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詩歌——石屋清珙禪師
禪余高誦寒山偈,飯後濃煎穀雨茶。 尚有閑情無著處,攜籃過嶺采藤花。
——《山居》
唐宋以來,佛門弟子逐步養成「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作風,清規戒律日臻完善,自給自養的佛門生活至元代已相當普遍。清珙入住天湖隱居,在觀念和行動上已改變他人供養的思想作風。他自己種田,自己收穫,過著本真的山間田園生活。這在他的詩作中多有反映:
林木長新葉,繞屋清陰多。 深草沒塵跡,隔山聽樵歌。 自耕復自種,側笠把青穰。 好雨及時來,活我親栽禾。 游目周宇宙,物物皆消磨。 既善解空理,不樂還如何。
——《山中天湖卜居》6
莫謂山居便自由,年無一日不懷憂。 竹邊婆子常偷筍,夢晨兒童故放牛。 栗蟥地蠶傷菜甲,野豬山鼠食禾頭。 施為便有不如意,只得消歸自己休。
——《山中吟》
前一首寫清珙耕種並樂於其中,後一首更是從另一個角度反襯出耕種的田園情趣,甚有陶淵明的田園詩般的情致。對於清珙這個歸隱山林的修道人來說,耕種無疑使他的生活過得更為充實。
《石屋珙禪師山居詩》中,清珙作其自敘曰: 余山林多暇,瞌睡之餘,偶成偈語。紙墨少,便不復記錄。雲衲禪人請書之,蓋欲知我山中趣向耳!於是隨意走筆,不覺盈帙,掩而歸之。慎勿以此為歌詠之助,當須參究其意則有激焉!道人緣慮盡,觸目是心光。 何處碧桃謝,滿溪流水香。 草深蛇性悅,日暖蝶心狂。 曾見樵翁說,雲邊霅書房。 ——《山中吟》 「觸目是心光」的清珙,於「平懷處」的詩作便有了「月在青天影在波」的「禪心月圓」的境界了。 清珙的詩歌創作總的有兩種特色:題材山林化;趣味閑適化。 (一)題材山林化 清珙崇仰山林,隱居天湖,于山林中度過大半輩子。詩作多數為山居吟詠,而吟詠對象又多為山林景物。這樣,他的詩作便呈現出山林化的特色。這一特色形成因素大致為:首先是怡悅性情的山林景緻;其次更重要的是清珙把握禪理從而心靈體驗式地理解自然山水的結果。一部《石屋珙禪師詩集》就是一部山林間吟詠的集著。 (二)趣味閑適化 這是清珙詩歌創作的又一特色。一個人的人生哲學和生活方式往往決定著這個人的詩歌創作的審美趣味。奉行超脫塵世的禪宗哲學和隱居山林的生活方式的清珙,又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老莊的「無為」思想。這在其詩作中多有體現:「何人能似我,無事亦無為」(《閑詠》)。「有求莫若無求好,進步何如退步高」(《山居》)。因此,清珙鍾情於清凈閑適的詩歌趣味,其詩作總縈繞著一層閑適之氣。如: 半窗松影半窗月,一個蒲團一個僧。 盤膝坐來中夜後,飛蛾撲滅佛前燈。 ——《山居》 僧人坐禪,飛蛾撲火,兩件平常事的疊加,勾勒出一幅閑適的坐禪圖。又如: 茅屋青山綠水邊,往來年久自相便。 數株紅白桃李樹,一片青黃菜麥田。 竹榻夜移聽雨坐,紙窗晴收看雲眠。 人生無出清閑好,得到清閑豈偶然。 ——《山居》 詩人於青山綠水邊的茅屋裡,移榻聽雨,收窗看雲,閑適之趣味盎然。禪宗佛性論認為:自然物象都是佛性真如的體現,「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禪宗的佛性論使得禪僧們常到深林里觀照自然景物,返境觀心,禪悟瞬間而永恆的真如。清珙在進行詩歌創作時,總是憑宗教精神刻畫、描繪自然山水,於詩中寓入禪家理念。由此,在清珙思想意旨作用下,「山色溪光明祖意,鳥啼花笑悟機緣」(《山中吟》)。清珙在物境與心境和諧交融的狀態下,默默悟禪機,從而用詩形狀,其詩作便或濃或淡地蒙上禪理色彩. 扶杖出松林,閑行上翠岑。 鶴群沖鶻散,樹影落溪沉。 野果棘難采,葯苗香易尋。 澹煙斜日暮,紅日半岩陰。 借詩言理是詩僧的一貫作風。清珙在言理詩創作方面自是不乏其作。言理詩又包括佛理詩和禪趣詩。佛理詩是依佛家基本義理化而入詩的作品。清珙的佛理詩作如: 百歲光陰過隙駒,幾人於此審思維? 已躬下事未明白,死生岸頭真險巇。 衲定線行嬌婦淚,飯香玉粒老農脂。 莫言施受無因果,因在果成終有時。 ——《山中吟》 逐是挨排過了休,明朝何必預先憂。 死生老病難期約,富貴功名不久留。 湖上朱門縈蔓草,澗邊游徑變荒丘。 所言皆是目前事,只是無人肯轉頭。 ——《山中吟》 前一首道的是因果報應的佛理,後一首寫的則是世事無常的佛理。述禪理 清珙寫這類詩時,總是比較直接地闡述,如:卧雲深處不朝天,只在重岩野水邊。 竹榻夢回窗有月,砂鍋粥熟灶無煙。 萬緣歇盡非他遣,一性圓明本自然。 湛若虛空常不動,任他滄海變桑田。 ——《閑詠》之一 又如: 本有天真非造化,現成公案不須參。 ——《閑詠》之二 盡道凡心非佛性,我言佛性是凡心。 ——《山中吟》 以上詩句都是在闡述禪宗南派的佛性論——「自性本自圓成」,「佛從性中作,莫向身外求」。清珙修學曹洞宗,禪學思想自是吻合「即心即佛」的佛性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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