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玄空學——論秘密之謬

【清】沈竹礽

或問：「天機不可泄漏，子獨泄漏殆盡，何也？」

曰：楊公《天玉經》惟有挨星為最貴，「漏泄天機秘」一節下，有天機安在內、安在外云云。細繹之，此天機實指卦理天運而言，蔣注以為天機秘密不可泄漏，此俗儒之見耳。

或問：「如公不守秘密，玄空之術大明於世，後人按圖立向，富貴家得地更易，而作威作福者舉世皆是，何以弭之？」

答曰：得地首在積德，若子孫不能積德，終遭天譴，予生平目擊者有六：一吾鄉王姓，二運辛卯年葬一乾山巽地，甲午子捷秋闈，遂橫行鄉里，丁酉年墓為蛟水衝破，次年子入京應試竟客死（伊案乾巽二運當旺，山上飛星四到巽，甲午年上飛星六到巽，為四六合十，山上飛星二到乾，甲午年上飛星八到乾，為二八合十，巽向本一四同宮，又加年上飛星與山向合十，所以秋捷也）。

【按一】

一上虞北鄉某，八運扦丑山未穴，子孫繁盛，富甲一鄉，而多行不義，至一運末年，蔭木為大風拔去，連年喪丁，財亦日絀。

【按二】

一杭州西溪某紳，二運葬丑山未地，旺丁旺財，科名亦盛，而某紳在任貪酷，三運初有人於其來龍葬一穴，其家遂敗。

【按三】

一蘇州七子山下某姓，二運甲申年葬甲山庚穴，城門在未，以八入中，二到未得城門一吉，葬後補吾省某縣缺，喜殺無辜，忽墓前大樹為風拔去，某遂革職。

【按四】

一寧波阿育王寺山附近，有楊姓墓，巽山乾向，二運乙酉年扦，財丁兩旺，楊某重利盤剝，與上海會審委員某相結，負債愆期必押追，癸巳年終因錢債逼死兩命，次年甲午日人犯順，當道以該山地當要道，駐兵其間，墓為圈入，楊某一家是年冬均患喉證死。

【按五】

一嘉興陳善人地乾山巽向，八運扦，財丁兩旺，惟不發科名，二運乙酉年，里中無賴子習堪輿，藉端索詐不遂，乃於艮方置一天燈，是年其裔孫竟捷秋闈（伊案八運向上飛星四到艮，二運乙酉，年上飛星一到艮，是為一、四同宮）。

【按六】

答蔡燕生太史書：

得手書正擬拜覆，而曾廉泉自京來述，足下謂某對於玄空之法喜於稠人廣坐中津津樂道，泄漏天機，殊失楊蔣宗旨，此後甚望謹守秘密，穩口深藏云云。某竊以為足下誤矣，夫奧語《天玉》、《寶照》諸經，楊公所細明秘密，所謂天機，細繹原文是一種授受心法。蔣氏之注乃一孔之見，不足為訓。昔林鶴亭謂蔣氏偶獲秘本，居奇自炫，然行其術，未窮其理，習其成法，未解其變通，道未盡明，故終身不敢宣其說以問世。可謂切中蔣氏一生病根，非若紀大奎之肆口謾罵者可比。夫蔣氏著《辨正》，冠以《青囊經》，經中固未言守秘密也。曾序中亦未言守秘密也。

自姜汝皋注奧語，生出無數障礙，然得訣者，皆以一文不值視之，姜氏誤以奧語二字，即作秘密解耳。且書中「翻天倒地對不同，秘密在玄空」二句，言秘密為玄空之妙用，非言天機須守秘密也。天玉首節端的應無差句，明白曉暢，而蔣注謂秘密寶藏，非真傳正授，不能洞悉其妙，穿鑿附會，一至於此。

又「翻天倒地對不同，秘密在玄空」二句，與奧語同此節對字何等重要，而蔣氏並未道破，乃以陳陳相因之秘密深藏等語欺人，殊失楊公著書救貧之本旨。又仙人秘密定陰陽句，稍知挨星者即能定此陰陽，蔣氏對此句自知不能欺人，故於秘密二字輕輕放過，不敢推波助瀾，豈天良猶未泯耶。又惟有挨星為最貴，泄漏天機秘一節，天機即天心之謂，天心即令星入中之謂，楊公明明欲人知此天機，深願泄漏，並非秘密深藏，而蔣氏竟敢妄斷謂天機秘密不可傳世，但可偶一泄漏，但可二字不知從何說起，其欺人亦太甚矣。

又「不說宗支但亂傳，開口莫胡言」二句，何謂支，此種應有盡有之字面，蔣氏絶無發明。蓋楊公之意以為傳人須先傳宗支，宗支不明，即不能起父母，能明宗支，乃能起父母，其言何等簡明！自蔣氏注後，反生疑竇矣。

又「五行位中出一位，仔細秘中記」一節，此秘字戒地師用時不可疏忽耳。蔣氏以為此中有秘，當密密記之，全與本文相反。至「世人不識天機秘，泄破有何益」一節，楊公蓋以當時邪說橫行，卦理不講已久，彼得邱公真傳欲傳於世，恨無知音，一得曾氏引為知己，故致其一唱三嘆之意。而蔣氏竟注以泄天寶者，重違先師之戒，其不幹造物之怒，而自取禍咎者，幾希矣。《都天寶照》恐非楊公所著，且經後人改竄，苦無善本從事校勘，其開卷即雲，楊公妙訣不多言，實實作家傳。天下豈有著書之人而自稱公者乎？其為門弟子作明甚，實實作家傳，言無一語不實，非如江湖術士大言以欺人耳。

又雲「楊公妙訣無多說，因見黃公心性拙」一節，黃公為五代朱溫軍師黃妙應，系楊公弟子，師稱弟為公更無此理。此書為楊公弟子所作更無疑義。楊公因妙應心性之拙，故以掌上起星辰之法授之，其循循善誘可知，更何有謹守秘密之可言哉？其中篇則論到山到向，上山下水，言簡而明，其「時人不識玄機訣」一段，恐後人誤解玄機，以為必到山到向然後可用，豈知上山下水有時亦可用，特舉空實之龍以明之，所謂玄而又玄之法也。

又「玄機妙訣有因由，向指山峯細細求」一節，即解釋八國城門之義。又「天機妙訣本不同，八卦只有一卦通」，此即天玉，「乾山乾向水流乾，乾峯出狀元」之意。所謂「乾山、乾向、乾水、乾峯」，其用法即為天機妙訣也。

又雲「筠松寶照真秘訣，父子雖親不肯說」，此門弟子讚美之詞，亦自炫其授受之難而己。

又「俗夫不識天機妙，自把山龍錯顛倒」一節，此言飛星挨星之功用。由此觀之，楊公及其門弟子之所謂天機者，是一種授受心法，非言天機不可輕泄也。蔣氏不明此理，解得恍恍惚惚，於是貴省贛州之曾氏，豫章之鄧氏，福建驥江之鄭氏，江蘇無錫之章氏，其子姓目為秘傳，藉為謀衣食之具，致學術愈晦，陰陽差錯，釀成天下亂機。某故不惜口舌之勞，逢人說法，俾趨正路。子輿氏有言，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苦口婆心，思挽回氣運於萬一，並願賢者以予法為法，今後莫再言謹守秘密，幸甚！

蔡太史答書：

燕樹吳雲，無時聚首，悵望故人，忽獲賜書，喜出望外。且得諍友訓迪良多，足下存心忠厚，求之今人不易多得。惟弟仍不能無疑者，杜陵非以玄空為獨得之秘，惟傳人不可不慎，辨偽原文詳矣。特恐傳非其人、而江湖之士炫術欺人，於是慎之又慎而已。今足下不穩緘口深藏，執途人而語之，但恐傳托者日多，使楊公正傳反因之而晦，此仆不能無慮者也。

再答蔡太史書曰：

執事太過慮矣，今之執羅盤者，正人少而江湖之士多，此輩庸人信之者多，如一席之談，略知一二，不至出卦，不犯差錯，能知上山下水，能知反吟伏吟，其餘深奧之說姑且不論，此輩如能拳拳服膺，為人葬地，總比用三合盤高出萬一。無如中毒已深，不可救藥，以仆所見，稍能自拔者，千人中不過一二而已，若再不言，則楊公真理晦之又晦。莊子謂「日月出而爝火息。」世已永夜，能有爝火，尚留一線光明，不較愈於永夜乎？

韓昆源曹秋泉問：「在吳門晤仲山後裔，力詆張心言用卦之誤，究竟張氏所舉之法，合理否？請詳言之。」

答曰：凡人不能博學深思，即不能觸類旁通，囿於成見矣。張氏疏中叢說，亦深詆章氏一派，然章張二人均不克為好學之士，使彼此溝通，則正道可明，免人誤入歧途，哀哉！今二派不溝通，則玄空一術必更支離百出矣。且葬法於易一手一足耳。余本不屑為之，因見葬親事大，乃視為至要，不敢稍存門戶之見，所言無非一個理字而已矣。雲谷輩嗜好太深，自以為有家傳秘法，如此天機不可泄漏之妙法，捨我其誰能知之？故人慾勝於天理，為學永不能長進矣。至以用卦為非今之下卦者，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等字代九宮，皆卦理也。章氏一派謂張心言偽造，陋矣。自伏羲定先天六十四卦即有之，今之自命為下卦者，而不知先天六十四卦，如為人之子孫不識祖父，視若路人等耳。彼不知九宮即八卦，八卦即九宮。更進而言之，九宮者，八卦所自出也。其所以有異議者，一則未覩乾鑿度，不知九宮之本原；二則卦名過繁難以記臆；三則未明寄宮之說，不能挨排所致。以上三種惟寄宮為最難，若知寄宮，然後卦畫自明，一一排列，自覺一絲不紊。香溪老人為太鶴山人再傳弟子，易學頗深，而對此亦茫然無知，余吿以寄宮出於生成，老人乃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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