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同性戀，可是，我喜歡你

世上沒有絕對的異性戀，但是，一定有百分之百的喜歡。

北宇喜歡老張，高一就喜歡。

不對，按照他給我說的，喜歡老張這事兒，他出生就開始了。

因為，他們倆生日只差半個月，還是一塊兒長大的。

我問他，你生下來就知道什麼是喜歡了？

他說，不管啦不管啦，反正我說喜歡，就是喜歡。

北宇高中三年，三次向老張表白，QQ空間里每條動態，都要拐彎抹角地跟老張扯上關係。

然而，他很幸運，次次都以失敗告終，使他得以擁有下一次表白的機會。

北宇給我說，其實，他的頻率還算低，平均一年一次。

班上的一個女生，對同級一個男生的割據戰式表白，一個月一次，連寒暑假都不帶歇的。

然鵝然鵝，他們修成正果了！

男生的生日聚會，堅持不懈的女生，成功炮製了草根女泡到校草男的傳奇。

所以，北宇就默默等待老張生日來臨，準備一舉擒獲老張。

北宇的世界容不下任何閑雜人等，註冊過bf99，下載過blued，加過同城QQ群……然鵝，只要一想到老張，他就註銷賬號、卸載軟體、退群……

自己的世界，留給老張，才是最好的事兒。

有一段時間，班上傳他和老張的緋聞故事。

他們手上戴同樣的佛珠，班上女生看見了就「嘖嘖嘖」。

其實，佛珠只是北宇硬塞著老張的。

老張不肯戴，北宇說，這是我姐從西藏給我帶會來的，超通靈，還能保佑你，你戴了，這次月考英語肯定能過130。

這兩串佛珠，他很珍貴，一度像封鎖在柜子里做傳家寶。

不過，送給老張，他覺得特值。

北宇聽到緋聞，有點兒暗自竊喜，寄希望於弄假成真。

甚至，還在策劃著，下次多製造一點兒輿論風波。

然鵝，竊喜很快被老張被抹殺了。

球場上輸球的男生，不爽地跟老張說，你跟北宇配合的真好！今天見識到了。

又有人湊過來，問，你們兩個人形影不離的，真的在一起了？就是同性戀那種。

老張火了，說，我不是同性戀。

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把目光，落在了他和北宇手上的佛珠。

老張二話沒說，把佛珠扯下來，摔在了地上，說，老子不是同性戀，你們少瞎jb傳。

北宇看著老張離開的背影，又看見一群男生臉上的愕然，頓時也不知所措了，只好蹲下來，把佛珠一顆顆撿起來。

身體里有一股股熱量，從身體里很深的地方，回蕩了起來。可能因為蹲著，他覺得這股熱量揮散不去，堵得他胸口發悶。

他的世界，只容得下一個人。

這個人，願意進入他的世界，才是一件好事情。

倘若拒絕，就很悲慘了。他的世界勢必要經歷一場曠日持久的肅殺。

那天之後，老張就刻意避開北宇。

北宇回想起失去了老張陪伴的半個暑假，仍然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慘烈。

畢竟，從小學一年級算起，北宇的暑假，老張就從來沒有缺過席啊！

小學二年級，北宇把媽媽的化妝品塞進了冰箱冷凍，媽媽嚇他要把他扔進垃圾場。放學的時候，他把這事兒跟老張說了，老張就把北宇帶去了他家，還特意告訴他爸爸媽媽要保密。

初三的時候，老張來北宇家過夜，晚上兩個人一起洗澡，老張剛把褲子一脫，北宇就硬了，趕緊偷偷跑到爸媽房間的浴室，打了一個飛機。

剛上高中的時候，北宇數學成績一落千丈，老張就陪他一起做作業，還說，你那麼笨，要是再不好好學數學，以後別想能跟我上同一所大學。

北宇甚至盼望萬惡的補課，早日到來。

那樣就可以見到老張了。

不過，還沒有到補課，北宇就跟老張見面了。

學校準備舉辦籃球賽，他們兩個人都是種子選手。

回到學校練球，所有人裝傻，好像上次老張在球場上發火兒的事情，根本沒有存在過。

包括老張，也忘了這事兒一樣，跟北宇該玩兒就玩，該笑就笑。

為了籃球隊可以大勝，學校特意安排了一個教練。

教練棍棒主義極強，場上必須按照他的路子打球，大熱天的，還不給什麼休息時間。

北宇和老張趁上洗手間的時間，跑去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買飲料，空調吹得那叫一個爽，進去了，根本捨不得出來。

兩個人又狂吃海喝了一頓麻辣燙。

心得意滿地回到籃球場。

教練問，上洗手間那麼久？

老張懶洋洋地說，拉肚子啊。

教練說，拉肚子還拉的一嘴油啊？

場上所有人，同時注意到了北宇的嘴。

空氣陷入了沉寂。

北宇用手把嘴一擦，說，報告教練，廁所太臭，吐了！

空氣已經不是沉寂，而是死寂！

教練說，你們兩！個！人！，去對面場子各練一百個定點投籃。

在奶茶店買單的時候，北宇一抹口袋，空的。

他明明記得，在更衣室換衣服，特意把錢放在籃球褲里了啊。

老張買了單，還說這次不要AA。

北宇說，那不行。

老張說，我今天晚上去你家蹭飯，我們就公平了，我超級懷戀你媽媽做的糖醋排骨。

老張已經去過北宇家無數次，可是那天，他無師自通地騎自行車載著北宇，走了那條最遠的路。

老張騎的山地車，後面不能坐人。

北宇就像馬戲團的猴子一樣，蹲坐在車把上面。

自行車騎到河提上，老張小心翼翼地繞過行人。

一個年紀大的阿姨說，現在的小孩兒，膽兒真大。

老張聽見這話，反而笑得更得意。

北宇也跟著一起笑，後腦勺剛好抵在老張上下起伏的胸口。江風不緊不慢地跟著自行車一起馳騁，吹過兩旁的柳樹枝，吹過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

終於，幾個月以來的尷尬，全都蒸發在了涼爽的空氣里。

晚上，北宇送老張到小區門口，老張跟他說，你回去翻一下書包最外面的小袋子。

北宇問，你放了什麼？

老張說，你褲子口袋的零錢。我想請你吃東西，就偷偷把你的錢放在書包里了。

北宇說，我看你是想來我家蹭飯吧！

老張說，都有……

送別了老張，北宇幾乎飛奔著跑回了家，趴在床上，把上次在球場上撿起來的佛珠，一顆顆串好。

準備挑一個良辰吉日，再送給老張。

老張的生日在12月份。

生日前一天，下了晚自習。

老張把北宇叫到頂樓的天台，跟他說，我知道你明天的計劃，這次，就當我求你，我們就一群人簡簡單單地吃個飯行嗎？還有四五天就月考，我才不想聽見有人議論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北宇呼了一口氣霧氣，輕鬆地說，好，沒問題啊。

說完，老張掏出一根煙點上了，又問北宇抽不抽。

北宇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說，上高三沒多久吧，熬夜做題，抽煙提神兒。

其實，北宇特別想告訴老張，他早就看出了老張的高考壓力，根本不想讓他考試分心。

所謂的告白計劃，也就只是他跟朋友過過嘴癮。

可是，他看著樓下一點點散去的人潮，什麼也沒說。

反正，他在老張面前，從來都是一個十分歡樂的人，突然要說一些感人至深的話，才說不出口。

他給自己說，這次生日不成，大不了下次。

可是，他還沒有等到老張的下次生日，他們就高中畢業了。

高考結束，散夥兒飯那天。

所有人都像喝醉了，所有人都像沒喝醉。

所有人都說了一些以前不會說的話，所有人都做了一些以前不會做的事。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嚎啕大哭。

或許是凌晨一點，或許是凌晨兩點，又或許是一個永遠無法讓人準確說出的時間點。老張從KTV的沙發上，把北宇拖了起來，扛在背上，出了包廂。

凌晨的路上，偶爾幾輛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在橙色燈光的地面，掃過淡淡的影子。

北宇借著酒勁兒，趴在老張背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老張只是背著北宇，往回家的方向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好像，他早已經習慣了，在幾年的時間裡，以沉默來對抗或者接納北宇所有的示好。

他不知道，這種沉默，就是最強大的武器，不費吹灰之力，北宇就潰不成軍。他也不知道，這種沉默，也是世上最甜的糖果，總讓北宇在想放棄他的時候，依然堅持了下來。

北宇被老張放在了他家樓下，他努力使醉眼朦朧的眼睛聚焦，把口袋裡串好的佛珠，搖搖晃晃地塞在老張手裡，問了最後一句，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老張說，我不是同性戀，而且，不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多麼耳熟能詳的一句話，我不是同性戀。

對，北宇想起來了，每次他給跟老張說，我喜歡你。

老張都是用這句話來回復他的。

我不是同性戀，多麼言簡意賅還主旨明確，簡單有力，清晰明了，是原因，也是結果，不用註解，還無需詮釋。

可是，為什麼老張已經告訴過北宇無數次了，北宇依然執迷。或許，在這場我追你逃的角逐之中，北宇早已經失去了自己，所以，他連最簡單的，主謂賓俱全的完全否定句，都聽不懂了。

那個夏天，北宇17歲。

那個夏天，北宇經歷第一場，老張完全缺席的暑假。

那個夏天，北宇從手機里，刪除了1045條老張的簡訊，453張老張的照片，268條關於老張的備忘錄。

那個夏天，北宇關閉了QQ空間。

那個夏天，北宇去了青海，選擇了一所杭州的大學。

那個夏天，北宇第一次感受到了，強烈徹底、不留餘地的挫敗感，品嘗了蛻變的滋味。

大學之後，北宇經常忙得分身乏術，換了手機號碼，習慣了使用微信，害怕使用存有老張為好友的的QQ，新手機里連QQ都沒有下載。

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還有一個很帥的男生。

他以為一切都重新洗牌了，自己已經從老張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老張一次次拒絕他，只不過是北宇給自己身上砍的一道道疤，他見過它們一次次皮開肉綻血肉橫飛，如今，他在等待疤痕漸漸癒合，只要不再刻意想起老張，就能忘掉那些令人失望的傷疤，曾經那麼真切地存在過。

然而，一次電腦課上，北宇登上了QQ，依然等來了老張的頭像閃動。

不過，老張說的是，我不是同性戀，可是，我喜歡你。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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