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我不是潘金蓮》的攝影指導,來分享些幕後故事
如何評價電影《我不是潘金蓮》?
尋找風景的人,尋找風景的人
(知乎日報註:回答來自《我是潘金蓮》的攝影指導羅攀)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來自攝影師的話
電影拍完了,無論它曾經是什麼樣子,總之它已經離開了我的取景器,走上了銀幕,至於外面的世界多熱鬧,作為攝影師的我都沒有辦法影響。然而,平靜之餘,會想起拍攝時候的點點滴滴,我又忍不住想說幾句,告訴大家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馮小剛導演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無疑是最近國內影壇最具話題性質的電影,各種「鬥嘴」,討論,「真相的揭露」充斥著各個主流媒體,影院繼續上演著觀影熱潮,從某種意義上說,作為攝影師的我似乎應該感到高興:對呀,你參與的電影受到如此的關注,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是的,任何一個電影的工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受到關注,但是相對於娛樂媒體的甚囂塵上,我希望善意地提醒人們似乎更應該把關注點放回影片本身,放回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獨居特色的人文觀點,視覺模式上來,關注為這部備受爭議的,具有開創性意義的電影所付出的人們來。
關於挑戰性的政治話語,絕無僅有的圓形構圖,冰冰突破性的表演,很多文章都已經說的夠多了,當然不用在這裡重複,況且,作為電影參與者的我不一定比他們說的更好,那麼我現在就想談談那些不為人知的,被大眾興趣點所忽略的東西,以及所有那些在拍攝過程給我很多幫助的人們,而這些才是賦予這部電影真正意義的所在。
這幾天人們都在津津樂道於華誼公司為了影片的排片和萬達的爭執,孰是孰非,自有公論,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如果你是《我不是潘金蓮》的投資公司老闆,你有膽量投資嗎?最早我在參與影片籌備的時候,我自己都發出了這樣的疑問:這樣一部類似於《秋菊打官司》的農民上訪的電影,在當下中國電影追逐各種 IP,追求快餐消費現狀下,有人看嗎?震雲老師的劇本無疑是高水平的,馮導的掌控能力也不用懷疑。可是觀眾的口味和審查制度的尺度卻不是他們的能力範圍。反正我當時是覺得並不是太多觀眾會感興趣這樣的故事,審查的挑戰也很大。那麼,既沒有人愛看,有沒有人敢拍(即便是馮導這樣的大導演),那麼作為投資方的華誼公司的老闆敢投資嗎?因為這畢竟不是《老炮兒》。這樣的疑問在每次劇本討論會上,我都想問,只不過因為我並非決策者,所以我從來沒有問過馮導,即便是遇到華誼的中磊先生,也沒有敢問。需要提醒的是:這個時候還絲毫沒有什麼圓形構圖的概念。
不過,無論我的腦子怎麼想,最後我得到通知:劇組正式成立。我當時想,啊呀,這次他們膽子夠大的,夠有魄力的。是什麼因素導致他們敢於冒險呢?原因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看得出,這樣的電影(劇本)絕對是值得去拍的。至於為什麼值得,就不用多說了。
然而,美好的想法,大膽的魄力並不能直接轉化為好的結果。
首先我個人面臨的問題是我該如何在鏡頭語言和影像上表現這個農民上訪的故事。它不可能是一次《秋菊打官司》的重複。可是不重複它,我又能有什麼新鮮的東西嗎?很多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圓形構圖。其實觀眾所不知道的是,除了圓形構圖,還有攝影(當然不僅僅是攝影)上很多語言系統是完全新穎的。很多過去學過的東西,熟悉的東西都要放棄。為了更加準確的嚮導演和投資方展現我心目中未來電影的模樣,我提出了一個要求:拍攝試片!
製片問我:要花多少錢?我說大概 100 萬。然後製片沉默了。他告訴我這個要等導演和投資方的意思。那個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看來沒戲。不過,過了幾天,我得到通知,試片可以拍攝,但是預算不可以超過 100 萬。說實在話,聽到這個消息,我再一次感動。因為幾乎不再會有別的人給你這樣的機會,讓你去花這麼多錢去做什麼實驗。你既然是職業攝影師,怎麼還要做試驗呢?但是我的確需要。上一次 《老炮兒》劇組給我這樣一個機會,這次《我不是潘金蓮》又給了一次,兩次創作的背後,是同一家老闆。我想,如果《老炮兒》和《我不是潘金蓮》能在攝影上有所創新和突破,我應該感謝華誼公司和管虎導演,馮導能如此慷慨給我去試驗,去創新,去探索的機會。
後來試片其實費用超過了 100 萬。最後因為這個試片,我們終於確定了圓形的構圖。創作的第一步走出來了,很艱難,但是很值得。不過,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人們總是會說起圓形構圖給劇組創作帶來的影響,以及由此導致導演和編劇,投資方的爭論,衝突和彆扭。這些都真實地發生了,而且很多時候我都在場。不過,這些發生的事件顯然不應該是媒體津津樂道的「爆料」,因為,正是這些爭論和衝突,才最真實地表現了創作者們在創新時,所必然要遇到的阻礙和迷茫。按部就班誰都會,不按部就班必然導致習慣的東西被打破。投資方,導演,幕後創作者之間,即便最後的終點是一致的,但是並不意味著方式一致。在我看來,充滿著討論,爭吵,甚至衝突的創作團隊,只要這些爭執僅限在創作層面,那麼它所帶來的東西,必然不會讓人失望。從這一點上看,我感謝馮導和投資方,充分地支持了我。由此產生的「不愉快」早已不在話下了。
為了追求透視的高度統一,中國畫的色彩傾向,傳統「影戲」風格的調度,我在攝影手段上嘗試和實現了很多自己的第一次,也犯過不少錯誤。我和導演,演員和工作人員,投資方經歷了很多艱難和迷惑,甚至出現了現場的爭吵。記得有一次,馮導告訴我希望拍一個四十五度的側面鏡頭,完成對話。我告訴他不可以,因為這不符合我們定下來的風格。馮導現場急了,他說我現在在拍戲,你至少應該讓我完成劇作啊。我很理解他,也有些害怕衝突過大無法收場。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平靜地告訴馮導:因為這樣一個鏡頭,把我們堅持了一個多月的風格丟棄了,您不覺得可惜嗎?馮導最後支持了我,放棄了那個鏡頭。不愉快很快過去。這就是馮導,他知道他想要什麼,懂得堅持和放棄什麼。這個例子就是《我不是潘金蓮》創作模式中最典型的例子。 在拍攝之初,我曾經擔心過演員們是否會理解我們的圓形構圖的意義。因為我們不打算做任何的推拉搖移的鏡頭調度,那麼就極大的限制了演員在表演時候的位置調度。他們會支持嗎?會不會造成他們表演時候的障礙呢?事後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包括范冰冰在內,所有參與演出的演員沒有一個人對我們特殊的拍攝方式提出過質疑,而是積極配合。為了那種中國畫式的效果,冰冰開始沒有特寫的表演,這在她過去的電影中,是不可以想像的。我們的「官員們」,更是從別緻的構圖和影像中,自主地找到了饒有趣味的東西,把自己的表演完全融入到這個全新的「荒誕」世界。沒有特寫,不能走動,等等過去熟悉和信任的東西都放棄了。你要獲得一些東西,必然要失去一些東西。在拍攝現場,放棄什麼,堅持什麼,每一分鐘,我們都要選擇。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懂得如何平衡堅持與妥協的關係,是一個高等級的團隊,從華誼公司到導演,演員們,工作人員,我們就是這樣的團隊。
很多影評人和專家給了《我不是潘金蓮》各個方面的高度評價,我很高興。他們的很多見解已經超過了我的認知範圍。然而,因為我比他們多一些親身經歷,而且正是因為這種痛苦並快樂的親身經歷,才讓我可以在這裡說幾句,補充一下關於《我不是潘金蓮》已經太多太多的故事。參與這部電影,對於我來說,絕對是永遠值得紀念的,因為其中很多的東西,我將來都不可能重複。記住這裡的一切吧。還有很多很多想說的,不過,我應該把更多的空間留給觀眾和評論,所以在此只能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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