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貴族後裔憶偽滿洲國

滿族貴族後裔憶偽滿洲國

  1931年11月10日,寓居在天津靜園的清朝遜帝愛新覺羅?溥儀,在日本帝國主義的誘使下,孤注一擲地去了滿洲。臨走溥儀對下人說:「拿幾件東西,回去吧!」我爺爺沒跟溥儀走,回到家垂頭喪氣。我奶奶說:「愁什麼愁?走,找五姨娘去!」五姨娘是袁世凱的五姨太楊氏,老袁在世時我們兩家交往就一直未斷。五姨娘住天津大營門,剛好袁世凱的六子袁克桓在家。我爺爺拿出溥儀賞的明朝洪武年間宣德爐,大小六件。袁克桓看了半天遭:「一個一個的見過,一套難得;尤其這個手抓爐(很小的香爐,一把手可以抓住),成色好如藏經紙色,內含閃光,製造時注金了。」問明情況後,袁克桓看看我爺爺道:「早勸你們別再跟著皇上了,不聽!復清?做夢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國不能有皇上了。還是多興辦實業,一來國家所需,二來老有寄託。我看毓舒你忠實,去井陘吧!正好宏業找我要人。」於是我爺爺拿著袁克桓的推聘信去了井陘。

  2006年我父親第一次來石家莊看我,第二天就要求去井陘,重遊童時住地,望著修飾一新的段家樓好生欣。同時講了我爺爺怎麼來到井陘這段家史。

  民國初年,井陘發現煤礦,德國人首先取得開採權,命名井陘煤礦。段祺瑞任民國執政時,看著不忿,便組織皖系幾個同僚投資合辦了正豐煤礦,由其弟弟和長子段宏業主持,與德國礦對著干。

  「你爺爺的工作是段宏業的幫辦,主要是協調鐵路和石家莊煤場,保證煤炭的運輸,減少庫存。住在段家樓後丁字公寓。我和段祺瑞的孫子同歲,因他臉上有一塊胎跡,都叫他段小斑。那時礦區沒學上,整天由傭人帶著玩兒。井陘街上總有『拉花』、『秧歌』、『高蹺』會。傭人悄悄告訴我們:『小少爺,外面有熱鬧了。』我們就吵吵著要去,大人無法,讓傭人帶著我們出去,一路上騎脖頸兒,有時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石家莊捲煙廠也有段氏股份,當時石家莊出的煙,每盒有一張『封神榜』神像,楊二郎、土行孫、聞太師、黃飛虎……存夠一套可以兌獎。可誰也湊不夠一套,因為煙廠不往煙盒裡放姜子牙。我和段小斑到煙廠鬧。經理沒辦法,從抽屜里拿出『姜子牙』來。給我們一人一張;到家時,就不知哪去了。」

  父親回憶起童年時光,還是興緻勃勃。

  「正豐煤礦公司在石家莊火車站南面建有大型儲煤場,正太鐵路、京漢鐵路在此交會。礦上來的煤走正太線,下站後裝到京漢線的貨車裡,月發2800噸,銷路甚暢。你爺爺每月得在石家莊住十天半個月的,煤站夥計投其所好,給他介紹一個相好的,按滿族習慣可以娶為側福晉。可老太太認為你毓舒能有今天,全靠我,你在外面搞女人對不起我;於是賭氣帶著孩子跑回奉天娘家。其實全家想回奉天也不是一兩天了,在井陘孩子不能上學,奉天還有房子、土地、店鋪一大堆家產。回到奉天你奶奶把我和小舅舅一起送到維城學校。」

  那幾天,父親對我講了許多許多。   

  這是什麼樣的「祖國」?   

  維城學校是奉天宗室遺老們辦的新學,位於奉天(今瀋陽)小南門外,一棟灰磚二層樓房,學生不到100人,大都是貴族子弟。主要開設國語、算術、地理、歷史、體操。國語以古文為主,父親還能背下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挺溜兒,挺帶勁兒的。算術講「雞兔同籠」、「童子分桃」等等。

  父親說:「四年級時,學校來一個恆老師,後來知道他在長春帝宮任秘書處長鬍嗣瑗的秘書,來校教我們日語和倫理學,併兼任年級老師,與我們朝夕相處。《倫理學原理》這本書是恆老師從日本帶回來的,由蔡元培翻譯的。恆老師上課,我們都喜歡聽。春遊時他帶學生們到赫圖阿拉(今遼寧省新賓滿族自治縣)瞻仰祖墳,眼前一片壯麗景色,山川縱橫,峰巒疊翠,努爾哈赤埋在大榆樹下。恆老師講老祖宗努爾哈赤當年被明軍追得窮途末路,忽見路邊穀子地有一個稻草人,老祖宗計上心來,摘下稻草人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兩手伸平,剛好一隻烏鴉落在草帽上。老祖宗心中默念:神鳥別動、別動!遠處的明軍停下張望,烏鴉對著明軍『呱呱』兩聲。老祖宗一動不動。明兵停了一會兒,朝相反的方向呼嘯而去。老祖宗得以化險為夷,全靠烏鴉的幫助,所以烏鴉是咱們滿族的神鳥。恆老師又講老榆樹。說它是我們民族的象徵,可它老了,要倒,來,孩子們,我們共同扶助它。於是我們手捧一把一把土堆在樹根,把小瓶里準備路上喝的水澆到根部。恆老師還給我們講鄭孝胥和其子鄭垂是滿族的悖逆,說鄭氏父子與日本人狼狽為奸欺騙皇上。」

  恆老師原名愛新覺羅?恆允,是溥儀的孫子輩,隨溥儀的三妹夫潤麒入長春「滿洲國」執政府。溥儀在天津靜園與日本人談好,到滿洲「國體獨立」,稱帝復大清。為此寫下立國準則「正統系」:「1,尊重東亞五千年道德,不得不正統系。2,實行王道,首重倫常綱紀,不得不正統系。3,統馭國家,必使人民信仰欽敬,不得不正統系。……8,大清在中華有二百餘年之歷史,人關前在滿洲有一百餘年之歷史,從人民之習慣,安人民之心理,治地方之安靖,存東方之精神,行王政之復古,鞏固貴國我國之皇統,不得不正統系。……」

  1932年2月20日,鄭孝胥代表溥儀與日本關東軍談判時,根本沒把「正統系」拿出來,奴顏婢膝向日方代表板垣征四郎保證,「皇上的事,我全可以包下來,皇上如同一張白紙,你們軍部怎麼畫都行。」而後逼著「皇上」在《日滿協定》上簽字。該協定規定:1.滿洲國的國防、治安全部委託日本。2.日本管理滿洲國的鐵路、港灣、水路、空路,並可增加修築。3.日本軍隊所需各種物資,設備由滿洲國負責供應。4.日本有權開發礦山資源。5.日本人允任滿洲國官吏。6.日本有權向滿洲國移民,有權開拓墾植滿洲土地。……溥儀的臉拉長了,手指鄭孝胥發問:「究竟是誰當家,是你?是我?」「臣豈敢。這些協定實在是權宜之計呀!」鄭孝胥一副赤膽忠心的樣子,「皇上欲求憑藉,豈能不許條件?吳王夫差滅越,越勾踐為復國卧薪嘗膽,十幾年後稱霸江南,眼下我等無兵,無錢,無外援,唯有犧牲求存呀,皇上!」

  當政的蔣介石聞「滿洲國」成立,在南京國民黨大會上宣稱:「以公理對強權,以和平對野蠻,忍辱含憤,暫時逆來順受,以待國際公理之判斷。」國際聯盟中立委員會應民國政府請求到滿洲調查。調查團由5國委員組成,即英國李頓爵士、美國麥克少將、法國克勞德中將、義大利格迪伯爵、德國恩利克希尼博士。調查團認為日本佔領滿洲,為自由世界扼制蘇俄,如果溥儀代表滿洲百姓的意志,國聯將不預干涉。調查團臨結束時,向溥儀提出兩個問題:1.你是怎樣到東北的?2.滿洲國是怎樣建立的?溥儀按照關東軍參謀長橋本虎之助預先囑咐的說:「滿洲是我祖先發祥地,我是滿洲民眾推戴才來的,我的國家完全是獨立自主,執政府依法律行使職權。」調查團驚訝,關東軍滿意微笑。國聯以此為依據撤消了要求日軍退出滿洲的決議。日本關東軍參謀花谷正回憶,在關東軍參謀長聯席會上,議定選擇滿洲

統治者的3個條件:1.必須為3000萬民眾所敬仰、出身世家族有德望的人;2.必須是滿洲人;3.不會跟張作霖或蔣介石合併的人;4.對日本有感情、肯跟日本人合作的人。溥儀是理想的人選,其出宮後在日本人公使館,在天津張園和靜園,都表現出與日本親密合作。

  雖然日本自1933年退出國聯,肆無忌憚地再不受任何約束,但溥儀無論是被迫還是自願的謊言,失去了在國際上揭露日本人的一次機會。

  日本關東軍為獎勵溥儀的合作,同意他當「皇帝」。聽到這消息溥儀心花怒放,雖不是第十二代清帝,仍使他看到恢復祖業的希望。榮惠太妃讓人把保存了22年的龍袍捎到新京(今長春)。恆允老師看幼稚的溥儀難成大業,失望地離開新京,到奉天維城學校。  

  「我們是大清的棟樑」   

  父親回憶在奉天維城學校的情景:在恆老師的鼓勵下,班上同學一個個渴望「為國分憂」,瘦小的身體彷彿蘊藏著使不完的力量。首先強體,學習日本學校訓練法,無論冬夏清晨裸背習練,光著膀子拿一條幹毛巾,在恆老師「一、二、一、二」的口令下,一手抻著毛巾一頭,沿著後背拉動,拉搓得通紅;接著順著小河沿跑圈。放學仍不罷休,到南湖大橋練膽。同學中有大下巴、小麻子、趙亮等,騎自行車從橋欄杆外多出的僅一尺寬木板上騎過。我們都掉下過,後來掌握規律,眼睛別看水面,速度要快向前沖。這個技術20年後,往梅河口解放區送情報,柳河大橋炸塌,僅剩橋邊,我竟騎了過去。過橋還不過癮,還要分兩撥兒騎車迎面撞,優勝者手捏氣喇叭「嘎嘎咕」亂響。不久「滿洲國」文教部給每一所學校派一名訓育主任,增加早訓,上課前學生集中到操場,在紅、藍、白、黑滿地黃的國旗下(代表蒙古族、漢族、滿族、朝鮮族、日本族),聆聽校長宣讀溥儀的「即位詔書」,「我國肇基,國號滿洲,政本所立,在乎仁愛,教本所重,在乎忠孝……」接著唱「滿洲國」國歌:「天地內,有了新滿洲,新滿洲,就是我國的。頂天立地,無苦無憂,造成我國家,自由親愛,並無冤愁。人民三千萬,……世界同流。」老師們均為「協和會」會員。學生為「協和會」附屬少年團團員,協會宗旨是「中日親善,共建王道樂土」;實際是監視民眾,完善日本對滿洲的統治。

  1934年夏天,醇親王載灃一行,從北平到新京看望溥儀,我奶奶的表弟依二舅爺隨行,二舅爺邀父親和奶奶新京相見。偽滿帝宮警衛處處長佟濟煦與我爺爺過去同在神武門當差,聽說奶奶去了,派護軍接站,送到西萬壽大街民德旅館,當晚帶著進宮。在勤民樓大廳,「皇帝」溥儀和「皇后」婉容坐在長桌兩頭,西式桌上擺著水果,沙拉,一會兒上來秋林公司的紅腸、牛排、烤肉、油炸麵包圈,樂隊奏著奧地利施特勞斯的《皇帝圓舞曲》,溥傑舉起葡萄酒杯高呼:「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廳里的人激動起來,除醇親王戴津,都陶醉了。

  晚上依二舅爺陪著我奶奶回旅館。將北京各位親屬情況說了說,希望我父親恆歷做一番事業。奶奶跟二舅爺說日本人太欺負人,東關外三窪40垧地,讓日本墾拓團給相中了,讓捐給協和會,我來新京就是想找皇上說說理。依二舅爺說二姐要能過就忍了吧,前日我拜會咱後清丞相胡嗣瑗,問他何時著三眼花翎,他說三眼花翎?屁眼兒!小鬼子不把我們當人看待,在天津時土肥原講滿洲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滿人說了算;現在可好,在《給與令草案》中明確規定滿系官吏俸金僅是日系的一半。有些不知趣的遺老提出,日本口口聲聲稱滿洲帝國是複合民族國家,各民族一律平等,要求工資待遇相同。結果被關東軍臭罵一頓,硬稱滿洲是日本用鮮血從俄國手裡奪回來的,給你一半工資就不錯啦!鄭孝胥對日本夠忠誠了吧?也受不了。一次他在王道書院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說著說著義憤起來,道:「滿洲國已經不是小孩子,三百餘年可歌可泣,我等不才,新人輩出,該讓它自己走路,不該總是處處不放手。」肅穆的會場一下沸騰了,那些渴望謀其位的王者子弟起立鼓掌。這話惹惱了日本人,「滿洲國」總務廳長官駒德三認為鄭孝胥難以駕馭,故以鄭總理年事已高,倦勤思退,拘俗守常,有損於新滿洲發展為名,令75歲的鄭孝胥帶著「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國際共管」的夢想離開總理寶座。日本人念其建國功績,賜其「前宮禮遇」,並提拔其次子鄭禹任「滿洲國」國都建設局局長。失去政治舞台的鄭孝胥,一心想回到北平西直門大街帶藏書樓的新宅,完成自己的《海藏樓詩集》。然關東軍看管甚嚴,動輒得咎,鄭只好蝸居在長春柳條路私宅,憤懣難消,終日抑鬱不樂而亡。賣豆腐出身的張景惠繼任總理大臣,民間哄傳說:「滿洲國無人才,豆腐匠上了台。一鍋糟豆腐,誰還吃得來?」張景惠吸取教訓,乾脆坐在日本人的懷裡,規定「滿洲國」國務會議只能討論通過「火曜會議」的決議。所謂「火曜會議」,是指日本總務廳每周二召開的各部由日本人擔任的次長會。有幾個部長表示反對,沒過兩天借口改革機構,取消了表示反對的外交部、民政部和文教部。「滿洲國」惹不起日本人,幾十垧地就算了吧!

  把我奶奶送回旅館。我父親隨二舅爺往帝宮走,沿著伊通河岸踱著,一隊日兵整齊掠過。二舅爺講出關前去遵化祭祖,日本派兵駐守馬蘭峪鎮,設立領事處,日本憲兵隊巡邏守護。又僱工匠修復乾隆爺裕陵的月牙城,琉璃照壁,金剛牆。將老佛爺的東陵也修繕了。我們去祭陵,一個叫九井的日本處長陪同,說:「溥儀皇上是大日本的朋友。朋友的祖宗,也是我們的祖宗,請你們放心,只要有我們在,誰也不敢動」。他還讓我們帶回遺丟的文物,謚寶、香冊、金陀羅尼經被、佛像。我們見朝房、神廚庫都住上日軍,為維護秩序還斃了幾個盜墓的,祖宗可以安生了。日本人做了一件好事呀。

  要到宮門口,依二舅爺解下隨身玉佩,塞到我父親手裡,說「恆歷你要多學本領,靠不得祖宗,靠不得皇上,就看你自己了」。父親捏著玉佩,望著二舅爺進宮的身影,遠處車站的汽笛聲長鳴,像一頭受傷的狼,在深夜的曠野中嚎叫。

  回到奉天,父親摩拳擦掌地刻苦學習,影響下的我小舅舅和大下巴、小麻子、趙亮等也都不甘人後。寒暑假仍住在校內,自己做飯,互相鼓勵;物理老師瀋海峰,見這幾個人好學,因勢利導到家中補習學校沒教的三角、幾何。沈老師畢業於北京大學,對胡適很崇拜,告訴父親等人只有讀好書,才能說今後幹什麼。有些同學不好好學日文,認為有辱祖宗,父親不管這些,認真對待。考大學時。日語考卷中有一題:解釋「不播種子,就不能結實」。只有父親想起日文老師講的《物氏新語》,是一句日本諺言,考了個100分。我老家的地被日本人征了,還有一片山林,父親要把它經營好,就報考奉天農業大學林科。小舅舅決心當大夫,考入盛京(瀋陽的又一舊稱)醫大,大下巴、小麻子和宮裡幾個衛士考入日本歸宮內省管轄僅對皇族或華族開放的學習院,為將來學軍事技術打基礎。  

  偽滿大學的師生們   

  奉天農業大學林科學制3年,除一年級語文課,其他課程如植物學、林學、植物生理學、土壤力學、大地測繪學、工程造林學、森林機械學等,都是日本原版教材,由日籍老師任教。同時規定軍體課擊劍、柔道每人必須選一科,作息時間按軍事學校要求。

  最讓人頭痛的是每早5點30分起床集合。起床號一響。就得馬上飛快地穿好衣服,一邊系扣一邊從三樓往下沖。去晚了,不得入列,單站隊,一直跑到吃早飯,兩三個月才習慣。校長宇田一,是日本山地大學博士,教務長牧俊夫兼林科部長,這兩人一副學者派頭,對學生不苟言笑,晚自習經常巡視,訓話時常講:「滿洲鑒往知來,如金如玉的土地,靠你們開拓,日滿親善共建新國家。」但主教軍訓和舍監的神林教官,一臉橫氣,蔑視中國人,常常無端地打人;有時故意問新生,你是哪方人,若回答是中國人,馬上「八暖」兩個耳光。夜間他查宿舍見誰的衣服沒疊整齊,鞋沒放一順,就指揮工友將衣物和鞋歙扔到垃圾堆里。同學給他起外號叫「屎棍」。大學二年級到林區實習,高高的興安嶺,茂密的原始森林,像被剃頭一樣,一片片地消失,一列列裝滿圓木的列車,發往大坂、神戶……一個從日本進修回來的學長,告訴學生日本北海道有的是樹,但都留著,專砍別國的樹,這就是日本。偽滿林業局按「新滿溯規則」,綠化彰武縣章吉台沙漠,委託農大林科測量,諾大一片曠野沒有一戶人家。日本關東軍為鎮壓抗聯,實施「集團部落」,五六個村鎮集中在一處「人圈」,高高的圍牆,5家合併同室而居,生產工具和日用品缺少,甚至飲水都困難。「人圈」里煙土飛揚,光膀子的婦女抱著面黃肌瘦的嬰兒,骯髒貧窮。牆上卻寫著「王道樂土」。我父親他們找一戶人家請他們給做飯,白白的米把他們嚇呆了,學生們盛出兩碗,他們誰都不敢吃。同學們拿出攜帶的大馬哈魚、盒糖,跟老鄉換土豆、茄子、蔥、蒜等物,他們高興得不得了。

  1940年夏天,日本教育省邀請偽滿應屆大學生畢業生訪日,以此「增進青的腰帶。」井木一蹲,哈哈大笑,說:「你的柔道可以,錄用去農業課記者的幹活。」原來前山介紹信上寫了我父親是柔道一段,井木試一試通過。  

  父親的記者生涯   

  滿洲通訊社位於新京五馬路,咖啡色俄式3層筒子樓,縱長近百米,外觀龐大。農業課就兩個人,日人森川和我父親恆歷。森川畢業於日本陸軍軍醫學校,在馬尼拉被美軍炮彈炸斷了腿,從此棄武從文,走路再離不開手杖。

  1942年「天長節」(天皇誕辰),我父親跟訪溥儀「巡狩」,率群臣魚貫而行到關東軍司令部祝壽。出宮前,廣播電台向全市廣播「皇帝陛下啟駕出宮」,打頭軍警凈街車,大吉普,兩側寬踏板。一面站倆軍警,挎紅纓駁殼槍;其後30米是一輛紅色敞篷轎車,車上插一面黃旗,吉林省警備司令官吉興年人的感情。農大林科的同學由山前教授帶隊,所到之處日本人相對友好。在新漓火車站,同學們看到日本少年兵登火車,在莊重的軍樂中,日本母親、奶奶們攔著火車,要兒子要孫子,在街上看到標語寫著「為聖戰報效天皇」。回來的路上,幾個朝鮮人從清津跟到平壤,晚上非要跟我父親他們座談不可,操著結結巴巴的漢語講朝鮮亡了,接著就是滿洲了。朝鮮抗日英雄安昌浩說得好,日本是個島國,深知一旦受到外人侵略,連個退路都沒有,所以民族凝聚力很強。這種凝聚力一旦向外爆發,便變成了對其他民族的侵略,變成一種可怕的野蠻性。幾個朝鮮人說著說著竟唱起安昌浩作詞的《思念祖國》:「我獨自坐下又思念起你,我的祖國:你在哪裡,我為你願意獻出生命。盼望那一天……」唱完抱頭痛哭。開始同學們擔心他們是日本派來進行試探的特務,看他們悲憤難抑的樣子,同學們信了,背著教官,將身上帶的錢都給了朝鮮青年。

  我父親以全年級第三、柔道一段的成績結束了大學生活。這時我奶奶已經去世,那一片山林也沒蹤影。正琢磨何去何從,前山教授找到我父親說:「恆歷同學你是一個有為的滿洲青年,拿我的信去吧!我的同學井木是滿洲通訊社次長,找他工作的有。」父親到了長春,井木看完信後,突然一個變臉進身,我父親一愣,馬上縮腹控背,一把抓住他將軍,全黃綬帶戴著3枚勳章,頭頂插迎風飄擺的鵝毛,雙手拄著戰刀端坐。隨其後是溥儀乘全紅封閉卧車,兩側摩托車護隨,沿途每20米一個軍警面外而站。路人津津有味地止步觀望,也有人擺手表示敬意。關東軍司令部高大雄偉、一層白色大理石基,二至五層為紅磚大屋頂,中央白牆,藍色琉璃瓦,宛如北京的正陽門樓。車駕到達,關東軍司令官山田乙三、參謀長秦彥三郎等官佐九十度鞠躬敬禮,軍樂隊奏起哀婉悠揚的日本國歌《君之代》,溥儀點頭回敬,由司令官陪導進入大廳,正中牆上帷幕里懸掛著天皇裕仁御真影。溥儀上前彎腰致敬,眾人跟著,三禮後,溥儀講話祝賀天皇陛下壽誕。走完過場,溥儀退入便殿,由參謀介紹軍事形勢,為顯示赫赫戰果,允許記者旁聽。當講到關內華北、華中日軍發動大「掃蕩」「鐵壁合圍」、「梳篦清剿」,在強大的攻勢下,旁門左道的共產軍,已山窮水盡時,溥儀阿諛湊趣地問:「共產軍小小的,何犯上用這很多新戰術?」參謀恃才傲物,講起心裡話:「共產軍和國民軍不同,軍民不分,打起仗來就像赤豆混在紅砂土裡,常常越挑越多,數不清……」參謀長搶過話說,共產軍被皇軍圍難在大別山和太行山,缺糧少醫無外援,很快和楊靖宇一樣。

  這時侍衛官請溥儀起駕,溥儀站起來和新聞界握手,走到我父親恆歷跟前,父親輕聲道:「皇瑪父(皇爺爺)。」溥儀「哦」了一聲,透過近視鏡,揚一下頭。「我是毓舒的兒子,在《滿洲日報》!」「毓舒哪兒去了,讓他回來,讓他回來。」溥儀點點一頭,走過去。父親木然,溥儀的手太涼,涼得心痛。第二天《滿洲日報》刊登父親撰寫的《天長節,皇上親臨關東軍司令部賀壽》的文章,讓總編刪掉了父親與溥儀在便殿的對話,留下「皇軍輝煌戰果」。

  下午父親一般陪森川到日本茶社聽歌,每次都點《後院祭》。森川一邊輕敲著桌子和著節拍,一邊左右搖頭。「後院是個好去處,有三棵梨樹,有三棵杉木,共有六棵大樹,幾隻烏鴉在樹葉中,忙於卸草建巢屋。幾隻麻雀也不閑……前面有杉友的墳墓啊!去祭掃,去祭掃聖墓」。森川兩眼晶瑩地說:「恆,你不知道一發炮彈,我的7個朋友為天皇盡忠……和子本來打算休假,我們結婚。一塊彈皮,劃開和子頸下動脈,我堵都堵不住。在我的懷裡,和子閉上眼睛。」森川望著裊裊的熱茶氣流,伏在桌上,把頭埋在臂膀里。留聲機播放著日本三弦琴《都鳥》,表現春季葦塘,一隻都鳥上下飛舞求偶。

  偽滿興農部大臣黃富俊任安東省省長時,深入鄉村,確立水稻、煙草、柞蠶為農業發展方向,並據理力爭,將日本人沒收的蠶農為趕鳥用的洋炮發還。黃任興農部大臣後,勘測北滿土地,按土壤屬性、營養狀態、灌溉條件等分三等九級,作為核對產量繳租的依據,促進了農業發展。但隨著戰事擴大,軍費倍增,日方先後炮製了

《主要糧谷統製法》、《農產物交易市場法》、《糧谷管理法》,收購糧一下提到780萬噸。東北民眾口糧實行嚴格的統制配給,大人月供應量7公斤,少年4公斤,幼兒兩公斤。農民苦不堪言,不僅遼西,連吉林、黑龍江都鬧饑荒。我父親到興農部了解這些情況,寫了一篇《明年的地誰種》:「如果政府不適當地提高糧食的收購價格,不開放糧食市場,農民將不願種地……」刊登後,黃富俊將我父親請去,我父親說:「我在安東時,日人成立柞蠶協會,以時價的三分之一強收農民的蠶繭,我向省次長說:『柞蠶為安東農民的命脈,既然不準人民自由販賣,日蠶會社定的價格又如此不合理,農民無利可圖,生產自然銳減,國家人民利益都損失,應當提高收購價格。』結果次長講了一大通,日本保護滿洲不受共匪的騷撓。滿洲人作點貢獻是應該的。恆記者你的願望是好的,但恐難以實現。我這有一些照片,拿去發表沖淡一下。照片都是農民喜笑顏開的假照片。」沒過兩天,這篇報道被檢舉到憲兵隊。偽滿總理大臣張景惠態度鮮明地批示:「日本皇軍賣命,我們滿洲出糧,不算什麼,鬧饑荒勒一下褲腰帶就過去了!」我父親有些緊張,森川知道後親到憲兵隊,說是他讓寫的,與恆歷沒關係,結果被訓一頓完事。

  御弟溥傑的二女兒過生日,森川與我父親一起去採訪。溥傑住在西萬壽大街117號,一座獨立幽靜小院,幾百棵橘樹掛滿杏黃色圓球迎風閃爍。溥儀穿一套白西服,不停地照像,顯得比溥傑還高興。祝賀的人中,講了一句希望溥傑先生早生公子。森川以此為標題報道。我父親問森川,生公子怎麼回事。森川說日本國土狹小。人口眾多,而且少煤,缺鐵,無石油;滿洲、朝鮮是日本最理想的建國地。溥儀皇帝一直不生育。軍方將最有生命力天皇親戚恭親華族嵯峨家嫁給溥傑,希望她能為溥家傳人。嵯峨浩懷孕後,日本為保住「滿洲國」帝位,通過「滿洲國」帝位繼承法,其中第五條規定:「帝子孫皆不在,傳帝兄弟及其子孫。」

  這表明,未來「滿洲國皇帝」很可能是日本人的外孫。溥儀知道溥傑娶了日本姑娘後,整日心驚肉跳。還好,溥傑深領聖意,一連生下兩個閨女。  

  哈爾濱之行   

  《滿洲日報》一名記者到哈爾濱傅家甸採訪,不幸逝世,森川率我父親恆歷去了解情況。哈爾濱原是松花江畔的一個小漁村,1899年沙皇俄國建清東鐵路時從清政府手中買下。哈爾濱分兩區,東區皆櫛比鱗次白色俄式建築;西區為貧民區,以中國人為主,傅家甸就在西區。森川曾在哈爾濱大學醫院工作過,對這裡很熟,對恆歷說:「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我的朋友在等我們。」

  夕陽照在江水與樹葉上,是鐵鏽般的顏色,松花江大路兩側柳樹成行,枝粗葉茂。馬車越過一個山崗,見有憲兵站望,森川出示關東軍特務機關證件,在一幢6層的樓前停下。森川告訴恆歷這是白樺寮,哈爾濱軍官中轉站,你作為我的日本來華實習生。正說著聽有人喊:「森川君,你這個怕死鬼還記得我們!」蓄著絡腮鬍子的吉田大君是哈爾濱憲兵司令部的緝查官,他把我們讓進屋,從菲律賓回來的小林軍醫和小林的朋友山本大尉,與森川見面後摟抱起來,原來他們都是軍醫大同學。森川介紹了恆歷,大家圍坐著,幾個異型瓷缸里分別裝著牛奶和咖啡,一個玻璃缸里裝著角砂糖,一盤煎雞蛋,牛肉、豬排、罐悶鹿肉,每人5壺清酒。一邊喝一邊聊。小林說美軍150mm船載火炮,指哪打哪,賽班島5萬官兵被全殲,督戰隊殺了100多人,仍頂不住。登陸艇下來的美軍如潮水,尤其是火焰噴射器,在坑道里都躲不過去,燒得人無法分辨。這是美軍新發明的武器,聽得人都不寒而慄。吉田說:「大本營有人幡然悔悟,不該對美宣戰,已經準備實施本土決戰、最後退到北海道的玉碎案,但被天皇否定」。默不作聲的山本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森川對我父親小聲說:「我的這個朋友,什麼的幹活,我都不知道。」招待端上「金素燒」火鍋,每人又上5壺酒,山本喝得臉通紅說:「諸位,石井中將知道嗎?士兵飲水消毒器,就是他發明的。」森川說:「石井是我們的老師,防疫學博士」。山本喝多了,語無倫次地繼續說:「滿洲、集集集中2000多日本最優秀的生物、防疫、微生物、動植物專家。研究出的鼠疫桿菌、鉤端螺旋病體回歸熱、傷寒菌,足足足以消滅全世界的敵人。美美美國別美,一個城市一枚陶瓷彈(將細菌裝在瓷彈里),就就就全玩兒完。黑山抗聯吃了『民生團』運上的傷寒菌饅頭,全全全部被消滅啦。哈哈……」恆歷聽了汗毛都豎起來!

  大廳里奏著日本三弦琴《從長野到九段》,山本見大家洗耳恭聽,來勁兒了:「森川你們不用調查了,那個《滿洲日報》記者,查到有人在傅家甸中國人區的自來水裡放了病毒,很多中國人喝了後死亡,要報道,被我們731給幹掉了。」說到這,他知道走嘴了,忙又說「是生病死掉的」。我父親忍不住發問:「難道只能採取這種絕對的手段嗎?」「泄露國家機密,毫無必要探查,這是哈憲兵隊與731的『五鳳假面具舞』行動計劃,誰阻攔她,誰就滅亡!」我父親不作聲了,心裡默念著:「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谷垣,我要為你報仇!」

  死去的記者谷垣俊博是一位具有職業道德的日本人,平時少言寡語,扶危擠困,當得知哈爾濱傅家甸流行傳染病傷寒,自告奮勇來採訪。採訪時他發現一些奇怪的事,日本防疫人員以消滅傳染病源為名炸毀多處民宅,強迫集中隔離的以男人為多。參加過鐵路罷工要求改變生活條件的,以及擁有反滿抗日傾向的人,都被確診患有傷寒。傅家甸的中國人、朝鮮人,白俄聚居處那裡的幾千人,都成了傷寒患者,有的一家子死於此難。谷垣記者採訪患者時有一個共同的聲音,停了半年多的自來水,前幾天突然有了,潔凈微甜,喝生水的人全犯了病,有流言蜚語說是抗聯和蘇聯紅軍的間諜給撒的。但自來水廠完全由日本人把持呀!谷垣記者又找到特高科的朋友,終於查清,在哈爾濱附近有一專門生產各類病毒的工廠,濱江警備司令部和哈爾濱特別市警察廳,依關東軍司令部指示由731防疫部隊配合,秘密清剿傅家甸居民,以擴大日本人生活空間。谷垣將情況摘明白了,731的人慌了,於是迎面走來的藝妓將傷寒菌用扇柄扎入谷垣的體內。  

  抗日去

  回新京的路上,我父親一句話也不說。他恨死日本人了,包括對面坐著的森川。森川也匪夷所思,大日本有槍,有炮,何須出此令人鄙視不齒之策?也很憋氣。二人一路無話,下了火車剛出站,我父親聽有人喊「恆歷」,原來是農大林科同學陶元乾。陶元乾拉住我父親的手說:「這幾天我天天等你,走吧,路上談。」對森川道一聲「對不起」,兩人走進車站旁邊的櫻花酒店。

  陶元乾點了飯菜,見我父親食欲不振,便問其故。我父親將這次去哈爾濱的經過講述一遍,最後說:「元乾,咱們不能這樣下去了。」陶元乾說:「恆歷,我也是為這件事找你。阜新的煤、鞍山鋼鐵,撫順的石油,都讓小鬼子掠奪走了,經濟部那個次長簡直是妖怪,肆意妄為,按日本企劃院要求每年向日本國內輸送100萬噸鐵礦石。這還不夠,還強迫熱、遼兩省種植罌粟五六十萬畝,並建制煙所,將鴉片拿到華北賣,用這筆款購買開灤煤,每年90萬噸給福岡八幡制鐵,這麼搞下去滿洲的血都讓他們榨乾了。」三江省省長盧元善,來部緊急懇求解決佳木斯冬季煤。按計劃,我調1.5萬噸煤,從阜新運往哈爾濱,次長以影響旅順港裝船為名,打了我好幾個耳光,還說我破壞大東亞聖戰。恆歷,我想離開這裡,入關去!我父親說:「我也這樣想!還有幾個朋友,在師大,邀咱們過去。」

  二人飯後來到師大。師大階梯教室底部是楔形健身房,十幾個青年圍坐在呂老師周圍。呂老師40多歲,典型的蘇南人,正在講話:「抗日勝利是早晚的事。抗日大同盟是不問政治派別、不分種族的組織,目的是集合一切力量,把小鬼子趕出中國,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要互相幫助,互相提攜……」散會了,恆歷和陶元乾向呂老師彙報各自的情況,希望呂老師推薦他們參加抗日隊伍。呂老師說:「你們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呀。開誠布公吧!我是國民黨吉林省黨部委員,曾在少帥府任書記官,依指示為關內輸送立志抗日的青年。我可以介紹你們到北平,那裡『協和會』有我們的同志,他們會安排你們到大後方。」

  兩個年輕人興奮地返回住地,遇見分到滿洲里的林科同學老夏,一問才知道他把一個大發謬論的日籍神道師打了個烏眼青,逃到新京。聽完大家都笑了:「好呀,正愁少伴呢,一塊兒入關的幹活!」

  我父親要離開新京了,要人關參加抗日,但心裡還惦念著他「皇瑪父」。當晚,他來到偽滿帝宮。宮裡為支持「親邦聖戰」募捐,將地毯、銅門環、鐵掛鉤、花架都拆走了,僅勤民樓門廳點著一盞燈,像鬼火一樣。父親見到溥儀的侄子毓塘,講了去哈爾濱了解的情況。毓塘噤若寒蟬地說:「可要小心,你知道吳大哥(吳沆業,溥儀的英文秘書,後任偽滿洲國駐日本大使館秘書)因在東京與美國大使館有來往,被抓到憲兵隊,非讓他交代是否有皇上授意不可,折磨至死。吳死前曾托看守,帶信給二爺(溥傑)求皇上說情,憲兵隊警告二爺,嚇得二爺沒敢管。譚貴人多好啊!就是跟皇上講了日本軍人在北平胡作非行,平時對日本人來宮裡要這要那不滿,前幾天生病,日本大夫硬要給輸血,第二天就薨逝了。」毓塘帶著恆歷,剛走到同德殿,聽溥儀大聲嚷著:「你、你母儀天下?呸!」「我憋氣,受不了,我要大清後繼有人!」這是「皇后」婉容。「呸!呸!」「皇上」繼續怒吼。

  毓塘小聲對恆歷說:「這事是讓小鬼子給捅出去的……」溥儀離開紫禁城,遣散了太監,帶到天津的男僕都只有十二三歲。其中熱河人氏商家偉,長得白凈大方,做事總恰到好處,溥儀很寵信他,有時令他陪著婉容逛勸業場,到「四聯」做頭,到「東天仙」、「大舞台」聽戲,慢慢就成了老佛爺跟前的李蓮英。到新京後,溥儀把商家偉作為嫡系送到日本士官學校培養,回國後任宮內禁衛軍少尉,與「皇上」、「皇后」形影不離。清朝退政後,遜帝仍居皇宮,內廷渙散,眾宮女視溥儀為玩物,釀成萎症。來到新京,日本憲兵司令部限制溥儀的活動。九月九重陽節,溥儀帶著婉容到大同公園賞花,被一盆光燦燦的鳳尾菊迷住了。溥儀讓婉容托著鳳尾,選好角度,剛要拍照,一隊日本憲兵開來,恭恭敬敬地舉手示意請「皇上」回宮。溥儀極為掃興。從此日本關東軍規定溥儀、婉容外出必須經過「御用掛」的批准。街不能逛了,購物沒有去處,婉容從小在燈紅酒綠的環境中生活慣了,一下百無聊賴,守著帥氣的禁衛軍少尉,就做出男女之事。宮裡人雖裝著若無其事,但沒瞞過「御用掛」吉岡安直。吉岡命憲兵秘密逮捕商家偉,連夜突審,商招認與婉容的關係。吉岡以張揚家醜要挾唯唯諾諾的「皇上」,逼著溥儀選擇日籍皇妃。而溥儀卻選擇了滿族姑娘譚玉齡……

  緝熙樓的燈亮了,毓塘去稟報。溥儀認識恆歷,聽說要走,就說:「走吧!都走吧!朕也想走!」說著停下,望望漆黑的夜空,「我到滿洲是為你們而來的,你們才是這兒的真正主人!」我父親聽著蹊蹺,又不知該回答什麼。溥儀接著說:「日本人要黃金,要大米,連咸鹽都要,靠不住了。成也大和,敗也大和。我溥儀『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恆歷,不管走到哪,別忘了自己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副德國蔡斯墨鏡,「送給你做紀念下吧!」我父親跪下道:「皇瑪父。保重。」說完退出。偌大一座宮殿,僅點兩三盞燈,忽閃忽閃地映著「皇上」飄忽不定的身影。

父親對我說:「轉天,我們3個林科同學,懷著抗日激情,離開滿洲,走進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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