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近海地緣戰略(二)——「和南」
在可預見的將來,人類的科學技術仍然無法完全逾越地理條件造成的障礙,特別是無法徹底征服海洋。著名學者米爾斯海默曾斷言,「不存在所謂的世界性大國,所有強國包括美國這樣的超級大國都是地區性強國」,的確,任何實體力量的強度及有效性必然隨著距離的增加而發生衰減。我們必須承認,無論是通過暴力還是非暴力,世界大國都是先在周邊獲得相對優勢,然後從其周邊走向世界的,王道也好,霸道也罷,世界大國必須先有能力在其周邊構建穩定的秩序,獲得基本的威信和認可。中國與周邊國家紛繁迭出的海洋爭端既是海洋強國建設的重大挑戰,同時也蘊藏著戰略機遇,「寶劍鋒從磨礪出」,它將極大鎚煉中國經略海洋的能力。
*本文選自《2049年的中國海上權力》一書
胡波
盤古智庫學術委員
北京大學海洋研究院特聘研究員
妥善處理南海爭端,積極構築東南亞地區和平框架。
中國在南海及其周邊海域擁有多重戰略利益。其一,南海及其周邊海域銜接太平洋及印度洋,是國際航運要衝,扼守著中國最重要的海上生命線。其二,巴士海峽、馬六甲海峽、巽他海峽、龍母海峽等是中國海上力量向太平洋及印度洋延伸的戰略通道。特別是在東部向洋通道遭到美日嚴密監視和武力威懾的情況下,南海周邊的這些通道更是彌足珍貴。其三,南海漁業、油氣等資源豐富,戰略縱深相對寬闊,是中國發展海洋經濟的重要支撐。
不過,中國卻不適合在該區域過於咄咄逼人,原因有三:一是南海是大國利益及勢力交會之地,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國家和集團都很難在此取得絕對優勢,中國若在此動靜過大,勢必會遭受其他大國和東盟各國的聯合抵制。二是南海愈來愈處於世界上最重要的國際海上交通要道,攸關世界幾乎所有貿易大國的海上通道安全,衝突或爭端將受到國際社會的嚴重關切和大國勢力的介入。三是就中國海上總體態勢而言,與東北亞地區相比,無論是力量存在,還是同盟實力以及政治關係等,東南亞地區都是美、日等國對華防範、牽制相對薄弱的方向,這也是美國將重返亞太及「再平衡」的重點放在東南亞地區的主要原因。因此,中國在此維持一個相對友好的政治氛圍,將對中國海權的總體拓展大有裨益。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國也不需要在此過多使用武力就能實現戰略目標。實際上,2012年以來,中國通過強化力量存在、圍海造陸、打井等和平方式已經推動形勢向著對中國有利的方向發展。美國觀察家將中國的這種策略稱之為「切香腸」,即「緩慢且不斷地採取不足以成為開戰原因的小動作,但這些小動作在一定時間內經過積累會引發重大戰略變化」。
冷戰結束以來,中國倡導「睦鄰、安鄰、富鄰」原則,通過經濟上讓利、政治上互信和軍事上克制等措施加強與東南亞各國的關係。這種政策取得了巨大成功,二十多年來,中國與東南亞各國以及東盟的關係發展迅速,不斷攀登新的台階。然而,南海問題及大國因素已成為雙方關係更進一步的兩大瓶頸。南海問題始終是雙方關係的一大障礙,並帶來了越來越大的困擾。越菲等南海爭端相關方在海上與中國的鬥爭衝突加劇,新加坡等南海爭端非相關方也十分擔心中國實力增強後會在此採取進攻性戰略。近代以來,東南亞地區始終是大國力量角逐之地,玩弄「大國平衡」也長期是東南亞國家自保的不二法門,東盟一些國家利用美印等防範中國崛起有其自身的合理需求。此外,美國「重返」亞太、推行「再平衡」戰略,日本南進、並試圖利用南海問題牽制中國,印度東進、在南海謀求經濟利益及對華的戰略平衡等外部因素,也客觀上給東盟國家藉助區域外大國平衡中國創造了條件。
對此,中國應有戰略自信,特別是在自身力量建設獲得空前發展的情況下更應如此。一是越南、菲律賓等與中國的國力懸殊,中國始終擁有後發制人的手段與機會,越菲正是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近年來始終避免與中國發生開槍事件;二是中國在經濟上是越南、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的發展機遇,與中國決裂不符合其整體利益;三是雖然南海問題越來越國際化,東盟、美國、印度等非爭端方介入日深,但東盟大部分國家和美印等區域外大國均不可能輕易為越菲等國火中取栗。
因此,無論南海形勢如何兇險,越菲等國倚美製華的氣焰有多麼囂張,他們都會盡量避免成為中國的敵人,因為他們既無法從根本上妨礙中國的海上權力增長,也不太可能在衝突或戰爭狀態下對美日等國有太多的指望。當前,南海的鬥爭主要集中在輿論、外交、經濟開發等層面,包括越南、菲律賓在內的爭端相關方都希望維持一個「斗而不破」的局面;至於美日等區域外大國,也主要是從輿論和外交上介入南海問題,除給中國帶來一定的國際壓力之外,並不構成任何實質性的制約。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越來越有能力和條件在此進行睦鄰外交,並推動南海爭端「軟著陸」。
對於南海問題,中國應在保持力量威懾的前提下,致力於通過經濟、外交和國際法等手段解決爭端。中國在該問題上的戰略目標應以保障海上交通運輸線安全和爭取南海海洋資源的利用權益為主,除非因人挑釁在先,迫不得已,否則不宜將「奪島占礁」作為在南海的主要目標。中國在經濟上要提高深海開發能力,構建相關法律體系,穩步推進在南海的經濟及社會存在;在外交上尋求國際社會的理解與支持,在聯合開發問題上提出自己的倡議及見解,努力推動共同開發;在國際法理上尋求對「斷續線」的合理解釋,並有力反駁越菲等國曲解或違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相關條款的行為。事實上,在各方都不願意直接違背《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和承擔開「第一槍」責任的情況下,武力收復南海被佔領島礁的代價和意義嚴重不成比例,對南海的實際控制和有效利用也並不取決於能否佔領更多的島礁。南海島礁本身並無太多實際意義,重點是島礁周圍的海洋空間,只要中國的軍事、經濟及社會存在能在這些海域自由進出,菲越等方所佔島礁的延續性將越來越難以為繼。如隨著中國力量在仁愛礁周邊海域的越來越強的常態化存在,菲律賓在坐灘軍艦上的堅守已越來越缺乏現實意義。在和平拓展南海存在及開發經營的同時,應適當響應東盟相關國家建立南海行為準則等倡議,展示積極的外交姿態,並著重加強雙邊溝通協調機制,通過聯合執法、聯合演習等活動建立安全互信。
對於東盟國家「遠交近攻」的平衡策略,可通過制度安排,促進構建某種形式的安全共同體,以削弱中國崛起帶來的張力,緩解弱國面對強鄰的先天恐懼心理。中國已加入《東南亞友好和平條約》,簽署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並積极參加東盟地區論壇、東亞峰會等機制,實際上已經某種程度上放棄了在該地區主動發起大規模戰爭的權利。中國對地區安全的承諾是認真負責的,為繼續推行「放心」政策,中國應以形成互不軍事威脅的地區安全共同體為最終理想目標,繼續強化與東盟各國的安全、軍事等高政治領域的合作,推動地區多邊安全合作機制由建立信任措施向有約束力的地區規範邁進。
胡波
盤古智庫學術委員、北京大學海洋研究院特聘研究員、中國太平洋學會理事、多個政策部門的諮詢顧問、海權及國際戰略問題專家,長期從事外交政策及軍事戰略等方面的研究,主要關注領域為海洋戰略與政策、國際安全及美國軍事,在《世界經濟與政治》《國際觀察》《外交評論》、The 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等國內外核心期刊上發表《中美在西太平洋的軍事競爭與戰略平衡》等重量級學術論文20餘篇。出版學術專著多部,其中,《中國海權策:外交、海洋經濟及海上力量》被譽為「理性系統規劃中國海權戰略的第一本書」;《2049年的中國海上權力》出版伊始,即獲得廣泛學術、政策及社會影響,受到港澳台地區,以及新加坡、日本、美國等多國政策部門和出版商的高度關注,繁體版已刊印發行,日文版和英文版也正處於翻譯、編輯校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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