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見》第87期：好萊塢艷照門

網友評論(33)2014.9.16 第87期 作者：楊波

導語：前幾日包括詹妮弗·勞倫斯等上百位好萊塢女星裸照被黑客公布網路，雖然一部分宅男又默默對著屏幕用掉了衛生紙，但更多人只是對撲面而來的乳房和屁股感到了厭煩甚至是自我羞辱。娛樂工業無所不用其極，露點早已摧毀了觀看者的性禁忌。網路的瘋狂傳播也讓隱私變得一錢不值，既可公示更可販賣。這雖然不夠道德，但從《爸爸去哪兒》到貝克漢姆全家倒冰桶，隱私早已成為了明星簽訂的一份協議。

而之後，一些女星的回應乾脆「將錯就錯」，把「災難」變成新一輪自我宣傳。所以不妨讓我們輕鬆的理解：把這次事件看成一場針對主流價值觀念的滑稽革命，最有性價值的女星率先把自己從性禁忌中解放出來，讓性失去想像之美，以此摧毀男人的性邏輯，甚至能讓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男權社會和沙文主義豬的咎由自取。

在我心目中沒有比夢露更性感的女人。我是在看過夢露許多電影之後才知道她剛出道時拍的那組裸照，我自然懷著極其的興奮與期待，而圖片本身帶給我的視覺感受卻遠不能與這份興奮與期待所匹配。即便夢露，當那些被貫常遮掩的東西，屁股、乳房就那麼渾渾噩噩、處變不驚地呆在那裡。怎麼說呢，這幾乎令人感到厭煩，同時有一份自辱藏在裡面。前幾日包括詹妮弗·勞倫斯、等據說上百位好萊塢女星裸照被黑客公布網路，不知你看後的心得，是否跟我看到夢露的裸照時一樣。

確實，即便不算這種被動的流出，在電影和雜誌寫真中沒有主動露過點的好萊塢女星也委實不多了。似乎，作為女明星不當眾露個點都有些不稱職。為何如此？把「為了藝術獻身」之類的場面話拋在一邊吧，我想，這「點」首先具備被性禁忌逼迫而出的美，進而也因此成為隱私。而對女明星來說，這兩種意義合力構建出其裸體的價值，這價值則集中體現為瘋狂的傳播力。只是，流出的這些裸照顯然太隨意，太生活化了，有悖其苦苦經營的明星姿態，在這些照片里，被扒光的不止是她們的身體，還有她們的身份。

明星早已不是僅靠其在電影、音樂中的工作即可完成的職業，他們被娛樂工業逼迫為一種無時無刻不在表演的人，不要以為他們沒有在這份協議上籤過字。他們必須要將自己的生活混進這場死都停不下來的表演中來，如貝克漢姆一家大小倒冰桶，茱莉皮特公開叫賣其婚紗照，夢露死後多年依舊不斷有舊照出土並拍賣出天價等等。《爸爸去哪兒》不是在販賣隱私嗎？對明星來說，隱私已成為其職業守則里的一件關鍵貨品，他們情願拿出來公示並叫價的是表演出來的隱私。

一個演員的出名程度與大眾對其隱私的偷窺欲的強弱成正比，這是社會學要求。明星的公共性不是僅靠其藝術，而必須夥同其個人生活，即隱私來促成。這不道德，但大眾一刻不可或缺的娛樂工業正靠此運轉，這一層面上大眾道德的偽善本質亦不巧得證。我不否認這世上仍存在塞林格式的演員或歌手，即便在操作上困難重重。他們對自己公共性的故意湮滅令他們不可能成為明星，而只能是某個怪異的、不入流的演員或歌手——無論他們演或唱得多好，這好本身也會隨之成為怪異且不入流。跟屠夫身上的血腥氣乃至妓女必須承受的道德指責一樣，某種程度上，曝露隱私是明星的分內事，是他們必須為其職業付出的代價。

總之，在你無從辨別些鋪天蓋地的豐乳肥臀哪些該看哪些先放放時，它們已鋪天蓋地地將你砸暈。由此，人類花了幾千年，殫精竭慮地來遮掩女性性徵，由此逼生的男性對裸露的女性性徵產生性愉悅的能力正在變淡，此中的彷徨與失落，卻同時遭受著一成未變的，同為那些遮掩女性性徵者所鍛造的性的倫理道德的譴責，彷彿這一切都是男權社會和沙文主義的咎由自取。

裸體因為被遮掩才成為禁忌，如果像迄今南美洲一些部落那樣，女性一直袒胸露乳的話，人們由乳房得到審美、生理，以及道德上的反應都將平靜得多。禁忌是雙刃劍，它促成了不可褻玩的隱私，也促成瞭望公之於眾的美。不僅明星，普通人也喜歡通過包括拍攝隱私部位在內等等對自己及其性夥伴的隱私部位的擺弄來提升其性生活水平。作為一個性對象，她越美，以及在身份上越具備不可褻瀆性（所謂女神就是乾脆的性符號——甚至對觀音像有生理反應的人也不在少數），她所意味的性禁忌程度也就越深，即，她所可能為對方造成的性生活水平的提升程度也就越大。誰不想擁有高水平的性生活呢？即此，為什麼長得越好看、社會身份越高的人性慾越強？為什麼女星和美女的艷照特別多？

狗一年發兩次情，有些動物一生才發一次情，人則永遠在發情。作為萬物之靈，人的這種特異功能正由人將性從各個層面，用各種方式設為禁忌所訓練導致。這是外泄裸照雖沒有寫真大片完美卻更誘人的原因。A片常將情節設置為強姦等性犯罪，不少性情趣用具也旨在為使用者搭設某種冒犯禁忌的幻象，幻象即為假，你可以說此中沒有真正的受害者，但若在由此動情的人的假設里那些對禁忌的挑逗招惹都是明明白白的假，他的情又動於何處？

性是人性的照妖鏡，所有偽善和自欺在它面前都無所遁形並哆哆嗦嗦。幾乎每次艷照事件都會激起一些仍舊將男女相同視為男女平等的所謂女性主義叫囂，不僅艷照是不道德的，在他們眼裡，任何裸照都可恥。難道說，脫掉胸罩和高跟鞋，女性不炫耀自己的性徵，用胸肌代替乳房之後，就可以擁有跟男性同樣的社會權利？而女性以性挑逗的姿態呈現自己，並藉此來更有利地謀生，就是男權社會對她們的物化？孔雀開屏是孔雀對自己的物化？

18世紀末，最早提出男女平等訴求的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對於女性被剝奪教育權的擔心是，社會沒有同時剝奪她們在家庭和倫理中扮演的客觀角色，繼而，這些女性因缺乏起碼的知識和學養而生就的虛榮、愚蠢等惡劣品質，將勢不可免地侵染她們的孩子和愛人，從而對整個社會造成妨害。波伏娃則認為社會及其教育體系正是男權本身，女人正是被教育成女人的。這兩位相隔近兩個世紀的女哲學家的觀念似乎相悖，但她們都在尋找一條令女性完備地意識到自我的途徑，無論是通過什麼，抑或拋棄什麼。

請樂觀並激進一些吧，不如將這次艷照事件視為這上百位好萊塢女星與所謂黑客合謀的一次針對主流性價值觀念的革命行動，作為男權社會性對象的表率物，她們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後生地試圖將女性從各種性禁忌、性騙局和情趣角色扮演中解放出來，摧毀男性基於此的性慾邏輯，奪回性的主動權，先從性關係上將自己獨立出來。

楊波：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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