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為什麼討厭是枝裕和？

來自專欄娛樂硬糖

作者|張家欣

編輯|李春暉

當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電影《小偷家族》在戛納勇奪金棕櫚，按老派的話說，「為日本電影增光」之時，日本人民卻發起了對這部電影和導演本人最猛烈的討論甚至攻擊，以致上升到政治層面。

這有點接近於當年中國人討論張藝謀電影《紅高粱》國際得獎時的狀態。導演是不是為了在國際拿獎而故意抹黑中國（或日本），這是個問題。

「當我非常個人化地敘述一個故事時，這個故事要比我試圖以放之四海皆準的語言敘述，能令更多人認可。」 德國導演法斯賓德曾這樣說。真誠的個人化的敘事反而能引起更多人的共情。但也有人因為過於個人化，令更多人不認可。是世無知音，還是討厭他說穿了真相——

「反日」的是枝裕和？

眾所周知，是枝裕和以家庭題材見長，關注底層生活。而無論是《無人知曉》還是《小偷家族》，所描繪的家庭都並非日本社會的光彩部分。

是枝裕和捧得金棕櫚獎後，最喜歡錶彰日本文化出海的安倍晉三首相，用日媒的話說，就是對這位為國爭光的導演「徹底無視」。

「肯定是因為他強烈批判過安倍政治！」一時間，對此事的討論在日本社交媒體上蔓延開來。

在雅虎日本搜索「是枝裕和」，在「是枝裕和導演」之後的關鍵詞，就是「是枝裕和 反日」。

而且，影展期間，是枝裕和在接受韓國中央日報採訪時，除了對政府失責進行批評之外，還表示：「家庭隨著共同體文化的崩潰而消解。不僅沒有成熟到接納多樣性，還漸漸向地域主義靠攏，剩下的只有國粹主義，日本不承認歷史的根源就在這裡。我對亞洲鄰國充滿歉疚。日本也必須像德國那樣道歉。但由於一直是同一個政權掌權，我們失去了大部分的希望。」

此番言論隨著金棕櫚帶來的曝光度，引發了日本右翼的強烈抗議。日本著名美容外科醫學博士高須克彌、作家百田尚樹等公眾人物公開批判是枝裕和，說他是在「抹黑日本的形象」。

同時，部分網民甚至認為是枝裕和有反日傾向——日本明明是一個拾金不昧的國家，導演為何要在戛納向世人輸出「小偷」形象？

批鬥一個人時，「考古」必不可少。《海街日記》中吃飯時「立膝」的作法，也被認為是朝鮮式。對此，是枝裕和回應，這是表現角色舉止不端莊的需要。但隨即，飯碗、茶杯的擺放，拿筷子的方式也被拿出來質疑……硬糖君只能說，鍵盤俠真是哪國都有，而且思路是如出一轍！

認可了是枝裕和藝術價值的是戛納電影節，法國報紙自然也要身先士卒為這位日本導演打抱不平，「每當日本人拿到國際性獎項時必會送去讚詞的安倍首相，這次一直保持沉默是為什麼？」

當然，也有不少明事理的（硬糖君認為是）日本網友和媒體支持是枝裕和，嘲諷、批判安倍政府氣量之狹小。

對於這些爭論，是枝裕和本人表示，韓國中央日報的報道有一部分是翻譯問題，所謂「政權批判」言論是將他的意思「極端單純化之後的產物」。

在兩派的爭論逐漸發酵之後，是枝在6月7日發文《關於『祝意』》，表示目前他已拒絕包括政府在內的所有表彰，理由是「與公權力保持距離」。雖然此舉又在日本被噴，是枝裕和在中國倒是引起一片叫好。

「希望圍繞這件事的左右兩派紛爭能夠結束。關於電影本身的贊否請務必繼續。」是枝裕和最後說道。發文次日，《小偷家族》在日本全線上映，中國內地的引進也已經確定。畢竟，爭論總會消散，留下來的還是藝術本身。

衰落的日本電影，崛起的是枝裕和

「這樣下去日本電影真的要完。」是枝裕和曾在採訪中這樣說。

話說，日本人真的很喜歡說自己「快完了」……這應該就是島國長久的危機意識吧。曾幾何時，我們也從庵野秀明和宮崎駿嘴裡聽過「日本動畫要完」的說法。

是枝裕和的觀點是，日本電影正在逐漸走向封閉。單靠國內市場就可以回本的電影投資，讓創作者和發行商都沒有出海的意欲。雖然是靠日本家庭題材一條道走到黑的是枝裕和，卻很害怕日本電影被世界忘記。

不過，雖然他已經成功「走出去」。但無論在哪國的電影市場，是枝裕和的作品從來都是票房平平。藝術片嘛，票房不好還是逼格的一種註腳。

是枝裕和的最高票房紀錄是福山雅治主演的《如父如子》，32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87億元。

用國內的眼光來看，《如父如子》的票房不算驚艷，但是枝裕和已經很滿足。他認為這是一部沒有任何促進票房要素的作品，當出資者因福山雅治主演把票房目標定在10億日元的時候，他覺得是天方夜譚、「因為，至今為止超過10億日元的作品，我可是一部都沒拍過。」

現在的是枝裕和可以更有底氣一點了，他不僅有了超10億日元的作品，還有了金棕櫚，以及並非本意的社會曝光度。《小偷家族》目前票房走勢良好，6月8日上映當天超越《死侍2》成為單日票房冠軍，同時也靠單日票房衝到了當周票房第二。不出意外，應該能更新是枝裕和的電影票房記錄。

出海第一站：中國

在日本被捲入政治紛爭的是枝裕和，說不定中國觀眾還能更歡迎他。

去年，他的北京電影節套票被秒速搶光，連其本人都感到疑惑。是枝裕和急切想知道：中國為什麼對他的電影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反應，以及這個龐大的市場準備做些什麼。

也許是上次來中國的深刻印象，是枝裕和在戛納也不忘提及中國電影人，讚賞這撥年輕人的活力，讓日本「有點危機感」。馬上，他又要去上海電影節了。

不過，電影節並不能代表大眾市場。此前在中國上映的是枝裕和作品票房，也跟其他大部分日本電影一樣慘淡。今年3月30日在內地上映的《第三度嫌疑人》，票房只有不到500萬人民幣。

只要他的電影還在堅持從日常瑣碎著手，還是需要細品的家庭題材，就不符合當下中國主流觀眾的觀影習慣，也就很難獲得大眾票房的認同。

《無人知曉》

日本電影至今沒有在中國打開市場，倒不是是枝裕和一個人的問題。因為上戶彩、新垣結衣，這些勉強稱得上在中國有票房號召力的日本明星，都沒能做到。而是枝裕和的電影風格又讓難度上了一個等級。在戛納買片的海秀娛樂CEO王海懿就直言，商業院線的表現問題，是他們沒有購買《小偷家族》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個原因是貴，《小偷家族》獲獎呼聲很高，買方的競爭也很激烈。目前，《小偷家族》的國內發行版權已經被曾出品《命中注定》等影片的路畫影視拿下。路畫影視在戛納頒獎禮之前，就給出了不菲的版權費用，還承諾若獲獎，會再額外支付一筆獎金。買片似押寶，據說路畫影視總裁蔡公明當時不敢看直播，因為怕受不了刺激。這麼激動，在宣發上怕不是要搞大事情，是枝裕和親自來華站台應該少不了吧？

有了金棕櫚加持，《小偷家族》在日本的票房的確有了量的飛躍，那在中國呢？是枝裕和能成為新海誠之後，日本電影出海的救世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