚴,規定「不許讀書識字」,「不得兼外臣文武衙,不得御外臣冠服,官無過四品」。並鐫鐵牌置皇宮門:「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宦官干政之門被堵得很嚴。至成祖朝,「祖宗之法」已然淡忘,宦官始受重用。其實,端倪早見於洪武后期。朱元璋性多疑,戮功臣,忌下屬,廢丞相,大權獨攬,把專制獨裁推向極頂。皇權相權一肩挑,嚴重超負荷,朱元璋頗感力不從心,對朝臣又極不信任,能幫他「減負」的惟有朝夕在側的閹宦。朱皇帝認為宦官無家庭、無後嗣、無外黨,「三無」之人可信,於是,就自覺不自覺地讓宦官幫助處理一些政務;特務組織錦衣衛更是離不了宦官。正如黃宗羲所言:「有明之無善治,由高皇帝罷丞相始也」,「使宮奴有宰相之實者,則罷相之過也」。不是別人,而是朱元璋自己帶頭破壞了他立的「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的規矩。似此實踐和自己宣傳的理論悖謬,言是而行非的現象,在後世的帝王那裡不斷被演繹著。朱棣之後,宦官的權力日增:奉詔出使,參與軍務,巡視監軍,干預經濟,直至刺探臣民隱事。朱棣之孫明宣宗改太監不得識字的祖制,令設「內書堂」,教宦官讀書識字,為其秉筆「批紅」提供了文化基礎。於是,隨著皇帝的腐化,宦官人數劇增,權力驟升,宦禍滔滔矣。王振、汪直、劉瑾、魏忠賢等,你方唱罷我登場,把個大明王朝弄得日趨黯淡無光。小皇帝明英宗驕縱荒淫,不問政事,大權漸落宦官王振手。王振摘下朱元璋不準宦官干政的鐵牌,此舉最具象徵意義:想當年,太祖鐵牌高懸,令閹人望而生畏;看今朝,宦官隨便摘下,鐵規棄之如糞土。後來王振挾持英宗親征瓦剌,兵敗,英宗被俘,王振想逃跑,被明將殺死。明英宗復辟後,對他的「先生」王振猶念念不忘,備賜哀榮,祭葬,立祠「旌忠」。劉瑾,通文史,知古今。善於察言觀色,隨機應變,其博取主子的歡心的秘笈就是力行前輩仇士良的「享樂至死」說。朱厚照當太子時,劉瑾就常伴他「為長夜之游」,太子自然視為心腹;即帝位後,就讓劉瑾典神機營,掌司禮監。司禮監太監有個特權:傳達皇帝旨意,內閣輔臣亦得聽從太監指揮。劉瑾大權在握,專擅朝政,時人稱他為「立皇帝」,武宗為「坐皇帝」。他排陷異己,廣植黨羽,肆意貪污,多行不義,被告發,凌遲處死。「天下只識汪太監」,說的是宦官汪直,瑤族人。汪直本系戰俘,入宮侍奉萬貴妃,升御馬監太監。後以助萬貴妃之功得到明憲宗寵信,領西廠兼司禮監掌印太監,擅弄權柄,遭朝臣反對,被撤職。後恢復西廠,仍由汪直總管。官家恩寵漸衰,令汪直監軍、巡邊,又調南京御馬監任職。閹宦權勢燙手,慢道庸常鑽營之徒,就是有身份的官僚也得巴結討好之。有改革家之稱的張居正,因為與大太監馮保拉上關係,才取得兩宮太后支持,坐上相位的,有史為證:「居正固有才,其所以得委任專國柄者,由保為之左右也。」馮保,讀過書有文化素養,萬曆元年任神宗顧命大臣、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兼掌御馬監。他對小皇帝的玩興束縛甚嚴,與首輔張居正結成政治同盟,共同推進「萬曆新政」,史書評價謂「保亦時引大體」。看來,馮保還是一個比較正面的大太監,雖然他也很貪。雲南稅監楊榮,長期恣行威福,激起人民暴動,燒稅廠,殺稅官。楊榮殘殺平民數千,進而還要逮捕六衛官,致激起更大的群體反抗,雲南指揮賀世勛帶領冤民萬餘人,焚燒官署,殺死楊榮並其黨二百餘人。奴死主悲,神宗聞知楊榮被殺,數日不進食。明朝後期,社會矛盾全面激化,皇朝若大廈將傾,明熹宗又重用閹宦魏忠賢。魏璫隻手遮天,稱「九千歲」,各地為造生祠,肆虐七年,宦禍達於極巔,明王朝的喪鐘實際已經敲響。至於崇禎內侍高起潛,以知兵稱,卻怯不敢戰,惟割死人首以冒功。這樣一個只會拿死人頭去冒功的閹宦,面對李自成攻京師,臨陣脫逃,以至降清,一點也不奇怪。明朝宦官專權,固然有像武宗瘋玩,神宗二十多年不上朝,最高怠惰的根源,也和朝臣無能大有關係。成化七年,彭時、萬安在內閣,一再奏請憲宗召對,及見面,他們卻只會磕頭喊萬歲,無「對」可獻,人譏為「萬歲閣老」。大學士劉健、李東陽等奏疏宦官罪行,遭武宗反駁:「天下事豈專是內官壞了?文官十人中僅有三四好人耳,壞事者十常六七。」朱厚照是在袒護閹宦,但其所言也不無道理。漢、唐、明外,其它朝代也有宦官亂政禍國。北魏宗愛,太武帝時任中常侍,羅織罪名致太子拓跋晃憂憤死。太武帝悼念太子,宗愛懼,就徑弒太武帝。尚書左僕射蘭延等欲擁太武帝三子拓跋翰即位。宗愛誘殺蘭延等,並將拓跋翰殺死,而立太武帝幼子拓跋余為帝。拓跋余授宗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兼中秘書,封馮翊王。宗愛權侔人主,朝廷內外都畏懼他。很快他又殺死拓跋余。宗愛弒君二,殺皇子一,逼死太子,堪稱殺手。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後,誅宗愛,夷三族。「北宋六賊」是製造和誘發社會危機的罪魁禍首,他們夥同宋徽宗葬送了北宋王朝。「六賊」中,居然有三個宦官。童貫,性巧媚,投徽宗雅好,專為搜括書畫奇巧;助蔡京為相,沆瀣一氣,互為表裡,蔡京薦其為西北監軍,領樞密院事,掌兵二十年,權傾內外。時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媼相」。梁師成,喜歡附庸風雅,自我吹噓出自於蘇軾之門,宣稱以翰墨為己任。外表愚訥謙卑,官至太尉。御書號令皆出其手,因偽造聖旨,權勢日盛,蔡京父子亦諂附之,時稱「隱相」。李彥,為大內總管,強力收括民田地,致百姓破產乞丐於市者眾,先後杖死良民千餘人,結怨於西北,激起人民群體反抗。宋欽宗即位,三權宦先後被處死。金朝宦官梁珫,性便佞,善迎合,特見寵信,累官近侍局使。金廢帝完顏亮欲伐宋,梁珫因極言宋劉貴妃絕色傾國。此言正合帝意,大喜,命備衾褥之新潔者俟得劉貴妃用之。有完顏亮這等混賬主子,就必然有梁珫這樣的無恥奴才。綜觀閹宦形象,多為負面。正面的除張承業、馮保,知名度很高的有寫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皇皇巨著的司馬遷,改進造紙術的蔡倫(注1),率船隊下西洋的鄭和,三人事迹廣傳,毋庸贅述。再補說一個懷恩,侍明憲、孝二帝,成化時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他性耿直,識義理,通典故,能進諫;又廉潔不貪,威信很高。懷恩有膽識,不迷信怪異。成化末,萬貴妃謀廢太子,懷恩力爭,被憲宗斥逐鳳陽守孝陵。孝宗即位,懷恩回京仍掌司禮監,力勸皇帝驅逐無恥閣老萬安。懷恩逝後,明孝宗特批建顯忠祠,旌其功德。朱祐樘能保住太子位,懷恩誠功不可沒;而最該感激的救命恩人當是小宦官張敏。身為門監,張敏冒著性命危險,將嬰兒朱祐樘密藏,呵護哺養,使其躲過九死迎來一生。及其冊立為皇太子之時,張敏卻吞金自殺。張敏,一位恪守良知的宦官,其名不應被遺忘。清朝對太監的管理一直異常嚴格。開國之初,順治帝即頒布上諭,對太監作出了「六不許」的嚴厲限制,並將上諭鑄成鐵牌置交泰殿門前,以示警戒。因為執行嚴格,故有清一代無宦官之禍。就連老佛爺的紅人「小安子」安德海,蹦躂太狂,忘乎所以,照樣被山東巡撫丁寶楨拿下滅了。講述宦官之禍,不能不說司馬光的專論——《資治通鑒》263卷的「臣光曰」。議論剴切精闢,文辭流暢雅潔,堪稱史論佳作。司馬光認為,宦官所以能為國家患,是因為人主長期與之親狎,而宦者又善迎合,甘言辭,於是大政潛移於宦者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權柄旁移則國家必定危亂。接著,文章臚列比較了漢唐宦官之禍,指出唐世所以更烈,在於宦官握兵權。文章列舉從寺人披到張承業等宦官,說明此群體並非沒有賢才,關鍵在於人主如何控制使用。你不授權,他就不敢專橫跋扈!宦禍,根子在人主。那種對宦官不察善惡,除盡殺絕的做法,實不可取。漢唐末,宦官誅殺了,國家也隨著滅亡了。司馬光不愧為史家大手筆,一則「臣光曰」便把問題說透了,令人嘆服。司馬溫公是寫歷史,自然可以直書而無所顧忌。唐進士劉蕡,在殿試策對中痛陳宦官亂國殃民之禍,力請誅滅,澄清政治,那就是政治話題,果不其然「被敏感」了。主考官見而嗟嘆,但畏懼閹宦不敢取。士人讀其詞,至感激流涕;諫官御史公論其直。狀元李郃喟嘆:「劉蕡下第,我輩登科,實厚顏矣!」並請把官職讓給劉蕡,不許。令狐楚、牛僧孺,亦曾徵召為幕僚從事,授秘書郎,以師禮待之。然終因宦官誣害,貶為柳州司戶參軍,客死異鄉。據傳毛澤東曾寫詩讚劉蕡,謂「萬馬齊喑叫一聲」云云,未知確否。五十年後,唐昭宗追封劉蕡為右諫議大夫,謚文節,封昌平侯,尋訪其子孫授以官職。「宦官專權所發生之源,莫不在專制政體,專制政體者,實數千年來破國亡家之總根源也。」梁啟超一語中的,道出了宦禍的制度根源。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也結束了延續數千年的宦官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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