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現代詩(三0八) 肖水的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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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水的詩
肖水,原名黃瀟,1980年生,湖南郴州人。80後作家、詩人。畢業於復旦大學法學院,獲法學碩士學位。作為中國「學院派」新生代的代表性詩人之一,肖水在「中國80後詩人排行榜」(2005年)中位列第6。其曾任久負盛名的「復旦詩社」的第27任社長,推動了復旦詩社的「復興計劃」,在長三角地區的高校中具有較大影響。他現在為復旦大學教師。肖水的詩<1>共100首:我們的糧食不多了*文森特* 太平洋西海岸的精神生活* 老鼠帝國* 雙城記* 後覺書* *《清明》*《野生植物》*《艾草》*《寓言詩》 *《美人關》*《仿杜甫詩》 *《在土》 *《鱒魚》*《春困》*《驚蟄日》*《中文課1--18》*《致周作人》*《京廣線》*《後視鏡》*《隱喻詩》*《途遇胡適之先生》*《毛潤之先生》*《曹操》*《往世書》*《青蛇傳》*《游泳館》*《抒情詩》*《望遠鏡》*《南潯古鎮》 *《國定路》*《陶淵明在眠》 *《他的國》*《致李賀》*《柏林,柏林》 *《咔嚓》*《有些人永遠不會明白》*《致王維》*《巴基斯坦》 *《光榮》*《唏噓》*《致愛人》 *《安息》*《秩序》*《複數》*《狒狒》*《書架》*《潛行十公里》*《夜行車》*《洗澡》*《孤獨》*《離席》*《失物認領》 *《默默奔跑時的手勢》*《教給愛人的語法》*《私房歌》 *《雪中想到齊奧塞斯庫》《國界》 *《郵差》*《傳單》*《郊區》*《同濟游泳館夜景》*《睡蓮》*《對大地的觀察》 *《夢的研討》 *《兄弟》*《從另外一個人理解我》 *《房子——悼山西太原孟氏亡者》*《如此的生活》*《鯰魚1》*《鯰魚2》*《慢世》 *《夜讀山海經》*《懸念》*《去山西》*《十月二日的婚禮》*《求諸》 *《夜訪》《隱遁》*《入侵》 *《降臨》*《路邊撿到一隻貓》[1] *《赴宴》*《烏雎》《朋克美髮師》*《棲息》*《秘密集會》 *《紹興事件(之一)》*《低境之地》《出發》*《畫里的東德孩子叫霍普》 *《配角》*《迷人》*《預言詩》*《致知堂書》*《真相》*《論夢的感知條件》*《即將對仰天湖的重訪》我們的糧食不多了我們的糧食不多了我不得不向你陳述時代的遭遇玉米,麥子,馬鈴薯稻穀,我們賴以生存但從不去生產的的東西飢餓像你未曾見過的煙花飢餓是明天賜予今天的糧食但乘天還沒有全黑夕陽沒落,群山黝黑一片不要說這是最後的宴會需要盛裝和旗袍不要說刀叉和餐盤還在工匠的爐火中打造乘月光還沒有到來,我們還可以做一次機會主義者我們還可以將雙腳踏入南方秋天的稻田,和稻田上空突然來襲的暴風雨總會有路途通向遙遠的糧倉總會有搶劫者和暴怒的法官總會有棺木和讚美的詩行總會有從睡眠中驚醒的稻穗它從老鼠偷取的家當里它從農民不再吟唱的歌謠里它從乞丐稀疏的手縫裡它與祖先的魂靈一起飛升,然後降落在一塊濕潤的文字里一整個晚上,包括黑暗賦予睏倦,我都在等待一個漢字和一個詞的發芽不待它開花,長成杜甫鬍鬚上的偉大詩句李白酒杯里的澄清月光我就拾起,並且迅速塞進嘴裡我們的糧食不多了我向時間伸出雙手我知道,我比糧倉更加飢餓更加睏倦,使你要為我而哭2003/7/22文森特你總讓我感到不快樂,文森特我走在中國的大街上我懷抱著的書頁里,滿是你的自畫象現在的人們用彩色照片複製你煙斗下的堅硬的鬍鬚你墨綠的眼睛和削瘦的臉你繃帶下被愛情灼傷的耳朵我固執地認為,那是你為我作(的)秋天有人走在空蕩的弔橋上你扣起風衣,準備出門我需要事實的真相,文森特今天中午我騎著自行車混在闖紅燈的人群里離開他們二十米後,我停住了我後悔了,文森特我知道,在烏鴉群飛的麥田你在為那些貧民拾起麥穗把糧食和狗尾巴草分開閑暇時,你會憂傷地注視著我你的臉是狹窄的湖,清澈的貝加爾,你揮揮手,說現在,大概可以採摘向日葵了吧扔掉鳶尾花,去阿爾的田野吧我把你的小椅子帶回家了在它的背面有你的簽名∶文森特我可以幫你弄到咖啡館的角落去你的一幅畫抵當五片麵包和一壺咖啡。我希望我是23歲的提奧給你帶來一個弟媳,糧食和一個睡在麥稈上的侄子我準備結婚了,文森特我背過你的時代,收拾好你留下的鐮刀和馬鈴薯。我要穿過你為我設置的璀璨星空去廚房找一截還沒有吃完的乳酪2003/7/25太平洋西海岸的精神生活太平洋西海岸。躺在某個城市的屋頂,人們因風而笑,要在黃昏之前看看天空。在天堂的下方一團飄渺的火,剩餘的陽光它的灰燼從遙遠的雲層,紛紛墜落,你聽到了聲音。必須期待一場隨時都可能到來的暴雨,迅馳激烈,象野牛狂奔。要在雨水中騎上大紅馬冬天的草場關閉了,而羊腸小道上沒有籬笆,沒有昆蟲攀爬的泥牆馬蹄,在銅鼓上肆無忌憚地抒情隨便拾起一枚漂亮的堅果,一條象一堆積雪,或者曾經藏身於積雪的魚。游來游去,它咬疼蔬菜的根莖我的嘴唇和深夜夢遊時低低的帽檐月亮是一個男人,也許是個女人只有它的船穿過宮殿被我迎面撞見。我是白面的書生,眼睛深陷,口齒不清。白色的父親,白色的母親。我走出寺廟的廂房,扔掉書卷我的一隻手可以同時輕輕撫摸兩隻花朵的睡眠。手上的絨毛,和夢境隔著夜色它們不會被我猛然驚醒,並且大哭老鼠帝國天微亮的時候,別墅里的老鼠開始睡覺往床上一躺,就有呼嚕聲重重砸在了地上它帶著父母妻女忙碌了整整一個晚上大老鼠,小老鼠,母老鼠,公老鼠土老鼠,洋老鼠。在黑暗中建立帝國旗幟不僅要佔領烏鴉和蝙蝠的黑夜還要佔領那些愚蠢人類的白天喝茶,聊天,到淮海路悠閑地逛上幾圈看見一個白人牽著一個黃種女人你應該趾高氣揚,大聲呵斥他們∶「不要臉的東西,白天不需要市場經濟」關於分權,這個和善的家庭達成了協議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自己,父親,母親,還是儒家教育。建立國家電台電視台,出版黨報國紙一位公主做政府發言人,她年輕美貌記者們都是她的追求者,好話連篇領土要到達貝加爾湖,西伯利亞的森林用鱘魚背脊上的的水,洗澡沐浴讓土著採集新鮮的根莖,護牙潔齒要學羅馬的凱撒,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海洋,天空做一個無比龐大輝煌的帝國的公民黑黝黝的面孔,滑溜溜的脊背要讓子子孫孫傳承,千秋萬代同時建造城市裡的宮殿和山野里的墳墓把一個作曲家培養成穿黃衣的僧侶頭頂高帽,口中念念有詞,奇異的歌曲他的歌聲無比深沉,又無比嘹亮象模糊人群走在河岸,遠處,一個帝國來臨時的的黎明,帝國出走時的黃昏它們的名字將越過高原,幾把桌椅不實現理想,它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昨天夜裡乘一個男人來到女人的被窩它們偷偷進入特洛伊木馬外的城市俘虜了一塊瞌睡的乳酪,一隻鐵勺和三塊在冰箱里瑟瑟發抖的凍肉它們歡喜欲絕,牛馬嘶叫,鼓聲震天但它們決定班師回朝,明天再來去帶來一個剛被審判的罪犯的冰錘把牙齒磨得寒光閃閃,令人膽戰心驚命令戰士們,吹響號角,衝鋒陷陣把大旗插在食物和人類睡眠的額頭上雙城記經過那麼多的飛鳥和逐漸不清晰的命運2004年,北京。我走在陰暗的大街上緩慢,拖沓,而晚到的夏天,空曠而充盈一些記憶,一些落滿月光的塵土我知道生活,便是一場風中的宴席黃昏,客人來到燈火通明照亮時間,也照亮孤獨我悄悄離開高大的宅院,和喧囂的食物象小偷,也象機警的獵人是距離使我陷入激情在地圖上,我翻越崇山峻岭跨越島嶼和海洋。嘴唇象黑色的蝴蝶,翕動獨自念叨那些關於生活的啟示和未來世界蔚藍色的空白遙遠的城市,此刻雨水充沛它的名字∶上海。上海。一截,孤獨而華麗的詞浸泡,膨脹,發芽,性的成熟。伸展的枝條,輕輕觸到了我的額頭夏天即將過去。起風了。天氣也許助於思考時間,隔著海灣或者街區但我聽到有人在窗外說∶香煙,是心靈的暗器穿過樹林,人影婆娑我彷彿看見灰色的翅膀在雲層上空線條,圓圈,完美地繪畫緩緩降落象冬天的濃霧,帶來覆蓋我們的一生的孤獨的雪2004/7/18後覺書——致麥島和宋詞下午,從惡夢中醒來在被窩裡不停尋找一個詞。我想說話,這近似一種迫不及待的表達。我想說我們竟然對時間一無所知,這絕對不可原諒。穿過好久不見火車的鐵道低走,躲著肆無忌憚的單車或者抬頭。害怕空蕩的天空里躲藏著什麼一隻粗鄙的鷹?兇惡的神的奴僕?虎視眈眈?它的翅膀迅疾地撲向大地而你是地心唯一,暗藏的火子彬樓前的草坪陽光盛大,秋天的清冷里擺開孤獨而隆重的宴席是虛假的節日,還是我們空虛的頭頂一隻微微撲動的鳥不斷招引著我們內心的害怕開始跑步剛喝下的水在胸口晃蕩我象一隻風雨中關閉艙門的船我輕聲念到∶兩個兄弟你傳給我一座妖嬈的花園和一座巨大的陰影遠處。有人躺在草地上,用英文報紙遮住迷宮的入口。嘟囔了一句,不知所云。暮色潮濕,時間發出純粹的白光。對這個時代那些敏銳的感知者我心懷妒忌。2004/10/23*《清明》致W飛機輕飄飄地掉下去,這次旅行也許才算完滿你會記得他來過此地,風像狼群衝破臼齒,傷痕和嗷叫分散成大朵的燈火別心不在焉地連綴紙片上的位元組,以及讀音中混雜的泥土你該挑揀出桃花里的骨頭,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還有多少沒有雨水的墓碑2010/4/3*《野生植物》致W接著身體會分散於幾個細小的段落,安靜睡著幽幽地,骨管的縫隙間,滲出發澀的泉水在長途汽車的最後一排,我伸出全部的自己除了天上的火,暴雨是黑夜唯一閃著利刃的沿2010/4/9*《艾草》似乎,與你說的塵世相反,有三種苦可以歸為榮耀:慷慨,悲憫,以及孤獨。我願在年輕時就死去,頭頂的雲彩比平時多一些,而家人繼續為一株淡綠色小麥勞作,他們漫不經心,汗水淋漓。2010/3/20*《寓言詩》亞洲,並不存在,暗室才是偉大的光學中心節日之外,我無法誦讀經文嘹亮的灰白,向棲居於天空的人們緩緩展開2010/3/31*《美人關》(說唱):聽見月光落水,嬰孩循著牆壁,張牙舞爪,學步蹣跚。看見燭火明滅,美人搖動螢扇,羅帕包藏,桃花三兩。(京腔):唔,何人,何事,遙不可往。咦,此物,此景,情何以堪?江上霧籠秋和月,仿若青煙可斷腸,城上翻飛人和影,如同杯中妖魅亂,而誰要英雄救美,當街拔出大刀,臨空狠狠踢出一腳?(京腔):唔,何人,何事,已成回想。咦,此物,此景,峰迴路轉。江湖兒女夜未央,世事癲狂又何妨,胸中白雲十萬壘,一葉浮萍驚千浪。(說唱):臉上風雨經三月,總為美人奔他鄉。刀劍逡巡和來往,難擋人世的艱難。而誰要與上天對抗,青燕翻飛出廳堂,要做俠客動江南?(京腔):唔,何人,何事,遙不可望。咦,此物,此景,情何以堪?江湖兒女夜未央,嬉笑辱罵劍光寒。人情寂寞誰過問,美人關上比刀槍。*《仿杜甫詩》致W夢見大魚從牆面浮出,浪濺濕松煙和一卷枯敗的山水,月光慢慢圓潤、化開,蛙鳴在荷葉上動蕩一夜,終於變成清晨的一地露珠。有人在燈下輕輕擦拭青花,一叢芭蕉卻探近她的額頭,雨水經月不歇,漫出了瓶口,那裡可否行船通郵,一日便到江陵,再轉益州、彭州?2010/3/16*《在本土》致張棗途中,電視新聞說法國南部遭遇暴雪,我急急地看窗外,在幾十公里之外的德意志你的屍體是否已經僵直,像雪中高高舉起手臂的雕像,你高高舉起一隻夜鶯的悲鳴錯愕如同布滿缺口的鐮刀,無法在失去一位詩人的國家裡,使稻田和礦山停止收割你遠觀故土,然後獨自返回鏡中,你為我們整理衣冠,閑暇時也為我們頭頂的白髮叢生,而默默哀悼2010/3/10*《鱒魚》給「鱒魚宣言」環保小組每條房樑上,都棲息著一隻翠鳥,除了豐茂的水草,睡夢中的人每次從一棵榕樹下折返,氣泡都像梯子,悠悠地伸向湖面最早觸到天空的,將成為一朵雲,它慢慢變大,長出腮、細小的鱗片和紅色的眼線,它攪起的水花,是日落前的晚霞2010/3/9《春困》致W我脊背上的光是墨綠,它比夢黑一點,而春天乾淨利落地開滿桃花,廟宇外每次遭遇的雨水都顯得白裡透紅斷斷續續的行人像滾動的露珠,聚合又分散,他們的額頭比月色寬闊一點,正適合一條新蠶在上面,輾轉反側,夜不成寐2010/3/8《驚蟄日》致W走出房間,燈光的灰燼還沒有安定下來昆蟲是其中最大的顆粒,而一隻蘋果里仍閃爍著火星他挪動步子,小心翼翼地離自己遠些,他擔心,除非雨水不期而至,鳥聲將點燃身後三公里的月光2010/3/7《中文課1--18》之一淺淺的山林,煙是變形的山鬼。稻田深入雪,人和稗草低於廢棄的墳墓暮色出入銅鏡,黑鯉脊背上,陡峭的哭聲,猶如,月光中一副下落的耳墜。之二風是鏽蝕的蘆葦並不齊整地倒伏鬆脫的雲,掙脫不了一首在深秋里聲張的古詩之三五個韻腳里,肯定漲滿了水即使大雪壓低星空水面上仍能照清,橫過髻間的蛇形木梳之四河柳沙啞,它的枝椏延伸成一隻警惕的翠鳥另一些,在庭院中,漸漸落滿大雪等待,半夜有人託夢之五醒來,高高踮起腳尖,如同一陣黑色的妖風但未必就是那個叫小青的女子此處有殘荷,但沒有禁衛和高高的城樓何處可以稱為錢塘?它的間隙中,農人用木桶犁開水面但它必然堅韌過,有銀的質地,有黑的殘斑。尾巴上有白鷺,像結在樹上的碩大露珠之六輕鬆的語氣里,懸著幾枝桃花關鍵是牙齒放鬆了戒備,酒瓠里添了眼淚,有人牽出馬匹,盪過橋面輕鬆走出城門山與山像不可轉譯的弓箭毛髮、墨汁,牲畜的腰間垂下熄滅的石頭之七江湖必死無疑屍骨,增加雪,增加被湖水稀釋的晚鐘之八竹的枝節,分開廟宇和潛伏的山林,對峙的桃花是註解後多餘的人影要長久的,不算太遲彼此交錯的,是一株山梔和杜仲之九雨水像對仗的詞語,像黑暗中四處濺開的身體絢爛的馬蹄聲,抓緊晚餐里的生薑和封閉的兵器眉目清淡,無人在此刻停住突兀的傷口受損的雲層,慢慢癒合山之盡頭,滾動著豹子身上犀利的斑點之十飲水,如同往水面藏匿一隻鮮艷的鐲子藍靛棉布,輕輕翻動另一隻手腕聖人散亂頭髮,法術全無墨汁里鼓出泥漿荷花的身後立有三個侍女山鴉潛入水底,紙張下有無數絕壁之十一所謂賢者已成司徒智者千慮,也已尾隨一隻鸚鵡的腳印遠去渡河的羚羊被一種敘述,傷害了羚角渾濁的唱腔,像失控的雷聲,滾落在風與風之間的縫隙人,如同濕潤的草木被隱去四肢和頭顱幾近透明的影子,緩緩壓住火焰之十二再往外,十步可以見流星,五十里上下霜雪如同一匹白馬,一隻瘦骨嶙峋的蒼鷹人情不如美酒美酒不如美人,美人卻在何處?錦緞撕裂錦緞,無法觸碰的傷痕壘成樹上的方床。在溫泉的密道里,兩尾魚豎起牙齒它們鱗上密布的薄霧迅速成為肆虐的雨水,以及慢慢的,一抔華麗的灰燼之十三既然風能立起身來骨頭便能生出黃金,生出夜幕和深厚的猿啼在落日的疆土上,燈籠是人間的污點,牡丹是刺,是帶血的椅子在一堵幽暗的牆上,迎面而來的星斗,長滿青苔,被清洗的,將首先折損被丟棄的,將重新長成喬木接著,有人要一一數世間的靈魂,從有到無,增加,或者刪除,用蠶蛹和雲朵,用成堆的乾草用刀尖上的舌頭用暗中流傳的一點可疑的悲憫而白骨里有田野的勞役巨大的琴聲,如同一群往水裡逃生的人他們踩踏細小、單薄的土地他們不斷重複經過的麥穗里,傳來嬰兒的哭聲,此刻,月光垂懸在樹梢,蟬蟬中湧出的塵土,彷彿是早為它備好的棺木之十四身體主要由大山和湖泊構成一個亡靈,要走遙遠的路途才會走到自己面前,他輕輕拆卸掉機關和暗道,輕輕,放下腰纏和書袋,它敲門,它減少詩句里的雪藤條上,曠野蜿蜒而走它步子輕盈,輕得彷彿一陣不斷減小的風,在四下無人的時刻清空經卷里無數高高隆出地面的土堆之十五所有的異鄉人都是獅子吮吸乳汁,都像大聲地朗讀詞語,被捏造成一個受孕的女人羊群散養在離柴火更近一點的地方搶在滿山梨花的前面搶在跑出山規的鳥鳴的前面讓菩薩流出眼淚,讓身體有如黑暗的洞穴可以藏住寶劍,也可以從兩隻漆黑的眼睛裡,暗暗透露出火光,如同遠方頭頂皚皚白雪的宏偉城池,絕不放過不省人事的守衛和飢餓的立場絕不在一首詩里遭遇一片狼藉的灶台和農婦的哀傷絕不與黑白相間、沿河相望的江南在空無一人的村莊,心生愛戀就此,生死相依之十六丹藥,再燒一次!唯一的故人啊,是我在你的靈床上睡著?夢還有更深的一種,更深的羞恥,無法繞過一棵松樹的背後枯寂的山水,縮身於子宮和肋骨蒼茫是烏鴉,也是一大片黑色穀物的絕收那麼,請揭開我家譜上的石板用匕首,挑開詞語中間傾塌的橫木,用厲叫聲打磨佛龕里生鏽的瓷器和蟻群般潰敗的香火那些穿著麻衣的祖先像多餘的粘土,立於天空的兩岸他們往星辰的深處,拋灑紙錢和有著五種芳香的烈酒他們頭髮蒼白,老淚縱橫他們在祭奠我們嗎?之十七樹在懷抱中枯朽猶如岩石,在急流中匆匆掉頭縱有月色通向天井,瘦小的溝渠,仍無法承載鸛鳥的倒影從集市歸來的屠夫審問一隻寸草不生的藥罐夢鄉中擱淺的人,伸手翻出壓在枕底的繡花鞋,橋面上,再無環形的屏風難以尋覓的事物,如同無數鈍重的白花的抖動,隨時,從座位上晃晃立起身來,或者,就拖開跌宕的長音,像一條大魚,撲向牆上勾畫的木門之十八如此寂靜。他,倒地不起,卻在一張紙上,孤獨地醒來他以為,這世間最後一點恩慈便是用稻草埋葬絲綢,用絲綢埋葬身下的這匹馬,以及他手中那柄寶劍所剩無幾的枯骨2009/10/18-2010/4/26《致周作人》因為你非哭不可,在這樣善意的國家裡,嘴巴已經凋零,大象成了螞蟻的坐騎,石頭裡打起燈籠。我在夜路上走,遇到的人相信塔尖上定然有城池,屋脊上定然有大路,於是誰風塵僕僕,誰就越有機會在風聲中,搜捕到金子。2010/3/1《京廣線》致W灰鸛離開水面,像一片黑白柳葉,被風吹出幽暗的聲音,霧氣漸漸變濃,蘆葦互相依偎,每條魚都選擇一朵雲。你坐著,並不說話,你側耳去聽別人的愛情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忽然從你身邊,更快速地飛走。2010/2/28《後視鏡》致w我看見你在向後退去,黑黝黝的潮水逐漸減損內部的光亮而風的爪印順著樹梢,歪歪斜斜布滿天空,像冬天在寒冷里不斷往高處攀爬但這也許並非真實的景象,如同天鵝飲掉了一座橋樑的倒影如同閉上雙眼之後,我還能察覺一片水域的移動,以及一座島的孤獨地消失2010/2/24《隱喻詩》那棵樹像金子一樣暗,如果不是經過掙扎,夢怎會被分岔開翻出泥土此刻的霧,足夠沖淡一隻鷹凄厲的叫聲,它的領地越來越高,越來越飄搖,身下的雨水像不斷掙脫的鯉魚和兔子2010/2/20《途遇胡適之先生》先生,容我在你的屍骨邊,拋撒下更多的鮮花和更多的我的骨頭,詞語里藏有魚刺,喬木的落葉上浮起綠色的犀牛月亮縱情於謊言,光的灰燼里生出的時間像彎曲的湯勺我用尖利的牙齒和嘴巴,響應你在堅硬的喉骨里保存的風。2010/2/3《毛潤之先生》幸得先生,始有人從一首詩,信任一盤廝殺的棋局,月涌大江,落子無聲,寥落的星辰彷彿在靜待一艘由遠及近的草船我聽見,弓弩終若細雨,小於墨點和一截中空的竹枝,然世無完人,如同老虎逃脫山林,如同青碧的山林布滿黑色的暗紋2010/2/15《曹操》威武吾王,詩句不過是天邊一抹比雲彩更濃重的虛無,高高的雨水穿過重重鐵甲,空如曠野的一顆心,何須大雪的護衛?風中突起三兩閣樓,當可登臨,當可遠望百里外的美人和山河,而誰俯身拭去案几上的塵土,為你的屍骨添加一杯烈酒、幾枝血紅的梅花。2010/2/13《往世書》我病了,我是上帝派來的使者,現在要回去了。我的前世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孩,但是還沒有成年,上帝便選中了我。我需要去另外一個世界去繼續我的成年生活,結婚生子,建立一個國家。我的國家在沙漠中。我本來是要去尋找一頭母驢的,但遇到了上帝,他說,他已經選擇了我,但是會補償給我一個不小的王國。我想好了,要在沙漠中挖巨大的湖,養殖鯨魚,我的陵墓就藏在湖底。我有三個兒子。但他們沒有人繼承我的王國。我的王國交給了一個鐵匠,鐵匠在寶座上睡了一年,一個牧羊人將他趕到了荒涼的大海里。我的妻子,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後來和牧羊人結婚了。這些都是在我死後,那些本來只會沉默不語的鯨魚告訴我的。後來,我向上帝祈求,能否讓我重新回到人世,即便讓我成為一個年幼就夭折的嬰兒也好。我的淚水在湖面形成了巨大的氣泡,然後是紅色的雲朵,他終於同意了我的請求,於是,人們每年在布滿尖利的石頭的山谷里,聽到的從高亢到微弱的嬰兒哭泣聲都是我的。我等待了很久,很久終於有一天我聽到了我妻子的哭泣,她抱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嬰兒來到了丟棄嬰兒的山谷。那個死去的嬰兒,長著與我一樣粉嫩的面龐,一樣修長的脖子,一樣厚薄的手掌,以及一樣爬滿皺褶的像蚯蚓一樣微小的陰莖。他的嘴巴,還緊緊地咬著我妻子的乳頭,但是他的眼睛裡,已經布滿光的曲線。我,把那個年幼的死者想像成自己,我享受著我的妻子的哭泣,享受著她濕潤的吻,在我的發叢間遊離,並被割傷。我妻子的身後跟著一個英俊的士兵,他充滿膽怯地,安慰她,輕輕地區拉她的手臂。我的妻子順勢倒在他的懷裡。年幼的死者跌落一旁,他的身體被一隻禿鷲準確地撲了上去。而我的妻子用雙腿盤住士兵的腰,英俊而強壯的士兵讓我的妻子的叫喊,在三英里之外都可以聽到。我的妻子在他的刀槍的尖上,像是一個沒有鎧甲的敵人。我的聲音,在我妻子越來越亢奮的叫喊中,變得越來越虛弱。終於,我的聲音停息了。而上帝出現了。他指著已經停住蠕動的士兵爬滿汗珠的臀部說:我要懲罰你,這敗壞道德的有罪的少年。夜幕降臨。我的妻子在已忘記悲傷,她的手臂里幾乎沒有剩下多少嬰兒的血跡了。但她發現黑暗的宮殿里,到處拋棄著牧羊人國王的衣物,一直延伸到寬大的幕帳的後面。她竟然發現,她作為國王的丈夫,竟然與那個英俊的士兵在交媾。沒有一點聲音,士兵昂起的臀部上的汗珠,比珍珠還要碩大,還要光潔。她心上的傷口,被沖開了。鮮血蓬勃而出,就像她與我第一次做愛,從她的身下湧出的泉水那樣。而此刻,上帝悄悄來到我的身邊,他向我招手,並露出一種不可琢磨的微笑。我不是太懂其中的深意,幾個小時前,我剛成為另一個嬰兒,我的哭聲比我想像的要小,要弱。我的哭聲像另一個核桃里的國家。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我的兒子,我的妻子,我的王國的繼承人,幾乎也同一時間在人間消失。他們一半成了牧草和沙礫,一半成了鯨魚。我沒有再輪迴。我靜靜地躺在我的墓穴里,等待著自己變成一把爬滿鹽的枯骨。鯨魚拍打世界的聲音很大。我的靈魂,在去往另一個地方的途中,漸漸被夢和回憶分解。2010/2/11《青蛇傳》到底是虛構的肉身,不過山形間一縷殘破的輕煙,遙遠、晦暗的家族,即便明月當空,頭頂的星辰也少於躍出潮頭的河豚。雪需下的再小些,現出枯荷的衣袖和雨水的骨頭,牙齒需再鋒利些,這臨安城外的每一寸春光,才會更燦若鐘聲,血跡斑斑。2010/2/8《游泳館》他知道,所有的男人都在像看女人一樣看他,所有的女人都在像看男人一樣看他,於是,他游的比魚,更快了一些,比花更慢了一些。2010/1/20《抒情詩》致H無端,出現城市,蘆葦在浴缸里,牆上垂擺著三兩鳥聲水作為一種濕滑的苔蘚,沙發生出耳朵、牙齒和更輕柔的嘴唇無法將雲朵歸入歧途,也無法在橋中央,找到開花的灌木倒敘的嗓音如沸滾的松香,田埂上的煙霧,被拆除,也被驅散2010/1/24《望遠鏡》貓群像黑色的氣球,浮在夕陽下的屋頂所有人手上的繩,飛的再高一點,故鄉就再稀薄一點母親舉起未知之物,對準天空和神,在叫吳劍英的女人眼裡,兒子依舊小如櫻桃,命若孤單的琴弦2010/1/20《南潯古鎮》她的身體,已經像梅乾菜里混了一兩團肥肉,但她在湖光橋影中,熟練地晃出三隻手指然後,她退回桃花掩映的屋裡,不時空對著巷子想著那些碎落在牆角的,白裡透紅、鮮嫩多汁的時節2009/1/16《國定路》她跳上自行車,深陷的三角形身體,幾乎要被鋒利的座椅,從中裂開但厚厚的衣服,包裹她,她像已經蒸熟的肉粽,在寒風中,粘稠,冒著熱氣2010/1/14《陶淵明在眠》大朵大朵的雲,像牽牛花,暗暗地,結在他的唇邊灰雁低旋,喑啞的叫聲沉向地面,彷彿誰詩句里隱蔽的一處蘆葦2010/1/13《他的國》我決定走了。這裡,夏天已經來臨,人們在烈日下,昏昏欲睡那些半空中的事情,註定與他們無關。我決定走了,帶上所有行李,穿過你們中間。我不想悄悄地走到安靜的河岸至少在你們中間我曾無比幸福但是,誰又認真詮釋過它們呢那些被丟棄的東西那些春天和一兩塊乳酪那些被光和熱煎烤的東西是黑鳥的翅膀,還是我們內心的慾念,在水中迅速下沉。熟悉的聲音,曾唱過的曲調一隻手拉住我的臂膀低下頭,微微笑,輕輕放開,陰暗的石頭上面餘溫尚存我停住——但是我決定走了,離開你們。烈日下的廣場,人們像擁擠著過馬路的蝙蝠,他們悶叫但並不說話。時間在頭頂,但它的陰影落進我們的眼睛裡。我走了,但不離開這裡這裡曾是一個美麗的詞一座教堂和宮殿但它毀於斧頭,毀於機械傷痕纍纍。如果有人問起我的去處你大可以戲謔地說,他去照顧情人去了他病了,和他的中國一樣病得厲害,奄奄一息。2007/3/30《致李賀》這個冬日,該有枯黃的馬匹經過它的尾巴忽然竄出火它慢悠悠地走, 慢悠悠地燒成一副骨架,瘦的山水。2010/1/7《柏林,柏林》我在牆上革命十五年來,我像松鼠那樣爬行聽見我剝松球的聲音了嗎牙齒輕輕咬它,它卻並不鬆動只有那些皮神秘地掉落在泥土上清晰可見,彷彿是即將覆蓋在我墓碑上的雪雪匆匆在體內倒塌,我感到骨頭上,有一隻蟲它要攀爬到我的額頭,然後,怕是到鑽到地面上去它要成為慈恩教堂廣場的院子它要成為孤零零的一棵樹2009/12/31《咔嚓》我不同於一個人我只是一段影像的開端也是無數重疊的平面其他人,在這個世界上錯落有致,毫無皺褶而我是石頭與昆蟲的光合作用是所有肖像中的重力我下落我也慢慢變白2009/12/24《有些人永遠不會明白》致TIWI我只是想試探你還記得我嗎,雖然重現兩個人的快樂,也無法讓我得救。我在斑斕的世界裡俯下身來,整理浮起傢俱和鐵軌的夢境,它一夜一夜淹過我。2009/12/27《致王維》有一次,我很幸福我看見,我可以與月亮平分秋色芭蕉是櫻桃春天淪為三兩馬夫女人如紙一般鋒利風堵住桃花里的水聲黑魚縱上樹椏,所有鳥都是人間的缺陷若不願忘卻實可在枝頭垂釣波浪又靜又黑野豬的四個爪印,像憎恨也像懇求2009/12/18《巴基斯坦》我走出我的墓穴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清真寺的鐘聲,比我更像一股幽靈。我準備回家,到中國去。但我不想就靠那麼閉眼一閃,就出現在我情人的門口。說不定,她的喘息聲穿過門縫,就會進入我的耳朵。我只想原路返回,像我活著的時候那樣,用腳鈍重地走,用舌頭去觸碰另一具身體。只是現在,一切都那麼輕盈了,世界,像紙一樣纖薄,而我是上面沒有顏色的細微的墨點2009/12/15《光榮》因為都喜歡烏鴉因為我們都是有病的人因為我們將親自邀請我們的屠夫因為我們不能在懷疑中被鋒利的詞一一殺死2009/12/13《唏噓》哦,普魯斯特,記憶是一次偶然的機會,郵差推車從坡上下來,所有人背後都是果汁和煙霧。2009.11.17《致愛人》你的墓穴在我的身體上。方方正正,接近我的心臟。母親的也在,父親的也在,那些活著的那些死了的我都為他們挖下淺淺的坑我熟睡了以後你們乘著月色,走出來建造庭院,養殖金魚和荷花你們在水邊飲酒打起燈籠尋找一隻螞蟻那些工程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就是我的衰老我的疲倦和皺紋以及感傷時溢出的大朵的淚滴但我知道,我也有一方墓穴在你們的身上我也將去尋覓生活的意義而鐵鍬的響動那些在晴天聽到的雨水正是提示我存在於世的證明我埋葬你們,也等著你們埋葬我在我熟睡了之後,月光迷亂之時2009.11.16《安息》時光從桌面湧現在泥土上畫上泥土的芬芳我和你,作為一個單數月亮作為一個複數2009.10.9《狒狒》媽媽,我身體里的一部分鼓聲丟失了,所忽視的,像獅子一樣咬住了我我是樹上的僧,是農人高高舉起的修辭,所以,請它輕輕地,輕輕地吐出我的骨頭。2009/6/25《複數》我是薄光下,用月亮飼養的瓦罐,我是我母親赤裸的絲綢花朵,請用我比喻一隻黑鳥的暗部,請用我消化沒有行跡卻構成巨大星球的石頭。2009/6/14《秩序》在鄉村的背後,我們讀驚駭的身體,木頭裡存在的靈魂,交與歸途中的死者。作為獎賞,波浪在樹尖上滴成金色的石頭,塗黑的面孔像蝌蚪,一個夏天就化為凄厲的蛙聲。2009/6/14《書架》或者,那只是一匹馬而已,山丘的變形,擴大一隻碗最虛空的部分。水面已經被劃開,柔軟的泥土現出老虎的痕迹。一種悲傷意味著死去的人,往往不能再握緊稠密的拳頭。2011.3.18《潛行十公里》我預料,雪下的將比現在更為流暢,它不會在剪刀下消失,也不會在獵人的槍洞里獨自穿越葡萄園的邊界。在它經過城鎮時候,或許會隨著一座房子巨大的帷幕慢慢垂下。我就在漆黑的河岸等它慢慢地,相對孤獨地往我手裡塞入硬幣。有些人已經進門,但他還沒有回家。車輛停靠的地方,惴惴不安的鏡頭隱晦而意味深長。他的美,不僅經過運動還經過細心的安排。解除禁閉的鳥在黃昏像寄居旅館的戀人,越是偏僻的所在,越有傾頹的建築物讓人不堪忍受。講述者未必能揮散桑樹林上空的霧氣,明黃色的月亮像凍結的牛油,我們都理解自己的痛苦,卻未必會在初春的天氣里,伸手,將鐘盤撥慢2011.3.17《夜行車》貓蹲踞在水杯的岩上,灰色的梧桐樹稀疏可見。它們是交媾的火苗,是這個世界不斷生長和劈啪作響的裂紋。我忘記了父親的修辭,他的邏輯被反覆灌醉。葉子翻滾下來,不能說出的如同拆散的心跳和慣於搏鬥的綿羊倉皇趕來愛我的人,向後划動草尖上的波浪。所有的生死愛戀,似乎都受制或者得益於一帖陡峭的偏方爐火里有小丘、山林、灌滿水的鷹的墓穴,隔著鐵絲網,乾瘦的冬天顯得利落也像敞開院門但往鐮刀深處收緊的乳房或許受到慫恿,風變得泥濘而且擁擠天鵝尾隨桃花起伏,更多飛禽降落翻開米粒,拾撿骨頭,被日光靜靜淋黑2011/2/21《洗澡》在我身上,該畫大象的羽毛還是湖中埋伏的島嶼月亮被鵝背負,好像小偷抬著窗格和木片捂住積滿碎石的腹部,音調荒長的翠鳥是拓寬的鄉野光凹凸不平,燈籠里,摻雜了櫃中的細軟沿著碗邊緣,鳥銃里射出鋥亮的油菜花而江橋鬼影幢幢,如同一把剔除了艾香的青灰雪早非兇器,無法猜想的敵意落滿黯淡的蟲鳴狼來的很快,目露寒光利索地切斷魚與水之間的臍帶2010/6/22《孤獨》我們從未遇到過自己,在無數花蕾的中心,我們只是從天空掠過,高高地彷彿害怕翅膀上的針,裂開樹與泥月光碎在日光的盡頭,像廢棄的碉樓或者奄奄一息的米粒。那些將我們引出餐廳的蜜蜂,無法說出隱晦的目的2010.10.21《離席》我們在流星里安置自己,白色的頭髮堅硬的岩石。在夜空的某個角落,往木盆里盛滿水,就是月亮。圍繞著這些塵世之上的漂浮物,酒不是被啜飲,而是有一條大河直接與胃部相連。沙石在發酵,風暴里裹著糯香。我們也迅速地朝對岸擺渡,而洗過的愛人,總是會清新淡雅地,捲土重來。這些意味都如此深長,彷彿我們不可能在一架吊燈上孤懸,而是有更多比喻已經在猜測我們的年齡。一棵樹是一個漂流瓶,一種召喚對應一生中最空白的一次走動。我們永不再來,但像細雨增加了肉身的修飾,我們在隨意之處,帶最少的匿名者一同逃亡。2011.1.13《失物認領》黃昏下起了貓頭鷹,密密麻麻地落在屋頂上。往爐灶里添加柴火的人,偶然會停下來,聽鈍重的天氣,壓在杉樹皮上發出碎響。外祖母帶著藍煙走過廳堂,朝一窩驕傲的白鵝,扔下一堆發黑的銀幣。她扮演了我需要的角色。我需要一位從城裡嫁到鄉下的少婦,她二婚,也許還該有過一個呀呀學語的孩子,但不得不為了新丈夫而骨肉分離。我還需要她沒有小腳,她走過田埂的時候,會迅速地掠過稻禾的光脊,像一條母狼竄出了銘文,正得意洋洋地折返擠滿了嚎叫的巢穴。她還得有一個曾相依為命的兄弟,現在他就坐在廳堂里,搖搖晃晃地喝著悶酒。他翻過多座大山,沿著別人的田地走了很久,終於一屁股坐到了一根雞腿的面前。但淚水湮濕了他稀薄發黃的面龐,受驚的眼睛,明顯布滿了裂紋。屋外的紙錢依然焚燒得熱烈,火光的上空,他看見父親、母親,還有更多的結霜的亡靈,正在向他伸出細如草根的雙手。金元寶和紙房子,像花粉一樣粘附在雪花上,河水如同另一把火焰,塗抹在村外的溝壑之間。它與村莊隔著稻田,隔著炮竹的鈍響,也隔著蜿蜒著向天空不斷攀爬的小路。身材並不高大,但是眉毛粗壯的男人,扛著鋤頭,披著蓑衣,用走走停停的目光,制服著霧中瀰漫的一切。冬日的稻田留下了整齊的稻茬,它們的身體里還保有濃重的血的芳香。八月是一場謀殺,男人的鐮刀寓意豐富。在深夜裡,如果床邊有什麼移動,那定是還有未曾落入打穀機的同類,來索取頭顱或者復活的解藥。但命運將在春天犁開深深的口子,透出猩紅的纖維。然後月亮將在空無一人的野地里,肆無忌憚地吹響它高高的口哨。男人蹲下來,蜷縮在一隻麂的蹄印里,抽煙。火光中,世界早設置無數障礙,但也有小小的輕易就可以開啟的機關。兒子是第一個。忘記了他是如何滾落到床底,大大的頭,碰得瓦缸咚咚響、哇哇哭,叫聲像油燈里濺入水珠。打牌的人甩下桌子,看見他將一把豬油往臉上厚厚地塗抹。這個孩子不緊不慢長到十二歲,另一個才出生。他背著她衝出成人的包圍,上山下河,采蕨菜,偷冬筍,並用粗大的碗,去接母親腰間的巨瘡溢出來的涓涓細流。黑黝黝的碗,像運暈船人的一艘小舟。那個夏天現在已經變成了石頭,石頭上又長滿了青苔,多少隨火苗直立的往事倚賴於上面那些獾的牙印,多少偽裝過的戰慄,在碗邊緣結成涌動的露珠。女人在櫥櫃的最高處藏了一個紅薯,燒焦的皮上還裹著火塘灰,或者還有嘶嘶的聲響,彷彿蛇等著像魚雷一樣發射。最小的孩子拾豬草回來,狼吞虎咽完一碗混糠的米飯,仍沒有尋到時常哼唱的兒歌里該有的曲調。等大孩子倚著牆走出家門,女人轉身將紅薯塞進最小孩子的懷裡。一隻滾燙的兔子,一堆活蹦亂跳的青蛙,爆裂的豆莢。我母親,將它塞進胃裡,家裡變得安靜,但體內的喧嘩,只是一場極其短暫的暴亂。很快,平靜、虛幻、野獸的氣味,沿著食道迅速上升。一天不曾進食的女人躺在床上,竟無法沉沉昏睡。雨後菜地里,冒出了一朵蘑菇,還小,像最小的波浪,涌動在泥土的表面。她用樹枝、草小心地蓋住它,僵硬地等著隱秘的山坡上,傘一朵一朵地撐開。過幾天,燕子將出現在孩子們的面前,一鍋野味將像一場動員。在熱氣上空,將會出現飛機的引擎,所有美麗的事物都集中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像島嶼,也像鯨魚的脊背。就在這樣蛾子匍匐著爬過窗檯的下午,牛正悠閑地吃草。卑賤的食物,往往哺育了最粗壯的事物,唾手可得的陽光,不僅讓牛的頭皮漸漸發麻。只是鋤頭開始在它身邊挖掘,閃耀的鐵,往下帶入狗的吠叫。再往下,會不會是發酸的地窖,或者就是一塊麵包。戴紅袖章的手終於停下來,敞開的胸膛露出雜的和聲。牛圈裡,並沒有找到那把槍。在子彈的盡頭,沒有塑像,也沒有可以吹滅的煙霧。一家人躲在重新聚起來的失敗者的背後,他們蒼涼的身影,是一場悲劇中最小的一份拷貝。讀過私塾並與前朝縣長熟識的男人書寫了春聯,接連出生的一個女孩和兩個男孩,把在門柄上的小手像畫上去的一般。扎粗辮子的姐姐帶著妹妹,以及他們的小劇團,挨村挨村地去唱紅色的大戲。三十年後,京劇的唱腔,終於在一個人打開卡拉ok的時候,猛然在你的喉嚨里醒來。你打開酒瓶,責難丈夫和孩子。你知道,在酒瓶黑洞洞的深處,比記憶更大的東西,是開場的鑼聲,比鑼聲更大的東西,是自己拈著白手絹的手。可這雙手已被什麼啄食過了,籠子里的畫眉,還是在砧板上舒展開四肢的蟑螂。丈夫細微的呼吸聲,你能輕易辨認。與你生活了三十年,俯卧的睡者轉動著轟隆作響的身體。他本可以飛黃騰達,用脫韁的轎車載著這些農家的兒女奔向那些即將傾頹的屋舍。或者,那些甜言蜜語的嘴唇將吹向我們,綠葉像春天的表面沸騰的骨頭,而焦慮的生活首先將被限制,然後將被徹底剔除。但是正在酒中熄滅燈光、卻並不靜止的男人,曾將火車急停在溪水的底部。每條魚都像一條通道,每一種運動都像無限敞開的邊界。不可描述的恐懼,從沉默中被打撈出來,它晾曬在男人兒子面前的時候,蜜蜂正在記錄一個時代的密碼。對照世俗的法令,那些醒著的人情願在酒精里蹲伏,或者就在一場會議的主席台上呼呼大睡。他還常在飯局上睡著,兒子沿襲了他的基因。他兒子此刻的嗓音是灰白的,他敲擊文字的動作,像在起伏不平的石頭中間,慢慢爬行。他的外祖父,多年前一次從田埂上回去,就病倒,鎮上的醫院拖延了昆蟲的進程,但他終被一把長椅抬著準備回家去等油一點點耗盡。途中忽然遇到一位老者,他扯過一把野草塞進他的嘴裡,並且叫他回去熬汁飲用。低伏於地府門口的他忐忑地從如所言,卻不想一個安穩覺活到了現在。九十二歲的外祖父和八十八歲的他的女人,今年已在城裡盤旋了十四年,卻幾乎沒出門去看過柏油路上搖曳的汽車,沒有聽過薄薄的牆裡面發出積雪的尖叫。垂垂老妻與他的世界在客廳里。他們在電視機的外面躲避過美國人扔過來的炸彈,他們為毛主席有力地朝他們揮動帽子而激動萬分,他們問蔣介石是否還會從台灣殺回來,他們也知道鄧小平、江澤民,會說六十歲的胡錦濤真是年輕。大兒子在林場意外做了警察,妻子早逝,後有續弦,但也兒孫滿堂。大女兒的兒子是族裡第一個大學生,讀研究生,留校,而她退休後決定專門去照顧父母。二女兒是一個有菩薩心腸、將農民視為親人一般看待、穿著時尚的中年女人。二兒子有一個乖巧的兒子,四歲就知道玩電腦,三兒子的家還在那個小山村,他當了村長,又建了新房,有一雙兒女,正準備移家到城裡來。他們的舊居上,今晚落滿了貓頭鷹,沒有厄運降臨,也沒有太多的祝福停靠在陌生人的頭頂。空空的稻田,冬水像一層遮蔽,也像厚厚的棉被,將所有想在田埂邊取暖的人,都悄悄地召攏來。2011.1.6《默默奔跑時的手勢》那些奇異的黃昏在撤退,樹木的邊緣像修剪整齊的魚鰭。當白熱在慢慢堆積,雲層不僅濃妝艷抹,也悄然地下落。餐盤裡的骨頭,藏有番茄醬的味道,大蒜的空心裡灌滿了露珠。還有鴿子的鳴叫,已經無法收回,發光的舌頭上,正好有無數人在赤腳奔跑。遠處,山在傳遞斑駁的野獸,同種糾正讓不同的人,分享同樣沙啞的戰慄。如果停止,那絕不是黃金在水面遊動,而是我們點著了草葉,或者就是我們嘶嘶作響地,掀開了波浪。月亮是粘上去的飯粒,寒冷中混合了醒來的人。再遠一些,興許濃密的穀物會緩慢一點衰老,隱秘的生活,也不會藉助裝扮朝我們走近。然而,電纜已接通了地面,拱出泥土的蘑菇,是雨滴包裹的老虎。此刻,它對風景吼叫了什麼,我們就要在生者與死者之間接受什麼。那些越來越黑的鐵軌,海灘上生鏽的沙礫,或者一支被野豬吹響的口風琴。接著,白晝將會變長,貓立在交通燈下,細數斑馬的勳章。我們展開被丟棄的塑料瓶,看上面蔓延的地平線,像一把沸騰的眉毛2011.1.1《教給愛人的語法》清晰可見的事物在閃耀,也在隱蔽需要我們回憶的,僅僅是阿多尼斯從身體里衝出來撞在對面的牆上草叢裡瀰漫著他黑色的血絲我們翻開一道門將更長的根系,布置到音樂中去凌晨的月亮,像精斑我們年輕,便想移居到開足了燈的飛碟里去夢更加生動,在別人的臉上蜂群包圍了這座鎮子,我們也將駭人聽聞的擁抱通過枝條,蔓延到爐火的邊上很多的房子被凝固劃開被鎖住的纖維,需要密碼,也需要沉默我的泳姿三年來,有不小進步但我不知道在出風口的盡頭,毫無希望的人,將首先是被馬達的啟動聲打擾還是被迅速吸收2010.12.29《私房歌》致W上海有雪,神經末梢有珍珠奶茶我說,貼近你,帶偏見愛你我們像豆芽,小小的兩瓣在沙礫中,擁擠的地平線已經消失天空是永恆的南方,鐵鍬,是隨身要帶走的墳墓鳥撥開山丘,但它無法辨認鑽石與星辰轉動的屍骨病人的巢穴小如乳房,稻田裡,留有我們取消彼此的通道2010.12.21《雪中想到齊奧塞斯庫》一隻鳥,臨時起飛,影子,從靜默到被反覆清洗沙礫里翻出絨毛,高傲的松鼠穿過鐵軌,每消失一隻樓群里的獅子,都減少吞食一勺從內部鏤空的果醬當肚皮聳向天空,虛構的剪刀伸向詞語的小道。裁縫,手裡滿是狗的骨架,短評中浮出瓦礫,而不是嵌入水中的天井。此刻,你如何對我說話,如何發表新的物種醒來已無需在錶盤上撥快自己來訪的星辰,拖曳帶霜的尾巴命運,如肩頭的屋樑,大雪輕輕漏入刪除我們的無數橫線2010/12/15《國界》贈給厄土順著牆,就摸到了經文,理所當然,該在秋天裡默誦一遍。輕巧的,就重回枝頭,如勞作的,就加入銅綠色的泥土。萬物都有精細的輪廓,石頭是收緊的通道,芒刺多於滾燙的月光。而我們在水面停頓,波浪正從反面,堆起更高的積雪。它的附近,魚雷,像羅盤上不斷疊加的胎記。太多的林木,熄滅在引擎的下方,洗得蒼白的魚群,安靜守在斑馬線的一側。紅燈,加速地平線的捲曲,供給生者的船隻,如陸上的鷗鳥。啄食櫻桃的喙骨,也敲響天空,鬧鐘不止,有麵包屑,簌簌下落。2010/12/14《郵差》致賈子昂被落葉的聲音洗滌了一個整夜,鼻翼兩側被慢慢削薄,大概現出了梧桐樹的根莖,以及,在泥土中奔跑不息的馬。或者我們都不曾如此地光鮮,不曾被屋外光的閃耀,驅趕到飄蕩著赤裸的睡夢的大街上。最渺小的事物,對應著最簡潔的詮釋,修辭似乎已毫無用處,那麼,就不是葡萄而是鐘聲在石板上攀援。狠狠朝我們揮手的人,在等列車最後的駛過:時間現出深透的劃痕,也像一堆被仔細咬嚙過的玉米。塵土比風擁有更輕的肋骨,將生命獻出來的辭彙,甚至充滿詩意,甚至可以否定我們就是開花的金子本身。但重物就在黑暗中停泊,垂下目光的人,無不知曉瓷器里的秘密。花園划過一道優雅的波浪,我們辨認出掛滿冰凌的椅子,也在等待唱空的鳥兒死去,拾撿它腹腔里留下的窗戶、人行橫道、閃耀著火花的電車,也等待寒意侵蝕掉所有的虛構與隱喻。但以麻袋現身的事物,也可以在臉龐加上美麗的鬍子。在邏輯之中,一切都已被整齊地擺放,光滑,稜角分明。只有油漆的苦味,象徵我們已經沉沒,無數人不是在等待被叫醒,而是被打開。現在,清晨,如果你發現果實還懸在樹上,雨只是一則新聞的標題,那麼我們已無節日的朗讀,雪冷冷地趴在鎖孔的曲線里,從門外一眼就能看見,我們床上黑色的草地2010/12/8《傳單》天空並不明朗,鯨魚伏在泥濘的雲團之中。它並非停泊,在少女的巢穴之外,它夢見的暗示多過向上捲曲的海岸。所有的靜止都在動,所有的安靜都只是一場風暴最為短暫的切片。甲板上,站滿了人。結局末尾的樹,像一頂羊毛帽子。檢修身體內的省份與國家,起飛似乎簡單,而必要的鳥群卻遠未誕生。如果還缺少遭受,那我們便不會是密閉的傢具,不會是一切的收據和不完整的火焰難以敘述的事物,也難以在水中顯現自己。在夢中,沾滿粘液的手,也高高舉起旗幟。只是,在如此幽暗、冒煙的世界中,除了毫無倦意,我們還能有怎樣辨清的力量。發綠的月光,在腳下吱呀作響,穿過針眼的橋樑,再無法到達對岸2010.12.1《郊區》致An在旅館黑暗的床上,我們被抬著,穿過門廊聽見枝條勾拉衣角,發光的腳印被分割成最細小的沙礫,接著枯草的莖稈並不清脆地折斷,彷彿泉水緩慢的遲疑。但我知道,我們已經到達眾人的腹地,狹長的水道,被灌木疏散,警醒的野鴨撲騰著,潛入草叢深處,而狐狸早尾隨夜行人的蹤跡,進入城市的預兆,誰在說話,誰就在被偷聽,然後它將轉換成沙啞的嗓音,隨意塗抹在泥塘的邊沿。建築物艱難划動,魚鰭拍打波浪的時候,也將風變得幽暗。四下無人,白色的煙霧替代了寒冷的火苗,雪是隕石的一部分,餐盤裡落下大雁,也連通我們已讀透的河流。或者,你在與星空的膠著中,發現我們並無發問的權力,只要在泥沼中看見一個人,你就將看見所有人。他們在泥土中鬆動,將月亮表面的東西,都插種在波浪的尖上。而我還躺在一張床上,白鷺捕獲的魚群此刻都堆積在我的脂肪里。我每一次想觸碰你的手指,一條魚就躍起來,但在江灣的上空,我感覺,藉助別人仍舊無法飛翔2010.11.25《同濟游泳館夜景》胖男人的乳房,彷彿投向鯊魚的誘餌,只是波浪搶先抵達,他的身體迅速濺出水面如同忽然從中折斷的快艇,翹起的船頭,瞬間被月光,打磨得熱辣,金黃,不可一世2010.11.24《睡蓮》致An我感到有人已經死去,在我的身體里接著,便是我捲入自己。當然這並非緊迫,耳朵深處的按鈕,也並非已經像陌生的樹木一樣升起大路上仰面朝天的人,眼睛裡浮出鐘錶和羅盤,從新角度觀察我們生活過的房子,已不再會有春天的警報,催促我們快速衝下模糊的樓梯就像在無數巨大而神秘的事物之間,我們只是偶然碰落了岩石粗糙的表皮而你就將首先死去,在我的覆蓋中,在我收集的櫻桃樹枝里,你已經一個人走了很久,片刻的停頓都意味著一種誹謗心靈的彎曲,恰如不斷錯開的詩節你從死開始誕生,我從孤獨中逐漸堆積更多、更適合吞咽的沙礫如果還有鎖可以開啟,或許並非藉助毀壞被刪除的蝴蝶,在田野里靜靜蹲伏雨臨近我們相遇的地方,卻不曾有人從池塘上方,用垂直的目光俯看我們2010.11.22《對大地的觀察》致An這個冬天日益清癯,穿過陡坡下的隧道,光的那頭,河流像伐倒的樹榦我們什麼都沒有聽到,就像長久以來,我們都是沿著牆緩慢而行,路面的積雪,已被人無數次修正,再沒有別的事物能在灰色的鐘之下,長出細草一般的裂縫,長出與星辰對應的船尾和稠密的寧靜太陽的巢穴,越來越遠每次懷疑,風都從側面吹拂我們被看見的,在體內,並不清晰,沉默不語的,也並非在用手掌拍打著自己或許,我們只能從死者的頭骨中,探測到生者的心跳,而眺望,只是遠處的一片蘆葦,它密密麻麻地連著堤岸,連著橋樑的沉落但是無法讓我相信夜是狂野的、真理有火焰的香味2010.11.17《夢的研討》致某親愛的,會有那麼一天看到人流擠出這座巨大的院子像幸福的牛奶沖潰舌尖上埋伏的花朵我想告訴你,我愛上別人了別人也曾與別人海誓山盟別人也曾在黑暗中與別人相擁別人的世界裡,除了藤蔓,就是潦草的瓜果。別人在人群中,突然對我說:你愛我嗎我能說什麼呢,言語的輕,就像在風中隱匿的螞蟻,緩慢的屋頂上,我們註定不曾在意那麼多阻礙,也不曾用蠟燭照耀過光的爬行只是,雲在午後堆了起來,接著,便會有雨水和捲曲的天鵝在日常的風景中,我們觸摸到了某粒紐扣,但是未及漆完鬆動的大樓未及解下瓶子上黑色的繃帶所有植物都葆有生命,就像所有牆,都在為掛鐘敞開身體而我不想成為沸騰的礦井不想成為彗星的尾巴上所拖帶的花園在屈從中間,我有更多荒謬可笑的孤獨的力量此刻,塗抹一把椅子,在名字的錯誤拼寫中,我修正一個單詞,但反方向的身體,一半已置身於結痂的月光,一半仍在遲疑。或者,就讓我稍加想想想想如何橫過前面,如此入戲的街道2010.11.11《從另外一個人理解我》致AnBy 肖水坐著,並不等於沒有雲在下沉聲音在色彩里,被揉捏,像麵糰的,也像池塘上空散開的霧氣我們騎車去午餐,經過教堂的尖頂,那不是我曾試想過的圖景:被氣球牽引的花園,會轉向我們太陽本身如此黯淡,而鳥在眼睛裡擠成一截樹枝。微微的波濤樓梯口就是堤岸,無人的海灘祖母回到她身體的內部,在山坡的後面,雨滴落的聲音,像即將在手掌上,裂開胸腔的豆莢我們都不完美,但也從未靜止從未停下來,面對障礙和燈火的管制往那些冷冷的脊背上,雕刻被責難、被檢舉的禱文。只是每個物體都將指向一個空間,只是明亮已經無法讓我在跑動中入睡生長出來的語法,有三個音節而我的椅子彷彿長久的獻身,在關上門的時候,你從遠處觸及我2010.11.8《兄弟》致SBy 侍如斯血珠,散落在酒精里幻化自由的雲,伸出混沌,和感情的觸角纏繞成兩株樹,結出果實,是暗淡的灰色那是,最現實的顏料與黑或白不同,映襯孤獨,一種生命基因演繹成無數人,分布各處,像紙張上的點因此,線條鏈接兩端繞過無數暗礁,抵達掌心,手臂而後胸口崩裂出光與火,洗禮指向,遠處高聳的山應是,無可觸及的魂讓人不停奔跑,忘記艱難,及冰冷的空氣包裹柔弱的殼,底下埋藏,呼與吸的共鳴這無法被理解的事物就像海浪涌動,自然平淡,如枝蔓爬滿牆透著縫隙進入,大腦折射,眼睛裡的是你2010.11.9《房子——悼山西太原孟氏亡者》我坐在椅子上,腳下是流水和鳥聲觸手可及的地方,擺著一張八仙桌,碗碟和杯筷,茶點和酒盞。我能看清木頭的紋理,就好像我能看清生者的面目,以及踏風而來的亡靈所觸碰到的那些昏黃的樹葉。我們拾撿了所有瑣事,將香案靜靜地擱在低矮的院牆外面、一截哭泣聲的盡頭已經有大雨,翻開屋檐下的泥土青苔借勢焚燒了一宿,石頭裡仍包著火焰。如果再有雪,那必是高處的老虎與月光的灰燼。這樣的清晨,馬匹早已乘夜回到馬廄,時間是一枚生鏽的釘子,葡萄可以從一個女人的胸脯上再次回到攀援的藤蔓。可是那些將手腳與脖頸懸空在鳥叫聲中的亡靈,何以回到他們昔日的家園?先人從山洞中渡船而來,洞外的晝夜仿若聲音的腐朽,和一隻銅壺的敗亡但河水代表了一種延伸,或者命運本就該是一種身體內部的泅渡。他們赤身裸體,背負種子、靈位,攜帶雞犬之聲,以及一扇寬寬的門板。幾千年,如同遺落在灶台上的一盞燈燈油慢慢耗盡,世界加速度磨損:島和木筏,稻穀和少女,波浪和松林,減少的埋人之境,對應於存活的魂靈只有房子多了起來。層疊而上的花園與天空爭奪鷹隼和雲彩,它也橫過蘆葦密布的河岸,鑽入鼴鼠向下的秋天。這增加而來的事物,藉助氣球的力量,與廣場上空的黑暗,達成某種默契。美的契約,就是要用磚塊替換掉人的骨頭,用水泥替換掉血肉和軀幹,用屋頂替換星辰,用四壁換掉越牆而來的杏枝以及我對這個世界懵懵懂懂的憎恨而更多事情的發生,無需暗示與祈禱鑰匙是窮人的珍寶,而推土機則是一把富人隨手把玩的鐵鍬。低矮的院落成為陽光的阻礙,卻擋不住彎曲的一團握著刀槍鐵棍的黑影。分與秒,切割長長的帶芒的鞭子。如此清涼的夜晚,在不斷減輕的草叢裡,更空的空地,即將在墳塋的內部誕生只是這些茫然的亡靈,已無法再尋覓到祖先的繩索,無法探進透出光亮的洞口。在水流和鳥聲中,我也無法平靜地為他們擺上犧牲,和新鮮而乾淨的泥土,我們只能修整可憐的言辭,在紙上懸起高高的指引路途的白幡。然後在所有房子的四周和內部,我將種植大朵的梅花,為了讓你們的血,在半夜,不濺落在白色的枕頭上和尖厲的夢裡2010.11.2《如此的生活》致An我反覆,在枝椏上出現,也永恆地消失:拆散自己的力如此明亮,從道路上涌過來的積雪,彷彿赤身裸體的月光或者手藝的塵埃阻擋心跳的,剝開了蘆筍的外殼越是燈火輝煌的事物,越是此刻在霧中若隱若現。而我們沒有邊際,凡是流落在愛恨中的人,都知道嘈雜的鳥鳴會在半夜,突然聚集所謂的可能意味著另外一種悲傷敲擊的物體在敲擊前已痛出聲音。輕而易舉地,車可以快起來,而留住你的方式,就是讓身體多些纏繞,並且多一些山路上的盤旋2010/10/28《鯰魚1》By 侍如斯夜深了,遠方傳來火星睡著的呼嚕她是一隻很大的貓,毛色雪白,反射月光光線隨著呼吸起伏,晶瑩剔透,無邊散漫鋼筋的叢林中響起樂章,嘀嗒、嘀嗒,呵呵,哈哈巨大的幕布倉皇拉開,羞澀的聲音如閃電劃開夜空那般尖銳:下面是,鯰魚的舞蹈起來喲,昏睡的人們,快去看,魚先生正要表演颶風裹著水霧勾畫出紳士的剪影,扭曲、完美好像傑克遜呼啦呼哧,往左,節奏輕盈,往右,腳步沉重,再轉一圈長而細的觸鬚隨身律動,噼啪、噼啪,呵呵,哈哈舞姿詭異神秘,讓人們瞪大了眼睛,這是祭祀的舞蹈呢!別分神,精彩的還在後面他的臉滲出細密的油,微笑卻更加迷人領結鬆開,馬甲飄揚,燕尾的禮服飛離他的鰭屋子們瘋狂,城市們尖叫,漁船們抱著團,揮舞起熒光的霓虹群氓在夢中狂歡搖擺,嗬嗬、嗬嗬,用力,跟上綠色的藤蔓在下水道中延伸,巨大的煙囪噴射出,彩虹色糖果——這魔法,是蓋亞的復仇裂帛般,烏雲被割裂,透出黑色的射線縈繞著無根的大樹,漂浮在空中,像無數的手臂敲擊著山,拍打著水,大地發出共鳴,變成絢麗的鼓點魚先生的身段更加柔滑,嗞溜、嗞溜,呵呵,哈哈火星呵,你為什麼還不醒來,看看這最後的表演?快走開,我還要再睡一會兒貓兒嘟囔著,轉過了巨大的身軀,晝夜也隨之交替天空中出現了一角陽光,一切回復平靜,眾人的囈語在樓宇中回蕩鯰魚先生開始褪皮,一層接著一層,笑容可掬,變成了一面鏡子觀眾們,要去下一場演唱會嘍,多保重,一直做夢吧我睜開眼,走出那光潔的平面,著裝、打扮,趕往下一站旅途2010//10/24《鯰魚2》By 肖水看起來,什麼都會發生波浪的外面,秋天像被清空的農場安靜地聽風的噓聲,彷彿順手牽住,從天空垂下的一根細繩這並非在雪中,並非獨睡醒來後的墓園,你說出了它,夢就迫不及待地以雀鳥細碎的爪印出現。即使那些林間的空地,也無法再找回相同的事物,霧氣瀰漫,積滿露水的松塔。搖晃著,落向另一種塵埃似乎,該誕生的,正等待誕生,而已經毀壞的,不僅僅因為悔恨寒流逼近,伐倒人的巢穴,翻卷的海鷗,替換髮光的礁石,過剩的雲層不斷壓低,如同無數湧向海面的嬌縱的羊群棕櫚墨綠的心臟,懸在折損的桅杆上,反覆擦拭銀幣的海盜聽見:「只有少數魚群,才值得從漩渦中,放下我們手中的燈和梯子去。」2010//10/24《慢世》霜降之日,備酒,待與來者飲,肉糜、長席皆可不必,唯秋風不可缺。一葦曾渡江,千觴方能祝神,醉則醉矣,便眠美婦之側,或揣明月殺人。2010/10/19《夜讀山海經》草綠色的蟲鳴已經落盡,肥頭小獸伏在枝頭,燈籠、鈍重的泉眼,東西兩萬八千里,自問可否自答,倦意生出九條尾巴,而我聽到什麼動蕩不安,它從我抄錄的溪水裡慢慢游出來,帶著草藥和一種毒性,額上的銀飾,彷彿月亮在往人間遣返更多的女人2010.11.15《懸念》致An天空,只稍稍高出別的屋頂,稀薄的一層,無法攔截河流的走向大魚被雪入侵,更多的噩夢彷彿皮膚上委婉生成的牧草和沙礫竊取意味著身體減輕,在即興的暗處翻越院牆大地上的窗戶,就少一重玻璃山峰選擇淺色的帽子,鳥於體內築巢,蜥蜴將所有事物,都當作眺望而鸛並非被夢見,是有身孕的風,藉助旅行的故事,輕巧地落在了枝頭上叫聲,比蝙蝠更白穿過樹林的姿勢,似乎比劇情的安排來的早了些月亮里有短葉松的香味,靜默,我們就站在死去以後才能現身的我們的對面橋樑是山鬼的梳子,漂亮的心臟廢棄成一座倉庫只有微醺,才能令萬物清晰而且迷人2010.10.10《去山西》我在火車上走動,木質盒子里的水銀窗外的山堆起來,翻落下去,雪融化的並非徹底河床現出大片鵝卵,意味著水掩埋過輪迴窮人的發梢結滿鳥爪,巢已築好,火將通過嘴巴銜給亡靈2010.10.2《十月二日的婚禮》我在人群中隱身,水晶杯里的清酒灑出霧蒙蒙的灰,凝化成雨,遠方微弱的光燃作火花心是寧靜,熱鬧沖淡了孤獨,得體的衣裝築起一溜兒高牆,他們的幸福開掘溝壑,愛將通過默視吹送離去的背影。2010.10.2《求諸》我成為神的第二天,清晨下了一陣雨雨水很高,懸在荷花的尖上,井沿裂開一個小口只能藉助樹枝,在黑夜得以深入天空的人都安靜地、濕漉漉地走了出來他們腳下生出了梯子,狡黠的梯子,像曇花蹲踞於岩石霧氣各自散去,他們脫下所有衣物,堆放在一棵梧桐的根部,他們整齊站立如同雲朵靠近所有的雲朵不現身的事物易於接受委頓的往昔我在房頂抱著柴火,針葉和刺球,穿透磨鏡,他們已經足夠稀薄,胸脯和乳房之間垂下閃電鳥燃燒,銀子乘船流向火爐他們握住靠近他們的東西,勃起的風描細眉的籌碼或是失聰的鐘錶,蒙面的因果報應而說話,均被安靜地制止,往紙上輕輕呼氣,通過一些魚蝦的避讓和躲閃他們往水中,打撈骯髒的臉2010/9/3《夜訪》致w還好嗎,車燈掃過的時候,我有些驚慌,一塊神秘的石頭跑到了野兔的前面,去山上尋找雞樅的男孩摔破了月亮,田埂下,鋤頭翻起泥土,也撬動半空積累的雲彩。2010.8.6《隱遁》夢中,野馬並不誕生飛,只是飛,像蜜蜂封鎖一頂獺皮的帽子這些最大的塵埃,繫緊紐扣卻並不壓迫樹木和房屋夜晚比我古老也比我羞澀叼住的麥稈上面可以眺望綠色的峽谷柔順的眉毛隨時碎石堆積遲到的鳥兒脫下一副沁涼的心脾途中所有人都將被選中死者擁有奇蹟而雞冠花掩蓋了新的怯懦或者,餵養它,從前的尺寸猶如火燒過的山林冬天,梯子比刀更見鋒利擦乾淨嘴邊的一顆星不建造,也不任其荒蕪只是在凹凸不平的乾草上,我努力首先將自己挽留下來2010/7/25《入侵》我以我知道的事物,飼養唯一之物也許它是一隻鳥但並不總在枝頭人與野獸對峙的時刻,註定被天火照亮但我並沒有在叢林里找到仇敵偉大的陸地,布滿細小的花紋也與河流冗長的五官相遇我過於陳舊,也容易吹滅那些明亮、孤獨的動物各自在各自的泥土上,翻動著什麼沒有辯論,也從不躲避天空變的很慢,蘆葦對著更少的蘆葦人類像最後鬆動的那塊積雲。2010/7/22《降臨》下垂。多餘的愛人,如同兄弟在水中抬棺藉助光線的浮力,移走霧色和蠶糞的果園,也改變半夜風的收割枝頭的閃電,一寸一寸荒蕪,被星辰濡濕的鳥群,闖入更多稀疏的細節。藉助鏡子的深淺,還有多少橋樑在小心地探進漩渦與月亮均分的異鄉而世間,已無人可再加速花朵的上漲與其用力重疊,不如反覆翻動射門的聲音2010/7/13《路邊撿到一隻貓》[1]致CBQ走在羅斯福路上,我回頭看見影子順著青瓦檐向著屋內折迭。我停住,等著月亮跨過樹枝等著它在灰色的瑣事里加入我如果不是例外,那麼可以在額頭上開鑿洞穴和索道,昆蟲冬眠我可以在寂靜的松樹下扮演一截廢棄的咳嗽聲你豎起耳朵,從一數到一百,數到幸福長出零星的牙齒。然後,魚敞開脊背將你托到河的對岸,這裡嗎?如今或有毀壞而倒影已經很深。門鎖住顛倒的石頭青苔滑倒薄霧裡的鳥叫從另外一種事物中,我睜開斷了肋骨的眼睛將手放回手的勞作中貓拆卸鬍鬚,而咖啡作為一種修辭是否依舊香氣撲鼻2010/7/6--------------------------------------------------------------------------------[1]「路邊撿到一隻貓」是台灣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2008年11月友人曾帶我去那裡。《赴宴》一些男人終將得救,那些在中國的時間上寫詩的人。紙箱里有太多的老鼠在攀爬,它們的面孔如絕望之境,忽然亮起的車燈。內在與外在近為一體,沒有事物比叫喊更為徒勞。樹枝上,風垂下修長的尾巴,朗讀彷彿是一早起來就擺放在餐桌上的一隻熟睡的烏鴉。2010/6/24《烏雎》如果不是凡種,請從喉嚨的溪水裡,慢慢游出來我唇間有兩條相反的大路漸漸變黃的蘆葦,都通向頭頂的山火2010/4/5《朋克美髮師》在大人的眼裡,他是社會的壞人,但他寫道:「其實我很聽話」。他胸口紋上的蜥蜴靜止不動,身後的叢林,如烈日下溶化的一條魚油他脫掉現在的時態,將去另外一個省份看望他的父親他的故鄉遙不可知,一些工地,和卡車,埋伏在記憶高高隆起的地方2010/6/4《棲息》狐狸用一個黑暗的姿勢醒來,齊腰深的冥想中,潛伏著林間的動靜蜂巢已經足夠,光的入口彷彿探出草莖、準備橫穿公路的山雞大概雪,不足以補充細節的傾塌每當秋風來臨,臉上都注滿水窪和淤青倒立的人,頭頂有波浪涌動細碎的銀子,壓著兩條白霧茫茫的鯉魚身世里月亮驅車上路,灰鸛的腳印依著歪斜的天空,像少數喝醉的子彈誰伏在松針的倒影上,用最低的耳朵抵達,而不傾聽。2010/6/3《秘密集會》誰頭頂烏雲密布,就可能在泥土中翻撿到蛙聲蛙聲生成充血的枝條,陡峭的花骨,向著半夜鋒利的雨水將反剪的雙手緊緊攏成,來不及吹響的喇叭2010/5/19我知道它註定是失敗之作,因為一些意象和辭彙被重複使用。這讓我感到痛苦,但是它畢竟有一些意義是我不願捨棄的。那麼就讓它活下去,活下去,不至於在一個無人知曉處夭折。《低境之地》寶貝今晚,我孤獨地坐在這裡寫下一首詩也寫下我的孤獨和此刻的絕望你可以看見我寒冷的顏色在這裡夏天的末梢,和秋天的額頭上月亮最大最圓而我就是襯托它明亮的那團黑暗我想你時間於我,就像焦急的旅人與大河彼岸目光遙遠交接,清冷的空氣在石頭上鍍上斑斑的露珠沒有什麼可以懷念了除了那些瞬間想起來的讓我們忽然想到溫暖的碎片那些陶瓷,聲音清脆動人你輕輕在它的表面呼吸它回應你,以這樣的方式:要麼割破你的手指,流出血要麼跌碎在你的面前讓你不停地,只是不停地想念,或者溢出一些淚滴。2004/9/28《紹興事件(之一)》五月十八日。安靜的晚上。詞語在腦子裡跳舞一直不安。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經過的大河像一條船浮在大地上我不知道它的緻密來自何方它夾雜樹葉,昆蟲和月光的灰燼電話響了三下。掐掉。然後是簡訊,一條又是一條他說起我最近的寫作他說,你的生活是一種疾病沒有預兆,被人傳染,不能治癒我沉默,喉嚨在響但是沒有一個詞,也沒有字不遠的地方就有那條河最近漲起水,水面離岸很近也很渾濁。這就是我自己的比喻翻過來,滾過去整整一個晚上,或者包括白天經歷內心的爆炸或自主的恐怖事件我拿起書,走到湖大看台的樹蔭里我不能用一次簡單的哭泣對生活進行簡單的包紮又有文字發到信箱里一個書評,與我無關或者有關三個小時後,我知道事件的起因是竟然因為我們對時間的懶惰事件的結果竟然是我變成了一隻放在桌上被咬傷的蘋果我覺得好累,甚至無能為力甚至我認為我沒有過錯只是因為我走得太快只是因為幼稚在侵害我們的血液我想,有一天春天翻越廚房的時候會安排一條暗河,經過我的浴缸我躺在裡面,清洗身體也清洗靈魂被污染過的痕迹然而我告訴你,白色的浴缸里沒有一個通體清白的人2004/5/22長沙《出發》他要死了,他要將時光一縷一縷留住。他將這個消息只告訴了獨居的祖母。祖母問他,為什麼只告訴她,他說,因為你也快要死了。在死亡的遠處,是無盡的大海,是生的荒涼。2008/2/27《畫里的東德孩子叫霍普》親愛的,你的眼角有淚,你的面孔反覆被人摺疊過你盯住反抗世界的一角數以萬計的光線正穿過你你半透明的皮膚像一面照不見人影的鏡子白紙和鉛筆被你想像成郊外的農田和睡著的稻草人如果保留已經沒有必要,那麼就將果核交予陌生人或者就直接在牆的缺口上昂起頭,發出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詛咒2010/5/9《配角》舞台降低,闖入稻花深處的鴨群,彷彿潰敗途中燒殺劫掠的士兵謝幕的房間里有面鏡子,黑魚高高隆起脊背,在月色中,爭相抓緊我臉上越來越金黃、乾枯的鬍鬚2010/5/4《預言詩》在臉上紋虎的牙齒,牙齒中點燃凍傷的蠟燭。若有情致,將沉思的靜物倒置過來。過期的一天,好似鳳梨的殼,螞蟻搬動石頭,也移走天空。2010/4/21《致知堂書》知堂兄,來信收悉。一別四十載,恍若隔世。拱手對月,如垂霜淚於君前。秋蘆可渡人,何人渡我心。明鏡於中,山河可鑒。然今世之眸,決然如塵。君可期日,而不可期人。君可茫茫懷國,而國已再無佳人。2010/4/20《真相》窗外是清晰的,大格子玻璃阻擋了陽光的翻轉說話的人需要先變成一隻小鳥,才能啄到桌上剩下的米粒2010/4/11《論夢的感知條件》月亮減速為一隻鳥,它修長的腳,壓在我的被窩上火車不合語法,流淌兩種靜止:沿線的樹木,自身的斑點還有青灰馬,噠噠穿過車廂,地平線滲出一些細微的芳香對孤獨的依賴,干擾了電流對平庸生活的驗證,荷花被壓縮成無數鐵罐,雖然竹片亦是銳器,暗隱的天空里,光有銀魚般的凸起,而鏈條無法延伸到齊整的布置中去到達時,我們便失敗了,新的意義有如此含混的天性雨像煙斗的碎屑,虛設的針眼,麋鹿往其中塞滿青草宇宙恍惚如一粒發酵的蠶豆,詩的編碼,只為增加迷途。2012.3.27《即將對仰天湖的重訪》嗯,瓦。有那麼一次,我們接近了終點。草場掀開了木柵,崩塌的堤岸像被湖水拋棄的甲板。清冷中,草房猶如埋伏在沼澤地邊緣的玻璃瓶,野蜂的嗡嗡聲,隔著牛糞的香味,展開對這漸漸腫脹的初春的俯衝。後來,卡車陷入了泥濘里,竹雞的族群,趁機倉皇地穿過盤山公路。眾人的驚叫,友善地緊隨著它們的逃亡之路,向上攀援。濃烈的霧氣彷彿全然出於時間的偶然,抖抖手,有往其中加一些彩色顏料的衝動。祖父的墓地,與他的妻子相隔遙遠,坡下滾動人煙稠密的村莊。將帶草的泥土不斷往墳頭上堆高,被降低的天空顯出鋸齒般的缺口。或許還會有更多人被帶進去,而我們在鮮艷的背景中,不僅笨拙,還略顯得多餘。那時我們多麼年輕,一夜爆發的桃花,像用來躲避天馬流星拳的盔甲。而現在,幻想終於等來了更多普通人的痛苦,人與人的髮型不再區別於長短,而你亦撥開樹林,將手指緩緩地放在別人的嘴唇上:那閉合起來的淺灘,斷斷續續地,吐出煙圈的肉色馬達。你還相信嗎?本以為石頭無所謂生命,離別卻將生活詮釋得如此動人。再滑遠些,行星的位置,對應危險的天氣,瘦下去的面頰,彷彿淚光同時擊中過我們。我從遙遠的地方來,只為看望我的祖父與祖母,我已經完全記不起他們的面孔,但在朝洗臉池走過去的時刻,我期待我的臉能與他們,以及你,在水中重合。201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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