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里被忽視的八卦(28) | 西涼風雲之推翻李傕行動
上期說到189年(中平六年)漢朝發生政變,宦官與外臣相爭,董漁翁得利,近四百年的漢朝落入涼州隴西人董卓之手。董卓出身下級官吏,對治國生疏,又是倉促接盤,處理朝政簡單粗暴,依靠武力彈壓,不能服眾。如同偷拆父母包裹的孩子,拆完裝不回紙箱子,只能拿膠帶楞捆了。
董:嘿嘿嘿
他的所作所為,引發各路諸侯聯合討伐,連土匪出身的黑山軍降將張燕都積極聯絡各方,高喊著要打倒董卓,顯示出了站在正義一方的喜悅。董卓雖居廟堂之上,卻給眾人以談資,連潑皮無賴都能嗤之以鼻地表達鄙視,品評一番後,滿足地用語氣詞「切」來結尾的。
董卓有些慌了,他擔心的倒不是平頭百姓的議論,老百姓的想法不重要,他擔心討董聯軍趁機發動群眾,掀起全國大規模反董活動。
董卓迅速決定向西遷都到長安。長安離董卓自己的老家西涼更近,離東邊的討董聯軍主力更遠,安全係數大增。
在長安及周邊的中心區,董卓安排呂布任都騎尉,統管京城衛戍。中央直屬野戰軍由手下樊稠、胡軫統領。然後封鎖長安東側的道路,在該地建立軍事管理區,安排四支部隊重兵把守。
其中一支由中郎將段煨帶領屯兵華陰,另一支由中郎將董越帶領駐守黽池。主力軍司令是董卓的女婿牛輔,帶著賈詡、李傕、郭汜以及張濟把守安邑,並隨時增援其他地區,這實力沒誰了。通過這種頂級配置可以看出,他把家底兒都給女婿牛輔了,估計董卓應該沒兒子為繼。
我給大家列出以上這些人的家鄉,可以感受出西涼人在漢末的軍事實力:董卓是隴西郡人,樊稠是金城人,李傕是北地郡人,郭汜是張掖郡人,賈詡、張濟、段煨是武威郡人,雖然史書沒有記錄牛輔、胡軫、董越的具體家鄉,但也是涼州人。只想說一句:西涼軍人滿視野。
徐榮:東漢末年將領。本為中郎將,曾向董卓推舉同郡出身的公孫度出任遼東太守。於汴水之戰中擊敗曹操的獨立追擊軍,以及在梁東之戰中擊敗孫堅的部隊。在董卓死後,受司徒王允的命令與李傕、郭汜交戰,死於新豐之戰,戰死在亂軍之中。
另外,董卓還有一隻長勝之軍,由幽州人徐榮帶領,徐榮是讓曹操、孫堅幾乎喪命的將軍。董卓沒有給他安排具體的地盤,屬於機動部隊。(《後漢書》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黽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中郎將、校尉布在諸縣,以御山東)
完成了防守戰鬥鏈的部署,董卓向昔日的老鄉對手韓遂、馬騰發出邀請。希望他們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嘛。
董卓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也非常擔心韓遂馬騰會趁亂從西邊抄自己的後路,或者聯手東邊兒的討董盟軍。萬一發生,董卓就成瓮里的鱉了。要想探明對方的想法,就要主動出擊。董卓向「悍馬組合」發出的和解信息,是扔出來問路的石頭。
此時的韓遂馬騰正在猶疑之中,他們從小道聽來的消息說,宦官已經被滅了,這對悍馬來說,不是好事。意味著「誅宦官,清君側」的義軍旗號,已經過了質保期失效了。義軍一下就失去了存在的借口。有人悄悄到辦公室外,扯下寫著口號的大纛旗。二胎都來了,計生員還喊只生一個好,會被所有人打死的。
悍馬的馬:馬騰
接到董卓扔來的石頭,知道中央確實改組了。讓悍馬組合有些意外的是,不但宦官被除,而且新任領導小組組長是老鄉董卓,他甚至提供了進京證,還承諾「共謀山東」。(《後漢書》:初,卓(董卓)之入關,要韓遂、馬騰共謀山東。)
接受董卓的邀請,就解決了羌軍存在的合理性問題,有了法制基礎,就有了行動依據。叛軍換了馬甲就是國軍。
另外,董卓說得清楚,可以帶兵進京。如有不測完全可以自保,如果合作愉快會有更大的收穫,因此悍馬組合決定揮師東進。(《後漢書》:遂、騰見天下方亂,亦欲倚卓(董卓)起兵。)
悍馬走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到長安。因為戰爭道路艱難行進緩慢,而且路上還遇到羌人造反,為了表明心志,悍馬以雷霆手段滅之。馬騰手下的龐德,因平叛嶄露頭角,成為校尉。(《三國志》:初平中,(龐德)從馬騰擊反羌叛氐。數有功,稍遷至校尉。)
192年(初平三年),悍馬終於開到長安。漢朝領導層頻繁更迭,董卓、王允已經成為過去時,現在進行時是董卓的手下李傕郭汜。此時漢朝已經亂如公共場所,是個閑人可進非請務入的重地。
悍馬的悍:韓遂
既來之則安之。韓遂、馬騰向代表朝廷的李傕臣服。
對於韓遂、馬騰來說,真心不願意總當羌匪,不但名聲上難聽,而且長遠看,軍隊的供給也是問題,漢末的糧食供應非常緊張。雖然他們不知道李傕是敵是友,但如果部隊能改編成為政府軍,這些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即便是國家提供不了軍需糧餉,起碼羌軍徵收老百姓糧食的時候,可以名正言順了。到時候用武力強制收繳的行為,就不能算搶。
只要能換身馬甲,披上正義的皮,白天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晃悠,能隨意踢飛小商販的佔道貨筐,降誰都一樣。
韓、馬的到來,對李傕來說,無疑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讓手裡的武裝力量有了迅速的擴充,起碼聽上去是這樣的。而且在政治聲譽上,有了新資本。
朝廷上下都看看,我們不僅僅會打仗,我們還對國家的統一戰線工作有突出貢獻,那麼多年的羌獨,讓我們這屆剛剛成立的政府解決了,而且是和平統一,國家祥瑞啊!李傕封韓遂為鎮西將軍,屯金城,馬騰為征西將軍,屯郿縣。
李傕
不過,面對帶兵而來的悍馬組合,李傕也心存芥蒂。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世道變了,老鄉見老鄉,可能要受傷。他決定把悍馬拆了,四個軲轆的是悍馬,分成兩個軲轆以後,神馬都不是了。
經過觀察,馬騰更讓人放心,而韓遂的身上總有種讓人琢磨不透的氣質。另外,馬騰出身寒微,僅疑似馬援之後,而韓遂則來自一個有背景的家庭。
在《三國志》里提及「公(曹操)與遂父同歲孝廉」,說明韓父是個孝廉。在漢朝,被舉孝廉的人,不是一般人,韓家在西涼,按偏遠郡縣舉孝廉的制度:被推薦人要四十歲以上,僅一個孝廉名額,還是三年推舉一次。這樣稀缺的資源,「非」入尋常百姓家,也許韓遂的爸爸叫李剛?
另外,前文說過,韓遂造反前,何進都知道韓遂(當時叫韓約)的名望,並見過面。雖然有後人判斷只是八卦消息,但這樣的傳聞也能旁證韓遂確實是個有背景的人。
這些不能不讓李傕郭汜擔心韓遂投奔的初心。特別是韓遂跟曹操有說不清的關係,當初曹操是討董聯軍的代理奮武將軍,在第一時間攻擊過董家軍,這讓李傕心有餘悸。曹操是反董派里最反董的人!
扯遠了,李傕拉回思緒,他知道曹操剛剛成為兗州牧,正在招兵買馬迎擊青州黃巾軍,如果韓遂跟曹操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李傕決定把馬騰留下,駐紮在董卓的故居郿縣(郿縣是董卓最喜歡的地方,沒有之一),拱衛京城長安。讓韓遂帶兵,回涼州金城駐紮。(《三國志》:初平三年,遂、騰率眾詣長安。漢朝以遂為鎮西將軍,遣還金城,騰為征西將軍,遣屯郿。)
這次是悍馬組合第一次歸順朝廷,也是第一次分兵把守。分開也沒啥,相聚必有離別時,相離未必不相知。當然,分開也省得被人一網打盡。
194年(興平元年),馬騰跟李傕打起來了。按照《資治通鑒》的說法:「馬騰私有求於李傕,不獲而怒,欲舉兵相攻。」馬騰有求於李傕,李傕沒同意,馬騰就生氣了,甚至要抄傢伙開戰。
史書沒記載馬騰具體為了什麼事情求李傕。但縱觀馬騰的一生,及史書對馬騰的評價:「性賢厚,人多敬之。」「待士進賢,矜救民命,三輔甚安愛之。」個人感覺馬騰為一己私利而首先發動戰爭的概率不大。至於是否因為伸張正義救援天子,同樣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明。
生氣的馬騰
反正馬騰跟李傕確實結仇了。街坊四鄰都知道了,連天子劉協都派使者當調解員勸和雙方,但沒成功。此事也驚動了遠在金城的韓遂,他立刻領兵來到長安附近,跟馬騰一起在長安城郊外的長平觀駐紮,悍馬重新組合。從韓遂帶兵趕到長安來看,說明馬騰跟李傕對峙的時間不短了。
不管馬騰當初為了什麼跟李傕對抗,馬騰的立場,被朝廷的大臣們記在了心裡,加上韓遂的到來,使悍馬「KiKi-KaKa」 合體了,成了長安附近,最可以依靠的反對派勢力。
194年春(興平元年二月),天子一方開始行動,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范、治書侍御史劉誕一起秘密聯合馬騰,打算裡應外合除掉李傕。這是一次文武搭配內外結合的行動。
有人可能會覺得,此時在附近的袁紹完全可以對抗李傕。從實力上講,袁紹確實可以是人選之一。袁紹在冀州河北地區,離長安不算太遠。不過此時的袁紹正忙著應付公孫瓚以及黑山軍、黃巾軍殘部的攻擊。更主要的原因是袁紹沒有這個心思。早在當討董聯軍盟主的時候,袁紹就打算另立大司馬、幽州牧、漢室宗親劉虞為天子了,只不過當時袁紹沒有運作成功。
既然袁紹非忠君之臣,聯絡曹操也可以,曹操一直是維護漢朝統治的,而且曹操人馬也不少了,他剛受降了三十萬左右的青州黃巾軍及其家屬(可以打仗的有五萬人左右)。但曹操此時正忙著攻打徐州,為父報仇呢。另外從董卓當政開始,由於連年戰爭,長安東側的道路已經隔絕,消息閉塞不通了,董卓時期,很多任命書無法從中央向東外傳,甚至官員無法去東邊的州郡上任。
幽州牧劉虞:我兒子呢?!
比如董卓想請幽州牧劉虞入朝任太傅,但任命書始終無法送達。被困在長安的漢獻帝劉協,也想讓幽州牧劉虞解救自己,就悄悄派劉虞的兒子------在劉協身邊做侍中的劉和,化妝出城去找劉虞,但道路艱險,壞人又多,父子倆最終也未能相見。
現在看下長安城內,參與推翻李傕行動小組的組員情況。天子身邊有很多顧問,比如光祿大夫、議郎等等,類似於現在的智庫。他們直接歸天子調遣,屬於無職有權的人,侍中級別最高,所以馬宇是劉協身邊的重要參謀。諫議大夫也是顧問團里的一員,種邵是官三代,他的父親種拂擔任過司空,他的爺爺種暠[hào]擔任過司徒。
劉誕的職位是治書侍御史,這是管理皇帝文書的官員,他還是左中郎將劉范的二弟,左中郎將是和平時期常設軍職里最高的將軍銜,他們還有一個四弟劉璋,也在朝里任職,董卓執政的時候,曾經把他們哥兒仨都關在大牢里,所以他們對董卓的勢力恨之入骨。此時老四劉璋已經藉機離開,回到自己的父親身邊。
這哥兒幾個的父親,是益州牧陽城侯,皇室宗親劉焉。他常年潛心研究道教,最後聽信占了卜巫術的蠱惑,早就心存渾水摸「漢」之心。他從馬騰李傕之間的矛盾,看出了機會,於是在幕後指揮大兒子劉范聯合各方勢力,清除李傕,如果成功,名義上有救駕之義,實際則可以控制朝綱。他還暗中派出五千兵馬,趕往長安,協助馬騰攻擊李傕。再說一句,一旦得手,劉焉找沒有根基的馬騰、韓遂當合伙人,要比袁曹二人,更容易控制。無論怎樣,反李聯盟成員的實力不小。
萬事俱備,只欠東窗事發。
東窗果然事發,謀刺之事外泄,被李傕發覺了。世間找嘴嚴的人比找一隻會抽煙的兔子還難。朝中行動小組的人大部分都逃了出來,躲在槐里縣投奔了馬騰。
李傕派郭汜、樊稠、自己的侄子李利隨之衝出,一起突襲馬騰韓遂大營,將悍馬組合打得節節敗退。馬騰打仗屬於慢熱型,被突襲勝少負多。況且李傕這些人確實能打,把悍馬追得往老家跑。
追擊的路上,因為李利不賣力氣,還被樊稠當眾斥責。(《資治通鑒》:樊稠之擊馬騰、韓遂也,李利戰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慾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卿邪!」)
悍馬被追到陳倉,實在不想跑了。韓遂知道樊稠也是金城人,他勸一馬當先的樊稠:「現在漢朝成了擊鼓傳的那朵花,還不知道明天會落在誰手呢,大家都是金城人,應該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樊稠:還有誰的心有我大....
樊稠能打仗軍事能力就不用說了,政治素質也不低,如果滿分是二百五十分的話,他滿分。聊了聊,樊稠感覺跟韓遂很投緣,兩個人並駕齊驅,還手挽手巴拉巴拉地聊了很久,親熱得連兩匹馬都快結拜了,然後樊稠撤軍,雙方就高高興興回家去了。(《後漢書》:遂、騰走還涼州,稠等又追之。韓遂使人語稠曰:「天下反覆未可知,相與州里,今雖小違,要當大同,欲共一言。」乃駢馬交臂相加,笑語良久。)
眾人各奔東西,悍馬回涼州檢修,李傕的部隊回長安休整,途徑槐里縣的時候,順便把躲在那裡的劉范等幾個主謀抓起來殺了。
樊稠的心很大,大到沒有,得勝回朝後就沒再多想,回新建的將軍府享受去了。但一同追擊敵寇的李利,心情比較複雜,這次雖然打了一個大勝仗,但他什麼也沒記住,只記住樊稠當眾指著自己訓斥的場景,太丟人了。那場面不斷在李利眼前閃回,還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
他悄悄找到叔叔李傕說,樊稠陣前與敵相談甚歡,愛心滿滿,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也許是在談慈善事業?(《後漢書》軍還,利告傕曰:「樊、韓駢馬笑語,不知其辭,而意愛甚密。」)
李傕召開軍事會議,在會後酒席上,派自己的外甥胡封把樊稠殺死在了座位上,並把樊稠的軍隊歸胡封統帥。其實,李傕早就想殺了樊稠。樊稠不但打仗勇猛,而且心胸開闊不多疑,甚得人心,讓李傕忌憚。(引《獻帝紀》:傕見稠果勇而得眾心,疾害之,醉酒,潛使外生騎都尉胡封於坐中拉殺稠)
李傕除掉樊稠,以為去掉了心病,但這是他走向滅亡的開始,多疑是西涼人的通病,在他的陣營里,只有樊稠一個人沒這病,還讓他給殺了。見到樊稠被殺,郭汜心裡也慌了,他跟樊稠不錯,再加上郭汜老婆瞎摻乎挑撥,結果郭汜跟李傕開始了離心離德的合作。
其實董卓方面的西涼人的事情也非常精彩,因為不是主線,這裡就不細說了,以後有機會單聊。
李世石:怪我咯?
韓遂在逃命時的寥寥數語,不但安全脫困,還離間了對手的陣營,讓對手遭受了巨大損失。韓遂的政治算計,比不上阿爾法狗,也能比拼下李世乭(寫這個字是為了裝,呵呵)。
李傕知道自己無力徹底消滅馬騰韓遂,他吸取當年王允不接受自己投降的教訓,索性赦免了馬韓二位,並重新封賞。封馬騰為安狄將軍,韓遂為安降將軍。
不經歷風雨怎能看見對方是彩虹?經過這次患難,馬騰與韓遂彼此更親近了,於是結為異姓兄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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