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晚年荒唐,此事表現最明顯
公元前92年,漢武帝65歲了。
這一年,大漢建章宮發生了一件怪事:一個男的帶著劍從中龍華門進入,剛好被漢武帝看見。漢武帝命人抓捕。這男的把劍丟在一邊,在一大群侍衛的追趕之下居然成功跑路。
在堂堂皇宮禁地竟能帶著劍來去自如?漢武帝惱怒異常,把負責看守宮門的人斬了,又命三輔的騎士大搜上林苑,關上長安城門戒嚴,十一天後才解禁。
這是個不祥之兆。
1公元前141年,漢武帝登·基。8年後,漢朝結束韜光養晦,開始興兵征戰四方。三十年間南征北戰,大漢天威遠播。如此說來,國家不可謂不強。
然而,戰爭是要燒錢的,是要勞民的。雖然戰績好看,但對國內的社會來說,卻不失為一場災難。
漢武帝繼位之初,國內還是一片太賓士世的景象,所謂「漢興七十餘年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無論國都還是鄉野,倉廩都儲藏了滿滿的糧食,府庫則有餘財。社會人口不斷增長,「殷殷屯屯,人衍而家富」。
百姓生活好,社會秩序自然也好。「民朴而歸本,吏廉而自重」,犯罪率低,吏治也清明。但經過幾十年戰爭之後,情況完全變了。
史載漢武帝通西域,制匈奴,「師旅之費不可勝記」,以致「民力屈,財用竭」,海內虛耗,一遇凶年便盜寇並起。
▲ 漢武帝出擊匈奴,戰果累累
情況嚴重到什麼程度呢?
「師出三十餘年,天下戶口減半。」許多農民無法繼續安於生產,變成流民,以致戶口減少。史載公元前107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
流民問題,首先直接影響政府的財政收入。而政府為了穩定財政,又會將賦稅加派到農民身上,以致農民不堪重負,產生新的流民,進入惡性循環。
「亡秦之跡」便是如此。
年邁的漢武帝很清楚事態的嚴重性,他意識到自己的政策必須做出調整了。不過,另一方面他也擔心:
民生凋敝如此,上至官僚,下至百姓,他們會怎麼看我?一定有人在暗地裡戳我的脊梁骨,盼我早死吧?
比如,太子劉據。
2公元前128年,29歲的漢武帝終於等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劉據。漢武帝欣喜異常,又是命大臣寫賦,又是修建婚育之神高禖之祠,舉國歡慶。
劉據出生後,他的生母衛子夫便被漢武帝立為皇后,劉據的身份也隨之變為嫡長子。
公元前122年,劉據被漢武帝立為太子,成為帝國的繼承人。
然而,隨著劉據一天天長大,漢武帝卻漸漸發現,太子不像自己。
漢武帝心中的太子,應該跟自己一樣雄才大略,應當堅定不移地繼承自己的路線,繼續開邊、興利、改制、用法,努力建設富強的國家。但劉據卻不是這一路人。
史載劉據「性仁恕溫謹」,在許多事情上,都跟漢武帝意見相反。比如每次漢武帝要興兵遠征,太子就出來諫征:一個「仁恕溫謹」,堅持儒道的人,自然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
漢武帝對此頗為不滿:
「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
我現在跑前跑後,苦活累活都幹了,給你留個安逸不好嗎?言外之意太子這有點不知好歹。
在政治上,史載漢武帝「用法嚴」,多用酷吏,喜歡搞一大堆刑事案件約束百官;而太子卻「寬厚,多所平反,得百姓心」。
對此漢武帝更生氣了:合著讓我唱白臉當壞人,你跑出來唱紅臉,好人都讓你當了?朝堂上的酷吏們自然也不喜歡太子:要是這樣一個「仁慈」的儲君,將來繼承了皇位,那還要我們這些酷吏做什麼呢?
一邊是當今的天子,一邊是未來的天子;一個嚴厲,一個寬厚。表面上太子對漢武帝恭恭敬敬,但實際上,兩個人的立場針鋒相對。
朝中群臣看得明白,於是「寬厚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毀之」:要麼站皇帝一邊,要麼站太子一邊,大漢的朝堂實際上分裂成兩派。
漢武帝嫌棄太子「材能少,不類己」,轉而寵愛其他皇子,連太子的母親衛皇后,也在這個時候失了寵。於是太子常常心懷恐懼,擔心自己某日被廢。而自古以來被廢的儲君,幾乎沒有好下場。
如今漢武帝年邁,隨時有可能駕鶴西去。
皇帝一死,太子就當·皇帝了;皇帝早點死,太子就早點當·皇帝了,不是嗎?
對此,漢武帝心裡始終有根緊繃的弦。
矛盾的爆發,需要有人點一把火。
3
建章宮闖宮事件發生後,緊接著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便因挪用公款被逮捕下獄。
為了救自己兒子一命,公孫賀便主動向漢武帝請纓,捉拿帝國頭號通緝犯朱安世:以朱安世的命,贖自己兒子的命。
朱安世是行走江湖的大俠,抓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人談何容易?然而公孫賀竟然成功了,他真的抓到了朱安世。不過,被捕的朱安世卻笑了笑——這大概是史上最恐怖的冷笑:
「丞相禍及宗矣!」
在獄中,朱安世向漢武帝告發:
「公孫敬聲與你的女兒、衛皇后所生的陽石公主私通,為了能與之長相廝守,不惜在通往甘泉宮的路上讓巫師埋了小木頭人偶,以此詛咒皇上早日歸天。」
漢武帝大怒,將公孫賀父子下獄,並命人調查。結果真的在甘泉宮之路挖出了木頭人,公孫賀百口莫辯。
▲ 巫蠱詛咒,千年不衰
漢武帝於是斬了公孫賀父子,滅其族。一同被殺的還有衛皇后所生的兩個女兒陽石公主、諸邑公主,以及衛皇后的侄子、衛青之子衛伉。
眼看這麼多人被老爹砍了,太子慌了神。這不僅因為他生性「仁恕溫謹」,更因為被處理掉的,皆是衛氏一族的鐵杆黨羽:
公孫賀,其妻衛君孺,正是衛皇后的姐姐。
換句話說,公孫賀等人被清洗,意味著太子在朝中的實力大受折損。他與母親衛皇后瞬間成了孤家寡人。
然而事情至此遠沒有結束。因為這作驅邪避災之用的木頭人,宮中到處都有埋。既然「埋木頭人」跟「詛咒皇帝」聯繫在了一起,那麼所有「埋木頭人」的人,都有問題。
於是宮中掀起一股互相告發的血雨腥風,嬪妃、宮女、大臣,數百人因為這木頭人丟了命。
殺人太多,年邁的漢武帝自己也怕。
某日,漢武帝做夢,夢到數千木頭人向自己追襲而來,嚇得魂不附體。自此以後精神恍惚,身體每況愈下。宮中「談木頭人色變」。
大禍終於臨頭。
4眼見巫蠱之禍蔓延開來,太子一直惶惶不可終日:
埋個木頭人還不簡單嗎?這要是髒水潑過來,該怎麼洗白?
髒水真的潑過來了。
漢武帝身邊的酷吏,趙國人江充,奉行嚴刑峻法,素來受到漢武帝的賞識。
想當年在趙國的時候,江充曾向漢武帝告發趙國太子劉丹與其同胞姐姐及父王嬪妃有姦情,漢武帝聽聞後大怒,下令包圍趙王宮,並收捕劉丹。在父親趙王劉彭祖的求情下,劉丹撿回一條命,但王國太子地位被廢。這是昔日江充的「光輝事迹」。
一個人如果得到了漢武帝的賞識,那他多半就不受太子的待見。而江充,的確曾經因事忤逆過太子。眼下皇帝身體欠佳,怕是時日不多。假如日後皇帝駕崩,而太子真的坐上了龍椅,那這天下可還有江充的活路?
於是江充橫了心,要趁漢武帝在世扳倒太子。他向漢武帝進言,說漢武帝的病,正是因為巫蠱詛咒:還有人在埋木頭人!
老人家信了。命江充帶人徹查巫蠱之事。
於是這大漢天下颳起一股「尋找木頭人」之風。百姓之間相互誣陷對方巫蠱害人,官吏之間則趁機以巫蠱之事相互彈劾。
血雨驟下,直到在太子的寢宮,挖出了許多木頭人。
埋個木頭人還不簡單嗎?
太子崩潰了,想跟老爹辯白,但木頭人就在那裡,百口莫辯。鬼知是誰埋的什麼時候埋的!
太子問自己的老師石德「為之奈何」,石德給太子講了一堆道理,說了一堆計策,其中有一句話:
「你忘了秦朝扶蘇太子的事了嗎?」
思前想後,太子看了看劍。
七月初九,秋風瑟瑟。太子假傳聖旨,收押了江充等人,將鼓搗木頭人的胡人巫師燒死,又親自監斬江充。監斬時,太子大罵江充:
「趙虜!前亂乃國王父子不足邪!乃復亂吾父子也!」
江充人頭落地,太子再無回頭路。
5長安大亂,流言紛紛,都說「太子反了」。
有人逃出長安,跑到漢武帝所在的甘泉宮報告長安發生的事。
老人家起初是清醒的,說太子一定是因為心裡害怕,又與江充不合,才發生這樣的事。便派人再去長安了解情況。然而,漢武帝派去之人卻素來不討太子喜歡,沒敢進長安城便回來向漢武帝謊報:
「太子反已成,欲斬臣,臣逃歸。」
漢武帝聽聞勃然大怒,急令丞相劉屈氂[máo]領兵征討太子。太子在長安將城裡的數萬百姓武裝起來與劉屈氂交戰,打了五天,死者數萬,長安城中血流成河。由於百姓們聽聞是「太子謀反」,所以都不敢依附太子。太子最終兵敗,一個人逃出了長安。
事後,劉據的門客,盡被斬殺;凡是跟隨太子造反的,一律滅族;被脅迫參與謀反的軍民,一律發配敦煌。
八月初八,太子逃無可逃,絕望中自縊身亡,他的兩個兒子,也旋即被殺。皇后衛子夫,也早已在宮中自殺。
一場木頭人引發的禍亂,隨著太子之死,終於落下帷幕。
然而殺戮卻沒有停止。因為漢武帝突然「醒悟」了。
壺關三老令孤茂上書替太子鳴冤。看到「太子進則不得見上,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漢武帝心裡有所觸動。
後來,巫蠱之亂時眾多相互告發經過調查,發現大多不實。漢武帝悵然。守護漢高祖祭祀廟的田千秋又給漢武帝上書:
「兒子擅自調動父親的軍隊,其罪當受鞭刑;如今,天子的孩子誤殺了人,該當死罪嗎?我夢到一白頭翁教我這麼說的……」
漢武帝一聽,守高祖廟的人夢到白頭翁,這說的不會是高祖託夢吧。
至此,漢武帝終於相信自己的太子是被逼而反的,哀痛不已。修了一座思子宮、一座歸來望思之台,悼念被自己逼死的親兒子。
好的,既然太子是含冤被逼身亡的,那麼當初那些構陷太子的人、逼迫太子的人,是不是應該血債血償了?
在漢武帝的授意下,殺戮繼續。丞相劉屈氂等與太子之死相關的人物,在後來都因這樣那樣的理由,被漢武帝送去太子身邊了。
又一次,大漢殺紅了半邊天。
6公元前89年,漢武帝風燭殘年。
有感於近三十年來大興兵事,勞民傷財,有感於太子之死,漢武帝內心甚為自責。在桑弘羊等人上書建議屯戍輪台,繼續開疆拓土的時候,漢武帝下了一道《罪己詔》。
在這道詔書里,漢武帝說道:
「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
後世有很多皇帝,在形勢困窘的時候,便下罪己詔,企圖挽救局勢,挽回民心,比如明朝末代皇帝崇禎,一生下了六次罪己詔。然而古往今來眾多罪己詔中,只有漢武帝這一道,最有效。
隨著這道詔書的頒布,漢武帝的政策正式轉向守文,結束了連續數十年的征伐,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逐步恢復民生。
公元前87年,雄才大略的漢武帝走完了他輝煌的一生。
十三年後,漢武帝的曾孫,太子劉據倖存的孫子劉病已,當上了大漢天子,即漢宣帝劉詢。
天道輪迴,皇位繼承又一次回到了劉據這一支。而劉詢也是歷史上著名的明君。他沿著曾祖父臨終前轉變的道路,以昭宣之治讓大漢這架馬車,繼續賓士了近百年。
不過有件事著實令最愛君不解。
關於帝王的謚號,劉詢不顧儒臣的反對,堅決給自己的曾祖父漢武帝上了謚號「武」。要知道在漢朝,必須是有為的帝王,才可以擁有謚號。
而對自己的祖父劉據,劉詢也上了謚號。
這個謚號是:戾。
關於這個謚號,歷來爭議頗多:有說意為「冤屈」,也有說根據謚法,「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
這謚號是好是壞?為什麼給被逼死的祖父上這樣的謚號?這其中的曲折,大概只有劉詢自己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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