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 幸福 · 愛

又是一夜未眠。

已經兩天了，我已經兩個通宵沒合眼了，頭疼欲裂，今晚只得加服安眠藥了。這一切都是那篇帖子惹的禍。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心裡想到什麼總會用鍵盤把它記錄下來，那天也不例外。連日來，由於母親摔了一跤，髕骨骨折，上了石膏，加之她剛做完瘤摘除手術不久，身體沒完全恢復，所以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就比別人要多一份仔細。我白天事情瑣碎，晚上閑下來，偶爾和朋友們隔屏聊聊倒也不失一種調劑；有時有什麼感受了，隨手記下來，也其樂無窮。那晚也是。受朋友們的啟發，我有了一點想寫什麼的衝動，遂又敲起了鍵盤。可是那晚並不順利，寫寫停停，一晃已過十二點。母親起夜，看著我屋裡的燈還亮著，叮囑我早點睡，我答應了。服侍母親睡下，我又繼續我的事。兩點，母親又起夜，看著我房裡的燈還亮著，這一次她不答應了，鬧騰起來，我擔心阿姨被吵醒，服侍她睡下後，只得熄了燈。可是想寫還未寫完的東西啊，卻總不能從腦海里揮去，一夜無眠。第二日，被打斷的思路既無法延續又無法忘卻，又是一日無眠。

母親是愛我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可是，這樣的愛是我需要的嗎？如果那一晚我完成了，即使只睡兩三個小時，我會因深度酣暢的睡眠而在第二天精神百倍，可是，因為母親愛的干預，我兩日無眠，且毫無收穫，48個小時就這樣白白的流失了。

今日和母親閑聊，談到了生命，幸福和愛。母親說別熬夜，這樣對身體不好，你父親當年熬夜太多，後來終於心臟出了問題提前走了。我不否認母親的說法。我不想讓母親太擔憂，但我也不認同她的人生經驗，我說我不願意像她那樣活。

想起服侍母親蹲大的事來。雖然廁凳就在床邊，但因母親的腿上了石膏，像一根棒子似地杵在那，不能彎曲，無論我還是阿姨，一個人是沒辦法抱起她的。兩個人一邊一個攙扶吧，媽媽剛做完手術不久，身體還未恢復，人不夠硬朗，扶是扶不了的，加之她腳不能動，我和阿姨又有高度差，所以母親方便就成了很困難的大事。

躺了幾天，母親終於要蹲大了。我倆把她挪在廁凳上，完事後再把她架起來，她軟塌塌的倚在阿姨身上，由我給她拭去穢物。母親老了，臀像瘦削的兩頰，難看的支在那。我小心的給她擦拭。當我看著手紙上那黃橙橙如七八分熟的蛋黃似的東西時，我竟然有了一些激動——我不覺得那是骯髒的穢物，在我眼中那就是健康呀，這種色澤和硬度的只有康健的身體才能排出。

母親很重視養生。一直以來身體康健，精神矍鑠，可是仍然悄無聲息的長了瘤；她一個人在家很是小心翼翼，生怕跌倒，可是在請了阿姨，有了陪護後，她還是免不了出現摔倒的意外。

養身很重要，小心也很有必要，有一個健壯的體魄是有「質量的活」的保證。但生老病死乃生之規律，任何生命都免不了衰老的命運，也免不了不出意外，又何必在精力旺盛之日空耗時日，只為明天的活打算？如果人的全部精力只在養生，如果養生的目的僅僅是延長自然生命，那麼即使活到所有器官自然衰竭而亡，這樣的生又有什麼意義？

我欣賞曇花。還記得有一年爸爸種了曇花。第一次要開花了，爸爸說它大概要晚上十二點左右才會開花。那晚我沒有早早的上床，看著爸爸把曇花從陽台上端到客廳里，我端個小板凳坐在花前，眼睜睜的等著。看著花莖每輕微的顫動一下，花苞的口子就裂開一點，每輕微的顫動一下，口子就裂開一點，其間爸爸和我都屏住呼吸。伴著花苞的一點點裂開，我分明聽見「噗，噗」的聲響，若干年後我才知道那是生命降臨陣痛時的呻吟，和孩子降臨人間母親的呻吟沒有區別，只不過含蓄些罷了。看著黃黃的花蕊一點一點的伸長出來，輕顫著直抵我鼻尖，我是忍不住伸了舌頭想去舔一下的，卻被爸爸拉開了。因為曇花開花的時間太短，那晚我是等到她一直開全收縮並且無力的垂下了後才迷迷糊糊由爸爸抱去睡的。記得第二天爸爸用曇花煨了肉湯給我喝，湯有點粘糊糊的，其他沒什麼特別的味道。以後我認識了許多花，可是唯有那一朵曇花在我的心中紮下了深根——我感受到她開花的不易，感受到生命的短促和燦爛。

又想起了母親憤怒的質問：你寫那些有什麼用？難道你還想當作家不成？你不是自詡不追求名利嗎？我無語以對。「鷦鷯築巢，不過一枝；鼴鼠飲河，不過滿腹」，名利又算什麼呢？我欣賞冰山的雪蓮，開在人跡罕至的冰峰峭壁間，她本不是為了取悅於人而生，但如果有人採到了她，她也可以成為治病的良藥；我欣賞長在幽深谷底的蘭草，混跡於野花荒草中，本也不求引人注意，但如果有人因迷路在她的身旁休息，她的幽香是可以讓人暫時忘卻煩惱，積聚起勇氣繼續前行——這才是生之意義呀，為自己，也兼濟他人。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一個自然人在成長的過程中，要麼成功，要麼落敗，要麼平庸，不論他們的結局怎樣，他們的過程和緣由都各個不同，我只是想記錄下我的見聞和感受，作為禮物獻給明日的我以為回憶。如果碰巧被亦如我當初的趕路人拾得一觀則是意外的驚喜，就像那朵曇花，她和其他的曇花沒有區別，更不能和其他的諸如牡丹等媲美，但她的生命卻在那時那地震撼了我，對於我是有意義的呀。

至於幸福，我想只要你的期望變成了真實的存在，你就會感到幸福。每個人的期望是不一樣的，所以幸福的定義也不一樣。想起這幾天每每半途而廢的稿子，我是那樣的無奈。我知道，我不是大鵬，沒有「摶扶搖而上九萬里」擺脫塵世束縛的能耐，但是，如果我能像鴟晏「翻飛於蓬蒿之間」一樣，在我的方寸之間玩耍，我的心就會無比自由快樂。如果我的身不得不被羈絆，為什麼就不能允許我的心去流浪？我願意為此減少自然生命，十年，二十年……哪怕因此受盡傷病的折磨，我也心甘情願。媽媽，您怎麼就不能理解呢？

又想起昨天在泳池的見聞。

昨天，頭疼欲裂的我和阿姨商量好，下午到泳池去玩了一會兒。我舒適的躺在水裡，懶懶的划動四肢，享受著水的清涼。岸邊，有一個游泳班，老師在費力的講解動作要領，小孩們在家長的督促下聽著，跟著比劃。我看到有不少的孩子心不在焉，眼睛不斷地向水裡瞄過來，也因此不斷的受到老師和家長的訓斥。看著孩子可憐巴巴的摸樣，我又想起我和母親的分歧：什麼是幸福？什麼是愛？

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學游泳的情形。當時鄰居家的叔叔帶著七八個孩子到河裡去游泳。他讓一個會水的孩子拉著我在河邊水裡坐著，他帶著其他孩子慢慢的游向遠處，稍遠了又折回來。一會又換另一個孩子來牽我。看著夥伴們快樂的游，我忘了害怕，迫不及待的讓叔叔教我。於是他讓孩子們圍過來教我，小夥伴們你一言我一語，不僅我很快學會了，而且游得不好的小夥伴的技藝也得到了提高。學游泳的過程是快樂的，若干年後我才知道那就叫幸福。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他們的人生追求是不一樣的。作為父母，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給予或者要求他，不然付出的很辛苦，得到的也未必快樂。就像同樣是學游泳，眼前的孩子千辛萬苦得到的也許只是一種技能，而我得到的不僅有技能，還有冒險、有刺激，有成功的喜悅和滿足。

得失，得失，有得就有失，沒有誰能什麼都擁有。人生就是由一道道得與失的選擇題組合而成的，所以，朋友，在我們付出之前，我們得先弄清楚我們的孩子需要什麼？什麼才是他不可或缺的？給予他所需要的，幫助他去追求通過努力能得到的，這樣我們的付出才有意義，孩子們才會因有我們的幫助而獲得幸福。為什麼中國的父母最無私，付出的最多，可是我們很多的孩子卻不領情？原因也多在於此——給予和需求的錯位。

千萬不要以愛的名義強迫孩子們接受我們的選擇！如果我們用愛睏住了孩子們的身心，強迫他們接受我們的選擇，而選擇的結果又必須由他們自己承受，那麼愛帶給孩子們的可能就是災難和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