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蛻變：印錢經濟與搶錢經濟

從經濟史的角度看問題，美國經濟大致經歷過古典和新古典經濟自由主義。而當前的新時代，因為沒法解讀，所以我暫時稱之為「王八拳主義」時代。

自二戰以後，美國經濟總體上是凱恩斯主義，其本質是印錢經濟。自川普上台以來，美國經濟體現一種無法用經濟學理論進行完整解讀的「王八拳模式」，其本質是搶錢經濟。

下面，我將從經濟史的角度來進行一個相對系統的解讀。

01

經濟自由主義時代的美國經濟

對美國而言，真正意義上的經濟自由主義時代，應該是在美國建國至羅斯福新政之前。也就是在1776-1933年的大約160年時間之內，逐漸從殖民經濟轉向自由主義市場經濟。

在《獨立宣言》確立的立憲精神和國家價值理念支撐下，早期殖民時代留下來的農奴經濟，西部牛仔的搶掠經濟，在這160年中逐漸被自由市場所取代，使之逐漸成為美洲最大的經濟體和軍事政治上的霸主。

從經濟史的角度看問題，以歐洲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經歷了經濟學的重農學派、重商主義、古典自由主義、馬克思主義、新古典自由主義幾個階段，而獨立後的美國只經歷過經濟學的古典自由主義和新古典自由主義。

古典經濟學對市場理論的發現，是資本主義及其全球擴張與貿易的理論支柱，同時也是殖民主義瓦解的第一味催化劑，隨之而來的馬克思主義是殖民主義瓦解的第二味催化劑。西方社會經歷了馬克思主義的衝擊與洗禮，最終以新古典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出現而維護了市場理論和自由貿易的根基與尊嚴。美國比歐洲更幸運的是，沒有受到馬克思主義太大的衝擊，基本上是直接從古典自由主義走向新古典自由主義。這一走，基本上就走到了二戰的前夕。

客觀地講，兩次大戰的根本原因是經濟危機。經濟危機的原因是所謂「自由主義泛濫」。這當然是凱恩斯主義的結論。儘管爭論了許多年，我本人也並不太認同這種結論，但真實的歷史是美國在1920-1930年代的經濟大危機之後，的確是採信了凱恩斯主義的結論，也可以說是羅斯福總統的經濟改革實踐催生了凱恩斯主義。凱恩斯主義來自羅斯福的經濟實踐，反過來又支撐了這種實踐，並成為羅斯福經濟實踐的理論依據與支撐，這才是真實而客觀的歷史。

羅斯福新政或凱恩斯主義之前的美國經濟，當然是自由主義的市場經濟。因為這種自由市場經濟最終也出現了超級壟斷和世界性經濟危機，導致了羅斯福新政和凱恩斯主義的出現，所以才會出現經濟學界對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的懷疑、否定以及經濟政策上的改弦更張。經濟危機和超級壟斷的出現到底是自由放任的惡果還是政府干預的惡果，至今還在爭論。

有一點不可否認，正是一百多年的自由市場經濟才帶來了美國從荒蠻之地變成了世界經濟、軍事和政治大國和強國。相對而言，經濟危機只是百年長河中的一個插曲，儘管後果很嚴重。

02

凱恩斯主義時代的印錢經濟

凱恩斯主義對一般國家而言，其意義就是所謂的強調政府干預經濟。但是，對美國而言，絕不只是這一點。

凱恩斯主義理論是凱恩斯的發明，但實踐卻是羅斯福的發明。二戰之後美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到底是凱恩斯主義的功勞還是二戰本身的功勞，其實也一直是爭論不休的話題。我們不能否認的是，二戰的戰時狀態為凱恩斯主義提供了實踐的機會，二戰本身也給美國帶來了發戰爭財的機會，同時也提供了把美國推上拯救世界這個神壇的機會，使戰爭之後的美國成了公認的世界老大。

基於這種世界老大的地位，也基於兩次大戰使美國賺取了世界上絕大部分的黃金儲備的基礎，在凱恩斯的親自主導下，通過布林頓森林體系把美元推上了世界貨幣的又一個神壇。

當上世紀中後期，美國因為黃金消耗過大而無法支撐黃金匯兌制，美國單方面宣布取消美元與黃金的匯兌捆綁機制，但仍然堅持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霸主地位時，美元開始正式成為可以憑空印製的超級世界性貨幣。

自此開始，美國經濟也正式進入了一個新時代，這個時代叫「印錢經濟」的新時代。印錢經濟的本質是，只要開動印鈔機印刷美元，美國就可以購買這個世界。

印錢經濟的理論基礎當然是凱恩斯主義的投資和消費理論。在里根時代經歷過短暫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之後，美國很快又回到了凱恩斯主義，只不過有所調整，叫新凱恩斯主義。新凱恩斯主義開始意識到只靠印錢不行，得靠科技創新才能真正推動經濟增長和社會的整體發展。

自柯林頓開始，美國整體上推行的正是柯林頓提出的所謂新經濟。新經濟的主要內涵其實就三點，一是科技創新引領經濟，二是金融創新服務經濟，三是福利改革提升整體的社會服務和生活水平。

這三點之中，出了問題的是金融創新，導致了兩房危機和金融危機。金融創新的本質，其實就是把「印錢經濟」發揮到極致。所以，柯林頓的新經濟有成有敗。好在有科技創新、服務創新和福利改革，這決定了美國整體的經濟形勢在經歷了兩房危機之後能很快復甦，在奧巴馬時代逐漸走向健康軌道，不僅經濟形勢向好，失業率也自2010年開始持續下降。

奧巴馬的功勞就是堅持了新經濟的正確方向，同時有效遏制了「印錢經濟」的進一步泛濫。

03

「王八拳時代」的搶錢經濟

川普上台之後，美國沒有任何明確的經濟政策和方向。川普之所以能夠上台，其實就是否定了奧巴馬和民主黨的新經濟思路，提出了自己的「搶錢」戰略。

站在經濟學和社會學的角度看問題，川普同希拉里的競選，可以形象點描述如下。

當希拉里告訴美國民眾，民主黨一貫堅持的新經濟戰略是卓越有成效的，奧巴馬的經濟路線正在產生良好的效果，兩房危機後造成的失業大潮自2010年開始已經在持續下降。儘管美國經濟總體上還沒有恢復到二戰後的輝煌時代，但只要堅持新經濟的方向不動搖，麵包會有，一切都會有。

這個時候，橫空殺出了川普。川普給美國人民講了一個什麼樣的神道理或神邏輯呢？

川普說，美國同胞們，請不要相信民主黨人那一套。什麼這經濟那經濟的，扯那麼複雜幹嘛。我們要的是馬上過上二戰後輝煌時期那種好生活。你們說對不對啊？

美國人民說，當然對。

川普又高聲問美國民眾，怎樣才能過上昔日那種美好生活啊？

美國民眾納悶，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話，我們不也可以當美國總統了嘛。

川普說，我告訴你們，我們之所以現在的日子不好過，是因為民主黨執政以來，我們被人剝削了。誰剝削了我們你們知道嗎？

美國民眾繼續納悶，不知道啊，難道是美國政府剝削了我們？

川普說，NO，不是美國政府，是除了美國政府之外的全世界所有國家。首先是中國，其次是歐盟，然後還有加拿大，日本、韓國，如此等等。他們通過不公平的貿易賺走了我們的錢，還導致我們的工人失業。對不對？

美國民眾一臉茫然，但開始思考問題，……是這樣么？好象有那麼點道理哈？

川普接著說，我們要想過上好日子，是不是應該把被人家剝削走的錢再搶回來啊？

美國民眾還是有點茫然，……真的可以搶么？

川普的團隊站起來說，怎麼不可以？他們可以剝削我們，我們就可以搶回來！同胞們，別猶豫，投票給川普吧。只要他當了總統，就會憑藉我們強大的軍事實力和美元的霸權地位去把那些被剝削走的錢全部給搶回來。有什麼經濟政策能比搶錢來得更快么？當然沒有。要想儘快過上好日子，我們就得搶！

美國民眾終於回過神來了，好吧，搶最快，我們支持川普，川普偉大！

於是，川普當上了總統。

然後就是，否定奧巴馬和民主黨的一切經濟路線，開始挑起貿易戰。先是針對中國，然後是針對歐盟等幾乎所有的主要貿易夥伴。

中國必須先把貿易逆差降低2000億美元。怎麼降低，按WTO貿易規則來磋商么？

川普說，NO，我才不管什麼國際貿易規則呢，讓所有的規則都見鬼去吧，我只要中國把市場完全放開，買我的東西，直到貿易逆差被消滅為止。

全世界都愕然。你美國多年來靠印錢買我們的東西，我們掙了你的美元，想買你的好東西你又不賣。如今你居然說我們的東西賣便宜了，你要加關稅。然後還說我們不買你的那些我們完全可以不要的東西，必須買，要更多地買。有這樣的道理么？

川普說，我們不要講什麼道理，只講錢。美國人民需要工作，需要錢。你們要麼來美國投資給我們創造就業機會，要麼買我們的東西讓我們賺錢，否則我就打你。

航空母艦開出去，先打一下敘利亞給你們看看，不聽話下一個就是你們。把台灣的事也給我鬧起來，不屈服就打台灣牌。

北韓那地方不能真打，人家可是真有核武器了，而且關鍵是那地方真可能不計後果放核彈的，必須和平解決。先穩住那地方，然後向全世界開打貿易戰，向中東打宗教戰。

當經濟學界質疑川總統，你到底要怎樣發展美國經濟，到底要建立怎樣的世界經濟新秩序時，川總統永遠只有一句話：我們要的是錢，錢，錢，要的是美國優先，美國偉大，別扯別的。想不挨打的就過來同我一個一個地談，別拿什麼世界經濟貿易秩序來說事，一切國際規則都見鬼去。

至此，全世界終於明白過來，靠，原來是真要搶啊。

怎麼辦呢？

G7變成了G6，然後聯合聲明說，我們只支持昔日的全球自由貿易和多邊主義，我們堅決抵制川普的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

上合組織也緊急開會，聲明的聲音幾乎是一樣的。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不知道。我們唯一知道的是，川普開啟了一個「搶錢經濟」的新時代。

川普會成功么？不知道啊。

我之所以把這種上「搶錢經濟」模式叫做「王八拳主義」，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川普搞的到底是什麼主義。既不是新自由主義，也不是新凱恩斯主義，是為了搶錢而一通亂打王八拳的新新新主義。

上帝要滅美國，派了川普來。上帝要人類受難，派了川普來。我只能如此感嘆，因為，我實在無法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