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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話鄭板橋 ———面壁居讀書雜記之五

漫 話 鄭 板 橋

———— 面壁居讀書雜記之五

鄭板橋,本名鄭燮,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清康熙至乾隆時期的著名詩人、書畫家,有「詩書畫三絕」之稱譽,是清代揚州的著名書畫家集團即「揚州八怪」的重要代表和領軍人物。

鄭板橋出生於貧寒知識分子之家,其父為廩生,只靠教書糊口,家中往往無米為炊,半飢半飽度日,板橋幼時常飢餓而伏地哭泣。板橋3歲,其母病逝,父繼娶後母,板橋多是在叔父和保姆的照料下,度過了辛酸童年。

板橋成年以後,中了秀才,並結婚成家,為養家盡孝,去真洲江村設塾收學童,繼承父業,也當起了教書先生。後來,他在一首詩中,寫出了當年自己作為一個窮教書匠的酸辛:「 教讀原本是下流,旁人門戶過春秋。半飢半飽清閑客,無鎖無枷自在囚。」

鄭板橋30歲時,父親去世,家室生活的擔子,落到他一人肩上。祖上的一些薄產,早已敗落無存,家庭生活陷入極端貧困的境地。起先,靠出賣父親的一些藏書,接著出賣妻子的嫁簪維持生計,最後則向親友告貸而債台高築。他的二女一子,啼飢號寒。不久,愛子在貧病中夭折。面對如此生活困厄之境,窮則思變,鄭板橋決定離鄉遠行,另謀生路,尋求機會改變一家人的生活處境。同時也想結交友人,見見世面。於是,在33歲時,鄭板橋離開家鄉隻身來到了揚州。

初到揚州的鄭板橋僅是一介窮秀才。因為有一個族叔在揚州當和尚,於是鄭板橋就寄寓在廟裡,靠著賣詩文字畫為生。煙花揚州,富貴繁華,文人畫士游集,詩社字畫風行,加之富商新貴大多附庸風雅,文化活動十分活躍,藝術風氣很濃。在這裡,鄭板橋終於找到了適合自己生存的土壤。鄭板橋以字畫見長,交遊日廣,聲譽日著,畫賣得不壞,又遇到了幾位詩畫知己,結交甚密,這即是被共稱為「揚州八怪」的李鱓、汪士慎、黃慎、金農、高翔、李方膺、羅聘等人。鄭板橋開始有了名聲,也有了錢,生活逐漸好轉,幾年後,他在揚州郊區租下一處房院,將妻子女兒接來揚州一同居住。

生活基本上穩定下來,鄭板橋已經快年近40歲了,但仍然還是一個秀才身份。為了立身處世,為了求取功名,只有走應試科舉這唯一的道路。於是,鄭板橋埋頭經書,潛心攻讀,對科舉八股文狠下了一番苦功。雍正十年,鄭板橋赴南京鄉試,終於考中舉人。接著,在友人的資助下,再接再厲,於乾隆元年,北京會試,金榜題名而中進士。此時,鄭板橋44歲。

鄭板橋回到揚州,候差4年,終於等來了朝廷任命,於乾隆七年春天,懷著治國安邦的雄心壯志,到山東范縣任縣令去了。

在范縣縣令任上,鄭板橋心情愉快,意氣風發,懷著一番抱負,滿腦子的修齊治平,兼善天下的念頭。那時,他常常是不坐官轎,不帶衙役,一人布衣麻鞋,走鄉串市,與農民百姓敘家常,話桑麻,聊世事,百姓民眾同他友善交融,親如一家。鄭板橋力推簡政輕刑,所主持的政務官律,處處有利於與民休養生息。以至於縣衙里案無留牘,獄無冤民,各部吏員閑得無事可做,縣衙監牢竟多次空無一犯。這時期的鄭板橋,也常常日高猶卧,夜戶常開,作畫書字,吟詩逛游;遇市井集貿,或逢傳統節日,則走出衙門,隨處而看,隨人而談,百姓鄉親對他熱情相迎,真正體現了與民同樂的為官之道。

然而,鄭板橋這種平民縣太爺的作派和清廉正直的官風,與官場中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的腐敗行徑格格不入,也違背了地方豪強富戶橫行霸道,欺壓盤剝的利益。於是,不斷有人在他背後進行中傷誣告,上峰也不時派人來督查挑剔,使鄭板橋十分氣憤,十分壓抑,越來越感覺到了仕途的險惡難測。五年後,鄭板橋被調離范縣,改任山東濰縣縣令。

乾隆十一年,鄭板橋改任濰縣縣令。他在濰縣任上的一首詩寫道:「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不久,膠東一帶因連年天災發生饑荒,富豪與糧商囤積糧食,抬高市價,大發橫財。鄭板橋下令查封不法糧商和富豪的存糧,責令以平價糶糧給災民,並指令當地富豪大戶開設粥廠,免費提供老弱婦孺就食;同時,向上司呈報災情,請求賑濟;邊組織災民修築地方公益設施,以工代賑,使災民有收入有飯吃。這些措施,幫助了大批平民百姓,卻觸犯了地方豪強富戶的利益,災民百姓把他看著是救星,而相互勾結的貪官與奸商富豪則把他視為眼中釘。

濰縣的災荒平息以後,鄭板橋卻日益處於官場內外的暗箭與流言蜚語之中,來至省府州府上司的刁難挑剔和借題發揮的斥責,也日多日甚。鄭板橋的煩惱與苦悶一天比一天沉重,他看透了官場的腐敗和仕途的險惡,在給親友的信中寫道:「六年山左,老作風塵俗吏,總折腰為米,竟何曾小補民生國計。」他的理想破滅了,心情變得很壞,這樣的官做得太無聊,自己的天性習氣與官場風氣太格格不入,辭官回家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於是,他向朝廷提出了辭呈。終於,在乾隆十八年春天,因為申報荒年請求賑濟一事,惹惱了省府大員,鄭板橋被撤職,徹底丟掉了頭上的烏紗帽。這一年,鄭板橋61歲。

鄭板橋離開濰縣縣衙,僅以三隻毛驢馱了他的琴書字畫及所有家當。濰縣的百姓傾城相送,焚香拜別,老弱婦孺牽衣攔道,失聲痛哭,其場面令人慨嘆不已,這在當時社會,實屬罕見。

「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鄭板橋從山東濰縣回到闊別十二年的揚州,久別重逢,家人欣喜,當年的詩朋畫友們高興異常。當然,這次到揚州,與他十幾年前第一次來揚州,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了。此時的鄭板橋有著「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的功名,又有十多年兩縣縣令的履歷,加之他已經是享譽南北的「詩書畫三絕」的名人了。在揚州,他常常與一批翰墨朋友們吟詩作畫,嘲諷戲謔,飲酒聽曲,處於天倫和友情之中,再也不去理會官職中那些「等因奉此」之類的鳥事,日子倒也過得暢快。

鄭板橋雖然做了十來年的縣官,但是為官清廉,兩袖清風,並無積累什麼家財。他的女兒出嫁,辦不起豐厚的嫁奩,自己畫了兩幅蘭竹圖贈送她。鄭板橋在畫上題詩寫道:「官罷囊空兩袖寒,聊憑賣畫佐朝餐。最慚吳隱奩錢薄,贈爾春風幾筆蘭。」

老年的鄭板橋,依然脾氣耿直,蔑視權貴富豪。那些平民親友和農夫工匠,往往容易得到他的字畫相贈,或者常常請他去主持婚喪之事,他欣然前往;而那些權貴富商或當地富豪大戶,卻求不到他的一幅墨跡。俗客上門,話不投機,他脾氣一來就要罵人。他說:「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安享之人。」人們都傳說他的字畫有三不賣:「達官貴人不賣,夠了生活不賣,老子不喜歡不賣。」鄭板橋自己說過:「索我畫偏不畫,不索我畫偏要畫。」

揚州是商賈雲集之地,那些附庸風雅的商人,以能夠得到鄭板橋的一幅字畫為榮耀。因此,時常有富商上門,或者富商轉輾託人來求他的字畫,一旦交涉起來,往往也很讓鄭板橋不耐煩。於是鄭板橋乾脆在門上貼了一張名為「潤例」的啟事,列出各種尺寸字畫收取的價格:「大幅六兩,中幅四兩,小幅二兩,書條對聯一兩,扇子斗方五錢。」並直接告示說:「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若送現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恐賴賬,年老神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

有人曾經為此譏諷說,高雅文士,怎麼能這樣公開標價要錢呢?鄭板橋理直氣壯地反駁說道:富貴人家喜風雅,貧窮書生愛銀錢。貧窮書生不缺學問道德,缺的是錢;有錢人缺的是風雅,就要拿錢來買!

鄭板橋為自己的字畫規定價格,並張榜公布一事,表現了他為人處世的直率坦蕩、毫不虛偽做作的個性,另一方面,則可以說是開了藝術家商品經濟觀念之先。此事後來成為書畫藝術界之趣談,為他人所紛紛效法。

清末小說家宣鼎的《夜雨秋燈錄》中,寫了鄭板橋這樣一個故事:有一位富商,專門定做了一幅寬六尺、長一丈的大箋紙,想請鄭板橋撰寫一幅對聯,而送給紅極一時的江西龍虎山著名道士張真人。他知道鄭板橋一貫是不願給他們這種人寫字的,自己不敢出面,就託人來請求鄭板橋。來人再三婉言請求,鄭板橋答應給他撰寫,來人問需要多少錢,鄭板橋說,連撰帶寫,一千兩銀子。來人回去轉告富商,富商還價,說只願出五百兩。於是,鄭板橋提筆揮寫了上聯:「龍虎山中真宰相」,寫完這一句後,就叫來人拿去。來人笑著說,這是對聯,還缺一句下聯。鄭板橋說,對聯共一千兩,你家主人只給五百兩,當然就只寫一句了。來人急忙回去告訴富商,富商為之無奈,只好再出五百兩,鄭板橋這才又提筆寫下聯:「麒麟閣上活神仙」。鄭板橋撰寫的這幅對聯,工妙絕倫,表面上看是讚美的詞語,實質上是對朝見過皇帝的道士張真人的譏諷。當然,這一點,那個富商是看不出來的。

鄭板橋一生最重農民,他在寫給堂弟的家書中說:「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農夫苦其身,勤其力,耕耘收穫以養天下之人,使天下無農夫,舉世皆餓死矣!」 他教育自己的親屬和後輩說:「不要像當世的許多讀書人那樣,一捧書本,便想著中舉、中進士,做官攫取金錢、造大房屋、置多田產,這樣起手便走錯了路,後來越做越壞,最後沒有好結果。」他說「讀書,中舉做官是小事,第一要明理,做個好人。」

鄭板橋最瞧不起那些甘為權貴富豪當清客和工具的所謂 「名士」 文人,鄙薄他們所作的風月文章,今日賞花,明日宴集,皆市井流俗不堪之人,不關民生疾苦,不顧國家大計,「其詩如此,其人品可知。」他主張作詩為文,應具有「經世」精神,要「道民間痛癢」。

鄭板橋有書墨名言「難得糊塗」傳世,這話如果只從字面上去理解,就不可能深刻認識他憂國憂民的痛苦而矛盾的靈魂。鄭板橋是一個積極入世的人,他尊奉儒家修齊治平的觀念,具有兼濟天下的理想抱負,不甘心只做一個舞文弄墨的書畫家。他說:「寫字作畫是雅事也是俗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治養生民,而以區區筆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他還說過:「少而無業,長而無成,老而窮窘,不得已藉此筆墨為糊口覓食之資,,其實可羞可賤!」 這些沉痛自責的話,清楚表明了鄭板橋處於黑暗腐敗社會環境中的悲憤與無奈。「難得糊塗」,正是對所處的那種社會世態的反諷與自嘲。

乾隆十九年(公元1765年),鄭板橋與世長辭,終年7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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