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內聖修養心法(二)
中為道體,堯舜禹湯文武孔曾思孟等歷聖相傳之大道,只此一中字,亦即是中道。此中道不但為中華文化道統之所系,且亦系聖聖 相傳之心法所系。《論語》載:「堯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是以大禹謨載舜命之言 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執厥中。」此即是歷史上有名之十六字心傳。在此,人心與道心,只是一心,切不可作二心會,由其 下句之唯精唯一,即可證之。
其功夫頭腦在教人以人心合道心,道心即天心,故亦即是以人心合天心功夫。以人合道,以人合天;此為最高之綜合原理,與最高 之相應原理,最吃緊處即在此。在求其合之以前,先須修應字功夫;以人應道,以人應天,也就是以道率人以天率人之意。本天道以立人 道,本天德以立人德,本天心以率人心,本天性以率人性。人則體而應之,修而合之;合與不合,再印而證之;印證不二,即得中道矣!一 般人恆言「天人合一」,究竟如何修?如何合?如何一?千聖不傳!實則全在吾人心地上入手,從心上起修,從心上求應,從心上求合;合則 同,同則一,一即所謂絕對本體,唯一不二,不二即中;中則至善,至善即道。《大學》之「止於至善」,即止於中、止於道也。仲虺之誥曰: 「王懋昭大德,建中於民。以義制心,以禮制心。」《大學》之明明德新民止至善,與此誥若合符節,其為道一也。
其次如舜命皋陶曰:「民協於中。」《中庸》記孔子贊舜,亦稱其 「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孟子稱湯曰:「湯執中,立賢無方。」箕子陳 洪範於武王其所言「皇極」,亦即建立中道於天下也。故曰:「會有其極,歸有其極。」子思之中庸,即中道也。執中之執,即「擇善固執」之 執,執而守之,守而行之,行而成之,成而勿失,則證道矣。是故執中即守中也。孔子不云乎:「人皆曰子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又曰:「回之為人,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拳拳服膺,即言守也。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 者能之。」依乎中庸,即守乎中道而行之也。
顏子之於中道,能守而勿失,故孔子稱之。夫所謂守者,守之於內,守之於心;面非守之於事,守之於物,守之於外也。故孔子自謙 稱:「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此所謂守者,如神龍養珠之守也。中體無聲無臭,無形無相;守則存,存則化,化則著,著則成;化化不 已,則生生不息,而可「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亦可與萬物合其情,與萬事通其理,而無適不善,無用不宜也。 程子解中庸為「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與乎朱子解中庸為「無過無不及」。兩具有失,未得道體,以其系求之於外,而非會之於內也。 求中於外,不若求中於內;當吾心未與物接,未為欲動,一塵不染,一念不生,喜怒哀樂未發時,即得中體。如只照二子之言解,則孔子何 至有「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之嘆!子思明言:「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發而皆中節之謂和。」已有正 解在,何須再解?且夫,宇宙有宇宙之中,天地有天地之中,人心有人心之中;能體而明之,明而契之,存而守之,守而養之;則吾心之中, 自可與天地之中及宇宙之中相合而為一矣。或問:究竟何所守?曰:此中自有虛無竅,直透鴻蒙未判前。
二、守一法要
一者至善之地,無對待之體。儒家以中為道體,道體虛無,難為言說,故立一以為用。堯舜心傳曰:「唯精唯一,允執厥中。」此心能 一,方能得中。唯一由中生,中由一立。由中而生一,是「無極而太極」 也;由一而立中,是「太極本無極」也。言無極則為先天之學,言太極 則為後天之學;用無極則為先天之功,用太極則為後天之功。言乎數,一則為數之始生;言乎道,一則為道之始生,二、三則敗。一心不 動,天地可格,而況於人乎?道家《洞玄經》謂:「萬卷丹經,不如守一。」余亦嘗云:「聖學大要,全在守一。」夫子自謂「吾道一以貫之。」 所謂一以貫之者,即以一貫之也。
《大學》「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教,格者格此一也,致者致此一也,誠者誠此一也,正者正此一也。修者修此一也,治者治於一也,平 者平於一也,豈有多哉?一者絕對體,在心為良知良能渾然未分之本體,一動心起念,即為二矣。二則有善惡是非之對待,而天下之紛爭 起矣。夫一,又為大易之元也。
《易》謂「元者,善之長也。」又謂:「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故一又為無虛無念無欲時之至善之體。伏羲畫卦,以一畫開天地;堯舜 禹傳心,以唯一開中道;老子以抱一為天下式,佛以一合相告須菩提,凡此皆絕對之一元論也。天地萬物,莫不有「對」;合其「對」而為 一,則不獨「對」可合,萬殊亦莫不可合。守一之極,則自可建立陰陽之統一觀,心物之統一觀,內外之統一觀,人我之統一觀,生死之統 一觀,時空之統一觀。此為齊萬不齊、同萬不同、通萬不通、化萬不化之心法也。守一之法,有存心守一法,有繫心守一法,有制心守一法, 有寂心守一法。
《佛遺教經》謂:「制心一處,無事莫辦。」制心一處,即制心守一也;然實不若「存、系、寂」三者功夫之較自然也。大程子力倡「主一」 之說,謂「主一無適,敬以直內,便有浩然之氣」。實不若以「守一」為內聖之功,更為明暢易曉。就聖功上言:寂心守一,凝神默照,集義養 直,不搖不動;則天地氣象與聖人氣象,亦自油然而生。孔子告顏回曰:「端而虛,勉而一」,六字實為聖道心傳,虛字吃緊,最宜注意,端 則中正,虛則竅存。守此一,即此竅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人得一以聖。」故曰:「得其一,萬事畢。」何以得 一?曰:守則得之,不守則不能得也。丹家教人「一念規中,可以入聖。」書言:「勿貳爾心」、「勿二、三其德」。凡此皆教人以守一為入聖 之心傳也。濂溪則認一為學聖人之要功。其言有曰:「或問聖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聞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 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博,庶矣乎?」 朱子釋此謂:「一即所謂太極。」只無欲二字,不能盡該之也。或問何 以守一?與一之方所,曰:此一非凡一,乾坤共合成。
三、守仁法要
仁為孔門修道之不二法門,亦為修聖之最要條件。孔子有言曰: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並謂可「殺身以 成仁」,而不可「求生以害仁」。門弟子問仁者多,而以答顏淵問為頭腦功夫。《論語》載:「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 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 矣!」此四勿功夫,不但為克己復禮、守仁入聖之要道,且亦為放之天下萬世而不易之規範。制四勿於外,則成一仁於內;此以禮制外,以 仁養內之心法也。孔子不輕以聖與仁許人,以仁為聖德之首,萬善之極也。為仁由己而不由人,則求仁於我,當體即得。
子思於《中庸》曰:「仁者,人也。」孟子繼之進而明指曰:「仁,人心也。」唯人心易放,放則失之,求則得之;故繼曰:「放其心而不知 求,哀哉!」故其「求放心」之教,即求仁之教也。求而得之,則須守而勿失。以「仁,人之安宅也。」故可以守仁為功夫。在靜坐中,知得此 心已放,則須求其所放而以收字為踐履功夫,故又有「收放心」之教。收斂此心,勿使外馳;敬守此心,勿使動搖;四語最吃緊。凡作功夫, 念頭起處,即動心也。孟子以人心為仁,系指人之本心而言;故常戒人以「毋失其本心」。於人之本來心處,亦即未與物接之先天心處,方 得即心是仁,且亦即仁是心。此時此際此心亦即是天理。故守其本來之心,守其天理之心,守其惻隱之心,守其不忍人之心,守其生生不 息之心,守其天地萬物一禮之心;守而勿失,存而充之,則仁不可以勝用矣。
故明道教人首須「識仁」,其《識仁篇》云:「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禮,義禮智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此 以誠敬存之,即是守仁心法,即是功夫。余嘗言:「一心之仁,即天地之仁。天地之仁,即一心之仁。」禮得此仁,存而守之,守而養之,養而 充之,則此一心之仁,自可彌綸天地,包舉宇宙,豈僅萬物蒙其仁哉! 唯此存養功夫,於反身而仁之後,必須切實注意孟子之「必有事焉而 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之功夫。此「勿忘勿助」,為靜坐時治心養心之四字教。能使此心湛然盎然,方能求仁得仁。仁有生意,天地之大 德,即在此生生不息之生意,人心虛靈不昧之禮,其中亦孕育著無限生意;此無限生意即是仁。
伊川有言「心譬如種穀,生之意便是仁,陽氣發處乃為情。」謝上蔡則認為心即是仁,仁即是生。故曾云:「心者何?仁是已,仁者何?活 者為仁,死者為不仁。」守仁者,即守此以使生意盎然,切忌佛家之寂滅相。夫心,放之則失,收之則存。夫仁,操之則存,舍之則亡,故明道 只言識仁不足,識得此體,須存而守之,使與天地之仁相合方可。孔子極稱顏回曰:「回也,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由此 可見求仁得仁者,須存而守之,不使失之。日月至焉者,只是偶至而不能長守也。顏回則能守之三月而不違仁。《中庸》復記孔子自謙之 言曰:「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由此可證守仁確為治心聖法。仁既為心之所本有,故反心即得,而不遠人。孔子又曰: 「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蒞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 守之,庄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是故余不依明道提「識仁」,而特標「守仁法要」,以其系夫子心傳之聖脈所在也。識而不守,其如仁何?或問守仁消息若何?曰:萬綠叢中春意鬧,一點消息落黃庭。
四、存誠法要
誠為孔門聖法,蓋所以全其天真純一無妄無偽之心禮也。《易》曰:「閑邪存其誠」。存其誠者,即存天地之誠與吾心本有之誠也。曾 子於《大學》首以「誠意」為教,並以「毋自欺」為下手功夫。子思繼之,於《中庸》除就人道說誠外,並就天道說誠。本天道以立人道,修人道 以合天道,而一以誠為本。如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又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 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參天地之心法也。」步步向外擴展,步步向上擴展,並至「可以前知,可以如神」,要 皆在存誠一著。存我心之誠(真),存天地之誠(真),日日存之,日日充之,日日養之,日日成之,未有不存而能充能養能成也。
故又曰:「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道家以「全真」為聖修,全真者,亦即全此至誠無妄之真體也。萬物與人原同體,天地與人共一 真!此真即天地人物之最原始祖炁也。故又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誠者非自成民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心 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由此可知至誠之道,不僅為內聖事業之本,且亦為外王事業之本,與事神事天之本。俗諺常說 「誠則靈」古哲宗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名言。蓋至誠之極,可以格天地而動鬼神也,且其功效尤不止此。
《中庸》曾指出:「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由存誠無息而至於博厚高明之境地,則其所 存者自可德配天地矣。子思指出由「致曲」之功以人誠時有言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 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此對靜存入化之程功次第,坦道無遺矣。唯 「致曲」之功,應如何修?如何致?曲又為何物?千古未得其傳。朱子訓 曲為一偏,致一偏何能有誠?且能有由形、著、明、動、變而至於化之六層境界?性命同修與夫聖功神化之道,原為儒家之所本有,唯數千 年來久矣失傳,得其傳者,反秘存於道家。如孟子所謂:「啐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非明指命功之效而何?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三者同條一貫,唯單修命之道,夫子罕言,故亦無從得傳矣。窮理盡性可以至於命,則守仁存誠自亦 可至於命。唯須自靜養中來,動中則絕無此「化功」。孟子對「聖功神化」亦有具體之說明,其言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 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余嘗謂儒家於入聖以後尚大有事在;此孟子最後一句,即為入聖以 後應修之功夫與最後境界!唯此最後一著,千聖不傳!非不傳也,待汝自修自入自化自證耳。如功夫未至化境(非禪宗所言之化境),一切無 從談起;一俟化而後,方可與言化而後事。故存誠入化而後,尚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凡學習有本末,守其仁,存其誠,久而無息,此聖 人修道之本也。
五、養氣法要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且其於命與氣,亦罕言之。夫子有關身心性命人道之學,與理氣象數天道之學,欲事參究會取,唯 有於《大易》中求之。曾子傳心不傳性,子思傳性不傳命,迄乎孟子,始傳心傳性傳命與理氣之學;並創養氣之說,以為百世法。中華道 統,自堯舜以來,由孔子集大成,孔門諸家之學,至孟子而復集其成。孟子而後,韓愈即有「軻之死,不得其傳焉」之嘆!至若關於「養氣」一 脈之學,孟子以前,無人傳之;孟子以後,無人倡之!宋明諸大儒,雖無不暢談理氣,於文字上且復多所發明;唯能深入而得其竅要,又於 功夫中有所體證,確能養得天地浩然之氣者,則不易見矣;故無論談理談養,均只在學理上作紙上談兵功夫,而未能從聖功上去切實做 養氣功夫。
孟子於養氣之教,首先提示「孟施捨之守氣,不如曾子之守約」。此約字,即「以反說約」之約,即夫子「博文約禮」之約。夫子有言:「君 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顏子亦云:「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故其所守之約,即約之以禮之禮也。此禮即孔子問禮於老子之禮,即顏子四 勿之禮,即我心未發之禮;亦即聖聖相傳之道也。曾子能約之以禮,反身循道而行,守此勿行,用能勝孟施捨之守氣功夫,而能有「自反 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之大勇。夫約之極,則止於一,一即道也;以道為舍,以禮是守,故能萬事無動 於心。萬事不動心,則其氣也,不發則寂然若無,一發則反覆天地,豈僅千萬人吾往矣之勇而已哉!故曰:「以約失之者鮮矣!」守約乃孔門傳授心法,此點最宜深入體取,徒在文字上求知解,無益也。
孟子繼曰:「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毋暴其氣」。此以志帥氣之說,與道家以意帥氣,以心 鍊氣、以神御氣、以丹養氣之說,大旨相符。志至氣次四字,朱子依字義解為:「志為至極,而氣次之」,誤矣。在此處,次當訓為舍止之意; 書泰誓「王次於河朔」,左傅庄三年「凡帥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即志之所至,氣則舍之。如是方與下文「志一則動氣,氣一則 動志」符。孟子之養氣心法,在「直養無害」一語。歷聖靜存動察功夫,其相傳心法,簡之又簡,只在「直養」二字,此最宜玩索;惜乎!千古來 鮮有得其密意正解而傳之者。
孟子之言有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其為氣 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所謂直者,千古來解者,只解得其皮毛;若就其無 上聖義言,則即為夫子「人之生也直」與《大易》「乾之動也直」之直也。天玄子曰:「天地之道,直行無息」。以直養直,猶以中養中,與丹 道家之以陽養陽也。故能以直養之,即可得其浩然之氣,並進而得其天地之氣。前言聖人氣象、英雄氣慨、賢人氣局、君子氣度等等,皆由 此養氣功夫而來,氣宜至大至剛,至高至純,不由直養,且能勿忘勿助,則無由至也。
此養直訣法,切不可輕易放過。直在人心,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欲得此直也,不有仁精義熟、至誠無妄之功候,虛極靜篤、內外同冥 之境地,配乾陽剛健中正之元性,使隱乎肅肅,而發乎赫赫,便難期其可得而生與可得而養也!為道也,彌綸天地而不為大,退藏於無而 不為小,貫串今古而不為久,光並日月而不為明!豈僅得天地浩然之氣而已哉!養氣一訣,不但具聖功在,且兼具命功在。配義與道,聖功 也?直養無害,命功而兼聖功也。修直字法,兼具純乾之元亨利貞四字訣,其訣不存於儒門,反存於丹道門庭;難言矣。養氣之法,除上舉 諸大端外,尚有「存夜氣」一訣。孟子曾謂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一曰 「以其存心」,一曰「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何以存心?曰以仁存心,以 道存心,以禮存心,以義存心。斯何以存?曰毋失其夜氣則存。故又曰:「夜氣不足以存,則違禽獸不遠矣。」夜氣者,此心寂然,未與物 接,則其氣自清明純如,無物無象,亦無喜怒哀樂之可見;此未發時之氣機,能存之則自得與天地之祖氣相合,而發皆中節,發皆中道 矣。良心與天心,良知與良能,浩氣與正氣,其存養之道,皆須自夜氣下手。正所謂「神清存夜氣。心曠守虛無」者是。
六、格物法要
格物為入聖之門。養氣之要端,性道之實功,與誠正修齊治平之大業,均以此為初基。歷代解者,聚訟紛紜,莫衷一是,要以程朱陸王 之爭為大。朱子承小程之說,謂「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是以即物而窮其理,進而窮極天下事事物 物之理,以為《大學》始教功夫。此乃博物之學,理事之學,與聖人身心性命之聖脈聖學,毫無干涉。陸王則反之,不主即物窮理,而主即 心窮理,即心即理;象山恆教人終日靜坐以存其本心者,即此也。至陽明而大倡之,成心學一派,與程朱之理學相對峙,門庭各別。夫格 之古義,本有來義(《書·舜典》「格、汝舜」),至義(《書·堯典》「格於上下」),正義、去義(《書》曰「格其非心」,《論語》曰「有恥且格」,孟子曰 「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余義尚多,要以訓去為正。
故陸王一派,主格物系指格去物慾言,物慾交熾於內,痼蔽其心,遂失良知,塵物不去,則心不得明,而知不得致。物慾不動其心, 妄念不搖其神,心無所蔽,亦無染執,則本心之良知自見,如撥雲霧則日月自見者是。故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也。余故曰: 「格物者,格此心中之物也,非格天地之物也。」天地之物,為實在之物,故不可去;心中之物,相也,欲也,意所生也。故可格而去之。外物 不入於心,內欲不生於心,則即是無物、無欲、無念、無動之本心。以此誠意,則其意不待誠而自誠;以此正心,則其心不待正而自正;以 此復性,則其性不待復而自復;以此明明德,則其明德不待明而自明;以其本來如是,故即如是;無用修為也。聖人之道,徹上徹下,只 在內存其本心一著。本心得存,寂然不動,一念不生,不塵不染,則自人慾凈盡;人慾凈盡,則自天理流行;天理流行,則自天道昭彰,而人 心與道心,無二無別矣。
余故常言:「去人慾則天理存,死人心則道心生。」又曰:「心中無一物,天地自清寧。」「心中無一事,聖道自然成。」功名富貴,天下國 家,皆物也,皆事也;能塞其兌,閉其門,使此心天清地寧,無物無欲,無念無意,則孟子所謂「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有 如反掌折枝之易矣。且其於道也,利害不能搖,毀譽不能動,生死不能變。處富貴而無富貴心,何淫之有?臨威武而無威武相,何屈之有? 居貧賤而無貧賤相,何移之有?遇得失而無得失心,何搖之有?適毀譽而無毀譽心,何動之有?當生死而無生死心,何變之有?其所以然 者,以「心中無一物」「心中無一事」也。由此可知,格物之功,亦通克己之功;己不克則禮不得復,物不格則心不得存;禮不復,心不存,欲 其得養天地浩然之氣,得致萬古常真之知,猶蒸沙而欲其成飯,不可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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