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華人苦幹尋回《苦幹》

本報記者周南焱實習生王蓁

山清水秀的南方地區，有的農民挑擔走在田間小路上，有的在水田裡插秧，還有的在做手工，一片祥和的景象；隨著戰事的爆發，他們從田間地頭、村鄉城鎮聚到一起，扛槍握刀走上抗戰前線……這是奧斯卡獲獎彩色紀錄片《苦幹》（英文名為Kukan）的開篇畫面，這部影片真實記錄了中國人民堅韌抗戰的歷史。但是，這樣一部有著特殊歷史意義的影片，竟然一度遺失了近七十年，直到在美籍華人羅賓龍（RobinLung）女士的努力下，才又得以重見天日。

昨天，羅賓龍帶著這部失而復得的珍貴影片來到北京，在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舉行講座，並現場放映了影片中的部分片段，讓人們得以看到那一段發生在七十多年前的歷史。

抗日軍民獲羅斯福點贊

《苦幹》是一部十分特殊的抗戰紀錄片。這部電影由美籍華人李靈愛策劃並出資，美國記者雷伊·斯科特拍攝。從1937年到1940年四年時間裡，斯科特曾四次來到中國，在東方大地行走三萬多里，他用一台16毫米攝影機拍攝下戰火中的上海、南京、重慶等地。他的鏡頭不僅記錄了數百萬難民流離失所的慘景，更見證了中國人民直面強敵的堅韌和勇氣。

影片中最為珍貴的一段影像，拍攝於1940年8月19日、20日兩天。當時，侵華日軍的飛機對重慶主城實施狂轟濫炸，斯科特完整記錄下當時的情形：戰時重慶，人們一次次撲滅轟炸帶來的大火；面對戰爭，中國軍民表現得從容淡定；當時的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齡也出現在畫面中。

這部影片後來被定名為《苦幹》，意在表達「在艱苦受難中的英雄氣魄，堅持不懈不放棄的精神」。1941年，《苦幹》在美國公映，立即在大洋彼岸引起轟動。當年元旦，美國總統羅斯福觀看了影片，後來還手書捲軸贈予重慶，讚賞重慶市民「堅毅鎮定、英勇不屈」。很多美國人看過影片後向中國伸出援手，一些年輕人更是報名參加飛虎隊，投身中國抗戰。1942年，第14屆奧斯卡獎首次設立紀錄片獎，《苦幹》被授予紀錄片特別獎。

然而，就在那之後不久，這部具有重要意義的紀錄片竟然從人間離奇「蒸發」，成為奧斯卡電影學院唯一遺失的獲獎影片。

從地庫中翻出珍貴拷貝

在《苦幹》被人們遺忘了近七十年後，美籍華人電影製片人羅賓龍偶然知道了這部電影。和當年的李靈愛一樣，羅賓龍在夏威夷出生長大，是第四代美籍華人。她注意到，美國電影很少講述亞裔婦女的故事，她一直想拍攝一部有關華裔成功女性的影片。李靈愛不僅是一位華裔，還是一位來自夏威夷地區的女性，自然引起了羅賓龍的興趣。

「了解李靈愛非常困難，沒人給她寫書、拍電影，連她的親戚對她的經歷也了解不多。」羅賓龍說，但李靈愛自己寫過一本書，講述其父母的故事，書中結尾有一段關於自己的話，就是李靈愛提到了她讓斯科特去中國拍紀錄片的事情。正是這個線索，讓羅賓龍知道了《苦幹》這部影片，她決定去尋找《苦幹》，揭開其中的故事。

用羅賓龍自己的話說，她是用「苦幹」的精神來尋找《苦幹》的。她曾遍訪李靈愛的親友，通過對他們的訪談逐漸了解李靈愛的人生。在美國國家檔案館，她意外找到了35分鐘《苦幹》的片段，讓她驚喜的是，這部分影像竟然非常清晰。接著，羅賓龍開始尋訪斯科特的後人，希望探求到更多與《苦幹》有關的故事。「網友把斯科特的訃文發在網上，我恰好搜到了，得知斯科特安葬在喬治亞州。」羅賓龍說，通過網路，她終於聯繫到了斯科特的兒子。

讓羅賓龍沒想到的是，斯科特的兒子手中有一部85分鐘完整版的《苦幹》拷貝。不過，這個拷貝長期藏在地庫里，再翻出來時已經破損嚴重。2009年，羅賓龍把拷貝送到奧斯卡電影學院進行修復。經過近四年的艱苦修復，結合她此前找到的35分鐘片段，遺失多年的《苦幹》終於重現真容。羅賓龍透露，因為影片中有大量重慶大轟炸的畫面，重慶有關機構已經購買了這部影片的版權，目前該片正在進行翻譯，不久將有望完整公布。

歷史影像呈現真實中國

在羅賓龍看來，李靈愛當初之所以出資拍攝《苦幹》，其動機是要為中國人爭臉。據她介紹，李靈愛生於1908年，她的父親是夏威夷名醫，曾與孫中山是同學，也是當地華人組織的領導。她的母親是一名產科醫生，樂於助人。作為一名新潮的女性，李靈愛深受父母影響，學過戲劇和舞蹈，曾想拜梅蘭芳為師，後來還學過新聞記者專業。

李靈愛十分關注中國人在美國電影中的形象，但當時美國的主流電影中，華人面孔大多是以負面形象出現。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中國孤軍抗戰，但國際社會當時對此卻並不了解。李靈愛想讓國際社會看到一個真實的中國，看到中國人的正面形象，呼籲國際社會幫助中國抗戰。於是她想到了拍紀錄片，還可以把自己所學的戲劇和新聞元素融入進去，因此才找了斯科特來參與這項工作。

羅賓龍說，其實斯科特起初並不願意來中國工作，聰明的李靈愛用了激將法，才促使他接下了這個任務。在拍攝《苦幹》之前，斯科特曾於1937年前往中國，拍攝剛剛經過大屠殺劫難的南京城。這組照片發回美國見報後，也曾引起了很大反響。有意思的是，斯科特在上海拍攝的一組照片中，出現了李靈愛姐姐的身影，當時她正在那裡參與救護傷員的工作。

「李靈愛並不是一個『富二代』，她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斯科特，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羅賓龍感慨，李靈愛、斯科特的故事很長一段時間內被大家忘記了，難道因為她是一個華裔女性嗎？如今，《苦幹》重新面世，她想讓更多的人了解李靈愛、斯科特的事迹，了解這部彌足珍貴的紀錄片。目前，羅賓龍尋找《苦幹》的經歷，也被拍成了紀錄片《尋找〈苦幹〉》；接下來，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已計劃引進《苦幹》的35分鐘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