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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沉思】蔣 勛:美的覺醒

【美的沉思】

美的覺醒文/蔣 勛 【序 言】 廣播是一個有趣的工作。 我坐在播音室裡,一個人,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裡震盪。 我很享受這樣的感覺,我很珍惜這樣孤獨的時刻。 完全孤獨地與自己的相處。 聲音像潮汐,一波一波,或輕或重,或低沉或飛揚,在空氣裡蕩漾。 我好像「看」得見我的聲音,是一種波浪的起伏迴旋。 我「看」著我的聲音,像潮汐漲退,包圍著我自己。 聲音變成一種安靜的獨白。 也許,有人認為聲音是用來與他人溝通的工具,可是在播音室裡,我覺得聲音首先是自己與自己的獨白。 沒有充足的獨白,「溝通」也許只是虛假的來往。 我們有太多「call in」「call out」,但是,我們缺乏與自己聲音的對話。 沒有聽到自己聲音的迴盪,沒有真實的獨白,太多「call in」「call out」,人其實是最寂寞而空虛的。 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看」到了自己的聲音。 好像月光下粼粼的水的波紋,一圈一圈,緩緩在空氣中盪開。 我想用線條勾繪下這舒緩的波紋,像孟克(E.Munch)在「吶喊」畫裡記錄下聲音的波浪。 但是聲音的波不只是線條,聲音像一種光,在空氣裡飄飛。 聲音像一種煙,比風還輕的煙,我想用手去承接這煙的重量,一縷一縷,一絲ㄧ絲,我閉著眼睛,感覺煙從指隙間流過,如此柔軟,如此細緻。 聲音可以用手去觸摸嗎? 我不經意聽到電視裡一個政客的叫囂,忽然覺得胸口被尖銳的玻璃刺傷,一陣劇痛。 聲音可以是母親的手,如此溫暖寬厚;聲音也可以是最銳利的狼牙,殘酷噬咬人最柔軟的心靈。 聲音或許是一種修行! 我嘗試把自己的聲音修行成一朵花。 這朵花要開在眾人走過的路邊,有人看到,停下來,看到花的美麗,覺得生命如此珍貴。 有人蹲下來,仔細看,用手輕輕觸碰,感覺花在風裡的微微顫慄。 有人走過,嗅聞到一陣淡淡的香,他四下尋找,沒有發現什麼,但是他開心微笑,因為那看不見的淡淡的香隨他一路走去。 有人聽到過花在靜靜清晨綻放的聲音嗎? 像母親親吻嬰兒的「啵」的一聲! 美的覺醒,其實只是使你「看到」「聽到」「嗅到」「觸摸到」「品味到」生命美好的存在。 有多久你的腳掌沒有感覺泥土與青草的柔軟了? 有多久你不曾聽到鳥的鳴叫啼囀? 有多久你沒有感覺到春天空氣裡初放的花的清香? 有多久你看不見暗夜裡天上明亮的星辰? 有多久你不曾在口中回味母親小火煎赤鯮的香? 有多久你遺忘了愛人靜靜擁抱的溫暖? 有多久你想不起來某一個人身上遺忘不了的氣味? 有多久你不相信你的手握住另一隻手是多麼重要的安慰? 有多久你不曾在沐浴時按摩自己疲倦的肩膀? 愛自己與愛他人都是一種覺醒! 「美的覺醒」是重新「看到」「聽到」「嗅到」「觸摸到」「品味到」,是自身的覺醒,也是眾人的覺醒! 味覺之美 會喝酒、懂得品酒的朋友,會特別選擇歐洲某一個牌子、某一個年份、或某一個地區的酒類來品味。我在法國讀書的時候,有次看到一場比賽,有人將一位有經驗的品酒師雙眼用布蒙起來,將一點葡萄酒倒在試酒的小杯子裡。 品酒師搖一搖試酒杯,用鼻子聞一聞,啜飲一些後,用他的舌尖慢慢地去感覺酒。然後你會發現他沉思了很久,他的感覺是在沉思裡才發生的。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這時蒙住眼睛的布還沒有拿掉,他開始說:「這是用某一年種在某一個地區的葡萄釀造的酒,已經放了多少年,葡萄是種在向陽還是背陽的山坡……」他娓娓道來,我記得當時聽到的時候不禁嘆為觀止,因為他每說的一句話全部是對的,非常準確!也許,我們已經不敢相信我們的味覺擁有這麼豐富的記憶,也許我們已經不敢相信,我們的味覺能有這麼準確的判斷。這位被當成奇才異能的品酒師,他的能力是天生的嗎?還是經過後天的訓練?他如何使得自己的味覺,能夠純粹到這麼高的準確度? 這是我在美學的世界裡非常感興趣的一件事情。 我走向前去跟他聊天,他告訴我豐富味覺的體驗:剛剛開始飲入時,會有各種豐富的味覺在口腔裡變化。這時必須知道舌頭的不同部位所嘗到、感受到的味覺不一樣;例如舌尖可能品嘗到甜味,兩側感覺到酸味,舌根部分苦味,然後會發現到酸、苦、或者澀各種的味覺跟質感,在口腔內發生極其複雜的變化。那位品酒師最後嘆了一口氣,跟我說:「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剎那我被他打動了。我發現這位品酒師不只在品嘗酒,他在品嘗這麼複雜的生命的滋味。 生命的滋味裡,有過受寵的甜美,有過失敗時嫉妒的辛酸,有過勞苦當中一種像流汗一樣的鹹味,有過非常巨大的、失敗挫折裡的痛苦。 最後也許我們會說,所謂的五味雜陳,是味覺豐富到混雜在一起出現了,我們難以形容它是什麼味道,它是一個這麼豐富的生命的記憶。 這位品酒師給我上了一堂課。他教我的,不只是味覺課程,不只是品酒課程,還包括生命應該去成長,如何去儲蓄豐富的記憶。有一天,這些深藏在心裡的記憶一點一點地被喚醒,透過你的舌尖,舌上每一個小小的味蕾,重新釋放出酸甜苦辣咸各種味覺複雜度的時候——你,開始懂得了生命。 在那個時刻,你不太想找人家講話,你覺得任何的語言都說不清楚。 也許你覺得熱淚盈眶,也許你忽然覺得無言以對。 我相信無言以對、熱淚盈眶,都是生命最美好的時刻,因為你開始懂得:如何去跟自己生命最深處的部分……對話。 聽覺之美 在整理我們聽覺記憶的過程裡,我一直希望能夠將很多愛音樂的朋友,從音樂的世界不斷地擴大到整個自然的領域,比如去聽聽潮水的聲音,去聽潮水滲透在沙地裡面,慢慢一點一點消失的那個聲音。 我住在海河交界的地方,朋友們可以從我的窗口聽到漲潮那種壯觀的聲音,因為海水湧進河口的時候,一波接著一波,潮水的聲音十分清晰。 有些跟我很好的朋友,已經知曉不同季節漲潮的大概時間了,會很調皮地在那個時間點打電話給我,明知故問地說:「現在漲潮對不對?我要聽聽潮水的聲音。」於是我將話筒放在窗台上,朋友們的確可以聽到洶湧澎湃的漲潮聲。 可是,退潮的聲音就無法透過電話傳給朋友了,退潮時非常安靜,潮水一邊退離岸邊,一邊滲透進河灘的泥土跟沙地裡去,聲音非常細微。 通常這時候,不管在畫畫或者是寫作,我都會暫停下來,坐在窗台上看著後退的潮水。你會看到一個很有趣的景象,就是潮線──水面上有一條弧形的線,線的一邊是藍色海水,另一邊是黃色河水,慢慢地慢慢地這根潮線一直退出河面,回到海裡去。當潮水退去河灘地又重新露出來,原本躲在泥洞裡的招潮蟹,也紛紛出現了。那是一種很小的螃蟹,兩個螯一大一小,在退潮時刻,就從泥土洞裡爬出來。接著一隻一隻白色的鷺鷥會靜靜降落在河灘地上覓食,招潮蟹剛好就是牠們的食物。 對我來說,退潮的時刻是一個畫面,也是奇特的記憶。 其實原本我以為退潮是安靜無聲的,可是有一天,我忽然覺得聽到了退潮的聲音,就是水在沙地裡慢慢滲透、退走,一種非常非常安靜的聲音。這時我才感覺到所謂的「潮音」,不論漲潮或退潮,那潮水真的是一種聲音,而這個聲音,也竟然會變成你心靈上的聲音。 許多宗教都認同潮音,覺得潮音可以帶來對心靈的啟發。而當聽覺的世界擴展到大自然這個層面的時候,莊子所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那個記憶,重新回到我們的心上,我們感覺到:原來聲音的力量如此驚人,它真的無所不在。 我看過一篇出生於蘭陽平原作家所撰寫的小說,他說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老農夫,可以聽到稻子在結穗的聲音。第一次讀到時我很驚訝,心想稻子結穗,怎麼會發出聲音來呢?可是那是一位老農民,他每天最關心的,就是從插秧以後慢慢長大的稻子,所以他才會聽到稻子生長的聲音。 我於是相信:也許我們聽到的,其實是心裡面夢想的聲音! 我們那麼渴望一個辛苦的勞動最後能夠有所收穫、我們那麼渴望這個稻子不會碰到旱災、不會被過多的水淹得腐爛了、不會被蝗蟲吃掉,所以我們心裡日日盼望著稻子成長的夢想,竟然會變成一個心靈裡的聲音。那老農說,他連睡覺的時候,都會聽到稻子在生長的聲音;這個時候你會發現,美好的聲音——竟然是我們自己心裡面的渴望。 嗅覺之美 人類的五種感官並非完全被分開,其實彼此之間帶有連貫的關係。像談到味覺時,嗅覺也可能同時發生。 例如我們在喝茶的時候,味覺發生了作用,但嗅覺也同樣在運作。在沒喝下茶湯前,茶的香味有很大一部分就已經在嗅覺裡發生了。喝茶的朋友都知道在喝茶的配備中,有一個比較高而窄長的杯子,叫做聞香杯。泡出的茶湯先倒在聞香杯中,接著才倒進飲用的茶杯裡;拿起清空的聞香杯湊近嗅聞一下,便能感覺到茶葉釋放出來的香味。 很明顯地,我們發現喝茶的程序及形式之所以如此建立,必定是因為泡茶所帶來的並非僅僅味覺上的快樂,同時也包含了嗅覺上的快樂。 嗅覺的記憶並不容易把握,因為它好像存在於空氣當中,又好像一下子飄散開來。我們發現大自然當中充滿了氣味,自己喜歡或不喜歡的都有。 大家都不怎麼喜歡的氣味,可能是發臭的垃圾、排泄物、或一些患病動物身體散發出來的味道。這些氣味似乎會勾起我們久遠以來對於生病、骯臟、腐爛的恐怖回憶,所以通常走過一個地方,忽然聞到一些怪異臭味的刺激時,多半的人會趕緊掩蓋著鼻子快步走開。 嗅覺存在於大自然當中,可以飄散得非常非常的遠,所以我覺得它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提醒。其他感官中,味覺及視覺都需要靠得近才能夠觸及,但嗅覺感應的距離卻能拉得遠遠的;我們有時候會覺得遙遠地方傳來了某一種氣息,然後就可以透過嗅覺去感覺它。 我想嗅覺是一個非常敏銳的存在,而且嗅覺發生時我們會不自覺地閉起眼睛,慢慢的、單純的用嗅覺去感覺氣味。像我就發現很多人拿著聞香杯聞茶香的時候,雙眼是閉著的——這就說明嗅覺的記憶並不需要視覺來提醒,它其實比視覺更強烈。 有時候我覺得嗅覺是人類非常本能的、非常久遠以前的記憶,因為我感覺到自己對母親的許多懷念,好像都停留在嗅覺。當然在視覺上,也有很多與母親相關的記憶與回憶。雖然現在她已過世了,但我腦海中留存了母親的形象,還可以翻看她生前的留影。可是我常常會在看完照片以後,閉起眼睛關掉我的視覺,在我的回憶當中,覺得母親對我來說是一種嗅覺的記憶。 因為小時候吃母奶,好像在還沒有很多理性的記憶以前,我趴伏於母親的胸脯、她給我哺乳的時候,我有好多嗅覺的記憶。這種嗅覺的記憶使我覺得即使走到天涯海角,都有一個讓我安定下來的力量。 不知道為什麼,人們在面臨驚慌、災難、恐懼的時候,常會不自覺地叫出:「媽!」母親對我們而言,成為一種保護,一種最本能的保佑力量;好像再滔天的巨大災難,只要躲到母親的懷中就安全了。我相信這個行為與生命中哺乳的記憶有關,甚至動物的世界也可以見到類似的狀況。 所以嗅覺很像是非常私密的感情,私密到你會記得最親近的人他身體的氣味,你知道這個人就在身邊——他不再是一個形體、不再是一種視覺、也可能不是聽覺——可是他的氣味存在著,他是這麼深的記憶。 特別是親子之間,尤其像我剛剛提到母親與孩子的關係。 哺乳的記憶是非常長久的一種記憶,我從這個面向來思考時,常會覺得嗅覺裡存在的人類情感,應該非常值得我們進行更深入的探究,因為嗅覺會是我們心底活動內非常底層的記憶。 只是因為嗅覺不像視覺或味覺,感受到的東西很具體;氣味不容易把握住,很容易在空氣或風中就飄散了,它是非常不具體的一種存在。 可是因為它不具體,反而能無所不在。 它也許是一種領域,是「時間」的領域,也是「空間」的領域。就像現在即使我母親的身體消失了,可是她還停留在我的生命當中,變成我揮之不去的一個纏綿的情感……,我總覺得身邊的母親變成一種氣息了,變成空氣當中無所不在的一種氣味,所以她的肉體還在不在,她的形象還在不在,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希望能夠透過嗅覺的感官,與朋友們做更多一點的探討,一起恢復我們記憶當中許許多多……好像遺忘了、可是又沒有完全消失的那種深層的記憶,也許可以由此呼喚起心裡好一些美好的嗅覺經驗吧! 視覺之美 回到美學的本質來,其實人類的感官有很多種不同存在的狀況。有人色弱,也許有人對色彩很敏感,我們叫色強。有人看顏色會有盲點,稱為色盲;也許一般正常人就可以看到很豐富的色彩。 可是這些情況都是相對比較而來。 有時候我會在想:一位天生的盲人,他的視覺感官經驗會是如何?我們常常稱呼盲人朋友為視障,指的是視覺受到障礙,可是我們會發現,視障朋友在很多感官上非常非常地靈敏,譬如說,他們能用聽覺、觸覺去替代自己的視覺。 我碰過一位視障的朋友,他會用皮膚上的感覺去形容月光,當他跟我形容著自己感受時,我大吃一驚,我忽然覺得視覺其實是可以用其他感官來彌補的。那時我回頭反問自己:「我是一個視覺正常的人,但是不是就因為我的視覺太正常,結果反而變得不敏感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科學家告訴我,我的視網膜可以分析兩千種不同的色彩,可是我發現看到的色彩非常少;相對而言,這不也是一種盲嗎? 空有這一副眼睛,空有正常的視覺,但我的眼睛看到的色彩其實並不多。 很多兒童美術理論,便是因此而希望:從兒童美術去開發孩子在成長過程裡視網膜非常豐富的經驗,讓他們從小能感覺到月光、夕陽的變化,感覺到花在綻放過程中,色彩逐步逐步地改變。孩子於是感覺到是藍色、綠色、紅色這些泛稱不能當做色彩的代表,色彩遠比這些文字、語言要豐富得多。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開發潛能」。 人類的感官潛能其實大部分停留在沉睡狀態,並沒有被喚醒。 所以也許父母、老師都沒有想到,將一個成長的孩子帶到海邊去感受夕陽的變化,他所學到的東西不是文字跟語言可以回答的,也無法去應付考試,現實毫無功能。 可是這般成長的孩子,視覺上的豐富性比一般人來得強,他所看到的夕陽,已變成心靈的庫存,他有一個豐富的倉庫存放著許多色彩的記憶。有一天,他走到不同的行業裡去,他對色彩能夠有非常豐富的反應,他會是一個完整的人,也會是一個成功的人。 所以我們常常說:「美,是看不見的競爭力。」 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常常要求孩子分數考高一點,賽跑跑快一點……用分數、用數字來衡量競爭的結果。美,卻是看不見的競爭力。 美,使一個人的生命充滿了聽覺、視覺、嗅覺、味覺等各種不同心靈感受的庫存。 當有一天,孩子長大了,想從心靈庫存裡提領出美的時候,他覺得源源不絕。 我曾經看過一些朋友,在生命最沮喪的時刻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可能用最絕望的方式傷害自己、毀滅自己,我發現在他們的美的庫存裡,空空如也。 當銀行戶頭裡沒有存款,提款機是提不出任何金錢來的;別忽略了:我們的心靈也像一張提款卡。如果庫存餘額是零,有一天,我們提領不出任何愛、恨、歡樂、或悲哀的時候,這一張提款卡,會變成自己非常沉重的負擔。 觸覺之美 如果朋友們試著閉起眼睛,將會發現:其實聽覺可以不依靠視覺;也可以閉著眼睛,用手去感覺自己的身體以及外在世界,也能體會到觸覺可以不依靠視覺。所以當人的五種感官裡,視覺變成獨大的時候,觸覺及聽覺可能都會被淹沒了。我很希望大家能夠重新喚醒長期以來沉睡的感覺,讓這些感官重新甦醒。 過去在大學中「藝術概論」的課程裡,我會為學生安排一個練習。 一個學生騎著摩托車,后座載著另一個眼睛被布蒙起來的學生,出去繞了約兩個小時以後回來。后座的學生拿掉蒙眼布後,必須向大家報告剛才經過了哪些地方。 這一個練習的目的,就是希望學生不要用視覺,而開發其他的感官去觀察。譬如說摩托車車經過了稻田、賣魚的市場,后座的學生如果眼睛沒有蒙起來,他東張西望就都「看」到了。可是在視覺被遮住後,發現有稻田、魚市場,是因為聞到了它們的氣味。有一次受測驗的學生甚至說,剛才摩托車曾經經過一條很窄的巷子,兩邊都是高高的牆;那時我想,這種感覺應該不是聽覺或嗅覺,可能是觸覺吧!他的身體感受到的空間忽然改變了,兩邊的風比較窄比較緊,覺得像處在兩旁都是高牆的窄巷裡,吹著所謂的穿堂風……由這些實例可以看出,感覺世界的恢復,感覺記憶的喚醒,我們的確需要做很多的練習。 在法國讀書的時候,有一堂課曾經讓我記憶非常深刻。 有位老師在一個布袋裡面裝了許多的物品,他說可能有海綿、石頭、紙張等等。他要我們將手伸進布袋裡觸摸,確定摸到的是什麼東西,而且還要說出這件東西的顏色。 剛開始我委實被嚇到了!想想看,閉起眼睛來摸東西,怎麼會摸得出色彩?不過老師解釋說,如果我摸到了一個東西,很確定那個東西有石頭的質地跟感覺,那我就可以判斷這是個石頭,它可能的顏色會是什麼。摸到了一張紙,如果我覺得這張紙可能還沒有寫過字,我就可以說它是白色。 在那一個小時的課堂當中,我將手放在布袋裡摸著各種東西,從形狀、質感等各種線索在記憶中搜尋,我發現我恢復了我的觸覺。 摸到那海綿,我覺得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觸及到這樣一個柔軟,可以吸收水份的質感了,它給我帶來很大的快樂。同時我也在思考老師所出的題目,咦!海綿到底是什麼顏色?是棕黃色嗎?還是有其它的可能?課堂最後,老師告訴我們,猜測物品顏色的對或錯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這一個小時裡,你是否真地經由自己的觸覺得到了感受。 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考試,答案是不重要的,重要是那個過程!我們常常在考試的最後去核對答案對與錯,而忽略掉過程之中的對與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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