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並非專制,等級中有公道——《論語》心得之一(鈄東星)

封建並非專制,等級中有公道——《論語》心得之一(鈄東星)

《季氏·二》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各國禮樂之制與興兵伐罪之令,由天子統一發布);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孔安國曰:「周微弱,諸侯自作禮樂,專行征伐」)。自諸侯出,蓋(大概)十世希(稀,下同)不失矣(自專禮樂征伐權力的諸侯傳位到第十代,少有不失去權位的);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大夫之家臣)執國命(把持諸侯國政),三世希不失矣(馬融曰:「謂季氏家臣,至陽虎三世而出奔齊」)。天下有道,則政(國政之柄)不在大夫(孔安國曰:「制之由君」)。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孔安國曰:「無所非議」)。」 [附]《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禮樂合天地之化,萬物之產;以事鬼神,以諧萬民,以致百物。」 【本章是孔子縱觀春秋天下、通論當代走勢的所謂宏觀思考,《論語》中少有。事實陳述中寓褒貶,扣住一代「禮樂」論社會變遷,態度公允而有歷史深度。去古愈遠,隔膜愈深,世變益劇,對周禮的曲解誣謗也益甚。如今治《論》,本章成為全書厚誣最嚴重的一章。二千餘年的根本誤解從漢至清的舊儒,生於君權專制之世,大都悖離孔子而改宗荀子「尊君卑臣」「尊天子貶諸侯」說周禮。以此為說,則本章與後編夫子《論仁》《論政》的大量教言對立,和一生修己以安天下之志相左,更與孔子修《春秋》「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錶。」(《史記·太史公自序》引《春秋》公羊學大師董仲舒言)直接背離。五四以來的無產與資產兩派革命家,皆蓄意以洋主義左右打孔,無心求真,故而只抓首尾「自天子出」「庶人不議」二言,判為:「孔子意在獨尊天子,庶人無權議政。」(《陳獨秀文存·答張乃德》)至今謬傳天下。蔡尚思七八十年來一直叫嚷:「這太專制了,也太愚民了。」(《論語導讀》)不革命的李零亦指責孔子:「和現代民主制正好相反。」不顧經文「自天子出」者,僅天下禮樂制度與對無禮不法邦君的征伐之令,並非百國萬民由天子獨專。制度統一、不得混戰,是古今中外共同需要。周公示「不私天下」,故將土地人民都分封給公侯伯子男大小諸侯,各自立國為政(天子自留地為方几百里之王畿,亦不盡天子之私),天子名義曰獨尊,治權財政與兵刑實在各邦君卿大夫,故下易犯上。毛澤東評議國史人物的一根鮮明主線,是「秦始皇比孔子偉大得多!」因秦始皇「用集權制」,一手統天下;而「孔子也是搞人本主義」「即人民本位主義。」(1973年批林批孔前夕的談話)毛「數風流人物」,即從秦皇開始。幾代文化革命運動湧現的紅衛兵學者,見識至今不及紅司令真切,而鄙棄人文價值,則帥與卒、東風與西風都同病。從古今反孔可知,孔子的仁德禮治思想,既批判後來秦始皇以降刑政虐民的集權專制,也不夢想人民作國家主人,是反專制而非民主、富民而非均貧富、務求民生安樂、人相愛敬的人類第三條治道。一、天下之道由天下公議百年來謬傳天下的「封建專制」「庶人無權議政」,是於史無知。「封建」則無專制,是分土建國、權力分散而仁道禮義同風。秦滅六國後,剷除封建,才行中央集權皇帝專制。古政簡樸,沒人敢想民有口不準言的損招。天下之「道」,任人公議,從無議政有罪之惡法。華夏先王,至重民意,舉世無有:天子法天,而「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聽自我民聽。(《書·皋陶謨》)舜有「納言」之官,以達上下,孔《傳》曰:「納言,喉舌之官,聽下言納於上,受上言宣於下,必以信。」喉舌忠實傳達上下之言,愚民諛上為佞口惡舌,害政禍民,必割除之。歷代帝王明訓,「詢於芻蕘」。(《詩·大雅·板蕩》)堯舜君臣議政如朋友討論,設諫鼓於門,立謗木於衢,引導民眾批評,奉行氏族民主甚力。三代天子聽政,先由百官諫議、親戚補察、士民傳語,群策而後王斟酌焉。周公立明堂,不築牆,示政事公開透明。緣人情制禮,采民歌觀政,定為制度。「天子學樂辨風,制禮以行政。」(《大戴記·小辯》子曰)國有大事,小司寇集合民眾參議:「致萬民而詢焉:一曰詢國危,二曰詢國遷,三曰詢立君。」法官依法論罪後,再訊問群臣,又「訊萬民,聽民之所刺宥(從重從輕),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周禮·地官·師氏》)故鄭國鄉校非議執政,鄭相子產不禁,且以謗議為師:「吾聞忠善以損(消除)怨,不聞作威以防怨。」孔子嘆為仁!又獨立史官一職,君動必書,善惡直錄,雖殺身不改一字,以為後世龜鑒,警誡人君言動要對天下負責,受百代評議。先王之重民意視同天心,無以復加,故譏刺時政的民諺童謠,採為經典教材,載諸正史,以之為天下公意和歷史定論。上下左右隨時匡諫,言路廣開,無所不在!現代民主制雖有三權分立,媒體廣播,其重視底層民意,不足媲美也。有道之世,令順民心,庶人不同於士人,食力以養父母畜妻兒,自無閑心去瞎議「天下之道」。孔子始料未及者,倒是天下無道之極後,庶人望絕,心死也就無話可說。民失語於是士出而橫議了。戰國兵連禍結,生民喪亂流離,再不聞《三百篇》中歡唱勞動愛情、譏刺君政無禮的激情之歌矣。孔子游列國路遇的田夫野老,都不想參議只求躲避:「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變革)之!」莊周言:「當今之世,僅免刑焉。」也是畏禍保命,但求活在自己的秋水文章中。孟子云:「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離婁下》)就看得比孔子更清晰:上無天子,中無方伯,下無萬民,只剩少數君主為爭土殺人,「無道」之極,民《詩》不聞。才有游辯之士(學術政客)七嘴八舌爭言種種亂中求治之「道」——是為「諸侯放恣,處士橫議」(孟子語)。政客文化獨盛,李斯欣然曰:「此游士馳說之秋也。」今曰「百家爭鳴,思想繁榮。」而舌戰最終靠武力決勝,自屬消滅思想、只讀君主刑法一家:「士毋私議」,「私議立,則主道卑矣」。「議法畫制者,誅。」(《管子·畫(規劃)法》)「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韓非《五蠹》)鉗口名為尊法,重法實為尊主,故現代批孔鼓吹焚書坑儒是「統一天下」的革命措施——這才是真獨裁。中國自此有宣布士民議政為死罪之惡法。秦亡以來,士進而民退,君主政治,士論仍可影響朝議,而不聞庶人議政矣。幸而士大夫多尊孔讀經(非皇上聖旨),忠臣為民請命,文化為民立言不絕。近世日益貴洋學而鄙民心,富貴役貧與文化鄙民交作,革命君主與資產民主,都稱為民,其實民皆缺席。庶人命運,可想而知。故馬克思強調:「報刊按其使命來說,是公眾的捍衛者,是針對當權者的孜孜不倦的揭露者,是無處不在的眼睛。」春秋無報刊,然孔子曰:「詩可以怨!」怨刺執政,是百姓生而有之權利!二、章述春秋史實,非孔子言志「天下有道」,謂西周厲、幽之前一二百年。(《禮運》孔子曰:「我觀周道,至幽厲而傷之。」)周天子之禮樂治世,為周公所制。周初立,武王早死,成王幼,周公攝政,將為後王制定敬德保民的政法官制與禮樂教化,「優遊之三年不能作,君子恥其言而不見從、行而不隨。」將大作(完全創新),恐天下莫我知,小作,又恐不足以革除殷弊以體現周之「維新」。深思熟慮,試之以事,三年乃敢作禮樂,得事理之宜,合人性之常。(《尚書·康誥大傳》)「有道」「不議」,指制度文明合人心,不聞非議,絕非禁止庶人議政。「自諸侯出」「自大夫出」,所出仍不外「禮樂征伐」,非學者妄言之禮崩樂壞已不存。上伐下曰征,敵國不相征(《孟子·盡心下》)。天子巡狩各國,觀民情查治績,以禮樂制度為考察準則:不敬山川者君削其地,不孝宗廟者君絀爵,畔禮樂者征討;有功於民者加地進爵。(《孟子·告子下》《禮記·王制》)征伐為維護禮樂,即使後來「諸侯力征」靠武力,而動武名義仍舊是周世禮樂。春秋交戰中有一國際規則:「師必有名。」(《檀弓下》)「辭順而弗從,不祥。」(《左·文十四年傳》)「其辭順,犯順不祥。」(《左·襄廿五年傳》)「文不犯順,武不違敵。」(《左·僖卅三年傳》)談判中辭令合禮為順,強者也得服,禮不可犯;戰場上鬥武勇,弱者遇強敵,不轉身逃跑(「不違敵」即不背對敵)。兵家亦重以禮義得士民死力。暴力與禮樂並舉交戰,正是《春秋左氏傳》所載的基本史事。以文明言辭行暴力,以力假仁之霸道,成為天下普遍風氣,始於春秋,效而尤之者於今不絕。警告野心家篡權雖得終失,是孔子親身閱歷之談。「諸侯」謂齊桓、晉文二伯,「大夫」指魯言。劉逢祿《論語述何》曰:「齊自僖公小霸,桓公合諸侯,歷孝、昭、懿、惠、頃、靈、庄、景凡十世,而田陳氏(恆)專國(「十世而失」)。晉自獻公啟疆,歷惠、懷、文伐齊而霸,襄、靈、成、景、歷、悼、平、昭、頃,而公族復為強臣所滅,凡十世。魯自隱公僭禮樂滅極,至昭公出奔,凡十世。魯自季友專政,歷文、武、平、桓子,為陽虎所執。(「五世而失」)齊陳氏、晉三家,亦專政,而無陪臣之禍,終竊國者,皆異姓公侯之後;其本國亡滅,故移於他國也。」「南蒯、公山不擾、陽虎,張皇失措及身而失,計其相接,故曰『三世』。」(李零別出心裁:「十世」應指周天子,不是諸侯。《論語》原文卻明謂:「自諸侯出,蓋十希不失矣。」)孔子只說明,地方諸侯大夫假天子禮樂擅自相攻交伐,名不正、言不順、事不成,攻人者被攻,篡位亦被奪,雖得必失。失於十、五、三世之後與其位高低,實無規律意義;禮嚴等級而權可篡得之故,教訓尤深,而本章尚未言及(說見此章末)。清人已指出:「陪臣執國命」句「其辭信,其義精。」家臣無力對外征伐,只能挑起內閧亂國政。因春秋治民之政(財、刑、兵)在國君,天子只正諸侯不治民,大夫治其家政,是國君之臣;陪臣為大夫治家,連臣都不是,朝君資格亦無。故冉有為季氏家宰(即「陪臣」),說自己因「有政」而回來晚了。夫子立即指出「其事也」,你哪有資格參與「國政」(即「國命」)。《子路·十四》一字之差必糾,因諸侯主國秉政,而大夫家臣是臣之臣。天子失勢,禮樂征伐被地方強勢用以兼并弱小之戰亂,普遍弱肉強食是「無道」?還是權力下移至「平民」(卿大夫、陪臣)的「進步」?民眾苦樂是檢驗歷史進退的唯一標準。征伐砍殺遍及天下各國,東周五百年愈演愈慘烈,以至「易子而食,析骸以炊。」(《左·宣公十五年傳》)前此未聞也。所以孟子痛斥黷武兼并戰爭為「大罪也」,因雙方都是動員民眾相屠,非發動者個人相撲。春秋列國交兵,僅據顧棟高《春秋大事表》計有:秦晉十八戰,晉楚三大戰、吳越八戰、吳楚二十三戰、齊魯三十四、宋鄭三十九(其中十年十三戰)。大混亂破壞壞正常民生秩序,亂世出野心,勢必導致大獨裁收拾局面。《太史公自序》言:「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司馬遷只從下犯上一面講亂,其實孔子《春秋》早載上殺下一面:諸侯殺大夫者四十七,大夫為他國所執十四,放大夫二,卿士大夫公子出奔者五十七,貴族相殺更無以計數。舊貴族之氏族,在不停相殘中不斷散滅,血緣氏族解體,則宗法禮義的「親親」「尊宗」失去社會土壤。故晉賢叔向言:「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左·昭公三年傳》)氏族滅而禮樂廢,君主個人權力衝破禮法制約,才開始獨尊至上,刑法權術專家乃以嚴刑酷法取代宗法愛敬之禮,作為唯一統治工具之邪說,在血腥統治中乘勢而起。百族依禮自治,刑省政簡;君主獨治萬民,則政府龐大,法律繁密,任何個人不足以抗拒,獨裁專制不可免也矣。不論上非禮殺下與下無禮篡弒,亂的結果都是百姓喪亂流離。故孔子曰:「吾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禮記·哀公問》)持仁政民本者斥為「無道」,富國強兵以尊君擴土者歡呼為「革新」,高倡「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者,以攻仁義倡無為自命「超世」。儒法道三家對亂世人民疾苦的三種態度,歷二千年至今腳根未變,不難識別。三、禮樂之元理,在人知自貴而相愛敬讀本章,核心是「禮樂」為何物?《左傳》言禮470來次,《論語》有75次之多,中國崇禮;而禮正是歷史上最複雜、最遭今人攻擊之物。不懂不行,講清最難。先得把心放正:今人有理解先人得失之義務,決無誣聖以自賢的欺世權利。惜《論語》言禮之理無多,七十子之徒發明的大義,多在《禮記》一書,不可不讀。此事體大義深,史料至多猶難盡明,幸而近人有王國維《殷周制度論》、夏曾佑《中國古代史》、柳詒徵《中國文化史》、徐復觀《先秦人性論》《兩漢思想史》(卷一)、朱光潛《樂的精神與禮的精神》諸賢之書大略近實。子曰:「禮也者,理也。」本書重孔子之義,故略發禮之本義。周之「禮樂」,根於水土種姓,成於先王德教,源遠流長,非一代的統治體制而已。即使東周天子禮樂已失靈,世之公論猶曰:「中國者,禮義之國也。」(公羊《春秋·隱公七年傳》解詁)中國之「中」,即緣禮無過不及之義得名。國無禮事不義,非但國不國,顧炎武所謂「亡天下矣。」吾國之獨能行中道,由民情與聖教合力所成:「中國者,聰明睿智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聖賢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史記·趙世家》)秦廢周禮,朝廷獨采六國尊君卑臣之儀。從漢武尊經之後二千年,內法外儒,集權政法雖承秦制,而世情多沿周禮。試閱歷代史書與「三通」至「十通」的典章制度,不獨周孔之教赫然尊在學府,周世吉、凶、軍、賓、嘉之五類禮制,亦未廢於國,總體文明昌盛,久居世界之先,不礙進步。古代中國還中,未嘗舉國偏狂也。近來喜言「中華」,本義為「中正光華」之國度,古代以此自貴於四夷,自有充足理由,得之不易。古聖先賢積千年潛思力行,而後有周文王之《易》道與周公之禮制,自一身百行至家國萬事,咸有公行規矩可循,且有貫通天地人之哲理可得而言,天子守之為安人之道,君子修成安身立命之德,民生由之仰足奉父母、俯可養妻兒,禮猶水火菽粟不可離。柳詒徵引謝無量《中國哲學史》謂:希臘柏拉圖《理想國》(舊譯《新共和國》,實為理性專制)倡以哲學王代政治王主宰天下,蓋出個人意想;獨吾國堯舜至文王周公,皆以一世大哲任天下元首,順民而治之隆盛,為後代不可幾及。(《中國文化史·十八章》)試比照古代世界印度之種姓制、希臘之奴隸制,與中國禮樂之人相愛敬、不嚴而治,當知其說為真知卓識!無論讀《論語》或知中國,都非知禮樂不可。然孔子曰:「毋輕議禮。」(《禮記·禮器》)蓋「禮經(立治法分官職之綱要)三百,禮儀(行禮之禮器禮儀諸具體細節)三千。」自孔子時已不盡具,「每事問」。周公之《禮》已不可見,今所殘存之西周文獻遠不足征,後儒皓首窮經務求復古禮儀之繁文縟節,早無用處。禮之儀文,因時而異,而其本義,久已積澱為中華根性,不容蔑視。「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學而·二》)「禮之所尊,尊其義也。」(《禮記·郊特牲》)孔子所教,貴明禮之原理,約略言之:禮本民性,立中節情(《禮記·檀弓上》:「先王之制禮也,過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敬讓為主,功貴不同而和。(專說「尊卑」,是荀子非孔子也。)禮起於人群知自貴而相愛敬,是人類恥與禽獸為伍的最大覺悟。①百禮本於昏,廣之為以敬愛治世之普遍原理古今言禮,無不強調「禮主敬」。古傳《曲禮》劈頭一句就是:「毋不敬。」敬人必先自敬:「傲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書·康誥》:文王「不敢侮鰥寡」,而況天下士民。《曲禮》:貴族之禮,「自卑而尊人。雖負販者,必有尊也,而況富貴乎?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不怯懦)。」可知禮非天生,實由人教,「禮自外作」;以求矛盾的世界相互節制而趨和:「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樂記》、自從荀儒將孔孟教君敬天保民反說為尊君順上之「三綱」專制,後世愈演愈苛嚴,勢必激起現代文化青年群情憤恨。可惜打倒了孔孟卻保護下荀子及法家,後果與初衷適得其反。)「禮教」「禮敬」云云,教什麼?何以敬?敬是教人仁德的手段,非目的本身。孔子重新發明三代禮本大義,顯出哲人在社會思想史上不可代替的巨大作用:敬者,尊崇人類生命之本,敬基於愛人而能使愛和諧有序。從《論語》「三年之喪」與「三年之愛」(《陽貨·十九》)至《禮記》《孝經》、戰國楚墓竹簡中大量「儒者之言」及《孟子》,孔門言禮都「愛敬」相連;從發生論且「先愛後敬」(《孝經·第二章》劉炫《注》)。愛出性之真,敬由人所教,同《論語》「仁先禮後」之基本觀念一致,和荀子而下「敬出於位尊」的犬儒禮教,本意不同。由「愛敬」而「尊敬」,是三代古禮同秦漢以來尊君之禮的分水嶺。觀禮本質,察其初始。「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記》)簡易是包孕滋榮無限的內核,思想家探真源必溯古始。人從哪裡來?西方三百年爭而莫決的上帝製造與動物進化二派,人皆耳熟。而更早更簡明易知的普遍真理,為三千年前形成的大《易》:「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措置安放)。」(《周易·序卦》)天地、男女是人類愛敬所以能從宇宙發生之本始,古初禮俗之大源;父子、君臣自家而國,皆從大本衍生而出。君子務本故好古:「禮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也……故可述而多學也。」(《禮記·禮器》)「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檀弓上》)社祭教民美報天地,「所以報本返始也。」(《禮記·郊特牲》)「故死者北首(頭朝北),生者南鄉(宅向南),皆從其初(初民)也。」(《禮記·禮運》)「不背本,仁也。」(《左·成公九年傳》)天地是生民之大本,祖先為身出之族本,人不忘本,故從天子至庶民都虔敬天地祖宗,理由即「生之本」,目的為培養「不忘本」。世代牢記以功德報答生我養我之大德,是中華一切善德之母。祭祀所敬為虛,故先王盛設神道以教民(天之生民不分貴賤),民所易知能行,故聚族為群,因信仰而同風。禮主敬,以敬天地最大、祖宗最重;人如自絕於天,「無所禱矣」。天地祖宗先有大恩大德施民,而後人有隆重莊敬之報禮。無恩缺德者皆禮所不敬。敬必「自卑而尊人」天地祖宗先我而生,我不敢以平等妄待。天地尊而生民卑、祖宗尊而子孫卑,父兄先出為上、子弟後生居下,禮之尊卑秩序,遵先出後生之自然程序,故「禮者,天地之序也。」(《樂記》)《書·堯典》曰「天秩」「天敘」,強調其天生序列,非人智強加,故民易從。敬生命來源而立先尊后卑之禮,以利天人相和,合族睦群。敬之道,和為貴。今人謗為「封建等級不平等」,無知之讕言也。對並世而生、無所先後者,古聖更有從男女交合中升華出以敬求親之昏義,尤其深切卓偉,經孔子闡明而為精彩絕倫的治國原理,舉世獨創。可惜後世不學,得其粗而遺其精。《周易》特別點明,從天地到禮義的演化序列中,「有男女」為由天而人最關鍵的中介一環。禮樂經緯萬端,大略言之,則「夫禮,始於冠(開始成人之禮),本於昏(社會基於男女成婚),重於喪祭(鄭重喪親祭祖民乃成族),尊於朝聘(天子諸侯會見禮儀最尊隆,乃天下有道),和於鄉射(鄉人集會競射比德後群飲,和樂社會基層),此禮之大體也。」(《禮記·昏義》)五大禮中喪、聘、射之禮器禮容各有極繁瑣儀式,連賓主上堂階先出左右足、登車遞拉繩車夫用左右手之細碎舉止,也不漏。幸而「不下庶人」,一年只幾次,「三千儀禮」是後人踵事增華,文過傷質,遠於禮本,且置弗論。古聖人學百姓而提倡之五禮,獨以昏禮為「本」,人類起源最古、對人生世道影響最深切者,實嘉禮之「昏禮」。中華博厚高明之人道禮文,全從男女大別而結成至親之理中發端:「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中庸》)王化始於衽席,故《詩三百》以《關睢》為首。男女二性,自從亂交變為有禮,然後有父子君臣一切社會關係陸續建起。此實人獸相揖別之大事:「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禮記·曲禮》)民歌詛咒國君亂倫曰:「人而無禮,何不遄(速)死!」(《詩·鄘風·相鼠》)《禮記·昏義》敘中華文明的發生歷程,曰:「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曰昏禮者,禮之本也。」學者搬弄「圖騰崇拜」、「巫史文化」諸洋說,不合中華古史。夫婦之義,行之甚易,知之惟艱。溯我初民,茹毛飲血,穴居衣皮,卧之詓詓,行之吁吁,榛榛狉狉。腹飢攫食,飽則棄余;欲動獵色,欲泄不顧。食色之性,嘶咬爭奪,力強行恣肆,力弱遭侵凌。父子聚麀而不嫌,天民知母不知父,雖曰男女,何異牝牡。《禮運》中「子曰」言上古荒昧,固知吾族原本不遠禽獸,初亦無殊四夷。老莊美太古有道,無有禮義。這是廢話,人未成人,何有禮義!古史相傳有伏羲氏者出,始制男女昏禮,超越獸禽:男執儷(成雙)皮為禮獻女,以達敬慕;女感誠敬,悅而從之。男乘昏而來,女因男而往,愛而知敬,始為「昏因禮」。於是鄙棄暴力,人得養欲而免曠夫怨女之悲,人類乃真入文明之域,意義非凡!「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貧苦,人之大惡存焉。」(《禮記·禮運》)凡先王立禮之意,皆求足民之大欲(節強者貪慾)而免眾之大惡(保民生安樂)。禮求節中,情慾不禁不縱,禁過淫,補不及,保養正常人慾,節中則得眾,故禮可以行遠傳久。人貴於獸全在以敬求愛,故儒者大力教「敬」之道。「禮者為異,異則相敬。」(《樂記》)敬從尊重彼此「有別」出:兩性相誘,是不教而能的生物本性;知有別當相敬,不得以己強人,只宜以敬求親,則待聖人以禮教之也。愛生敬慕,「愛」「敬」相須而成親,二義具於昏禮。而以愛為本,敬為用——此待孔儒論仁與禮,乃大放光明。不知有別,狎褻廝混,苟且一時,情慾足而情義不存,包二奶二十奶之權貴,未出禽獸本性也。昏禮陸續細別為納采、問名、納吉(卜吉凶)、納徵(送聘禮)、請期(定婚期)而後親迎而得「親之」。成親禮儀不厭其煩者,「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敬慎重正,而後親之。」(《禮記·昏義》)「親之」如此其不易也,分外鄭重珍惜,「一與之齊,終生不改」之道義,於是確立。禮之煩,貴此情義也。《曲禮》:「男女非受幣,不交不親。」鄭玄《注》異常精到:「重別有禮,乃相纏固。」先重禮別,至二身肌膚相「親」乃相纏一體,固結一生。四夷外邦之婚俗,皆乏中華敬而後親的精義。浸淫於物欲橫流,粗鄙淫亂恬不為怪,獸性人性之別不明,道德勢必沉淪,「樂極則憂」(《樂記》)悲劇叢生。「愛待敬而不敗」,不敬必玩人喪德。古儒言愛之理甚真,教訓至切身,古今莫能外!推昏禮有別而相愛敬之義,人與人關係無不可理順,廣之可達為政治民之道!這一平易之至又最富創意的人道正治觀,舉世智者皆思莫能及。果求人道治本,唯有向孔子請益。老哲人教導魯哀公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行)愛人,敬(敬身)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是故君子興敬為親(鄭《注》:「言相敬則親」),舍敬是遺親(失所愛)也。(君)弗愛,(民)不親;(身)弗敬,(政)不正。愛與敬(猶言仁與禮),其政之本歟?」(《禮記·哀公問》)②禮尚往來,公平在施報之中禮是規範人與人雙向關係之節度。觀其儀式,人分親疏,位別上下,服飾舉止隨處充滿等級差異。春秋賢人指出:「是儀也,非禮也。」(《左·昭公五年、卄五年傳》)「著誠去偽,禮之經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樂記》)「不平」何以有「中正」?法天而知其道:天上地下位至不平,而陰陽交泰無專政。「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禮依民情事理之宜而立義,古聖學百姓。「人之生也直」「三代直道而行」。正直故必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人來我去一條道,貴賤貧富沒有兩個標準。人皆天生有權自尊,有義務相敬。「人無生而貴者,雖天子之子猶元士」「人皆有所尊」販夫走卒亦當敬,鰥寡孤獨雖天子不敢侮,況士民乎。「天地之性,人為貴。」(《孝經·聖治章》)這一至高天理,是公正待一切人的理據。是以天下萬事,不問行業位勢,皆可簡化為人我交往一事,禮即雙方一律對待、公平施報的中正之度,為政即主持禮之公正。世雖不平等,禮居中正,公平施報則人格有平等:己不欲勿施人,施無不報,德有德報,怨則直報,人心物理莫不然,天子庶人不得外。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仁臣忠,而君不君則臣不臣,父慈子孝,而父不義則子爭之,一正一反皆禮報之義。《老子》言:「反者道之動。」順施報從,施逆反動,皆自然之道也。朋友忠信是禮,不忠無信即絕交;夫義婦順為禮,先秦夫婦一方不義,另方可去之。故曰:「禮,報也。」只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之「天」例外,至德不可怨報,凡天下人皆行有施必報之直道禮。《曲禮》云:「太上貴德(施不必求報),其次務施(務求施仁報敬),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施仁報愛,施敬報尊,施虐報怨,殺人如王法不懲,則親友報仇——此即「三代之禮,一也。」故謂天之經,地之義,人之行。禮主施報,重在雙向調節,無單向統治,貴賤貧富,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誰都專不了政!所以孔子才諄諄教君子要愛人敬人,不欲勿施,警告載舟之水能覆舟。百歲壽星蔡尚思故作天真狀:「這太專制了!」「古代由君上獨攬大權,統治國家,都注重禮。」一派無知妄言。而今打倒聖賢,禮義蕩然,而好人無好報,壞人享福報之世風,國民仍舊切齒痛恨。「禮也者,理之不可易也。」(《樂記》)直報怨德之禮意,人心未滅,就不會過時。蔡《導》全書反覆以墨子「愛無差別」批判孔子「愛有等差」,實以空談掩飾民情。禮立足於「人為貴」的個體生命需求,億兆之中,於身的血緣有近遠,愛自有親疏,交往相報必有厚薄等差存在。如「仁者愛人」,不得貪生而害人,是道德的普遍原則。而愛敬是個體生命之情,「立愛自親始」,愛從與身相接中出,不知無關者,情無從出(趕時髦喊口號自可)。故至親唯有父母與妻、子,從生之孝慈至死之喪祭,禮皆最重。祖父母及兄弟姊妹就次一等,堂叔伯、中表兄弟又次。依此遞推,愛敬相報之禮依身之親疏分出五級等差,皆以生命血緣關係定。何況人人既為人子,有孝敬父母之義務;同時也都要為人父母,有接受孝敬之權利。表面看,父子尊卑不平等,事實上,對每個人的一生都完全公平。其近情合理,為任何社會制度宗教主義皆不可及。更與社會權勢製造之不公不平,性質相反。「君子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批孔家果能待天下老幼都和至親一樣厚,方有資格譏議古禮。③禮之推行,由君以身教,士以道明周公不忘殷鑒,制周禮為「維新」。富貴久而禮制腐敗,孔子通觀三代進求禮之本,指明以仁行禮,要在上先施仁而後下報以敬。以富貴而愛敬人,人誰不敬愛,禮乃行天下。民生有直性,待禮而文明。禮教必自上化下,「教,效也,上所施下所效。」(《說文》)孔儒言仁教禮,務責君上之敬慎。《孝經》不足二千字,教貴族「順」民者十,戒天子諸侯「不敢」侮下者九,可見重點所在。首先是敬生之本的天地與族之本的祖先,以生之先後為尊卑諸禮,古人統曰「孝」。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孝經·開宗明義章》)「孝」字由上老下子合成,加上象以手抓物之形的右偏旁即為「教」。人類不忘本之德,即由代代老人教成。天子「敬(父兄)一人而千萬人悅」,唐玄宗《注》曰:「居上敬下,盡得歡心。」(《孝經·廣要道章》)天子「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典型作用)於四海。蓋天子之孝也。」(《孝經·天子章》)「君子貴其身,而後能及人,是以有禮。」(《左·昭公卄五年傳》)現代學者紛言禮扼殺個人,妄也!試看東周列國之人物與現代天下之富貴僱傭,個性誰更鮮明?其次,並世而生者有剛強有柔弱,依《易·咸(感)卦》:「男下女」「取女吉」「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的原理,上之強勢先禮敬其下,而後下之弱者報以愛敬:「男子親迎,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天先(先施仁,下同)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禮記·郊特牲》)孔子論人有十義,皆父慈、兄友、夫義長惠、君仁施乎先,而後子孝、弟悌、婦聽、幼順、臣忠以報之。社會強勢先施仁愛尊重,弱者隨後報以禮敬,本於《周易》乾坤男女之道,同近代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為「發展規律論」相反。(荀子以來,倒行逆施助強凌弱,禮法遂成強權惡道,而批孔家引為同黨。)一面以後出敬先生之序為禮之經,同時又教上先愛下之仁為禮之緯,強調上層人君與富貴本仁而行禮,「故上下能相親也。」(《孝經·事君章》)孔子之教世,精要在是。政以教禮,古代原屬人君職責。自君不君政不正而天下無道,孔子遂教「士志於道」,培養士君子作為新興力量肩起上教君、下救民之人文使命,其任重道遠,超過任何國家的知識群體。倘士林絕仁棄義,斯文掃地,為虎作倀,是率天下於人相食且率獸而食人,誠「亡天下」矣。現代小人儒只爭個人自由與名利,不志天下之道,猶自居「精英」,不知恥也。然則先尊后卑與上仁下敬兩者如何統一?禮家自有道理:「自仁率親,等(逐級)而上之至於祖;自義率祖,順而下之至於禰(父)。是故人道,親(愛)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群兄弟以嫡長為宗主),敬宗故收族(宗主有義務保養合族民眾),收族故嚴宗廟(為凝聚族心,故尊崇族祖),嚴宗廟故重社稷,重社稷故愛百姓,愛百姓故刑罰中(愛民而刑易適中,不至過重),刑罰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財用足,財用足故百志(各種需求)成,百志成故禮俗刑(禮成風俗典型),禮俗刑然後樂。」(《禮記·大傳》)周禮將堯舜睦族傳統發展為整套宗法政體,以「親親」為本,依血緣為序(「尊尊」),親親尊尊生愛與敬,天子君卿循禮「作民之父母(父義兼母愛)」。既非中世君主專制亦非現代之個人自由發財,獨創以愛敬安天下的中和禮治。因「道德仁義,非禮不行。」以致《論語》或有「仁」「禮」夾纏不清;其修身之德又和仁政之道一貫,所以章之「君子」,每有注「君主」或「道德之士」的歧異。其實孔子心目中「君主」「君子」皆以禮約身,以仁待民者,政與教一體,只位殊而已。孔子而後,文化之用漸廣,以至與政治實難剝離。二千年國史,影響天下主要有二:社會治亂在君政,道德隆污由文教,不獨君權一端也。洋人迷信之生產工具與科學技術,器而已,非道也。社會以仁為心,民生為本,不義不取,則技術為福民善器;以官為本、利己為心,則先進科技莫非坑民害人之兇器。斯文掃地而後精英得勢,立身無本,謀財有術,現代專家人文之義且未知,惡知周孔禮樂?四、壞天下禮樂者,權貴之貪慾也禮樂深合民情事理,卻背富貴貪婪本性。禮對權貴的道德約束至嚴:「傲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曲禮》)古聖督責教訓雖多,制裁終乏硬體。(道德固軟弱,法律剛性又多袒護富貴,人類防止權力腐敗,迄無良策。)千古治民多方,制君乏術,政治學者鮮知治本。「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孔子只說出了一半,據史而論:天下無道,亦自天子違禮始。西周厲王性貪財,重用好專利的榮公執政斂百物之利。大夫芮伯諫:天地生百物養百姓,王不得專。不聽。國人謗王,以巫告密,得則殺之,喜曰:我能消除不滿於萌芽了。邵公正告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防)民亦如之。」並重申周禮使百官盡諫,親戚補察,庶人傳語,廣開言路「而後王斟酌焉」的決策程序。王不聽,「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逐厲王而死於外。起義國人建立「共和行政」(人類首創)。專利、鉗口皆天子暴虐自壞其禮也。其子宣王接受教訓,知敬慎就中興。其孫幽王稍安即傲,又縱慾無禮了。重用善諛好利的巧佞之徒,國人皆怨。本已依禮立申侯之女為後及太子宜臼,後來又得一來歷神異的尤物褒姒,幽王欲逗「其笑萬方」,竟謊稱寇至,舉烽火以召天下諸侯,諸侯怒而去,褒姒乃大笑。(《左·昭公廿八年傳》晉賢叔向母誡曰:「吾聞甚美必有甚惡」「尤物足以移人。」)又廢申後去太子,申侯乃大怒,聯絡繒國與西夷犬戎合攻幽王(怒而不顧華夷也),諸侯不救,遂殺幽王於驪山,虜褒姒而去。諸侯乃共立太子宜臼為平王,東遷至洛邑,三百年西周一朝而亡。史入東周,天子先靠齊桓、晉文維持禮樂儀式之「尊」,繼賴利用諸侯矛盾混「共主」之虛名,終至連小國君且不如,屢屢遣使致書諸伯舅之君乞憐矣。厲、幽二王貪求一時非禮之食色,至子孫無地自存。哀公問當今貴族為何不行禮?孔子曰:「今之君子好實(財貨實利)無厭,淫行不倦,荒怠(謂政事)傲慢,固民是盡(頑固堅持斂民至盡),忤其眾以伐有道,求得當欲(凡所欲必得之乃足),不以其所(不擇手段)。……今之君子莫為禮也。」(《禮記·哀公問》校以《家語》)周天子權力下移,不過食色獸性漸次向下級權貴蔓延,貪婪暴虐更其無法無天,豈有「進步」?繁瑣的貴族禮儀隨周而亡不足惜,今之權貴復禮包藏禍心;而貪婪腐敗的體制,反而證明人道愛敬之理至可寶,直報德怨義最公正。舉世國祚以周最長,至今公理猶在人心。以任何主義造神而強行君主專制與富豪制國,必致天怒民恨。中國久且大,只有順民能治民;專圖少數威福,罔顧天下公道,棄治本而玩治術小技,或有可觀,致遠恐泥也。】來自: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073

推薦閱讀:

《論語》選讀02《克己復禮》註譯評
《論語》禮樂思想新探
安德義論語解讀10——鄉黨篇第十
論語警句摘抄
論語 孔子

TAG:論語 | 封建 | 專制 | 心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