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與中國詩歌
06-30
《詩經》與中國詩歌一、詩經概說。《詩經》原本稱《詩》或詩三百,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收錄了商代至春秋數百年之間的詩歌305篇,有目無辭的笙詩6篇。孔子之前已經編訂完成。《詩經》按內容分為風、雅、頌三部分,在創作手法上有賦、比、興,合稱為「六義」。《詩經》詩篇主要來自陝西、山西、河南、河北、山東、湖北北部等廣大地域,作者包括各個階層,反映了廣泛的社會內容。有商、周民族的史詩、祭祀宴饗詩、農事詩、婚姻愛情、戰爭徭役詩等。《詩經》現實主義精神及賦比興對中國文學藝術創作有著深遠影響,奠定了中國抒情詩的傳統,確立了中國文以載道關注現實人生的精神。1、《詩經》產生的時代及來源。《詩經》收錄商代(商頌)至春秋中葉,主要是中原詩歌,有楚音。有的采自民間,有的是貴族創作,反映面極廣,個人私情、朝廷宴饗、宗廟祭祀、農事戰爭、民族史詩等,是那個時代人們社會生活、精神世界的最真實的記載,是周代禮樂制度的產物,是由周代歷朝樂官編輯而成的。采詩說。關於《詩經》詩篇的來源有「采詩說」「獻詩說」,此說認為詩來自卿大夫列士所獻和周王朝的采詩制度,雖無實證材料,但沒有朝廷和諸侯樂官的力量,民間詩歌是很難彙集的。采詩說《漢書·食貨志》第四: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於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漢書·藝文志》云: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後,周道侵壞,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又云:《書》曰:『詩言志,歌詠言。』故哀樂之心感而歌詠之聲發,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春秋公羊傳註疏》卷十六宣王十五年何休注,云: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間求詩,鄉移於邑,邑移於國,國以聞於天子。故王者不出牖戸,盡知天下所苦,不下堂而知四方。「采詩說」主要來自漢儒,但不見先秦典籍記載,有學者懷疑此說,如果不拘泥字句,作為采詩的制度和專職人員也許沒有,但朝廷樂官肯定有意收集過詩歌,這種說法是有一定可信性的。「獻詩說」。《詩經》中許多篇章來自公卿列士所獻,文獻中有明確記載,最早見於《國語·周語》,云: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國語·晉語六》範文子云:古之王者政,德既成,又聽於民,於是乎使工誦諫於朝,在列者獻詩,使勿兜風聽臚言於市,辨祅祥於謠,考百事於朝,問謗譽於路,有邪而正之,盡戒之術也。《禮記·王制》云: 天子五年以巡守,……謹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獻詩群體主要是官宦,詩由樂師譜曲,《大、小雅》中有的篇章明確表達的詩的寫作目的,獻詩說可從《詩經》文本中可知其概要,是可信的。2、《詩經》的結集。孔子序《詩》說。傳統認為《詩經》是由孔子刪定的,最早記載見於《史記·孔子世家》,辭云: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對孔子刪《詩》說作了明確記載,《漢書·藝文志》亦云: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但《左傳》季札觀樂(BC544)與此說不符,云: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墉》《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巳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盪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聲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至矣哉!取而不貪,處而不?,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鑰》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從此段材料來看《詩經》在孔子之前的春秋時代已有定本,其次序排列與今本同,當時孔子僅八歲,序《詩》不可能。但《論語·子罕》明確說到整理《詩經》的事,云: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時在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反魯。孔子以《詩》教弟子,肯定整理過《詩經》,一大工作就是校訂樂譜,也可能對文字有校訂。朱子《詩集傳序》解釋說:是時《周禮》在魯,然《詩》《樂》亦頗殘缺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說,晚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洪湛侯《詩經學史》提出《詩三百》編訂出於樂官之手。2001年《上博簡》有《孔子詩論篇》,大概是BC300時的墓葬物,是儒家早期詩歌理論,引《國風》27,《小雅》22,《大雅》4,《訟》3,篇名殘缺有7。其主論部分排序為《頌》《大雅》《小雅》《邦風》,剛好與今本相反。南京大學范毓周先生不承認馬承源的排序,認為《孔子》詩論》簡序排列有問題。論述了詩與志、樂與情、文與言的關係,「詩亡隱志,樂亡隱情,文亡隱言。」可見《大小序》的蹤跡江林昌認為是失傳的《子夏詩序》,他提出幾點推論:其一、竹簡《詩論》的基本觀點大多為《毛詩》序所繼承,竹簡《詩論》很有可能是學術史上所傳說的子夏《詩》序,是目前所知的《毛詩》序的最早祖本;其二、《毛詩》序很可能傳自子夏,漢魏學者如陸璣徐整所說的《詩》序的承傳由子夏,而李克,而荀子,而毛公的幾代人的師徒世系是有根據的,《毛詩》序的初創權應固於子夏,其後只是編排潤色。其三,其他關於《詩序》的說法無據,如衛宏作《大小序》、國史作《詩序》、村野妄人作,詩人自作等。[1]3、《詩經》傳授。漢學流派,漢代《詩經》學從傳授上分為今古文兩派,今文立為博士,為顯學,重通經致用,後與讖緯結合,漸繁瑣空虛。古文傳於民間,東漢始盛行,重訓詁。漢代經學傳授重師法、家法。師之所傳,弟子一字不敢出入。漢學是漢至唐的學術方法。今文三家。秦焚書坑儒,《詩經》因為口耳相傳,不獨載之竹帛,所以得以保全。漢興傳《詩》有:魯申公(培)為《詩訓故》,亡於晉。而齊轅固(亡於魏)、燕韓生(嬰)皆為之傳(無傳人,亡於宋),三家傳本均以當時隸書寫出,稱為今文學派,皆列於學官。朱子認為諸家: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三家均不存,清儒王先謙輯有《詩三家義集疏》,許維遹《韓詩外傳集釋》(《漢書·儒林傳》韓嬰著「《內外傳》數萬言」,《內傳》亡於兩宋,《四庫提要》引王世貞語云:「《外傳》引詩以證事,非引詩以明《詩》」。該書記載了許多古代故事、傳說,頗有價值。)可以了解今文梗概。古文派。三家之外,漢代傳《詩經》的還有毛公(亨、萇),傳本乃古籀文所寫,稱為古文學派。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經衛宏賈逵馬融鄭玄等大儒發揮,成為主流。鄭玄為《毛傳》作箋,雜今文三家之學,打破今古文壁壘,成為通學。唐孔穎達作《正義》,疏不破注,引申毛、鄭兩家之學。今文解經偏重於微言大義,特點是功利,流弊是狂妄。古文派重考證,流弊是繁瑣。古文經成為今天所能見的唯一一家。宋學派。在今、古文兩派之後,有宋學派,代表是朱子的《詩集傳》,宋學興而毛鄭之學衰,宋學長於義理,富疑辨精神。歐陽修著《詩本義》開宋學先風,開啟重經本文的闡釋方式。鄭樵《詩辨妄》反對美刺說,否定《大序》為子夏作。朱熹以文學、義理解《詩》,開啟了解《詩》的新途徑。王應麟《詩地理考》《詩考》開清代輯佚學先河。要之,宋學在學術思想上與漢唐有巨大區別,宋學提倡懷疑精神、採用辨偽方法(左驗之異同,義理之當否)、重義理闡發、著意探求新義,溝通諸經相互啟發,重文本解讀。但宋學流弊在於輕狂,王柏《詩疑》刪《詩》27首,四庫館臣云:「柏好妄逞私臆竄亂古經,《詩》三百篇重為刪定,《書》之《周誥》、《殷盤》皆昌言排擊,無所忌憚殊,不可以為訓。」(《魯齋集提要》)《宋史》本傳錄王柏張皇六經之言,云:「『今《詩》三百五篇,豈盡定於夫子之手?所刪之詩,容或有存於閭巷浮薄之口,漢儒取於補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兩兩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歸之《王風》,削去《野有死麕》,黜鄭、衛淫奔之詩。」清學派。清學指乾嘉學者為主體,以考據訓詁為內容的古文經學派。清學惡立門戶,兼取諸家,有別漢學主師法家法。清學兼重子史,涉獵範圍廣泛,包括天文地理曆法音律典章制度。乾嘉時期樸學大興,古文經興起,專主《毛詩》,有陳啟源《毛詩稽古篇》,戴震《毛鄭詩考證》,陳奐《詩毛詩傳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等。變風變雅。《詩經》有正經和變風、變雅之說,正經是周太平時的樂歌,變風變雅是周王朝衰敗時的樂歌。變風、變雅之說是鄭玄在《詩譜序》中提出的,云:《詩》風有《周南》《召南》,《雅》有《鹿鳴》《文王》之屬,及成王、周公致太平,制禮作樂而有頌聲興焉,本之由此風、雅而來,故皆錄之,謂之《詩》之正經。孔子錄懿王、夷王時詩,訖於陳靈公淫亂之事,謂之變風、變雅,以為勤民恤功,昭事上帝,則受頌聲,弘福如彼。若違而弗用,則被劫殺,大禍如此,吉凶之所由,憂娛之萌,漸昭昭在斯,足作後王之鑒,於是止矣。其後朱熹承此說,《詩集傳序》云:惟《周南》《召南》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發於言者,樂而不過於淫,哀而不及於傷,是以二篇獨為風詩之正經。自邶而下則其國之治亂不同,人之賢否亦異,其所感而發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齊,而所謂先王之風者於此焉變矣。若夫雅、頌之篇,則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廟樂歌之辭,其語和而庄,其義寬而密,其作者往往聖人之徒,固所以為萬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於《雅》之變者,亦皆一時賢人君子閔時病俗之所為,而聖人取之,其忠厚惻怛之心,陳善閉邪之意,尤非後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詩之為經,所以人事浹於下,天道備於上,而無一理之不具也。正經與變風、變雅當是承傳《禮記·樂記》《詩大序》之說推演而來,也就是說詩歌是時代的真實反應。4、《詩經》的功用。《詩經》在產生的時代具有廣泛的社會功能,首先它是統治階級宴饗娛樂、祭祀的工具,其用在詩樂舞,是以樂舞為主體的。陰法魯先生從文本中概括出三種唱和形式:一、對唱,兩方交替唱。(1)問答式:如《召南·采蘋》(唱)於以采蘋,(和)南澗之濱。(唱)於以采藻,(和)於彼行潦。(2)接續式:如《豳風·東山》(唱)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和)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唱的部分在文中反覆出現,為詩的主體。二、幫腔。一般是一唱眾和,唱詞結尾即應和部分,如《鄭風·木瓜》(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和)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唱)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和)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三、重唱。依照別人所唱全首曲重唱,《詩》中所載《大武》,《邶風·簡兮》(唱)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yu),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yue),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和)山有榛,隰 (xi)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2]禮崩樂壞後,樂舞功能喪失,語言功用上升,《詩》教傾向語言修飾的「言教」,賦《詩》言志也成為貴族身份的特徵和自我認同。先秦諸子、史傳所載多引《詩》證說,《左傳》《國語》記外交賦《詩》特多,用《詩》成為一時風尚,但多賦《詩》斷章,用意得在情景之中考查。其後賦《詩》風息,《詩》教則注重倫理教化,樂教一變為言教。孔子首先全面論及了《詩經》的社會功用,云: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興謂「感發志意」,觀謂「考見得失」,群謂「和而不流」(和諧人際關係),怨謂「怨而不怒」(不平則鳴,宣洩疏導功能),朱子認為「人倫之道,《詩》無不備」。《詩經》還可以增加博物知識「資多識」。孔子全面概括了《詩經》的社會功能,開啟了社會學批評方法,奠基了「文以載道」的本民族文藝觀,形成了尚「中和」的審美心理。其後《詩大序》對孔子之說詳加推衍,云:《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詩大序》把《詩經》的社會功能推到了極致,《詩》有教化功能「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而《詩》之教化如風動物,是以感發人的興趣為基礎的,而不是強迫。「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詩》成為了上下溝通的工具。《詩大序》論述了詩的產生,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詩》是外界對人內心觸動的產物,是人情感的自然抒發,是心志的真實表達,所以通過《詩》可以考察社會狀況。《大序》又言: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不同社會狀況,音樂的情感基調必然不同,這就引出了文藝教化觀,要以詩「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詩》的諷諫作用被限制在「主文而譎諫」、「發乎情,止乎禮義」的範圍,強調溫柔敦厚的審美心理。這一理論的基礎是宗法制,所謂「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按後世對周代血緣為核心的文化體制沒有了親近感,又兼娛目之作興,此說的價值就失去了它的社會基礎,而今人對此多有批評,是以今例古,不足為訓。 5、風(160)雅(105小35大70)頌(40周31魯5商4)笙詩(6)。釋名。國風。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風,言賢聖治道之遺化也。」朱熹《詩集傳序》: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國者,諸侯所封之域。而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謂之風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風之動以有聲,而其聲又足以動物也。是以諸侯采之以貢於天子,天子受之而列於樂官,於以考其俗尚之美惡,而知其政治之得失焉。舊說《二南》為正風,所以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天下也。十三國為變風,則亦領在樂官,以時存肄,備觀省而垂監戒耳。合之凡十五國雲。《孔子詩論》云:邦風,其內物也,溥觀人俗焉,大斂材焉。其言文,其聖(聲)善。孔子曰:惟能夫……曰:詩其猶坪門與(讀詩可周知萬物,洞達人情)?賤(或以為「殘」)民而(左谷右兔)之,其用心也,將可女(何如),曰《邦風》是也。民之有戚患也,上下之不和者,其用心也將可女?《國風》就是各諸侯國之民俗歌謠,語言富有文采,聲音和美,是老百姓宣洩怨懟之情而作。錢鍾書《管錐篇》概論「風」之大旨云: 言其本源(origin),風者,土風也,風謠也,今語所謂地方民歌也。言其體制(mode of existence),風者,風詠也,風誦也,系乎喉舌唇吻(《論衡·明雩篇》「風乎舞雩」,風,歌也。),今語所謂口頭歌唱文學也。(頁58-59)他認為「風」即是民歌,特點是以口頭傳唱,詩與歌是一體的。此段前還引《詩序》言:「」 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是「風」又有諷諫、教化之意。這成為歷代說《詩》的主旨,從思想史的角度看,這一解說方式是極有價值的,經典成為價值傳播的工具,承載著民族精神和獨特的思維。對於漢儒說《詩》不能一概認為虛妄。雅。朱熹《詩集傳序》:雅者,正也,正樂之歌也。其篇本有大、小之殊,而先儒說又各有正變之別,以今考之,正,《小雅》燕饗之樂也。正,《大雅》朝會之樂,受厘陳戒之辭也。故或歡欣和說以盡群下之情,或恭敬齊莊以發先王之徳,辭氣不同,音節亦異,多周公製作時所定也。及其變也,則事未必同,而各以其聲附之,其次序時世則有不可考者矣。《孔子詩論》云:大夏,盛德也,多言……(小夏)多言難而怨悱者也,衰矣,小矣。頌。朱熹《詩集傳序》:頌者,宗廟之樂歌。《大序》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蓋頌與容,古字通用,故《序》以此言之。《周頌》三十一篇,多周公所定,而亦或有康王以後之詩。《魯頌》四篇,《商頌》五篇,因亦以類附焉。《孔子詩論》云:訟,坪德也。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上草頭下鳥),其思深而遠,至矣。《說文》「坪,地廣也」,引申為廣大,謂《訟》乃廣大先王之功德的詩作。關於風、雅、頌的解釋大致有三種,一是《詩大序》以內容為主,二是鄭樵《詩辨妄》認為是按作者不同劃分的,認為《風》出於平民,《雅》出於士大夫。三是清惠周惕主按音樂分。六義說。《詩大序》首先提出「六義「,云:《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周禮·春官》有六詩之說,云:太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毛詩正義·詩大序疏》云: 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大小不同而得並為六義者,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非別有篇卷也。風、雅、頌有的認為是樂調名。《鼓鍾》云:「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可確知雅為樂器。阮元《研經堂集·釋頌》云:「三頌各章,皆是舞容,故稱為頌。」賦。釋義頗多,其本義當與音樂有關,是一種演唱方法,《漢書·藝文志》云:「不歌而誦謂之賦」,得其實。樂亡後僅《詩》留存,後人不察,推以為著作之法。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教善惡。」劉勰《文心雕龍·銓賦》云:「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朱子《詩集傳》云:「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由詩六義之一進而演進為一種文體。《文心雕龍·銓賦》云:「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賦也者,受命於詩人,括宇於《楚辭》也。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朱熹《詩集傳》「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從《左傳》「賦詩」來看,賦是配樂的歌唱,而不是朗誦,有嚴格的禮儀。歌唱形式——表現手法——詩體——文體比。比同樣與音樂有關,有可能是二人對唱,後引申為著作之法。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文心雕龍·比興》云:「比者,附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朱熹《詩集傳》云:「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 興。一人領唱,眾人合唱。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文心雕龍·比興》云:「興者,起也,起情者依?以擬議,起情故興體以立。」朱熹《詩集傳》謂:「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李仲蒙主要從物與情的關係論,云:「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也就是即景生情,其妙處就在於詩人情趣與自然景物渾然一體的契合,也即是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賦、比、興作為創作手法在《詩經》中的應用是普遍的,最值得注意的是比、興中蘊涵著豐富的原始意向,聞一多、葉舒憲有過探討,但還有很多可探索的地方。笙詩(6)。有目無辭,朱熹以為伴奏之曲。文學研究重《國風》,歷史文化研究重《雅》《頌》。按《詩經》本按風雅頌明確分類,今人按主題又重新分類,又王宗石編著的《詩經分類詮釋》一書,《國風》分為愛情、婚姻嫁娶詩、家庭生活、徵人差役、徵人差役家屬、政治、感懷、狩獵、農奴生活、其他十類,《雅》分為周族歷史:生民、公劉、綿、皇矣、思齊、文王、大明、文王有聲,戰爭巡狩、祭祀禮儀、頌美時王、享燕朝會、政治國事、傷時感懷、使臣役夫思婦、婚姻家庭九類。《頌》未分。有利於今人認識,但打亂古籍次序,有的主題難明,又不能清晰分類,實畫蛇添足,徒增淆亂。6、春秋《詩》教、儒家《詩》教。樂-詩樂結合-言教;《左傳》「賦詩斷章,余取所求」;《論語》告諸往而知來者;以禮說詩。7、《詩經·國風》非全為民歌。國風為民歌辨:《禮記·王制》太師陳風說,《漢書·食貨志》采詩說,《公羊傳·宣公十五年》獻詩說。朱熹首先認為《國風》為「民俗歌謠」,五四學者認為《詩經》為民歌,解放以來得到極大的認同,是庸俗社會學的影響(歷史是人民創造的)。朱東潤反對民歌說。實際上《詩經》作者出自各個階層,一部分是貴族作品(如《雅》《頌》),大部分是社會中層作品,極少是下層勞動者傳唱。風雅頌是按音樂分類的。朱東潤《國風出於民間論質疑》(《詩三百篇探故》雲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駱玉明認為「金元明清,討厭文人詩之繁縟雕琢者喜稱揚民間歌謠富於生氣,亦每以《國風》為據。另一方面,「五四」新文學運動的理論,以重視「平民文學」為主要基點,對歷史上文學的評價,亦重視「民間」作品的價值,同時又以西方理論為依據,以為歌謠多出於民間,於是《國風》為民間作品的看法,愈加堅定而流行。……建國以後相當長時期中,由於偏面強調一切有價值之事物皆出於勞動者之創造……」,這大致闡釋了「民歌說」形成的歷史原因。8、《詩經》公案。孔子刪詩說。《史記·孔子世家》首倡孔子刪詩,孔穎達開始懷疑,宋人大開疑經之風,「五四」完全否定此說,文革後學者較公正地眼就此問題。孔子肯定整理過《詩經》,正樂、規範語言、去重。整理原則是以禮編訂(夏傳才《詩經學四大公案的現代進展》)。孔子以《詩經》為弟子教材,孔子肯定與《詩經》有深厚關係,從《孔子詩論》來看,孔子有說《詩》的專門教育。《論語》云:吾自衛返魯,然後樂正,《雅》《訟》各得其所。」《子罕》《詩》《書》、執禮皆雅言。」《述而》商訟時代。關於《商頌》的最早記載是《國語·魯語》,辭云:「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那》為首。」今文三家「校」作「效」,意為「獻」。《史記·宋世家》也記載了此事,云:「宋襄公之時,修行仁義,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今存五篇。歷來爭論集中在是商詩還是宋詩,應當說《商頌》是殷、商舊詩。詩大、小序;《毛詩》認為傳自子夏,三家加以批駁,以為小人委託[3]。四家都有序,夏氏認為相同部分為荀子傳授。《後漢書·儒林傳》認為衛宏作。《詩序》一部分傳自先秦,一部分是漢儒增入。自宋朱熹始,尊序與廢序爭論不休,客觀地說,《毛詩序》是比較系統完整保存古說較多的解題,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但有不少比附書史,穿鑿附會之處。二、《詩經》傳播及重要讀本。《詩經》讀法。朱熹《詩集傳序》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隱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論語集注》卷一。讀《詩》正在於吟詠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語類》卷八十。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務自立說,只恁平讀著,意思自足。《語類》卷八十一。《詩》…但須是沈潛諷誦,玩味義理,咀嚼滋味,方有所益。若只草草看過,一部《詩》只三兩日可了。但不得滋味,也記不得,全不濟事。古人說「《詩》可以興」,須是讀了有興起處,方是讀《詩》。若不能興起,便不是讀《詩》。《語類》卷八十。《詩》不易讀。一、《詩》本諷喻,非同質言,後人難以推測。《詩》有作詩之意,有賦詩之意。二、漢初傳《詩》三家,見解有別,後人合為一家,專家久亡,大義茫昧。三、三家亡而《毛傳》獨行,意極簡略,後儒作疏多以臆測。四、《鄭箋》揉合今古,難盡剖析源流。五、漢宋強爭,今古莫辨。六、《詩序》不可盡信,亦不可全廢。七。今人藐視古聖,斥之如小兒,古說盡廢,概立新奇之說以沽名,借西學以強解古經,遂成耳食之學,相率成習,亂莫盛於是。方玉潤《詩經原始》云:佳詩不必盡皆徵實,自鳴天籟,一片好音,猶足令人低回無限,若實而按之,興味索然矣。重要讀本。學史類:洪湛侯《詩經學史》,蔣見元、朱傑人著《詩經要集解題》。註疏類:《毛詩註疏》(十三經註疏本)朱熹《詩集傳》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陳奐《詩毛氏傳疏》胡承珙《毛詩後箋》方玉潤《詩經原始》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小學類:王引之《經義述聞》《經傳釋詞》於省悟《雙劍誃詩經新證》《澤螺居詩經新證》上海書店《澤螺居詩經新證》中華書局。楊樹達《積微居讀書記》上海古籍。王國維《古史新證》清華大學此版社。王力《詩經韻讀》。通論:崔述《讀風偶識》魏源《詩古微》姚際恆《經學通論》皮錫瑞《經學通論》。今注本:程俊英《詩經注析》,陳子展《詩經直解》。文化史類:聞一多《詩經講義》,葉舒憲《詩經的文化闡釋》,法國漢學家葛蘭言《中國古代的祭禮與歌謠》。出土文獻:《阜陽漢簡》、《上博簡·孔子詩論》。博物學:陸璣《毛詩鳥獸草木魚蟲疏》,《詩經動物釋詁》、《詩經植物釋詁》。注意秦漢子史書引詩研究:儒家詩教,孔孟荀《禮記》《韓詩外傳》劉向《說苑》《新序》(魯詩)《漢書》。三、重唱。依照別人所唱全首曲重唱,《詩》中所載《大武》,《邶風·簡兮》(唱)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yu),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yue),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和)山有榛,隰 (xi)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2]禮崩樂壞後,樂舞功能喪失,語言功用上升,《詩》教傾向語言修飾的「言教」,賦《詩》言志也成為貴族身份的特徵和自我認同。先秦諸子、史傳所載多引《詩》證說,《左傳》《國語》記外交賦《詩》特多,用《詩》成為一時風尚,但多賦《詩》斷章,用意得在情景之中考查。其後賦《詩》風息,《詩》教則注重倫理教化,樂教一變為言教。孔子首先全面論及了《詩經》的社會功用,云: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興謂「感發志意」,觀謂「考見得失」,群謂「和而不流」(和諧人際關係),怨謂「怨而不怒」(不平則鳴,宣洩疏導功能),朱子認為「人倫之道,《詩》無不備」。《詩經》還可以增加博物知識「資多識」。孔子全面概括了《詩經》的社會功能,開啟了社會學批評方法,奠基了「文以載道」的本民族文藝觀,形成了尚「中和」的審美心理。其後《詩大序》對孔子之說詳加推衍,云:《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詩大序》把《詩經》的社會功能推到了極致,《詩》有教化功能「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而《詩》之教化如風動物,是以感發人的興趣為基礎的,而不是強迫。「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詩》成為了上下溝通的工具。《詩大序》論述了詩的產生,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詩》是外界對人內心觸動的產物,是人情感的自然抒發,是心志的真實表達,所以通過《詩》可以考察社會狀況。《大序》又言: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不同社會狀況,音樂的情感基調必然不同,這就引出了文藝教化觀,要以詩「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詩》的諷諫作用被限制在「主文而譎諫」、「發乎情,止乎禮義」的範圍,強調溫柔敦厚的審美心理。這一理論的基礎是宗法制,所謂「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按後世對周代血緣為核心的文化體制沒有了親近感,又兼娛目之作興,此說的價值就失去了它的社會基礎,而今人對此多有批評,是以今例古,不足為訓。 5、風(160)雅(105小35大70)頌(40周31魯5商4)笙詩(6)。釋名。國風。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風,言賢聖治道之遺化也。」朱熹《詩集傳序》: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國者,諸侯所封之域。而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謂之風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風之動以有聲,而其聲又足以動物也。是以諸侯采之以貢於天子,天子受之而列於樂官,於以考其俗尚之美惡,而知其政治之得失焉。舊說《二南》為正風,所以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天下也。十三國為變風,則亦領在樂官,以時存肄,備觀省而垂監戒耳。合之凡十五國雲。《孔子詩論》云:邦風,其內物也,溥觀人俗焉,大斂材焉。其言文,其聖(聲)善。孔子曰:惟能夫……曰:詩其猶坪門與(讀詩可周知萬物,洞達人情)?賤(或以為「殘」)民而(左谷右兔)之,其用心也,將可女(何如),曰《邦風》是也。民之有戚患也,上下之不和者,其用心也將可女?《國風》就是各諸侯國之民俗歌謠,語言富有文采,聲音和美,是老百姓宣洩怨懟之情而作。錢鍾書《管錐篇》概論「風」之大旨云: 言其本源(origin),風者,土風也,風謠也,今語所謂地方民歌也。言其體制(mode of existence),風者,風詠也,風誦也,系乎喉舌唇吻(《論衡·明雩篇》「風乎舞雩」,風,歌也。),今語所謂口頭歌唱文學也。(頁58-59)他認為「風」即是民歌,特點是以口頭傳唱,詩與歌是一體的。此段前還引《詩序》言:「」 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是「風」又有諷諫、教化之意。這成為歷代說《詩》的主旨,從思想史的角度看,這一解說方式是極有價值的,經典成為價值傳播的工具,承載著民族精神和獨特的思維。對於漢儒說《詩》不能一概認為虛妄。雅。朱熹《詩集傳序》:雅者,正也,正樂之歌也。其篇本有大、小之殊,而先儒說又各有正變之別,以今考之,正,《小雅》燕饗之樂也。正,《大雅》朝會之樂,受厘陳戒之辭也。故或歡欣和說以盡群下之情,或恭敬齊莊以發先王之徳,辭氣不同,音節亦異,多周公製作時所定也。及其變也,則事未必同,而各以其聲附之,其次序時世則有不可考者矣。《孔子詩論》云:大夏,盛德也,多言……(小夏)多言難而怨悱者也,衰矣,小矣。頌。朱熹《詩集傳序》:頌者,宗廟之樂歌。《大序》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蓋頌與容,古字通用,故《序》以此言之。《周頌》三十一篇,多周公所定,而亦或有康王以後之詩。《魯頌》四篇,《商頌》五篇,因亦以類附焉。《孔子詩論》云:訟,坪德也。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上草頭下鳥),其思深而遠,至矣。《說文》「坪,地廣也」,引申為廣大,謂《訟》乃廣大先王之功德的詩作。關於風、雅、頌的解釋大致有三種,一是《詩大序》以內容為主,二是鄭樵《詩辨妄》認為是按作者不同劃分的,認為《風》出於平民,《雅》出於士大夫。三是清惠周惕主按音樂分。六義說。《詩大序》首先提出「六義「,云:《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周禮·春官》有六詩之說,云:太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毛詩正義·詩大序疏》云: 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大小不同而得並為六義者,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非別有篇卷也。風、雅、頌有的認為是樂調名。《鼓鍾》云:「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可確知雅為樂器。阮元《研經堂集·釋頌》云:「三頌各章,皆是舞容,故稱為頌。」賦。釋義頗多,其本義當與音樂有關,是一種演唱方法,《漢書·藝文志》云:「不歌而誦謂之賦」,得其實。樂亡後僅《詩》留存,後人不察,推以為著作之法。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教善惡。」劉勰《文心雕龍·銓賦》云:「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朱子《詩集傳》云:「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由詩六義之一進而演進為一種文體。《文心雕龍·銓賦》云:「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賦也者,受命於詩人,括宇於《楚辭》也。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朱熹《詩集傳》「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從《左傳》「賦詩」來看,賦是配樂的歌唱,而不是朗誦,有嚴格的禮儀。歌唱形式——表現手法——詩體——文體比。比同樣與音樂有關,有可能是二人對唱,後引申為著作之法。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文心雕龍·比興》云:「比者,附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朱熹《詩集傳》云:「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 興。一人領唱,眾人合唱。鄭玄《周禮·春官·太師》云:「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文心雕龍·比興》云:「興者,起也,起情者依?以擬議,起情故興體以立。」朱熹《詩集傳》謂:「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李仲蒙主要從物與情的關係論,云:「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也就是即景生情,其妙處就在於詩人情趣與自然景物渾然一體的契合,也即是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賦、比、興作為創作手法在《詩經》中的應用是普遍的,最值得注意的是比、興中蘊涵著豐富的原始意向,聞一多、葉舒憲有過探討,但還有很多可探索的地方。笙詩(6)。有目無辭,朱熹以為伴奏之曲。文學研究重《國風》,歷史文化研究重《雅》《頌》。按《詩經》本按風雅頌明確分類,今人按主題又重新分類,又王宗石編著的《詩經分類詮釋》一書,《國風》分為愛情、婚姻嫁娶詩、家庭生活、徵人差役、徵人差役家屬、政治、感懷、狩獵、農奴生活、其他十類,《雅》分為周族歷史:生民、公劉、綿、皇矣、思齊、文王、大明、文王有聲,戰爭巡狩、祭祀禮儀、頌美時王、享燕朝會、政治國事、傷時感懷、使臣役夫思婦、婚姻家庭九類。《頌》未分。有利於今人認識,但打亂古籍次序,有的主題難明,又不能清晰分類,實畫蛇添足,徒增淆亂。6、春秋《詩》教、儒家《詩》教。樂-詩樂結合-言教;《左傳》「賦詩斷章,余取所求」;《論語》告諸往而知來者;以禮說詩。7、《詩經·國風》非全為民歌。國風為民歌辨:《禮記·王制》太師陳風說,《漢書·食貨志》采詩說,《公羊傳·宣公十五年》獻詩說。朱熹首先認為《國風》為「民俗歌謠」,五四學者認為《詩經》為民歌,解放以來得到極大的認同,是庸俗社會學的影響(歷史是人民創造的)。朱東潤反對民歌說。實際上《詩經》作者出自各個階層,一部分是貴族作品(如《雅》《頌》),大部分是社會中層作品,極少是下層勞動者傳唱。風雅頌是按音樂分類的。朱東潤《國風出於民間論質疑》(《詩三百篇探故》雲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駱玉明認為「金元明清,討厭文人詩之繁縟雕琢者喜稱揚民間歌謠富於生氣,亦每以《國風》為據。另一方面,「五四」新文學運動的理論,以重視「平民文學」為主要基點,對歷史上文學的評價,亦重視「民間」作品的價值,同時又以西方理論為依據,以為歌謠多出於民間,於是《國風》為民間作品的看法,愈加堅定而流行。……建國以後相當長時期中,由於偏面強調一切有價值之事物皆出於勞動者之創造……」,這大致闡釋了「民歌說」形成的歷史原因。8、《詩經》公案。孔子刪詩說。《史記·孔子世家》首倡孔子刪詩,孔穎達開始懷疑,宋人大開疑經之風,「五四」完全否定此說,文革後學者較公正地眼就此問題。孔子肯定整理過《詩經》,正樂、規範語言、去重。整理原則是以禮編訂(夏傳才《詩經學四大公案的現代進展》)。孔子以《詩經》為弟子教材,孔子肯定與《詩經》有深厚關係,從《孔子詩論》來看,孔子有說《詩》的專門教育。《論語》云:吾自衛返魯,然後樂正,《雅》《訟》各得其所。」《子罕》《詩》《書》、執禮皆雅言。」《述而》商訟時代。關於《商頌》的最早記載是《國語·魯語》,辭云:「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那》為首。」今文三家「校」作「效」,意為「獻」。《史記·宋世家》也記載了此事,云:「宋襄公之時,修行仁義,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今存五篇。歷來爭論集中在是商詩還是宋詩,應當說《商頌》是殷、商舊詩。詩大、小序;《毛詩》認為傳自子夏,三家加以批駁,以為小人委託[3]。四家都有序,夏氏認為相同部分為荀子傳授。《後漢書·儒林傳》認為衛宏作。《詩序》一部分傳自先秦,一部分是漢儒增入。自宋朱熹始,尊序與廢序爭論不休,客觀地說,《毛詩序》是比較系統完整保存古說較多的解題,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但有不少比附書史,穿鑿附會之處。二、《詩經》傳播及重要讀本。《詩經》讀法。朱熹《詩集傳序》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隱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論語集注》卷一。讀《詩》正在於吟詠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語類》卷八十。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務自立說,只恁平讀著,意思自足。《語類》卷八十一。《詩》…但須是沈潛諷誦,玩味義理,咀嚼滋味,方有所益。若只草草看過,一部《詩》只三兩日可了。但不得滋味,也記不得,全不濟事。古人說「《詩》可以興」,須是讀了有興起處,方是讀《詩》。若不能興起,便不是讀《詩》。《語類》卷八十。《詩》不易讀。一、《詩》本諷喻,非同質言,後人難以推測。《詩》有作詩之意,有賦詩之意。二、漢初傳《詩》三家,見解有別,後人合為一家,專家久亡,大義茫昧。三、三家亡而《毛傳》獨行,意極簡略,後儒作疏多以臆測。四、《鄭箋》揉合今古,難盡剖析源流。五、漢宋強爭,今古莫辨。六、《詩序》不可盡信,亦不可全廢。七。今人藐視古聖,斥之如小兒,古說盡廢,概立新奇之說以沽名,借西學以強解古經,遂成耳食之學,相率成習,亂莫盛於是。方玉潤《詩經原始》云:佳詩不必盡皆徵實,自鳴天籟,一片好音,猶足令人低回無限,若實而按之,興味索然矣。重要讀本。學史類:洪湛侯《詩經學史》,蔣見元、朱傑人著《詩經要集解題》。註疏類:《毛詩註疏》(十三經註疏本)朱熹《詩集傳》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陳奐《詩毛氏傳疏》胡承珙《毛詩後箋》方玉潤《詩經原始》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小學類:王引之《經義述聞》《經傳釋詞》於省悟《雙劍誃詩經新證》《澤螺居詩經新證》上海書店《澤螺居詩經新證》中華書局。楊樹達《積微居讀書記》上海古籍。王國維《古史新證》清華大學此版社。王力《詩經韻讀》。通論:崔述《讀風偶識》魏源《詩古微》姚際恆《經學通論》皮錫瑞《經學通論》。今注本:程俊英《詩經注析》,陳子展《詩經直解》。文化史類:聞一多《詩經講義》,葉舒憲《詩經的文化闡釋》,法國漢學家葛蘭言《中國古代的祭禮與歌謠》。出土文獻:《阜陽漢簡》、《上博簡·孔子詩論》。博物學:陸璣《毛詩鳥獸草木魚蟲疏》,《詩經動物釋詁》、《詩經植物釋詁》。注意秦漢子史書引詩研究:儒家詩教,孔孟荀《禮記》《韓詩外傳》劉向《說苑》《新序》(魯詩)《漢書》。三、《詩經》研究現狀及突破。文化人類學:聞一多《說魚》,葉舒憲《詩經的文化闡釋》:神話宗教:聞一多 丁山 文字音韻訓詁研究:吳才老、陳第、江聲、戴震、段玉裁、黃侃、王力《詩經韻讀》。文化與生活史研究:許作雲《詩經與周代社會研究》博物學研究:陸璣《毛詩鳥獸草木蟲魚疏》揚之水《詩經名物研究》《動植物釋詁》:詩象與原始思維:有待開闢語言學研究(節奏韻律與傳播形式):有待開闢純文學研究的困境:簡化《詩經》的文化功能,必然走向困境。注意庸俗社會學的影響(奴隸反抗奴隸主的詩歌,民歌說等均有失實。)、注意有意立新(高亨以《麟之趾》為《獲麟歌》,《月出》為殺奴隸的記載)、避免繁瑣考證,以理說詩多歪曲,以史證詩、以詩證史多附會(《詩序》)四、《詩經》的藝術特色及影響。語言特點:詩與音樂,反覆體現原始生命的節律。四言為主,便於傳唱。重章疊唱結構形式。注意風、雅與頌風格不同。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現實主義(寫實主義)及質疑:總體來看《詩經》是重寫實的,《韓詩外傳》云:「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春秋公羊傳》何休注語云:「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間求詩,鄉移於邑,邑移於國,國以聞於天子。故王者不出牖戸,盡知天下所苦,不下堂而知四方。」《詩經》很少寫虛誕不實之事,真實地記載了當時各階層的生活情感及信仰世界,展現了當時政治經濟文化風俗等各方面內容,展示了周人強烈的理性精神。開啟了本民族文藝直面現實的傳統,「怨刺詩」強烈的憂患意識和干政精神奠定了本民族士人的擔當精神。影響。奠定了本民族詩歌抒情言志的方向。對現實的關注、強烈的道德意識和政治主體意識,積極的人生態度直接影響了後世詩人品格與創造。比興形成了詩歌情景交融、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境界,含蓄雋永的藝術風格。他如詩歌結構體式的影響也是深遠的。劉勰《文心雕龍·比興》詩文弘奧,包韞六義。毛公述傳,獨標興體,豈不以風通而賦同,比顯而興隱哉?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起情,故興體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則畜憤以斥言,興則環譬以記諷。蓋隨時之義不一故,詩人之志有二也。觀夫興之託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關雎》有別,故后妃方德。《尸鳩》貞一,故夫人象義。義取其貞,無從於夷禽。徳貴其別,不嫌於鷙鳥。明而未融,故發注而後見也。且何謂為比?蓋寫物以附意,揚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錫以喻明徳,珪璋以譬秀民,螟蛉以類敎誨,蜩螗以寫號呼,澣衣以擬心憂,卷席以方誌固,凡斯切象皆比義也。至如麻衣如雪,兩驂如舞,若斯之類皆比類者也。楚襄信讒而三閭忠烈,依《詩》制《騷》,諷兼比興。炎漢雖盛,而辭人夸毗,《詩》刺道?,故興義銷亡。於是賦頌先鳴,故比體雲構,紛紜雜沓,信舊章矣。夫比之為義,取類不常,或喻於聲,或方於貌,或擬於心,或譬於事。宋玉《髙唐》雲「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此比聲之類也。枚乗《莬園》雲「焱焱紛紛,若塵埃之間白雲」,此則比貌之類也。賈生《鵩賦》雲「禍之與福,何異糺纆」,此以物比理者也。王襃《洞簫》雲「優柔溫潤,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聲比心者也。馬融《長笛》雲「繁縟絡繹,范蔡之說也」,此以響比辯者也。張衡《南都》雲「起鄭舞,蠒曵緒」,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類,辭賦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興,習小而棄大,所以文謝於周人也。至於揚班之倫,曹劉以下,圖狀山川,影寫雲物,莫不纖綜比義以敷其華,驚聽回視資此效績。又安仁《螢賦》雲「流金在沙」,季鷹《雜詩》雲「青條若總翠」,皆其義者也。故比類雖繁,以切至為貴,若刻鵠類鶩,則無所取焉。(影響流變)贊曰:詩人比興,觸物圓覽,物雖胡越,合則肝膽。擬容取心,斷辭必敢,攢雜詠歌,如川之渙。五、《詩經》選講。關雎關關雎(音居)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幽部)興也。關關,雌雄相應之和聲也。雎鳩,水鳥,一名王雎,狀類鳬鷖。生有定耦,而不相亂,耦常並游而不相狎。故《毛傳》以為「摯而有別」,《列女傳》以為「人未嘗見其乘居而匹處者,蓋其性然也。」洲,水中可居之地也。窈窕,美好,揚雄《方言》云:「秦晉之間,美心為窈,美狀為窕」。朱子謂:幽閑之意。淑,善也。女者,指文王之妃太姒為處子時而言也。君子則指文王也。好,善也。逑,匹也。周文王生有聖德,又得聖女姒氏以為之配,宮中之人於其始至,見其有幽閑貞靜之德,故作是詩。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鳩之情摯而有別也。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慾之感無介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乎動靜,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化之端也。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幽部)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職部)參差,長短不齊之貌。荇,接余也,根生水底,莖如釵股,上青下白,葉紫赤圓,徑寸余,浮在水面。流,順水之流而取之也。或寤或寐,言無時也。服,猶懷也。悠,長也。輾轉,卧不安席之意。窈窕之淑女則當寤寐不忘以求之,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求之不得則無以配君子而成其內治之美,故其憂思之深,不能自己至於如此也。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之部)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宵部)芼,熟而薦之也。友者,親愛之意也。樂則和平之極也。此章言彼參差之荇菜,既得之則當採擇而亨芼之矣,此窈窕之淑女既得之則當親愛而娛樂之矣。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則有以配君子而成內治,故其喜樂尊奉之意不能自己又如此雲。孔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朱子「為此詩者,得其性情之正,聲氣之和也。蓋德如雎鳩,摯而有別,則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見其一端矣。至於寤寐反側,琴瑟鐘鼓,極其哀樂,而皆不過其則焉,則詩人性情之正又可以見其全體也。學者姑即其辭而玩其理以養心焉,則亦可以得學《詩》之本矣。匡衡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關雎》為始,言大上者,民之父母,後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主題:漢、宋治《詩》者以為是歌頌「后妃之德」的,是「正始之道,王化之基」。程俊英先生認為是「一首貴族青年的戀歌」。「君子」之稱為貴族,鐘鼓琴瑟非民間所有,又古禮「婚不用樂」,把此詩當作戀歌是有待進一步研究的。我們要關注傳統說法的教化目的,在以家為政治主體的社會,這一說法有其重要價值,評價不能脫離歷史背景。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劉熙載《藝概》雲此句「是點明主意,余者無非作足此句」。),寘彼周行。(陽部)賦也。卷耳,枲耳,葉如鼠耳,叢生如盤。頃,欹也。懷,思也。人,蓋謂文王也。周行,大道也。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故賦此詩,託言方采卷耳未滿頃筐,而心適念其君子,故不能復采,而寘之大道之旁也。《荀子·解蔽》云:「頃筐,易滿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故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以贊稽之萬物可兼知也。身盡其故,則采易得之物實易盈之器,以懷人寘周行之心二之,則不滿,況乎難得之正道也,而可以他術貳之乎?」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微部)賦也。崔嵬,土山之戴石者。虺隤,馬罷不能升高之病。罍,酒器,刻為雲雷之象,以黃金飾之。永,長也。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陽部)賦也。山脊曰岡。玄馬而黃,病極而變色也。以兕角為爵也。按此孕育了後世借酒消愁的主題,曹操《短歌行》、李白《陟彼砠(音疽)矣,我馬瘏(音塗)矣,我仆痡(音敷)矣,云何吁矣!(魚部)賦也。石山戴土曰砠。瘏,馬病不能進也。痡,人病不能行也。吁,憂嘆也。《爾雅》注引此作「旴」,張目望遠也。此亦后妃所自作,可以見其貞靜專一之至矣。豈當文王朝會征伐之時,羑里拘幽之日而作歟?然不可考矣。主題。《詩序》云:「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其說迂闊可哂,幾於不避嫌。朱子謂太姒思戀文王之作。程俊英先生云:「婦女想念他遠行丈夫的詩」。藝術特色。1、虛實相生。思念對象的勞苦情狀全由想像中出,真所謂「悄然動容,視通萬里」。全詩沒有直接抒情,而是描寫對方思念情切,狀貌寫景如繪如畫,情意綿長細膩,真摯動人。後世作品很多由此化出。2、「雙管齊下」。錢鍾書認為首章出於婦人之口,余皆想夫行役之狀的說法徒生迷惑,他指出作詩之人不必即詩中所詠之人,婦與夫皆詩中之人,詩人代言其情事,故各曰我。評點家謂之「雙管齊下」,後世詩文習見。3、情景交融。桃夭桃之夭夭(總言一樹桃花之風調,興中有比,春華初茂即芳齡正盛時耳。),灼灼(如火欲燃也,專詠枝上繁花之光色,鍊字之法。方玉潤云:艷絕開千古詞賦香奩之祖。)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虛想,如花勝玉之子宜室宜家可謂德色雙馨。)。夭夭,少好之貌。《說文》云:「巧也,一曰女子笑貌」。蓋形容花之姣好。灼灼,華之盛也。木少則華盛。之子,是子也,此指嫁者而言也。謂嫁曰歸,《周禮》「仲春,令會男女。」然則桃之有華,正婚姻之時也。宜者,和順之意。室,謂夫婦所居。家,謂一門之內。桃之夭夭,有蕡(fen實之盛也。於省吾云:蕡、墳、賁、頒、斑通,謂色彩相間。桃實將熟,紅白相間,其實斑然。)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zhen葉之盛也)。之子于歸,宜其家人。文王之化自家而國,男女以正,婚姻以時,故詩人因所見以起興,而嘆其女子之賢,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興也。興也蓁蓁家人一家之人也。主題。這是一首賀新娘的詩。《詩序》云:「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則男女以正,婚姻以時,國無鰥民也」。藝術。姚際恆《詩經通論》云:「桃花色最艷,故以取喻女子,開千古詞賦詠美人之祖」。詩由柔嫩桃枝和鮮艷桃花起興,與少女姣好面容交相輝映,興中有比。賦,寫花、寫實、寫葉暗指女子待嫁、成家、而至家族繁盛,綠陰成而子滿枝,寄望遙深。「花笑」自此入詩,詳參《管錐篇》。 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賦也。芣苢,車前也,大葉長穗,好生道旁。化行俗美,家室和平,婦人無事,相與采此芣苢,而賦其事以相樂也。采之未詳何用。或曰其子治產難。采采芣苢,薄言掇(拾也)之。采采芣苢,薄言捋(取其子也)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以衣貯之而執其祍也)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以衣貯之而扱其衽於帶間也)之。主題。這是一首婦女采車前子時隨口唱的歌。《小序》云:「后妃之美也。和平則婦人樂有子矣」。藝術。此詩是較原始的詩歌形態,天然樸拙,不假雕飾,重章疊唱,讀來婉轉如珠。方玉潤《詩經原始》云:「讀者試平心靜氣,涵詠此詩,恍聽田家婦女,三三五五,於平原綉野,風平日麗中,群歌互答,餘音裊裊,若遠若近,忽斷忽續,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曠,則此詩不必細繹而自得其妙焉……今世南方婦女,登山採茶,結伴謳歌,猶有此遺風焉」。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獐,鹿屬無角),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興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女子有貞潔自守,不為強暴所污者,故詩人因所見以興其事而美之。或曰賦也,言美士以白茅包其死麕而誘懷春之女也。林有朴遬(偏旁為木,小木也),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純束,猶包之也。如玉者,美其色也。上三句興下一句也。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賦也。舒,遲緩也。脫脫,舒緩貌。帨,巾。尨,犬也。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辭,言姑徐徐而來,毋動我之帨,毋驚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凜然不可犯之意蓋可見矣。主題。此乃青年男女戀愛之詩。《詩序》云:「惡無禮也。天下大亂,強暴相陵,遂成淫風,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猶惡無禮也。」迂闊不情。體味詩文,乃吉士追求少女之詩。情景生動,追求至兩心相悅的愛情過程得到了極其真實的反應。豳風·七月七月流火(大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風寒),二之日栗烈(寒氣)。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修耒耜),四之日舉趾(於省吾云:止、茲通假,《孟子·公孫丑》「雖有茲(加金旁)基」,《廣雅·釋器》云:「鋤也」。於耜、舉趾對舉,皆謂耕作,《毛傳》望文生義。),同我婦子,饁(饋)彼南畝,田畯至喜(喜讀為饎,饎酒食也)。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載,始也。倉庚,黃鸝也。懿,深美也。遵,循也。微行,小徑也。柔桑,稺桑也。遲遲,日長而暄也。蘩,白蒿也,所以生蠶。祁祁,眾多也,或曰徐也。公子,豳公之子也。暗此節頗多爭論,《毛傳》《鄭箋》以為傷春詩,宋儒認為「淫詩」,郭沫若認為是女奴害怕奴隸主搶劫,則是階級分析的產物,沒有意義。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賦也。萑葦,即蒹葭也。蠶月,治蠶之月。條桑,枝落之采其葉也。遠揚,遠枝揚起者也,取葉存條曰猗。女桑,小桑也,小桑不可條取,故取其葉而存其條。鵙,伯勞也。績,緝也。以上二章專言蠶績之事,以終首章前段無衣之意。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萚。一之日於貉,取彼狐狸,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宗),獻豜(堅)於公。賦也。不榮而實曰秀。葽,草名。蜩,蟬也。獲,禾之早者,可獲也。萚,落也,謂草木隕落也。貉,狐狸也,於貉,猶言於耜,謂徃取狐狸也。同,竭作以狩也。纘,習而繼之也。豵,一歲豕。豜,三歲豕。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賦也。斯螽、莎雞、蟋蟀一物,隨時變化而異其名。動股,始躍而以股鳴也。振羽,能飛而以翅鳴也。穹,空隙也。窒,塞也。向,北出牖也。墐,塗也。庶人蓽戶,冬則塗之。六月食郁及薁(音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賦也。郁,棣屬。薁,蘡薁也。葵,菜名。菽,豆也。剝,擊也。獲稻以釀酒也。介,助也。介眉壽者,頌禱之辭也。壺,瓠也。食瓜斷壺,亦去圃為場之漸也。叔,拾也。苴,麻子也。荼,苦菜也。樗,惡木也。自此至卒章皆言農圃飲食、祭祀、燕樂,以終首章後段之意,而此章果酒嘉蔬以供老疾、奉賓、祭瓜,瓠苴荼以為常食,少長之義,豐儉之節然也。九月築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乗屋,其始播百穀。賦也。場圃同地,物生之時則耕治以為圃而種菜茹,物成之際則築堅之以為場而納禾稼。蓋自田而納之於場也。禾者,谷連藳秸之總名。禾之秀實而在野曰稼。先種後熟曰重,後種先熟曰穋。再言禾者,稻秫苽梁之屬皆禾也。同,聚也。宮,邑居之宅也。索,絞也。綯,索也。乘,升也。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於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田家之樂,無愈於此。)。賦也。鑿冰,謂取冰于山也。沖沖,鑿冰之意。《周禮》『正歲十二月,令斬冰』是也。納,藏也。藏冰所以備暑也。凌陰,冰室也。豳土寒多,正月風未解凍,故冰猶可藏也。蚤,蚤朝也。韭,菜名。獻羔祭韭而後啟之。《月令》仲春獻羔,開冰先薦寢廟是也。主題。這是一首農事詩,描寫了人們一年四季的勞動過程何生活情況,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序》云:「《七月》,陳王業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也。」按詩中見不出階級壓迫的痕迹。藝術特色。信口而出,天真純樸。極強的寫實精神。崔述云:「讀《七月》,如入桃源之中,衣冠朴古,天真爛漫,熙熙乎太古也」。體物微妙,又何精緻乃爾!方玉潤《詩經原始》云:「此一詩而兼三體。今玩其辭,有樸拙處,有疏落處,有風華處,有典核處,有蕭散處,有精緻處,有凄婉處,有山野處,有真誠處,有華貴處,有悠揚處,有莊重處。無體不備,有美必臻。晉唐後,陶謝王孟韋柳田家諸詩,從未臻於此境界」。推崇備至,有失公允。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起興。觸景生情,點染出秋景的凄清美麗,點明詩之時間地點)。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虛點其地,彷彿就在眼前,所謂「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唾手可得)。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將實在處所一筆拎空,姚際恆云:「遂覺點睛欲飛,入神之筆。」)在水中央。(宕開一筆,伊人可望而不可及,「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情何以堪。)賦也。似萑而細,高數尺。又謂之薕葭,蘆也。兼葭未敗而露始為霜秋水時至百川灌河之時也伊人猶言彼人也一方彼一方也遡洄,逆流而上也。遡游,順流而下也。言秋水方盛之時,所謂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坻(音遲)。賦也。凄凄,猶蒼蒼也。晞,干也。湄,水草之交也。躋,升也。言難至也。小渚曰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巳。所謂伊人,在水之涘。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游從之,宛在水中沚。賦也。采采,言其盛而可采也。已,止也。右,不相直而出其右也。小渚曰沚。主題。《序》:「《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焉。」《毛傳》以為蒹葭之草蒼蒼然,雖盛而未堪家用,必待白露凝戾為霜,然後堅實中用,歲事得成。以興秦國之民雖眾,而未順德敎,必待《周禮》以教之,然後服從上命,國乃得興。今襄公未能用《周禮》,其國未得興也。《傳》以伊人為賢人,譏不求賢。這首詩當是一首情詩。實質上主人公的這種執著可以用在人生的各種場景,追求理想的彷徨與執著、對生命的熱愛等。藝術特色。秦國西鄙之地,尚戰,詩多殺伐之聲、雄壯之氣,此詩獨情志宛轉,鶴立雞群,絕唱千古。1、情景交融。秋景的凄迷和內心的彷徨融合無間,伊人縹緲不定,實有似無,平添幾許悵惘。2、詩通過時間的推移寫出了主人公等待追尋的迫切憂傷。3、重章疊唱,反覆渲染,情迷心傷。衛風·氓(流亡之人)氓之蚩蚩(聞一多云:同施施,「慢吞吞地、笑嘻嘻地。」),抱布貿絲(點明商人身份)。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假老實而輕浮,自為媒,長甜言蜜語)。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一見鍾情,天真善良。私定終身,勇敢)賦也。氓,民也。蓋男子而不知其誰何之稱也。蚩蚩,無知之貌,蓋怨而鄙之也。布,幣。貿絲,蓋初夏之時也。頓丘,地名。愆,過也。將,願也,請也。夫既與之謀而不遂,往又責所無,以難其事,再為之約以堅其志。此其計亦狡矣。以御蚩蚩之氓,宜其有餘,而不免於見棄,蓋一失其身,人所賤惡,始雖以欲而迷,後必以時而悟,是以無往而不困耳。士君子立身,一敗而萬事瓦裂者,何以異此,可不戒哉!乘彼垝(音鬼,於省吾云:通危,高險也。)垣,以望復關(聞一多以為是關卡,納稅始入。)。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摹情寫心,極真切,多情)。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忠誠)。賦也。垝,毀。復關,男子之所居也。不敢顯言其人,故託言之耳。龜曰卜,蓍曰筮。體,兆卦之體也。賄,財。問其卜筮,所得卦兆之體若無凶咎之言。可見當時婚姻禮儀。桑之未落,其葉沃若(興也、比也。潤澤)。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多情)。興也。沃若,潤澤貌。鳩,鶻鳩也,似山雀而小,短尾青黒色,多聲。葚,桑實也。鳩食葚多則致醉。耽,相樂也。說,解也。言桑之潤澤以比已之容色光麗,然又念其不可恃此而從欲忘反,故遂戒鳩無食桑葚以興下句,戒女無與士耽也,士猶可說而女不可說者,婦人被棄之後深自愧悔之辭,主言婦人無外事,唯以貞信為節,一失其正則余無足觀爾。不可便謂士之耽惑實無所妨也。 錢鍾書云:說,脫也。男多借口,女難飾非,惡名所被,苛恕不齊。《禮》女有十齣之惡。其意一。寬解擺脫,又一義,士則登山臨水,恣其汗漫,爭名求利,得以排遣。亂思移愛,事尚非艱。女則閨房獨守,不能遊目騁懷,薪米叢脞,未足忘情攝志,心之於愛,思蹇產而勿釋,理絲愈紛,解帶反結。引斯達爾夫人言云:「愛情於男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話,而於女則是生命之全書」。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安貧忠貞)。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忠貞)。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悔恨交加)。比也。隕,落。徂,往也。湯湯,水盛貌,漸漬也。帷裳,車飾,亦名童容,婦人之車則有之。爽,差。極,至也。言桑之黃落以比已之容色凋謝,遂言自我往之爾家而値爾之貧,於是見棄,復乘車而渡水以歸,復自言其過不在此而在彼也。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勤勞)。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忠貞)。兄弟不知(體會不及,漠然置之),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賦也。靡,不。夙,早。興,起也。咥,笑貌。言我三歲為婦,盡心竭力,不以室家之務為勞,早起夜卧無有朝旦之暇,與爾始相謀約之言既遂,而爾遽以暴戾加我,兄弟見我之歸,不知其然,但咥然其笑而已。蓋淫奔從人,不為兄弟所齒,故其見棄而歸,亦不為兄弟所恤,理固有必然者,亦何所歸咎哉?但自痛悼而已。及爾偕老,老使我怨(剛毅決絕)。淇則有岸,隰則有泮(聞一多認為水岸是sex symbolisom,岸比女子,水比男子,意味男子當守著女子,不應愛他人。)。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怛怛,悲痛、誠懇、感動人),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賦而興也。總角,女子未許嫁則未筓,但結髮為飾也。晏晏,和柔也。旦旦,明也言。我與汝本期偕老,不知老而見棄如此,徒使我怨也。主題。《序》:「《氓》刺時也。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棄背,或乃困而自悔,喪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風焉,美反正,刺淫泆也。」朱子云:「此淫婦為人所棄而自敘其事以道其悔恨之意也。」這是一首棄婦詩,生動的敘述了與氓戀愛、結婚、受虐。遭棄的過程,悔恨與決絕交織,可為千古之戒。當然傳統評價對女子苛責了些。藝術特色。1、此詩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寫法。但這詩是否反映了古代社會婦女受壓迫和損害的現象有待討論,我認為這是人類社會的普遍現象,與社會制度無關,看今日之世界,貴易妻,包二奶難道是社會制度的原因?難道與夫權有關?2、人物形象。氓假老實、假忠誠、假溫情。女主人公天真、多情、勇敢、忠誠、勤勞、堅貞、剛毅。3、錢鍾書云:「層次分明,工於敘事」。小雅·採薇採薇採薇,薇亦作止(點出時間)。曰歸曰歸,歲亦莫止(歸鄉情切,憂思無奈)。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點出原因)。遑,暇。啟,跪也。此遣戍役之詩,以其出戍之時採薇以食,而念歸期之遠也。故為其自言而以採薇起興。蓋敘其勤苦悲傷之情,而又風以義也。採薇採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程度強),載飢載渴(直抒胸臆,身心俱疲)。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音訊難通,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生死難料,戰事猶緊,可不哀傷。)。興也。言戌人念歸期之遠而憂勞之甚,然戌事未已,則無人可使歸而問其室家之安否也。採薇採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時日遷延,歸期難定,憂思如海)。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興也。剛,既成而剛也。陽,十月也,時純陰用事,嫌於無陽,故名之曰陽月也。孔,甚。疚,病也。來,歸也。此見士之竭力致死,無還心也。彼爾維何?維常之華(鄭玄云:「以興將帥車馬之盛」。)。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軍容壯大)。豈敢定居?一月三捷(戰事緊急)。興也。爾,華盛貎。常,常棣也。路,戎車也。君子,謂將帥也。業業,壯也。捷,勝也。駕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玁狁孔棘(同仇敵愾,頗具勇武之氣)。賦也。騤騤,強也。依,猶乘也。腓,湭芘也。程子曰:腓,隨動也,如足之腓,足動則隨而動也。翼翼,行列整治之狀。象弭,以象骨飾弓弰也。魚,獸名,似豬,東海有之,其皮背上斑文,腹下純青,可為弓鞬矢服也。戒,警。棘,急也。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狀難捨之情,惜別之意,柳之一意象後世詞家常用。《文心雕龍·物色篇》云:「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依依盡楊柳之貌」。)。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王夫之《畺齋詩話》云:「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其實戰亂之世,何樂之有,倒是近於「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之情。楊柳、雨雪以物象寫時間之遷移,點出戰爭經歷久長。雖「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然家音不聞,朝夕相依為命的戰友亡故,即使有苟生之樂,能忘情乎?)。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解得此字,全詩豁然。「哀」更多的是對戰爭給人生帶來苦難的思考。)。賦也。楊栁,蒲栁也。霏霏,雪甚貌。遲遲,長遠也。此章又設為役人預自道其歸時之事,以見其勤勞之甚也。范氏曰予於採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矣主題。《序》:「《採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率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採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也。」朱子本之。三家《詩》定為周懿王時詩,《史記·周本紀》、《漢書·匈奴傳》亦同。方玉潤以為「時世難以臆斷,詩中情景不啻目前,」此乃戍邊士卒返鄉途中所作之詩。藝術特色。1、心理描寫。2、借景抒情。3、以時間變化展示心理。邶風。靜女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狀少女活潑之態),搔首踟躕(摹男子心急如焚之情,描寫入神)。賦也。靜者,閑雅之意。姝,美色也。城隅,幽僻之處。不見者,期而不至也。踟躕,猶躑躅也。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舊以為女史所用之筆。)有煒,說懌女美(語帶雙關,富於情感。《傳》云:「非徒說美色而已,美其人能遺我法則」,謬甚。)。賦也。孌,好貌。彤管,未詳何物,蓋相贈以結殷勤之意耳。煒,赤貌。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所謂愛屋及烏,刻畫心理細膩入微,情意纏綿)。賦也。牧,外野也。歸,亦貽也。荑,茅之始生者。洵,信也。主題。《序》:「《靜女》,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德。」朱子謂:「此序全然不是詩義」。這是一首男女約會的詩,朱子所謂「此淫奔期會之詩也」。歐陽修《詩本義》云:「《靜女》一詩,本是情詩」。特點。詩道人人所能之言,卻道人人難表之情,自然生動,一片天籟。語言淺顯,形象生動,氣氛歡快,情趣盎然。錢鍾書《管錐篇》云:「卉木無知,禽犢有知而非類,卻胞與而爾汝之,若可酬答,此詩人之至情洋溢,推己及他。我而多情,則視物可以為人,體貼心印。我而無情,則視人亦只如物,侵耗使役而已。……要之吾衷情沛然流出,於物沉浸沐浴之,彷佛變化其氣質,而使為我等匹,愛則吾友也,憎則吾愁爾,於我有冤親之別,而與我非族類之殊,若可曉以語言而動以情感焉。」王風·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賦也。采葛所以為絺綌。蓋淫奔者托以行也,故因以指其人而言,思念之深,未久而似久也。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賦也。蕭,荻也,白葉,莖粗,生有香氣,祭則焫以報氣,故采之。曰三秋,則不止三月矣。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賦也。艾,蒿屬,干之可灸,故采之。曰三歲,則不止三秋矣。主題。1、《序》:「《采葛》,懼讒也。」《箋》云:「桓王之時,政事不明,臣無大小,使出者則為讒人所毀,故懼之。」深得人情事故,亦不可忽。《詩本義》云:「采葛、采蕭、采艾者,皆積少以成多,如王聽讒說,積微而成惑」。季旭升《詩經古義新正》釋「彼」為「那」,「采」為「繁盛」(認為凡采者,或文采華美,或枝葉茂盛,有「采」之詩皆寫景之句,非敘事,),2、男女思念說。始於朱子,以為淫奔之詩。近人多采此說。思念乃常事,會面亦易,徑可直去。3、懷友說。王質《詩總聞》云:「當是同志在野之人獨適而不與俱,故有此辭。」姚際恆《詩經通論》批評《序》與朱子之說,結論云:「當作懷友之詩」。詩謂葛蕭艾長得迅速,欲惡勢力互相勾結,四處蔓延,正直大臣疾惡小人殘害忠良。 均有道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雅韻欲流,遂成千古嘉語。作戀歌解可見詩人一往情深,情動千古。懼讒、懷友之說皆難使人興會,又惡說理之無據,雖各有可通之處,終難使人心愜神搖。鄭風·野有蔓草野有蔓草(碧草遮眼,青翠欲滴,美景),零露漙兮(點出幽會之時間地點,春晨。旭日將升,露珠晶瑩,良辰)。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狀貌,美人含笑。秋波一瞬黯銷魂)。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一瞬難忘,如飲甘露。)。賦而興也。蔓,延也。漙,露多貌。清揚,眉目之間。婉然美也。邂逅,不期而會也。男女相遇於野田草露之閑,故賦其所在以起興。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賦而興也。瀼瀼,亦露多貌。臧,美也。與子偕臧,言各得其所欲也。主題。《序》:「《野有蔓草》,思遇時也。君之澤不下流,民窮於兵革,男女失時,思不期而會焉。朱子總論《鄭風》云:「鄭國二十一篇,五十三章,二百八十三句。鄭、衛之樂,皆為淫聲,然以《詩》考之,《衛詩》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詩才四之一。《鄭詩》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詩已不翅七之五。衛猶為男悅女之辭,而鄭皆為女惑男之語。衛人猶多刺譏懲創之意,而鄭人幾於蕩然無復羞愧悔悟之萌,是則鄭聲之淫,有甚於衛矣。故夫子論為邦獨以鄭聲為戒,而不及衛。蓋舉重而言,固自有次第也。」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大道)。興也。呦呦,聲之和也。蘋,藾蕭也,青色白,莖如筯。我,主人也。賓,所燕之客,或本國之臣,或諸侯之使也。瑟笙,燕禮所用之樂也。簧,笙中之簧也。承,奉也。筐所以盛幣帛者也。將,行也。奉筐而行幣帛,飲則以酬賓,送酒食則以侑賓,勸飽也。周行,大道也。此燕饗賓客之詩也。蓋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一於嚴敬則情或不通,而無以盡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飲食聚會而製為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而其樂歌又以鹿鳴起興,而言其禮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記曰: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蓋其所望於群臣嘉賓者,唯在於示我以大道,則必不以私惠為德而自留矣。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徳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酒,嘉賓式燕以敖。興也。蒿,菣也。即青蒿也。孔,甚。昭,明也。視與示同。恌,偷薄也,不厚道。敖,游也,舒暢快樂。言嘉賓之德音甚明,足以示民使不偷薄,而君子所當則效則,亦不待言語之閑而其所以示我者深矣。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興也。芩,草名,莖如釵股,葉如竹,蔓生。湛,樂之久也。燕,安也。言安樂其心,則非止養其體、娛其外而已。蓋所以致其殷勤之厚,而欲其教示之無已也。主題。《序》以此為燕群臣嘉賓之詩。而《燕禮》亦云:「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即謂此也。《鄉飲酒》用樂亦然,而《學記》言:「大學始教宵雅肄三」,亦謂此。三詩然則又為上下通用之樂矣,豈本為燕群臣嘉賓而作,其後乃推而用之鄉人也與?然於朝曰君臣焉,於燕曰賓主焉。先王以禮使臣之厚,於此見矣。食之以禮,樂之以樂,將之以實,求之以誠,此所以得其心也。賢者豈以飲食幣帛為悅哉?夫婚姻不備則貞女不行也,禮樂不備則賢者不處也,賢者不處則豈得樂而盡其心乎?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賦也。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髙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於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世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宅,居也。殷,地名。芒芒,大貌。古,猶昔也。帝,上帝也。武湯,以其有武徳號之也。正,治也。域,封境也。此亦祭祀宗廟之樂,而追敘商人之所由生,以及其有天下之初也。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方命厥後,四方諸侯無不受命也。九有,九州島也。武丁,髙宗也。言商之先後受天命不危殆,故今武丁孫子猶賴其福。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旗十乘,大糦是承。龍旗,諸侯所建交龍之旗也。大糦,黍稷也。承,卷也。言武丁孫子今襲湯號者,其武無所不勝,於是諸侯無不菶黍稷以來助祭也。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止,居。肇,閑也。言王畿之內民之所止不過千里,而其封域則極乎四海之廣也。四海來假,來假祈祈。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祈祈,眾多貌。景員維河之義未詳。或曰景,山名,商所都也。見《殷武》卒章,《春秋傳》亦曰:「商湯有景亳之命」是也。員與下篇幅隕義同。蓋言周也。河,大河也。言景山四周皆大河也。何,任也。《春秋傳》作荷。主題。《序》:「《玄鳥》,祀高宗也。」朱子《詩集傳》謂「此亦祭祀宗廟之樂,而追敘商人之所由生,以及其有天下之初也」。《孔子詩論》云:「訟,坪德也。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上草頭下鳥),其思深而遠,至矣。」歌聲安詳舒緩。神話傳說。殷商子姓由此而來。從體制來看是很古老的詩,有上帝信仰,沒有德治觀念,當為殷代詩歌。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止息),載震載夙(肅,不再與男子交往),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賦也。民,人也,謂周人也。時,是也。姜嫄,炎帝後,姜姓,有邰氏女,名嫄,為高辛之世妃。精意以享謂之禋祀,祀,郊禖也。弗之言祓也,祓無子,求有子也。古者立郊禖,蓋祭天於郊而以先媒配也。變媒言禖者,神之也。其禮以玄鳥至之日,用大牢祀之,天子親徃,後率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於郊禖之前也。履,踐也。帝,上帝也。武,跡。敏,栂。歆,動也,猶驚異也。介,大也。震,娠也。夙,肅也。生子者及月,辰居側室也。育,養也。姜嫄出祀郊禖見大人跡而履其拇,遂歆歆然如有人道之感,於是即其所,大所止之處,而震動有娠,乃周人所由以生之始也。周公制禮,尊后稷以配天,故作此詩以推本其始生之祥,明其受命於天,固有以異於常人也。一般認為是母系氏族時代,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反映。這實際是神話歷史化的解讀,從神話的角度來講,周人來自於大地,註定了他們與土地的密切聯繫,這是一個農業立國的民族,這也就奠定了中華民族農業文明的基礎。農業要求祈仰於天,所以重天人合一;要求儘力於地,所以尚勤勞踏實。人的希望在大地,而不完全仰息於天。來自大地的訊息(大人跡)是模糊的,是否神跡是可疑的,所以后稷生而被棄是情理中的事。可參於省吾《澤螺居詩經新證·詩「履帝武敏歆」解》。誕彌厥月,先生如達。不坼不副(衣包未破),無菑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賦也。誕,發語辭。彌,終也。終十月之期也。先生,首生也。逹,小羊也。羊子易生無留難也。坼、副,皆裂也。赫,顯也。不寜,寜也。不康,康也。居然,猶徒然也。凡人之生,必圻副災害其母,而首生之子尤難。今姜嫄首生后稷,如羊子之易,無坼副災害之苦,是顯其靈異也。上帝豈不寧乎?豈不康我之禋祀乎?而使我無人道而徒然生是子也。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伐平林。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實覃實訏(xu),厥聲載路。賦也。隘,狹。腓,芘。字,愛。?,值也。值人伐木而收之。覆,蓋。翼,藉也,以一翼覆之,以一翼藉之也。呱,啼聲也。覃,長。訏,大。載滿也,滿路,言其聲之大也。無人道而生子,或者以為不祥,故棄之而有此異也,於是始收而養之。誕實匍匐,克岐(知意)克嶷(《傳》:失也),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麥幪幪,瓜瓞唪唪。賦也。匍匐,手足並行也。岐,嶷,峻茂之狀。就,向也。口食,自能食也。蓋六七歲時也。蓺,樹也。荏,菽,大豆也。旆旆,枝旟?起也。役,列也。穟穟,苗美好之貌也。幪幪,然茂密也。唪唪然多實也。言后稷能食時已有種殖之志,蓋其天性然也。《史記》曰:棄為兒時,其遊戲好種殖,麻麥麻麥美,及為成人遂好耕農,堯舉以為農師。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茀厥豐草,種之黃茂。實方(於省吾云:同放,萌芽出於地上。)實苞(苞,叢生也。),實種實褎,實發實秀,實堅實好,實穎實栗,即有邰家室。賦也。相,助也。言盡人力之助也。茀,治也。種,布之也。黃茂,嘉榖也。方,房也。苞,甲而未拆也。此漬其種也,種甲拆而可為種也。褎,音又,漸長也。發,盡發也。秀,始穟也。堅,其實堅也。好,形味好也。穎,實繁碩而垂末也。栗,不秕也。既收成,見其實皆慄慄然不秕也。邰,后稷之母家也。誕降嘉種,維秬維秠(pi),維穈(音門,穀子)維芑(音起,高粱),恆之秬秠,是穫是畝,恆之穈芑,是任是負,以歸肇祀。賦也。降,降是種於民也。《書》曰:「稷降播種」是也。秬,黒黍也。秠,黒黍,一稃二米者也。穈,赤粱粟也。芑,白粱粟也。恆,徧也,謂徧種之也。任,肩任也。負,背負也。既成則穫而棲之於畝,任負而歸以供祭祀也。秬秠,言穫畝。穈芑,言任負,互文耳。肇,始也。稷始受國為祭主,故曰肇祀。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音由),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載謀載惟,取蕭祭脂,取羝以軷(音鈸),載燔載烈,以興嗣歲。(場面描寫熱烈隆重,狀人之虔誠)賦也。我祀,承上章而言后稷之祀也。揄,抒臼也。簸,揚去糠也。蹂,蹂禾取榖以繼之也。釋,淅米也。叟叟,聲也。浮浮,氣也。謀卜日,擇士也。惟,齋戒具脩也。蕭,蒿也。脂,膟膋也,牛腸油,宗廟之祭取蕭合膟膋爇之,使上達牆屋也。羝,牡羊也。軷,祭行道之神也。燔,傅諸火也。烈,貫之而加於火也。四者皆祭祀之事,所以興來歲而繼徃歲也。卬(於省吾:仰通。古人祭祀,設豆於岀幾之上,祭者跪拜於神主之前,執燔烈之肉上盛於豆。)盛於豆,於豆於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時(神之感應,是上帝對勤勞虔敬的眷顧)。后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於今(承前啟後,包蘊周由誕生到為天下共主千年歷史)。賦也。卭,我也,謂后稷。木曰豆,以薦菹醢也。瓦曰登,以薦大羹也。居,安也。鬼神食氣曰歆。胡,何。臭,香。亶,誠也。時,言得其時也。庶,近。迄,至也。此章言其尊祖配天之祭,其香始升而上帝已安而饗之。言應之疾也。此何但芳臭之薦信得其時哉!蓋自后稷之肇祀,則庶無罪悔而至於今矣。主題。朱子云此詩未詳所用,豈郊祀之後亦有受釐頒胙之禮也歟?《序》:「《生民》,尊祖也。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 --------------------------------------------------------------------------------[1] 朱淵清編《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上海書店,2002年,頁118。[2] 《經書淺談》文史知識編輯部,中華書局,1984年,頁32-35。[3] 《詩序》作者:一是子夏作說,後人主此者多。一是子夏作《大序》,子夏、毛公合作《小序》,陸德明主此。一是衛宏說,范曄《後漢書·儒林傳》。一是子夏作,毛公衛宏潤飾,見《隋書·經籍志》。一是漢學者作,韓愈。一是首句為子夏作,後為毛公續。一是《大序》孔子作,《小序》國史作,程頤。一是詩人自作,王安石。一是毛公門人記其師說,諸說數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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